“不用担心我。”舒白对上陆逢年的目光,安抚地笑了笑,转而问,“这几日你们两个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至少比起我从前那些同僚来讲,我已经在过神仙日子了。”游左耸了耸肩。
舒白再次看向陆逢年,见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身体不像之前瘦弱,稍稍放心。
“江音那些死士都被抓起来了?”舒白问。
“抓了一半吧,有些聪明的都躲在暗处,不过厉害的死士每个月都要吃那种药,距离下次服药还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那些躲在外面的也不成气候了。”
游左说完,表情有些紧张,“舒白,你不会让我死吧。”
舒白挑眉:“干嘛这么说。”
“那些药,都是楼涯管着,他现在被抓了,药肯定也被收缴了,如果不及时吃药,我的小命……”游走小声提醒。
“调符和药,江音的死士优先听哪个?”舒白问。
“当然是调符,江音训练出的死士都很呆的,他们大多不在乎性命,只有对调符的忠诚,不过调符里有个小暗格,里面放着江音那种药的解药。”游左苍蝇搓手,双眼盈满期待。
“哦?”舒白挑眉,装作没看懂游左的暗示,她又问:“怎么用调符召唤那些流窜在外的死士。”
游左见舒白没有给他解药的意思,心情失落,闷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用过那东西,不过调符能发出声音,附近的死士都听从声音的召唤,至于怎么发出,应该只有楼涯和江音知道。”
舒白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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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辰殿内鸦雀无声。
自舒白离开宫殿,虞策之收拾好心情从床上坐起后,便阴郁着脸,周身气氛冷凝,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他匆匆给后背抹好药,遇到碰不到的地方就拿着药勺胡乱去蹭,对自己的身体毫无顾惜的意思,好不容易结的痂都险些被他蹭掉。
等上好药,宫人察言观色,立即端着新衣上前。
虞策之换上舒适宽大的新寝衣,脸色仍然不见多好看。
他赤脚走到软榻上坐下,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宋祁便到了。
他快步进入殿内,余光见室内没有舒白的身影,再看虞策之阴晦的面色就有些见怪不怪。
“陛下,不知唤属下来是因为何事。”宋祁问。
虞策之卧在软榻上,一手支着头,长眉缓缓蹙着,“江音手中的调符和兵符找到了吗。”
宋祁面色一紧,当即跪下,“属下无能,近日已经审问了楼涯,能用的刑罚用尽,属下确定楼涯不知道那两块牌子去了哪里,正要向陛下请示,是否对江太后用刑。”
“她毕竟是先皇的皇后,名正言顺的太后,若对她用刑,传入文官耳朵里,朝中免不了一顿争吵。”虞策之表情厌烦,“明日早朝后,朕会去见她,若她油盐不进,再用刑。”
“属下明白。”宋祁说完,迟疑道,“只是若那两块牌子在江太后逃亡中丢了,我们该如何做。”
“调符没有便没有了,但兵符不行,就是将京城掘地三尺,也必须把兵符给朕找出来,若是兵符流传至南境,朝中就不得不早做打算了。”虞策之冷冷道。
“是!”
虞策之捏了捏眉心,对身旁的戚辨道:“去问问,夫人去哪里了。”
“夫人去了芜宫。”戚辨小心翼翼地说。
“去那里做什么?”虞策之看向他。
“芜宫里住着夫人带来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位,奴才记得是陆昱的独子陆逢年,另一位则是江后的死士,不知怎的,投靠了夫人。”戚辨回答说。
虞策之的表情再次阴郁下来,“她去找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去多久了。”
“陛下恕罪,奴才不知。”戚辨轻声道。
宋祁抬头看了眼虞策之,见他的面容因为嫉妒而扭曲,悄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虞策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忧心忡忡。
只要一想到舒白急切地离开他,就是为了见那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他就郁气难消。
他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想要去寻她,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想起半个时辰之前两人的争吵,想起舒白冷淡的目光,心生怯意。
他已经把她带入宫里了,应该知足,凡事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只是见两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能有什么事情。
何况,他还答应她去见萧挽和安锦,这样的事情不止会发生一次,他即便这次去试图阻止,也只能徒惹她的厌恶。
虞策之面无表情坐回软榻上。
没关系的,这是宫里,是他的领地,舒白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有离开的可能。
他暗暗安慰自己。
第51章
翌日清晨,虞策之身着庄严肃穆的玄色朝服,头戴冕旒冠,顶着眼下挥之不去的乌青坐在了龙椅上,面对庄严肃穆的众位朝臣,神色恹恹。
他昨日做了一上午的心理预期。他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除了用阮家算计舒白之外,舒白还在意什么。
她所在意的应当是皇权的倾轧和变化无常。
思来想去,他将舒白留在身边,从没有顾及她自身的意愿。
舒白已经注定是他的,再没有人有资格和他争抢,他应当放下没有安全感的心,给舒白一些空间才是,他不能让她厌恶自己,若是一手好牌最后打得稀烂就太蠢了。
然而他给出的空间和舒白需要的空间似乎不一样。
昨日他挥退戚辨等人,按捺住不安焦灼的心等了她一下午,直到黄昏用膳的时辰,他终于坐不住,遣人去看看舒白何时回来,得到的结果却是舒白已经在荒宫用了膳,人也就地歇下。
她宁愿和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且认识了没多久的男的挤在荒僻的宫室,也不愿意踏足他的寝宫!
虞策之只觉得晴天霹雳。
他愤怒的同时还觉得委屈,他以为连续七日朝夕相处,舒白即便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慢慢接受他,甚至习惯和他在一起。
可事实却是,一有可能,她便会离开自己,哪怕不能出宫,也不会睡在宽敞舒适的紫辰殿。
虞策之心中有气,加上早上两人之间的争执,强忍着没有让宫人去把舒白带回来。
他气得没用晚膳,早早熄了紫辰殿的灯,一个人缩在床上生闷气。
结果一个人越想越不甘,辗转反侧,竟然一夜未眠。
虞策之靠着龙椅,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冲戚辨使了个眼色,示意早朝开始。
即将进入冬季,除了边境防御是否巩固巡视外,朝臣们大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被抓住的江太后身上。
江太后执政多年,即便虞策之进行过数次清算血洗,朝中仍有小部分人对江太后有亲近仰慕之意,再加上一些老古板,认为江音身为先皇嫡妻,即便犯错,天塌下来有孝道压着,皇帝也不应该处置江太后。
而虞策之的智囊团里也有不少人认为江后多活一天,南境势力就不敢真有大的动作,大梁眼下不是不能打,是再晚三年打胜算更大,更容易稳固后方。
虽然想保江音性命的人有很多,但更多的声音是在讨论何日处死江音。
江音在位时,碍了很多人的眼。
先不说虞策之曾经差点死在江音手里,只说朝中还有些声望的世族,那些世族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虽然从先帝开始,每任掌权者都对世族进行不留余力的打压,但江音的手段是最残忍的,对世族也是最严苛的。
大梁能有如今寒门世族分庭抗礼的局面,江音功不可没。
寒门不一定奏请虞策之饶江音性命,但世族却是铆足劲也要让虞策之严刑处死江音,同仇敌忾的架势,好似只要江音死了,虞策之就不会再打压他们,他们曾经失去的势力也会回来。
“陛下,江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多少冤假错案因她而生,绝不可轻纵。”
“当年江太后想趁着宫中内乱,将陛下活活饿死,只这一点,依照老臣看,就应该把那妖后车裂。”
“江后在位功大于过,何况南境守将多是随河江家的幕僚甚至后代,怎可轻易杀了。”萧挽皱着眉反驳。
“何来功大于过,若非江音牝鸡司晨,上苍何以降下天灾惩罚大梁。”
“迂腐。”安锦冷道。
“我是迂腐,不像你等大奸大恶,连陛下的杀身之恨都能替陛下忘记。”胡子花白的臣子怒极反笑。
高台上,虞策之垂目听着朝臣争吵,冕旒下是浓重的厌倦。
他手指轻揉眉心,满心想的都是让这群迂腐家伙赶快吵完,他好立即回去见舒白。
一晚上不见,他自认给足了舒白独处的时间,接下来一个月他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殿中争吵的声音没有方才那么密切,目光缓缓落在殿中某个不算太起眼的位置。
“霍侍郎,在朝的世家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的呢。”
霍耀风一愣,思绪被虞策之强行拉了回来。
他眼神冷淡,下意识向虞策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出列,在殿中央跪下,“臣没有看法,请陛下见谅。”
虞策之垂目看他半晌,挥手示意他起来。
“既然诸位对江音的处置争执不下,那便延后再议,朕身体不适,无事便退朝罢。”
随着戚辨一声高呼,虞策之起身,在众人前簇后拥下缓步离去。
霍耀风站在殿中央,任由数名朝臣和他擦身而过,神色阴郁。
近日,他和族叔对于霍家家主之位的争斗进入尾声。
他自认为胜券在握,闲暇之时便无法克制地想起舒白还在的日子。
越想越沉醉,越想越嫉恨虞策之。
他知道自己样样比不得虞策之,除了在床事上和舒白的契合度。
以虞策之那样高傲冷酷的秉性,他怎么愿意为舒白做小伏低,何况帝王佳丽三千,再过个几年,帝王选妃,舒白又怎么在后宫里排的上号。
舒白向来通透,他知道,一旦她得知虞策之的身份,一定会离开虞策之。
但是,他犯了个错误——他太急了。
那晚上,他冲动的在舒白面前揭露了虞策之的身份,不仅将虞策之得罪了个彻底,还失去了舒白的行踪,全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没过几天虞策之忽然举全城之力搜查,名为搜查江音,但霍耀风清楚,虞策之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因无他,在封禁都城的半个月里,每次上朝,虞策之都要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他,脏活累活给他干不说,还随便找理由扣了他一年俸禄,满朝文武都能看出,皇帝对他深恶痛绝。
那段时间,虽然他也遍寻不到舒白,因为虞策之的阻挠,他险些败在族叔手中,但那时他却难得快活。
因为他知道,舒白会离开虞策之,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虞策之。
皇帝又如何,动情的跳梁小丑只有他虞策之一人。
然而他没高兴多久,贴身侍从陈川就带来消息,宋祁率领整个暗部和禁军,上山剿灭江太后余党,皇帝亲至山寨,重伤昏迷,而他返回皇宫修养时,身边还带了个女人。
陈川说,那女人长得很像少夫人。
霍耀风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一连多日的低迷。
他恨不得闯进宫中,质问舒白是否爱上了虞策之,他想要祈求舒白,再给他一个机会,虞策之不值得她托付,但他不能去。
他根基还不稳,先前得罪虞策之差点害得他在家主之位的争夺上前功尽弃。
他赌不起。
霍耀风在宣政殿站了许久,直到四肢僵硬,才艰难地离开宫殿,走上马车,回到一处偏僻的宅院。
从前居住的霍府是霍氏百年老宅,只有家主所在的那支有资格居住。
如今家主之位空虚,老宅便空置出来。
霍耀风疲惫地进入临时住的宅子,霍如山被廷杖打得伤筋动骨,但三四个月过去,一直悉心养着,如今已经基本好全。
只是霍如山自觉成了闲人,没了官职脸上无光,如今也不怎么出门。
霍耀风还未走入家门,便听见屋内父母的争执声。
“老东西,你为何又买了舞女,家中哪有那么多闲钱供你玩女人。”
“你有什么资格对老夫的事情指手画脚,你娘家已经不管霍家的事情了,你也失了诰命身份,真以为我们还在从前?”
“若不是你,我和耀风会沦落至此,老东西,我跟你拼了!”
“你打我!”
听见屋内瓷器碎裂的声响,霍耀风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冷不丁推开门,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霍如山和霍母看见霍耀风,顿时收敛许多。
霍如山对身侧给他锤肩的舞女使了个眼色,美貌婀娜的舞女立即躬身退下,离开前,她飞快地看了眼霍耀风。
霍耀风冷着脸,因为父母吵架,更加心烦,“能不能别吵了,霍氏经历此事,今非昔比,就算我能得到家主之位,也不过是个稍有人脉的普通官员,真以为还是从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