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凉亭位处人来人往的御花园,周围的花草植被一看便是精心打理过的,低矮整齐,草地中罕见地点缀着不少狗尾草,但附近没有树木遮挡,凉亭虽然置了竹帘,但都高悬着没有拉下。
若有宫人经过,凉亭里发生什么都一览无余。
虞策之分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管不顾卸下腰带,扯下了层层叠叠的衣衫,露出了白皙无暇的肩颈。
舒白眉梢扬起,露出几分讶异,“你这样做,我会以为你对今日的一切早有预料,事先就把附近来往的宫人清空了。”
事先显然并非舒白所说。
因为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露在外面的肌肤就泛起了大片的红晕。
本应万人叩拜的皇帝顶着红肿的脸颊,流露难堪的神情。
“我没有。”他赤红着双目,哑声反驳。
舒白打量着他,伸脚拨开了他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的半截里衣。
虞策之呼吸紧绷,胸膛依稀可以看见起伏的痕迹。
他身上庄重的衣衫完全掉落到腰部之下,柔软的绸缎在地上形成涟漪一样的褶皱。
咣当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他衣服里滑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舒白垂目看去,俯身捡起,却见是一支银簪。
这只银簪还只是半成品,簪身已成,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坠饰却还没有加上,但留出了镶嵌的空隙。
虞策之双目追随着舒白的动作,欲言又止。
舒白举着簪子在阳光下看了片刻,见这银簪的做工实在不像宫中大师的手艺,忍不住笑了下,“你自己做的?”
“我还没有做好,夫人别看。”虞策之哑声说,表情有些不自在。
舒白摩挲着有些凹凸的簪身,双腿交叠,抬脚勾起他的下颌,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了许多。
她慢条斯理道:“从现在开始你乖一点,不许挣扎,等我消气了,今日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虞策之怔了下,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舒白望着他不安又满怀渴望的模样,又牵了下唇角,登云履顺着他的胸膛下滑,最后回到地上。
她拍了拍身侧的吴王靠,“上来。”
虞策之目光沉了沉,他隐约猜到了舒白要做什么,有些踌躇和不可置信,但他急于揭过今日之事,迫切地回到舒白生怒之前。
诱惑驱使着他,何况本就是他解衣在先,箭在弦上。
虞策之咬牙,秉承着豁出去的态度缓缓起身,乖觉地跪在舒白身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蜷缩,露出泛白的指节。
舒白一只手抚摸他红肿的脸颊,一只手摘下他束发的发冠。
青丝如瀑,霎时披散在他身后。
舒白拨开他蔽体的衣衫,“忍住了。”
虞策之咬紧牙关,死死攥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满是隐忍的意味。
湖面风平浪静,水波不兴。
广阔湖面的另一边是绣坊,绣娘们坐在布料前穿针引线,这次的底布是用来铺桌面的硬布材质,银针穿入时难免受阻,绣娘不得不放慢穿针的动作,找到特定的角度,一边转动银针,一边缓缓深入。
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刺破顽强的硬布。
……
虞策之早就维持不了跪着的动作,整个人几乎软倒在舒白怀里,发出痛苦难耐的闷哼,那双倔强冷沉的双目也不知在何时盈满了控制不住涌出的泪花,双颊绯红,唇齿微张,仿佛秋日成熟的瓜果。
“停下,我会死的。”他哑声说着,却没有力气挣扎。
舒白一手握住他的脖颈,语气冷淡,“再忍一下,你难道想前功尽弃吗?”
虞策之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从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充满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舒白宣告结束。
“好了。”
虞策之颤抖着睁眼,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根本不敢向下看,脸上满含屈辱。
舒白捏起他的下颌,抹去他脸上因为疼痛和恐惧残留的水渍。
“后悔了?”她拍了拍他红肿的脸颊,问的漫不经心。
虞策之呼吸一会儿重一会儿轻,始终没有缓过来的迹象。
“我是皇帝。”他艰难地强调。
舒白扯了扯唇角,知道他方寸大乱,也不跟他继续计较,“我没说陛下不是。”
“这是我送给夫人的,不能……”他话语混乱,只觉得周身空气都是稀薄的,动一下都无法忍受。
“再做一个送给我。”舒白理了理他濡湿的头发,一件件拢上他身上的衣衫,“至于这个,只有我能摘下来,明白吗。”
虞策之打了个哆嗦,咬牙,想也不想拒绝,“不行,我会死的。”
“过几天我会检查。”舒白对他的抗拒置若罔闻。
虞策之伸手便向下身去探,想用实际行动表达抗争,却被舒白抓住了双手。
“阿拾,我有点喜欢你了。”舒白语气淡淡,难辨真假。
然而虞策之却忽然奇迹般安静下来,原本粗重的呼吸骤然微不可查,目光一眨不眨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替他系好凌乱褶皱的衣服,“陛下也很享受不是吗?”
“听话一点,我已经原谅你了。”
第60章
凄风骤雨,空气中处处是侵入骨髓的寒凉。
霍耀风穿着单薄的官服,在雨中不知道徘徊多久,衣衫发丝浸湿,犹如丧家之犬。
他薄唇紧抿,宽大袖袍下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钳入皮肉,露出点点殷红血渍。
他在路上胡思乱想,想了许多东西,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以为舒白一介孤女,尽管她本性冷硬,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见和魄力,但除了霍家,她没有任何依靠,受不到任何庇护。
因为笃定舒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倚仗他的庇护,所以当父亲以权势威逼,他几乎没有犹豫,答应了和阮月秋的婚事,他没有想过自己选择的路会如此坎坷,到最后,他竟然一无所有。
大概从他负心薄幸开始,他就大错特错。
霍耀风失魂落魄回到家里,他的贴身侍从陈川站在屋檐下,远远看见他走回来,忙举伞追了上来。
“哎呦!我的爷,您不是进宫面圣去了吗,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您怎么连把伞也不打,这深秋的雨寒凉得刺骨,我这就给爷去备水洗澡,先把身上的寒气去了,可千万别着寒。”陈川连忙招手叫了个小厮过来撑伞。
他抬脚正要去备洗澡水,忽然听见霍耀风呢喃说:“今年秋日多雨,到了冬天,她如何受得住。”
“谁?”陈川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问。
霍耀风神情落寞悔恨,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陈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道:“爷原来是去见少夫……呃,舒夫人了,再过两日就立冬了,爷要是担心……担心夫人,不如接夫人回来小住几日,爷和夫人年少相识,虽然之前生了些龃龉,但想必夫人还念着爷的好,说不准还有机会旧情复燃。”
霍耀风的脊背仿佛弯折下来,他沉沉看向前方,低哑着声音说:“别再提她了,她不会回来了。”
陈川愣住,他偷偷觑着霍耀风表情,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没再敢说别的话。
霍耀风缓缓抬脚,进入幽深的宅院,脸上仿佛蒙着一层灰翳。
他走了几步,忽然问:“父亲呢。”
“老主子出去了,没说去做什么。”顿了下,陈川四处张望,见附近没人,凑近霍耀风小声提醒,“爷,您昨日不在府上,老主子又带了两个漂亮舞姬回来,主母和主子大吵一架,带着侍从去京郊的道观住了。”
“他从哪里来的钱。”霍耀风拧起眉头,脸色阴郁。
“听说是主子在外喝酒认识了几个游商,那些游商为了讨好霍家,自愿送给主子的。”陈川说。
“以后不准他再领不三不四的人回来。”霍耀风面无表情吩咐。
陈川顿时面露苦色,“主子近来脾气不好,奴才们担心真把那些女人驱赶出去,会惹主子不快。”
“你们怕他不快,就不怕我生怒?”霍耀风冷丁丁地望着他。
陈川哆嗦了一下,嗫嚅道:“是……奴才知道了。”
恰是这时,正门忽然传来响动,霍耀风和陈川同时看过去,却见霍如山一身酒气,醉醺醺靠在门框上,几个小厮想上前扶他,都被他一脚踢开。
霍耀风脸色难看,他当即走过去,“父亲,你伤筋动骨,身上还没有好全,怎么又去喝酒了。”
霍如山摔碎手里的酒瓶,眯起眼睛,顶着驼红的脸冷冷道:“孽子,你也敢管为父的事情?”
霍耀风攥紧拳头,“母亲已经被你逼得去道观住了,你喝酒便也算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敢往家里带。”
霍如山站起身,他脚步虚浮,勉强走至霍耀风面前,举起手狠狠甩了一记耳光上去。
霍耀风被打得侧过脸,唇角溢出血来。
“孽子!”霍如山指着他骂道,“为了你,我不惜牺牲你弟弟的娘去陷害你族叔,你怎么敢指责起我来。”
霍耀风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听着霍如山破口大骂。
霍如山连骂带踹,将霍耀风逼至角落,“你不想想如何振兴整个霍氏家族,倒是上赶着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霍耀风始终沉默着,目光放空,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如山冷静下来,酒意因为寒风冷雨消退下去,两人面对着面沉默半晌。
霍如山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让开了些空间,他转身望着庭院雨水深深,语重心长地说:“在边境管事的同僚书信告诉我,霍铎不见了,许是逃了回来,他毕竟是你弟弟,你吩咐人在京城找找吧。”
霍耀风怔了一下,望着霍如山的目光有些惊疑,“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霍铎的娘死后,虽然我每个月都会派人仿照她的字迹给霍铎寄信,但母子连心,他发觉不对也未可知。”霍如山声音有些沉痛,“这件事你要有些分寸,毕竟是你弟弟,能不伤他最好,但……”
霍如山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霍耀风一眼,从他身前缓缓离开。
听懂霍如山言外之意的霍耀风愣在当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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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两日,眼看就到了押送江音前往刑部的日子。
御书房外,戚辨带着几个还算得力的小徒弟,焦急为难地等在门外。
隔着殿门,他们清楚地听见里面不断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年迈臣子充斥恐惧的求饶声。
“陛下饶命!!”那臣子不断哀嚎,但随之而来的是帝王愈盛的怒意。
戚辨握着拂尘,满脸焦虑,“去请夫人了吗。”
“小五已经去了。”其中一个徒弟连忙说。
他上前顺着戚辨的胸口,语气忧心忡忡,“师父,陛下从昨日开始心情就不太好,小六只是给陛下盛了一碗去火的梨汤,陛下就发了好大的火气,陛下往常脾气也不算好,但喜怒从不形于色,这次却暴躁成这样,我担心就算舒夫人来了也不管用啊。”
戚辨拧眉,低声斥责道:“你懂什么。”
若是以前,他也不觉得一个舒白就能安抚住盛怒的皇帝,但前几天他亲眼所见,陛下因为有所顾虑,让舒白见了一面霍侍郎,舒白便能当众给陛下耳光,而陛下受此羞辱,没有半分发怒的迹象,甚至还挥退众人和舒白独处。
旁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却知道,那日陛下从凉亭里出来,连路都走不顺,必得他扶着才不至于到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受了欺负的赫然是明堂高坐的天子。
但是这些戚辨是万万不敢和旁人说的,甚至对起居郎都要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后世知道大梁的天子被臣妻欺负成那个样子。
戚辨甚至怀疑,陛下在行房事时,是在下面的那个。
戚辨小步徘徊,焦急地等着徒弟把舒白请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御书房里的陈设就要摔无可摔,戚辨终于看见舒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道的尽头。
御书房内,虞策之难受极了。
身上那银簪还没有拿下,稍有牵扯就传来难以忍受的不适感。
偏偏有那东西在,滔滔不绝的江水被闸口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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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昨日还能忍受,今日他只觉得小腹胀痛,已经忍耐到极点。
他本想今日下了早朝便找舒白,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戴那破簪子,然而这种紧要关头,暗部却呈上证据,指认朝中三品大员收受贿赂,抢占民田,受害的百姓当场撞死在官衙门口,血溅三尺,虞策之积攒两日的火气顿时被点燃,颇有燎原之势。
他忍着不适,当下叫来那贪污的老臣,老臣做下的恶事罄竹难书,他为恶的时候,背后所依仗的世家还没有没落至此,自以为可以横行无忌,却没料到会有大厦将倾的一日。
老臣在御书房嚎啕大哭,试图以年迈博得虞策之的恻隐之心,然而那粗里粗气,隐含威胁的陈词只会让虞策之更加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