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舒白的再度靠近,虞策之的情绪得到无声的安抚。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舒白身上,轻声道:“我说的分明是事实,夫人为什么不信我。”
舒白压在他身上,任由他的后背抵着坚硬的阶梯。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古往今来,谋士背主而自立的例子数不胜数。”舒白垂下眼睫,慢条斯理。
虞策之上身用力,想要去亲吻她,奈何手臂不能用力,舒白又压着他不给机会,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床边冰冷的台阶上。
“我不会。”虞策之立即表忠心。
舒白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弹了弹笔尖,描摹山水画一般落下一笔。
虞策之猝然发出一声闷哼,耳尖微红,浑身紧绷起来。
原本高举过头顶的手不自觉开始挣扎,试图翻到前面来,又被舒白死死按了回去。
“今天是娘亲的忌日,我不真的动你,但我们玩点不一样的。”舒白淡声说。
虞策之咬紧牙关,腮帮子紧绷起来。
舒白又落下一笔,笔尖如巨蛇一样游过起伏的山脉峰峦,缓缓巡视属于自己的领地。
虞策之几乎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哀鸣,眼角顿时渗出湿痕。
饶是如此,他咬了咬下唇,倏地不屈地开口,“夫人这么对我,是因为我阻碍了夫人救霍铎,夫人便那么重视他吗。”
虞策之很早之前就知道,舒白有很多重视的人,包括安锦、萧挽,甚至还有他恨不得啖其肉的江音。
他一直以为,他虽然不能排在她心中首要的位置,但至少也是靠前。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阿猫阿狗越过了他,得到了舒白特殊的照顾。
虞策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道心快碎了。
霍铎算是什么东西,替父担责的罪人,家族的弃子,和舒白没有半分关系,凭什么能让舒白出手相救。
他只是阻拦一下,舒白便这样对他。
虞策之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想要蜷缩起来,却被舒白强压着,不得不摊开绵软的身体,因为难耐,泛红的眼尾露出更多的湿意。
“你还没有明白吗?”舒白冷冷望着他。
“今日的惩罚不是因为你阻碍我救了谁,而是你私自跟踪我出宫,之后又违背我的命令。”
虞策之迷蒙睁眼,咬着下唇,倔强地和舒白对视。
舒白掐住他的下颌,逼着他张开嘴,随手拿起矮几上放着的葡萄酒,顺着他的喉咙一点点倒进去。
“咳、咳。”虞策之呛了酒,面颊顿时红润起来,朦胧的眼中溢出更多的泪珠,“别,朕不喝……咳……”
舒白无视他的抗拒,整整一壶酒灌入他的腹腔。
紫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浸染平坦的腹部,身下柔软的衣衫。
他分明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此刻看上去却格外糜艳动人,放在青楼里足以让恩客为他一掷千金。
虞策之酒量不算很好,若是宫中夜宴,都是戚辨将葡萄酒换成清水蒙混群臣。
他迷蒙着眼睛,手慌乱地摩挲,倏地攥紧身下的衣衫,手背上青筋凸起,和手下布料上的褶皱如出一辙。
这场惩罚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舒白才因为身体不适放过了他。
舒白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抬脚越过精疲力竭躺在阶梯上的帝王。
帝王的双手还被绑着,见舒白要将他弃之不顾,立即用高举头顶的手拉住她。
“别走,你去哪里。”他哑着嗓音,固执地问。
舒白垂目看了他一眼,思虑一瞬,弯身把他从地上扯起,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躺在他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腰身,防止他私自离开。
虞策之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能不能松开我,好疼。”
舒白双目闭合,想也没想拒绝道:“惩罚结束,自然会给陛下松开。”
虞策之抿唇,撇过头亲吻她的发丝,见她没有反应,大着胆子舔舐她的额头,又道:“朕好难受,喝得太多了,太冷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舒白语气不变。
“对不起,朕错了,别这样对朕。”大约是难受极了,他的声音中带了哭腔。
舒白睁眼瞥他一眼,伸手按压他的腹部,顿时听见他满是克制的闷哼。
“别装了,这才哪到哪,陛下之前又不是没试过。”舒白面无表情道。
虞策之顿时噤声,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低垂着眼帘,唇紧紧抿着,不说话了。
舒白见他看上去实在可怜,摸了摸他温热的喉结,淡声说:“明天让御医给你看看嗓子。”
虞策之身体微僵,咬紧牙关,憋着气故意没有理会舒白。
舒白懒得管他这臭脾气,毕竟是皇帝,就算挨罚,也总要在细枝末节上找回场子。
于是舒白沉沉闭上双目,呼吸绵长,很快熟睡过去,只留下满脸委屈倔强的皇帝。
翌日,舒白难得在冬天还能比虞策之早起一些。
她看了眼在梦中仍旧不安稳的皇帝,穿戴好衣衫起身推开殿门。
戚辨作为虞策之的贴身内侍,一直守在殿外,见舒白出来,下意识要进去伺候虞策之起身,被舒白拦住。
舒白知道虞策之定然不愿意让人看见他此时凄惨的样子,但也没说什么,只说等虞策之传召再让宫人进去。
戚辨心领神会,忍不住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
但是他不敢完全信任舒白,毕竟舒白曾用类似的手段拖住虞策之,独自出宫。
于是戚辨谨慎地询问,“陛下午后约了几位大臣去御书房,若是到了晌午陛下还未起身,奴才们是否要去叫醒陛下。”
“他应当很快就醒了,不会等到晌午。”舒白道。
戚辨又问:“夫人这么早起身是要去哪里。”
舒白知道戚辨在想什么,也不为难,平静地说:“正要问问你,昨日你们把霍铎安排在哪里了。”
“游左公子带着去荒宫了,不过外男不能擅入宫禁,荒宫地方偏僻,远离后宫和帝王寝宫,用作临时安置之所最合适。”
舒白道谢后,踩着积雪径直向荒宫的方向走。
刚一进去,便遇上了顶着黑眼圈出来的游左,游左看见舒白,面露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那男的是谁啊,脾气那么大,挨着饿还能闹腾一晚上,要不是我一夜没睡,他就跑了。”游左道。
“那要谢谢你帮我看住他了。”舒白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游左抬了抬下巴,“谢什么,小事而已。”
舒白牵了牵唇角,吩咐游左在门外守着后,自己推门而入。
屋子里静悄悄的,因为是冬日,光线不好,室内没有点灯,看上去昏暗极了。
舒白眯起眼睛,举目寻找霍铎的身影。
隐于暗处的人悄悄将目光落在舒白身上,如芒在背的视线很快引起了舒白的注意。
舒白眯着眼睛没有立时看过去,打算看看他的反应。
霍铎倏地动了,像是一头迅猛的豹子,霎时窜出来,想要偷袭舒白。
舒白早有准备,掐准时机躲开他的偷袭。
霍铎没有收住脚步,一下子摔在地上,瘦弱的脊背微微颤抖。
舒白蹙眉,冷着声音道:“霍铎,你不认识我了吗?”
霍铎趴在地上没有回应。
“你疯了傻了,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但昨天是我救了你,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我大可把你交给兵马司,甚至是刑部,任你自生自灭。”舒白睨着他,语气冷漠。
霍铎身体始终颤抖着,从背后看像是在哭,他倏然转过身来,跪伏在舒白身前,哽咽着说:“嫂嫂,别把我交出去。”
他爬行着到舒白脚边,抓住她的裙角,哀声说:“你救救我,嫂嫂你救救我。”
舒白矮下身,抬起他下巴,打量着他过于瘦削憔悴的脸,问:“当初你既然愿意顶罪,为什么会忽然跑回来,跑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回霍家,祈求霍耀风和霍如山的庇护,而是在京城里四处流窜。”
提起霍家,霍铎眼中流露出恨意。
他无意识攥紧舒白的裙角,抖着嗓音说:“霍如山为了给霍耀风谋取家主之位,杀了我娘,把我娘的死栽赃给族叔,我恨,他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替他担罪,他便护我娘一生周全,他是恶鬼,我要杀了他。”
“你远在边境,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舒白问。
“霍家有仆人受过我的恩惠,他冒死把消息递给我的。”霍铎解释,他红肿着眼睛,倏地问,“你能不能帮我报仇。”
舒白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即便在霍府时你对我有诸多照拂,但我从兵马司手下救了你,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霍铎道。
“你有什么值得我答应的。”舒白有些好笑。
“我知道一个秘密。”霍铎脱口而出。
舒白长眉轻蹙,不着痕迹地说:“什么。”
霍铎抿唇,表情变得警惕,“你要帮我,我才能告诉你。”
“你是不是求错人了,我无权无势,没办法替你杀了霍如山。”
“不。”霍铎摇头,在脏乱头发的遮掩下,他的眼睛出奇的诚恳,“我知道你很厉害,在霍家的时候我就知道,安锦也是因为你,才屡次在朝堂上帮衬霍如山和霍耀风,这次也是你从兵马司手下救下的我。”
顿了下,霍铎抿唇,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尽可能平静地问:“皇帝和你,是什么关系。”
舒白没有回答霍铎的问题,双手环胸道:“交易是等价的,世家虽然不比从前,但也不是说杀前任家主就能杀掉的,你想拿什么来换。”
“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霍铎眼神犹疑,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于是道:“霍如山,可能会谋反。”
舒白微微蹙眉,“你的依据是什么。”
“是给我报信的家仆说的,前几天我和他见了一面,他说霍如山在赌坊认识了一个商人,霍耀风见过那商人一面,认为那商人可能和南境太守有勾结,勒令霍如山不要再和商人往来,霍如山根本不听,日日出入商人的住所,两人无话不谈,恐怕霍如山已经生了异心。”
“南境?”舒白眯起眼睛,心头猛地一跳,忽地想到一个能令虞策之俯首称臣,且一劳永逸的办法。
第82章
大雪消停,半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白茫茫的宫殿屋檐上。
虞策之心情郁郁,什么事都照着自己的心情来,干脆违背祖制宫规,把约见外臣的地点选在了自己平日最爱停留的凉亭水榭。
阮月桉站在帝王身侧,垂首躬身禀报完手头上的任务。
虞策之一手托着下颌,狭长凌厉的眼睛微微闭阖着。
他的嗓子似乎受了伤,毛领挡住喉结,声音沙哑轻浅,稍不留神就会听不清楚,“这几件事你办得不错,朕让你身兼数职,马上就到年关了,你难免会累一些。”
“陛下器重臣,是臣的福气,臣不觉得累。”阮月桉谨慎地说。
“是人总会觉得累。”虞策之语气平静,端起药童送来的汤羹,趁着热气抿了一口,“朝中年轻一辈有能者不算多,今年春闱又受了舞弊案的影响,人才凋零,能者难免多劳,过几年上面的位置空出来,朕会给你安排个适合你的职位。”
阮月桉表情温和,“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虞策之不置可否,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身上沾染的葡萄酒还没有洗去,肌肤黏腻不适,令他微微蹙起眉,“下去吧,朕空暇时会去看望阮老先生。”
“是,谢陛下抬爱。”
阮月桉躬身后退,正要离开,忽听虞策之道:“今日你妹妹也来了?”
皇宫本就是暗部最大的落脚点,他携阮月秋进宫自然瞒不住皇帝,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小事皇帝也愿意垂询。
阮月桉道:“小妹一直跟着暗部训练拳脚功夫,今日是考核日,臣和便和她一道进宫了。”
虞策之点点头,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几分疲态,“当初舒白的事情朕还要谢谢她,朕等下让戚辨备一份薄礼,你走时一同拿上。”
“陛下实在抬爱,小妹不敢收下。”阮月桉忙道。
“你只管拿上,和你妹妹早点出宫,别在宫里闲逛。”虞策之说,“退下吧。”
“是。”
戚辨很快带了两个厚重的礼盒交给阮月桉。
阮月秋结束得比预料中早许多,很快和引路的宫人一同出现在小径尽头。
她快步走到阮月桉身边,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让兄长久等。”
她的视线很快被阮月桉身后宫人所端着的锦盒吸引,奇道:“陛下赏了东西给兄长?”
“不是给我的,陛下赐给你的。”
“赐给我?”阮月秋怔了下,更加新奇,“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想起赏赐东西,离年关还有近一个月吧。”
阮月秋接过锦盒,当下打开看了看,不由瞪大眼睛,“这么丰厚,不会是阮家做了什么事情引陛下不快,陛下用厚礼来敲打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