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他优待与否关我们屁事,霍家上下皆为大梁之臣,食君之禄,父亲为官多年,三朝元老,难道想要造反吗。”霍耀风眉头拧得几乎可以打结。
“虞策之说到底不过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江音那个女人养大且觊觎你妻子的贱种,这样的皇帝,凭什么得到霍家效忠。”霍如山说得义正言辞。
霍耀风双手环胸,“正如父亲所言,霍家早如诸多世家一般大势已去,就算举族相投,江齐峦也未必看得上,如今霍家是我当家,就算父亲不要名声,我也不会让你做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
“名声?我为了你,哪里还有名声,为了给你的家主之位筹谋,我连你姨娘,霍铎的生母都可以杀死,若非为了你,霍铎也不会从边境跑回来,到现在都找不到踪迹。”霍如山气急,粗声粗气的责问。
他早就忘了霍耀风会去和族叔争权,皆是因为他差事没办好,丢了家主之位在先。
“莫义已经和我说了,江齐峦向来敬仰霍家为诗书簪缨之家,霍家想要投诚,只需要送上一块敲门砖。”
“什么?”霍耀风不耐。
霍如山紧张兮兮四处张望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连屋檐上也不可能藏人偷听后,他凑到霍耀风耳边,“江齐峦要江太后的命。”
“不需要霍家动手,只需要我们替他们摸出江音的关押之所,他们的人自会想办法动手,当然,如果能激怒虞策之,让他在朝堂上赐死江音更好,不过听陈川那小子说,虞策之近来都没有在朝上提江音的事情,偶有大臣提起也被他视若无睹,想从虞策之那里下手怕是有些难。”
“江音?”霍耀风没心思去管自己的贴身侍从向霍如山递送消息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江音死了。”
“什么!”霍如山激动之下拽住霍耀风的手,“江音不是被关在暗部大牢,你为何如此说?”
霍耀风愣怔的眨了下眼睛,“我不止知道江音死了,还知道江音手上那半枚兵符下落不明,正因如此,虞策之才对处置江音的事情闭口不谈。”
“天大的好消息!”霍如山大喜,声音也畅快起来,“为父将这个消息告诉莫义,江齐峦定然对你我父子,刮目相看,倒是你我二人借着修路远离京城,遁入南境,真是如鱼得水啊!”
“不行。”霍耀风心跳如鼓,下意识厉声拒绝。
“什么不行?”霍如山拧眉,“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局势在我不在虞策之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就算你不确定江音是否已死,把消息告诉莫义,南境的探子自然会安排人去查,你我父子二人博的可是霍家百年兴盛,虞策之既然对舒白有意,舒白又那么痛恨霍家,你以为在虞策之手下,真有什么好果子吗?”
顿了顿,霍如山道:“我知道你对舒白那女人念念不忘,等江齐峦大军攻入京城,再倔强不驯的女人也会对你俯首称臣。”
霍耀风已经听不进去霍如山说得话了,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舒白刚嫁入霍家的时候,两人相处和洽甜蜜,他有很多次都心头动摇,想要答应舒白随着舒白的性子行房事,但每次都是才有那种念头,或者衣服脱到一半,就被差事绊住脚,不得不离家。
一会儿是舒白望着他的眼睛,话里有话地提醒,一步错步步错,大梁不容异心之人。
一会儿又想到舒白对自己冷言冷语,转头对虞策之又格外有耐心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受虞策之指使,哄得霍如山和母亲开心,害得他不得不答应嫁娶的阮月秋,若非阮月秋,若非虞策之揪出他年少时犯过的蠢事,他何至于与舒白错过。
虞策之要什么有什么,得天独厚,现在虞策之还得到了舒白的偏爱,这世上凭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就凭虞策之是天子,气运所在吗?何其不公!
霍耀风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眸光晃动,内心已然动摇。
在霍如山的眼神催促下,霍耀风深吸一口气,哑着嗓音说:“这事,再让我想想。”
霍如山不怎么满意霍耀风的决定,但也知道逼得紧了会适得其反,于是道:“那你要尽快想,莫义应当还笼络了别人,若是让旁人捷足先登,把江音已死的消息告诉莫义,那我们可就没什么优势了。”
“我知道了。”霍耀风有些不耐地说,“虞策之杀了江音的事情是舒白告诉给我的,她不会骗我,眼下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等十几天也无妨,让我想想。”
“马上就是年关了,为避免落人口实,你少和莫义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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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十日艳阳天,冰雪消融,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也繁多起来。
低调宽敞的马车停在山脚下,数十名侍卫分列马车两旁,无声暴露了马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虞策之落后半步紧紧跟在舒白身后,他无心看冬景,视线始终落在身上。
他显然不想答应舒白离宫,还是去京郊寺庙那样偏远的地方,即便这寺庙香火鼎盛,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也有百姓沿着望不见尽头的阶梯,一步一叩首,只求神佛庇佑岁岁康健。
为了不打扰香客,以及不惹怒对他本就没什么耐心的舒白,虞策之不得不放弃提前通知住持清场的打算。
进入寺庙,香客来来往往,人声鼎沸,稍有不慎就会跟丢舒白,虞策之感到不适极了。
他抿着唇,和舒白十指相扣,生怕下一刻就把人看丢。
“夫人,这庙宇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天气太冷了,早些回去好不好。”虞策之趁着附近吵闹的人声小了些,连忙道。
他显然存了私心,毕竟寺庙远离京城,人员众多,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走散,他不敢想如果舒白想在这里抛下他,他要怎么才能立即找回她,占有欲和不安感攫取他被刺激得近乎脆弱的心脏,他不自在极了。
与此同时,他也是真的担心舒白的身体,她身上的寒症久病不治,几乎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好不容易在宫里养回来了一些,却在冰雪消融这种冬日最冷的时候出门,就好像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舒白瞥他一眼,兀自随着人群向前走。
“夫人……”
舒白停住脚步,转身看他,“你好烦,能不能闭嘴。”
虞策之脸色煞白,顿时闭嘴,幽怨阴郁地望着她。
“你要是冷了就回去,马车就在山下。”
“我怕夫人冷。”他咬牙解释。
舒白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拐入人少的小径,一路走入后院。
后院里没有设立供奉佛像的殿宇,院中仅有一棵粗壮的梅树,听说是从异域移植来的,树冠格外硕大,站在树下颇有遮天盖地之感。
两人行至树下,横斜的枝干和覆了雪的梅花遮挡住圆日。
舒白道:“出个门而已,陛下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我没有紧张。”虞策之攥着舒白的手一紧,矢口否认。
舒白嗤笑,转瞬将他按在梅树的树干上,语气徐缓,带着审视的意味,“你不是紧张是什么,怕我跑了,再也不要你了?”
第85章
舒白的话无疑戳到了虞策之的痛楚。
他脸色微变,喉结上下涌动,瞳孔骤缩,像狼一样盯上猎物,做出随时都会攻击的姿态。
但很快,紧绷的肩膀再次松懈,虞策之转瞬又恢复了无害的样子。
自从舒白允许礼部准备立后的事宜,虞策之的伪装和演技也高明许多。他暗暗担心舒白会反悔,所以不敢和舒白针锋相对,更不敢故意挑衅。
正是因为他有诸多顾虑,今天才会没怎么挣扎就答应了舒白出宫上香的要求。
虞策之垂下眼帘,纤长睫羽轻轻颤动,低声道:“夫人不会不要我的,夫人喜欢阿拾。”
舒白嗤笑一声,面对他的示弱并不买账,“谁说的,我可没说过喜欢你。”
手腕倏地一紧,舒白低头瞥了一眼,望见皇帝骨节分明青筋毕露的大手,毫不犹豫打开他的手,捏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紧紧贴靠在湿凉的树干上。
“才说你一句,就原形毕露了?”舒白道。
虞策之尽量卸掉身上的力道,掩藏心中的占有欲,却还是忍不住反问:“夫人不喜欢我喜欢谁,告诉我。”
“然后呢,你去杀了我喜欢的那个人?”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警告。
虞策之缓慢地眨下了眼睛,欲盖弥彰,“我只是看看我和夫人喜欢的人差在了哪里,奋起直追。”
“奋起直追还是奋起追杀?”舒白扯了扯唇角,手掌下移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夫人?”虞策之观望舒白脸色,见她的怒气消散了一些,松口气之余,胆子也大了起来,“或许两者都有。”
“陛下倒是诚实。”
舒白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下。
虞策之面色逐渐发红,养了数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声音再度沙哑起来,“夫人,你做什么,别动那里,疼。”
“坐马车颠了一路,疼不是很正常?”舒白慢条斯理,“昨天晚上,我送给你的那块玉呢?”
虞策之吸了一口凉气,隐忍道:“走时放桌子上了。”
舒白又捏了一把他的软肉,冷笑道:“谁允许你拿下来的。”
虞策之咬唇,呼吸有些急促,低声解释,“你没说要一直戴着。”
“自作主张。”舒白评价道。
虞策之耳尖微红,眼角余光瞥见香客从小道穿过来,因为怕院子里的泥土弄脏衣衫,只是绕着廊下走,只要不经意侧头看过来,就会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虞策之倍感不自在,哑声说:“夫人,有人过来了,你快放开我。”
“怕什么?”舒白漫不经心凑到他唇边,安抚般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虞策之呼吸微窒,浑身无法控制地紧绷起来。
舒白对上他黑漆漆的瞳孔,了然地扬起眉梢,“静缘寺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中有不少达官贵族,若是有哪位诰命夫人亦或是陛下的臣子路过,将陛下认出来,那陛下岂不是要‘声名远扬’了?”
虞策之咬了咬牙,喉结微动,“别在这里。”
他心中已经开始暗骂宋祁办事不力,明知道舒白和他不会无故去僻静无人的地方,宋祁那家伙半点不懂变通,竟然就让香客们大喇喇走了过来。
然而这事却不怪宋祁,自从礼部开始大张旗鼓张罗帝后大婚事宜,朝野动荡揭过不提,舒白手中握有的实际权力与日俱增,便是如宋祁一般的帝王心腹,也要对舒白敬畏三分,来之前舒白特意吩咐,既然帝王离宫只为微服,暗部就不要做出任何扰民的举动。
“别在这里干什么?”舒白故意问他。
虞策之喉咙中溢出近乎委屈的哀鸣,呼吸粗重,却回答不了舒白的话,“别……”
舒白饶有兴致望着他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知道他的接受阙值很高,眼下情难自已又满目羞愧的模样,有几分是装出来哄她的她心中有数,正因为知道他惯爱伪装,所以才总是想要撕开他的面具,逼得他露出真正的软肉。
舒白手上动作没有轻重,宣政殿冷傲无情的帝王在她怀中欲拒还迎,不一会儿就弄乱了身上的玄色衣衫。
舒白忽地笑起来,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
虞策之见她笑得开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夫人在笑什么。”
舒白笑得不可自已,干脆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整个人埋入他的怀里,肩膀轻轻抖动。
这是舒白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即便是她心情好的时候,笑起来脸上也会藏着名为忌惮的阴翳。
虞策之垂眸,自然不会放过舒白投怀送抱的机会,想也不想地将她拥入怀里,虚虚地锢住她的腰身。
梅花树影下,帝王悄无声息守护自己觊觎许久,好不容易近在咫尺的珍宝。
片刻过去,舒白慢慢止了笑意,抬起头饶有兴致地解释倏然发笑的原因,“陛下嘴上一直拒绝我的触碰,身体却比水还要软,心里不会也在期待被旁人看见自己被欺辱的模样。”
“朕没有那么想。”虞策之矢口否认。
舒白早料到他会嘴硬,半点也不在意,接着说:“陛下是身体健全的成年男人,你不想做,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陛下此举分明就是亵渎神明居所。”
虞策之抿唇,耳尖红得厉害,舒白干脆从地上捡了一朵凋零的殷红梅花别在他耳朵上,两者颜色相近,几乎融为一体。
舒白后退一步,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靡丽的艳色梅花和帝王绝世无双的俊美容颜十分相称,世上没有什么能与之匹敌。
虞策之表情沉沉,视线始终跟随舒白,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神佛不会与朕计较,何况,朕为皇帝,皇权应当远居神明之上,他们怎敢和朕计较。”
舒白笑意更深,没有和他争执,而是说:“陛下猜猜,京城附近大小寺庙、道观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静缘寺香火鼎盛。”
“为什么?”虞策之随口问,对舒白的问题心不在焉,视线落在舒白的唇上,身上痒痒的,想要她的唇再次触碰他的身体。
“静缘寺里有棵百年大榕树,传闻中那榕树受神佛点化,孕育出灵识,任何人许愿都能心想事成。”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霎时回神,目光灼灼,显然来了兴趣,“心想事成?真有那么神,不是装神弄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