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皇上如今可算是威风了,为了个下贱的奴才秧子,不顾后宫妃嫔,还要冲着哀家甩脸色!”太后的手掌将桌案拍得响亮,赵煜却恍若没听见似的,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脸色丝毫未变。
静静看着太后唱念做打地演完了,才冷冷开口,“太后或许是忘了,当日吴香凝进宫的时候,太后就曾经和朕约定过,吴氏女入宫,太后便会安心待在慈宁宫中,不会再干涉后宫中事。前朝的江家,因为手伸得太长已经得了教训……哦,对了,朕倒是忘了,太后当时病了,恐怕还不知道江南发生的事情,不然朕现在就叫人来再好好地与太后说一说……”
“赵煜!你不要欺人太甚!”太后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怒目瞪着赵煜,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哀家是太后,管束宫妃,劝谏圣上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职责。赵煜,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错,可是你也别忘了,你是如何才有的今日,是谁养大的你!”
赵煜轻笑一声,两指捏着大红色的指甲,轻轻推下,“可惜,虞韶如今是朕身边的女官,并非后宫妃嫔,没法让您叫到身边来教训了。也请太后娘娘您放心,朕永远都不会忘了,您对朕的养育之恩。”
说罢,一甩袖子,将太后甩在身后出了门。
“皇上……”还没走两步便被期期艾艾的声音唤住,是吴香凝捏着帕子站在路口,面上又是愧疚,又是不安。
“朕当年无意为难你姐姐,如今也无意为难你。只是你自己得想清楚,你到底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还是朕后宫中的婕妤。”
第15章
赵煜大步流星地走在宫道上,心中郁气翻腾。刚登基的时候,太后和摄政王仗着自己年纪幼小,手中无权,以“天子读书”为借口,把他当作傀儡糊弄了许多年。如今前朝除了吴家还在江南苟延残喘,已经泰半都是自己亲自选拔出来的青年能臣们的天下。
可是太后占着养母的名分,竟然还想将手伸进六宫,甚至紫宸殿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后或许还沉醉在当说一不二的千岁娘娘的旧梦之中,但是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法自专的孩童了。
他是天子,难道看中了哪个女子,想要宠幸哪个美人还要先经过太后的批准不成?
赵煜的脚步跨过了紫宸殿的玉龙阶,穿过重重门扉,忽然顿了顿,对着身后跟着的一群大气也不敢出的太监们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只让方闻陪着朕走走。”
“虞韶来紫宸殿被安顿在哪儿了?”
方闻眼皮微微一动,低声答道:“虞大人住在西耳房,和李淑人做伴。这几日李淑人出宫探亲,不在紫宸殿中。虞大人的话,往常她下午不当差时都待在房中,并不出门。”
赵煜唇角微勾,“难为你打听得这么清楚,知道你费心思了,朕赏你一月俸禄。”
西耳房小小的院落中空无一人,只有微暖的冬阳洒落在窗台上摆着的长寿松上。秋冬之交,气候寒冷,但是小小一株的松柏却傲然立着,探出如针般碧绿的叶。让赵煜想起当初跪在雪地里的姑娘,也是一袭青衣,明明袅娜孱弱,却也如小松一般,无论在哪儿好似都能把日子过得很有滋味。
方闻正要推门,却被赵煜止住,他上前半步,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响了略有些斑驳的红木门。赵煜从小无论去哪儿,都是宫人开道,前呼后拥,如今站在小院中,静静地只等着门开,却也让他觉得新鲜,方才在慈宁宫中积蓄的怒气,都随着寂然无声的风吹散了。
“哪位呀?”少女清泠泠的声音,如同泉水叮咚。吱呀一声,门开了,虞韶午睡才醒,目光迷离,眼尾微红,脸颊右侧还留着一道枕头印,是微红的芙蓉印开在眼尾。
“皇上?!”虞韶看着眼前人,瞌睡立刻惊得没影儿,后知后觉自己才起床,还是一副没收拾的狼狈模样呢!本能的动作比短路的大脑来得更快,虞韶嗖地侧过身,宽大的袖子将一张脸盖了个严严实实,“臣……微臣……形容不整,恐污了圣上尊目。”
赵煜低声笑道:“是朕唐突过来,虞大人质性天然,清水芙蓉,朕只遗憾没能再早来一会儿,缺了一睹海棠春睡图的良机。”
他步步紧逼,虞韶只能压着碎步往后退,一时不防,撞在了门槛上。虞韶的惊呼还未出口,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了纤腰,天旋地转,她已经被男人打横抱在了怀中。
方闻看着玄,红两色衣摆消失在紧闭的门后,自觉双手挽起袖子,守在了小院前。
虞韶被压在了床榻上,瘦削的脊背向后一倒,却是被温热有力的手掌牢牢托住。火热的吻,像一把火,从眉心一直燃烧到唇角,舌尖被狩猎者追逐着,逗弄着,更狠狠地搓磨着。
双唇微分,虞韶像是一只被抛上河岸的蚌壳,檀口一开一合,气喘吁吁。锁骨处传来被湿热包裹着的微疼,虞韶想要推开埋在颈侧的脑袋,手腕却被赵煜的大掌紧紧按着,动弹不得。
赵煜并不爱花团锦簇,但是年少时也曾精心照料过太子太傅相赠的一株含羞草。叶片柔软而舒展,却十分羞赧,只是被人一碰,就颤抖战栗着蜷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是碰上强势的主人,不容分说地将柔软的叶片分开,便只能羞答答地将一切都暴露在目光下。
赵煜黑沉沉的目光看着虞韶,看她如同孱弱无力的柳枝,眷恋地依傍在怀抱;看她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白兔,眼睛被泪水浸润得红彤彤,却乖巧得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
宫里的嬷嬷说起闺房之事,往往最爱加以夸大,恫吓这些懵懂无知的小宫女,让人以为有多么难受。
却没说过这种事情,还会让人像被泡在酒罐子里一样,四-肢都软绵绵地提不起一点儿力气,轻飘飘地好似要飞起来的似的。
男人宽阔可依靠的怀抱,蒸腾的热气在赵煜眉间凝成汗珠,却在虞韶脸上映上红霞。
她像是还未习得凫水的技能,却被推入深潭中的孩子,即使有年长者在前方指引,依旧免不了无所适从,害羞窘迫。
“阿虞,阿虞……”
赵煜呢喃的声音让虞韶羞赧。
她害羞地用手捂着眼睛,指缝外,隐隐能看见窗外明亮的日光。
人人都说皇上年少登基,老成持重,端方如玉。登基多年从来不爱美色,更鲜少流连后宫之中
虞韶的牙齿磕红了指节,哽咽地啜泣,心中只恨宫中谣言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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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天际被黄昏涂抹上霞光,赵煜用帕子将虞韶掌心擦干净,在她饱满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指腹抚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沾染了点点湿*痕。
“咱们阿虞真是个水做的美人,上面的眼泪掉个不停,下……”话还未说完,赵煜便被虞韶用手背捂住了嘴,才哭过的一双眼睛被泪水洗得透亮,故作凶狠地瞪着人,却教人骨头都酥了一半。
“我可没有冤枉你,你流的眼泪那么多,把枕头都给打湿了。”赵煜将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床脚的枕头拉出来做罪证。
虞韶看见青儿送给自己的小药枕,变得湿漉漉,皱巴巴,不知怎么,好像更害羞了。她将脑袋埋进赵煜的臂弯,却被人爱怜地捏着红彤彤的小耳垂吻了吻。
方闻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波澜不惊,好似根本不知道这一整个下午发生了什么,“皇上,奴才已经备下了热水,可要着人送过来?”
赵煜揽着在怀里羞得缩成一团的虞韶,扬声回答道:“送进来吧,让太监们的嘴巴都闭严实些。”
又低下头,轻声地逗着虞韶,“瞧你这小脸,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只是方闻过来便叫你连头也不敢抬,今后若是真侍寝了,还有彤史女官,可怎么办呢?”
虞韶鹌鹑似的小声反驳道:“那是妃嫔,微臣只是个小小的女官。”
“朕总不会一直都让你当女官的,朕心里喜欢你温顺聪慧,自然希望把你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只是如今你才来紫宸殿不久,朕贸然册封你为嫔妃,六宫之中难免有人在你面前闲言碎语惹人心烦。再者,如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翻过一年,你也不算是紫宸殿初来乍到的新人了,有了资历,朕再抬一抬你的位份,也算是师出有名。总不好让你当了朕的妃嫔,俸禄和级别还不如当女官的时候高吧。”
祖制宫女晋升都要从最末的九品更衣做起,自己如今已经是七品司寝,君王一言九鼎,按照皇上的意思,将来册封,自己至少也是个七品宝林,说不定还能期待一下六品的贵人。这可比虞韶先前设想的要好太多,要知道去年官宦之家采选的新妃入宫,除了吴凝香和郑锦书因为家世傲人,封了三品婕妤和四品美人,剩下的闺秀们也都不过是贵人宝林甚至御女之流的低位妃嫔罢了。
“如今能在皇上身边做个小小的女官微臣已经心满意足了。宫妃虽然身份华贵,可是却不如在紫宸殿侍奉能和皇上朝夕相对。”
赵煜捏捏虞韶扬起的脸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说几句好话,为自己今后挣得高一点的位份,这姑娘满心满眼只有朕,却不知道珍惜自己。还是将人在紫宸殿多留一会儿护着吧,六宫之中争端不断,这样小兔子一样的姑娘,可别被别人欺负了去。
赵煜抱着虞韶坐在浴桶之中,抚过她素白脊背上斑驳的红痕,“真好看,就像朕在御花园见到你时的红梅落雪。”
虞韶回身,双臂环住男人宽阔的肩膀,轻轻倚靠在赵煜的心口,“微臣只希望,岁岁年年都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好。”
赵煜目光柔和,轻柔地抚了抚虞韶绸缎般的乌发,“傻姑娘,今年的梅花再过不久也该开了,过几日,朕带着你再去踏雪寻梅。”
沐浴完毕,虞韶亲手为赵煜在蹀躞腰带上挂上属于帝王的九龙佩,指尖抚过玉佩下的流苏,抬眼笑道:“皇上快去用晚膳吧,刚才方公公说起有好几位大人都递了牌子求见呢。”
赵煜亲昵地捏了捏虞韶的指尖,“朕今夜会有些忙,只怕很晚才回寝殿。你下午累坏了,要是困了,不必等朕,自己先睡就好。”
虞韶抿唇一笑,“微臣不累,等着皇上回来了,才能睡得安心呢。”
赵煜心口一暖,民间的寻常夫妻或许就是如此,无论再晚回家,总有关心你的人为你留着一盏安心的灯。“好,朕尽量早点回来,只是冬日已至,以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冷,小榻上被褥单薄,你陪着朕一块休息吧。”
“好。”
第16章
清晨,不过刚刚五更天,便听见方闻压低了嗓子的叫起声:“皇上,今日是大朝会,时辰差不多了。”
赵煜怔忪睁开眼,臂弯间的女子柳眉微蹙,红润的唇小声嘟囔着抱怨了几句,却将脸埋进赵煜的衣襟,再次沉沉睡了过去。想起昨夜荒唐,赵煜看着少女香甜的睡颜,难得有些心虚。
屋外方闻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即使舍不得怀中的软玉温香,为了早朝赵煜也只得狠了狠心,披衣起身。才坐起,小姑娘泛着粉的玉白指尖却依恋地拽着赵煜的广袖,不舍得放手。
赵煜心尖一软,俯下身子在虞韶的眉心又落下一吻,怕贸然扯出衣袖将女子惊醒,只将身上的单衣脱下轻轻盖在虞韶的身上,自己光着上身去了外间。
“皇上,这……”
赵煜淡淡扫了一眼面露惊讶的方闻,耳根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发烫,“去再拿一套新衣服来就是了,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声音轻一点,里面还有人睡着呢。”
方闻心中纳罕,他本以为皇上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看中了美貌的女子,但这将近一个月冷眼旁观,虞韶倒是真被皇上放在了心上。以往皇上宠幸宫妃,不是去六宫之中,就是在西殿的燕喜堂,紫宸殿中的龙床却是从未躺过女人。可是如今,虞韶不但日日在龙床上高枕无忧,还得皇上如此温柔包容,方闻在心里默默将对于这位虞大人的关注程度又上调了两个档次。
赵煜穿戴一新,花厅里琳琅满目的早膳已经摆满了一桌。大朝会本就辛苦,赵煜又是个扎进政事里废寝忘食的,紫宸殿的早膳便准备得格外丰盛。赵煜用得七七八八,又留下话叮嘱小膳房晚点儿另外熬碗碧梗粥,这才施然起身向前朝而去。
一墙之隔的内室,虞韶睁开双目,眼底清明,哪里有半点方才倦怠慵懒的模样。她换上女官的装束,还有些发颤的双手艰难地系上腰间的红丝带,才站起身,便觉得双腿战战,几乎要跌倒,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小几才稳住了身子。
面上不禁一红,心中暗啐,赵煜虽一直守着最后的底线并没有真的宠幸自己,但是却有百般的花样作弄。也不知道他对着御书房里堆积成山的奏折一看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在这种事情上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梳好罗髻,插上金簪,虞韶拿起昨夜被人掷在床头的《公羊传》静静读了一会儿,等到花厅收拾碗筷的声音渐小,宫人们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拿着书本回了房。钱明在西耳房前,笑眯眯地等着,一见虞韶过来就把手里的食盒往他手里一塞:“皇上念着大人侍奉辛苦,特地吩咐小厨房做好了早膳呢。大人如此得皇上重用,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升官了。”
虞韶看着钱明满面真诚的喜悦,心中无奈,方闻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大人精,带出来的徒孙竟然是这样一个没心眼的孩子。赵煜虽然明令宫人三缄其口,但是床榻有人收拾,损毁的衣物有人要整理,还有小厨房日日早晨不落的一碗粥,紫宸殿中近身伺候的不少人心中都有了猜测,偏钱明还真觉得自己是一门心思要升官呢。
碧梗粥的火候正好,香味浓郁,色泽淡绿,入口即化,虞韶喝下一碗胃里熨帖舒服,只觉得微凉的指尖都散发出洋洋的暖意。
用完了早膳,虞韶亲自拎着小食盒去了膳房。香余一张圆脸绷得紧紧,两只袖子用臂膊绑在肩上,正用力捶打揉搓着雪白的面团。虞韶将碗筷洗净,见香余连额头都渗出点点汗珠,眼看香余面颊边的汗珠摇摇欲坠,她却两手面粉腾不出空闲,赶紧快步上前,用袖中白帕在她脸上一按。小小一粒汗珠化为白布上铜钱大小的湿痕,两人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香余不爱说话,就连道谢对她来说都像是极难的挑战,她抿着唇嗫嚅了许久,虞韶才听见一声细不可闻的谢谢。再一看,香余圆圆的脸蛋都红了,双手捏着面团一用力,将白白胖胖的团子变成了麻花状。
“你和我又何必道谢,每天早上我还要仰仗着姐姐才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呢,今日的碧梗粥鲜得我舌头都快掉了,不知道姐姐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做成的?我之前还从未见过,粥也有淡绿色的呢,像是一块翡翠似的好看。”
说到擅长的厨艺,香余放松了些,话也多了点,只是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即使被虞韶一双鼓励又期待的眸子看着,也不过艰难挤出了几句干巴巴的描述。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小圆脸,却听见虞韶赞道:“我虽不擅长厨艺,但是听了姐姐的话也好似明白了七八成。姐姐说话明白简洁,倒是比那些云山雾罩的长篇大论要好理解得多呢。”
香余抿着唇将手中的面团揪成小团,“我明明没有这样好,你却总是这般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