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仪却并不理会,直喝得双颊酡红,媚眼含春,才撑着案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对着君王遥遥敬酒,“臣妾不比钱妹妹精擅琵琶,也不如吴妹妹心灵手巧。只能以此杯酒水,敬皇上万寿无疆,天下太平繁盛。”
周昭仪一向热烈高傲,此刻微醺之下,却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赵煜不禁想起两人青梅竹马相伴的情谊,心中微软,“周昭仪协理六宫事宜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你的辛苦朕都记在心里。天色不早,今日便散了吧。”又对着周昭仪身边的宫人叮嘱道:“天寒雪大,扶好了你们家娘娘。”
眼看着帝王的仪仗往周昭仪的临华宫而去,在座的嫔妃们都咬碎了一口银牙。微酸的言语OO@@地在众人之间口耳相传。
“到底还是周昭仪呢,和皇上情分非同一般。咱们这样的庸脂俗粉是定然比不上了。”
“之前还有传言说皇上迷上了紫宸殿的女官呢,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临华宫圣眷优渥。”
更有那好事者,故意来问郑锦书:“听说紫宸殿的那位女官从前可是郑美人从国公府带来的奴婢呢,郑美人快和我们说说,那位女官到底是怎样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呀?”
郑锦书后槽牙咬得发疼,艰难地挤出僵硬的笑容,”妹妹我不胜酒力恐怕是喝醉了。就先告辞回宫了。“狼狈离席,听见身后嫔妃们的欢声笑语,只觉得实在嘲笑自己如今的惨状,郑锦书攥着拳头,恨声低声骂道:“韶儿那个小贱人!本小主当年就应该早早料理了她,也不至于在今天给我添堵!”
晴儿还想说些什么劝慰,却被一旁新提拔起来的丹儿抢了话头:“美人不要心急,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样背叛主子的叛徒,且让她先得意一会儿,登得越高才能摔得越远不是吗?”
郑锦书一声冷笑,“那贱人进了紫宸殿便像是王八一样不敢露面,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个完美无缺的避风港不成?我倒要看看,若是乱从内出,她还能得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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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殿中,宫人们急急忙忙将醉酒的周昭仪迎进屋,又诚惶诚恐地伺候赵煜洗漱奉茶。周昭仪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软软地靠在宫女的肩头,含混地说这些胡话。
临华殿的掌事女官有些为难地看着醉醺醺的娘娘,皇上来了临华殿,按理说该由娘娘伺候才对。可是如今娘娘的状态,哪里能够侍寝,一旦冒犯了圣山,整个临华宫都要吃挂落。
赵煜却不甚在意,摇了摇手道:“伺候周昭仪进去洗漱吧,朕自己歇着就是了。”
掌事女官这才俯身应下,一边让人去把正殿收拾出来供皇上歇下,一边扶着周昭仪去了东侧殿。
才进东侧殿的门,周昭仪却湛然睁开了眼,眼尾虽然微红,但是目光却清醒如剑。“今日临华宫茶水房的小茗烫坏了手,担心自己伺候不好圣上,就去找同乡的月潭帮忙。可惜这样一出大戏,本宫却醉得晕晕乎乎,怕是看不到了。”
掌事女官低声应道:“娘娘放心,小茗已经去紫宸殿传过话了,月潭既然接了那药粉,这次定然会上钩。小茗的弟弟还在大少爷麾下当差,她在宫外就这一个亲人,定然不敢坏事。只是……微臣愚笨,却是有些不理解,纵然紫宸殿的那位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宫女出身,顶了一个宝林罢了。娘娘有皇上宠爱,又有老爷大少爷在宫外襄助,何必为了对付这样一只蝼蚁,要给那个月潭那么大的体面呢?再者皇上是在临华宫出的事,会不会对娘娘心生怀疑?”
周昭仪挑了挑眉头,”药粉可是郑锦书交到月潭手上。这样一出旧日主仆反目成仇,狗咬狗的好戏,又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好了,熄灯睡吧,要是临华宫的灯火太亮,惊扰到了偷油的小耗子,那明日咱们的好戏可就看不着了。”
月潭捧着手中的茶盏,看着屏风上映出高大颀长的身影,心中像装了一箩筐的兔子,蹦跳个不停息。她指尖微微发颤,将茶盏搁在赵煜手边,低下头,将面容隐入昏暗的灯火中。余光看见赵煜端起茶盏,浅浅品了几口,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但是心跳却越发快了。
赵煜在宫宴上也饮了不少酒,此刻竟也有些眩晕迷离,看着眼前一袭红裙的女官,还有那乌发间熟悉的一只小巧的白玉海棠簪,心中一动,“今日过年,朕特地叫方公公给了你一天假,让你好好松散松散,怎么他们却还把你叫来了这儿?”
月潭低着头,心中隐隐发酸,她在紫宸殿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皇上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对谁说话。
“怎么一直低着脑袋,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难道看着朕还会让虞大人害羞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含混着在耳边响起,即使知道并非对自己所说,月潭却还是面红耳赤,她并不抬起头,只是含糊地答话:“皇上仁慈,但是微臣却放心不下皇上……”
赵煜轻轻叹了口气,“放你在紫宸殿是为了帮你免去后宫纷扰,你本不该来的。可是你惦记着朕,却让朕心中欢喜。”含羞草似的小姑娘,他好不容易在紫宸殿养得娇俏又灵动,可是到了临华殿这样陌生的环境,竟然又变得像从前一般胆怯了起来,连头也不敢抬。
赵煜本该感到心疼,但是察觉到胸腔中腾然跃起的暗火,他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虚伪。新年已过,与其让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躲在紫宸殿中不敢见人,不如封她为嫔妃,堂堂正正地在后宫与自己相伴。赵煜被心头的火烤得口干舌燥,他不再控制自己,伸出手握住了少女粉白的指尖,将娇小的身躯揽入了怀中
“呼――”
凛冽的寒风将木棱窗吹得吱呀作响,虞韶探出身子将不小心脱手的窗户紧紧合上,搓了搓冻僵的指尖。
新年夜,前朝后宫一派热闹,但是紫宸殿却格外安静。李淑人出宫回家过年,皇上留宿在临华宫中,方公公带着小太监们自然要跟着去伺候,就连女官们也都不见踪迹,偌大的紫宸殿空荡荡,安安静静,却有几分}人――
不对,不对!虞韶心头一跳。纵然香余不爱热闹,雪茗看不惯自己,但是最爱做出贤惠老好人模样的月潭总该来客套几句新年吉祥。但是一整个晚上,自己却从未见过月潭的身影。
她是御前伺候的奉茶女官,不在紫宸殿,还能在哪里
第19章
擦啦――
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方闻拿着浮尘的手一抖,快步走向映出昏黄灯光的茜纱窗下,低着声音询问道:“皇上?皇上?可要奴才进来伺候?”
室内响起男人压抑的怒斥,像是被囚禁在铁笼里的雄狮,因为尊严受到挑衅,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是谁?这茶……你竟然敢给朕下药!”
方闻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吓得双手都凉了,扯着嗓子叫道:“来人,快来人啊!有人意欲行刺皇上,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自己当先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进了屋子,立刻将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身影摁下。赵煜如冠玉一般的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微红,他眼眶发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竟向后踉跄了几步。
方闻心中大骇,连忙上前扶着赵煜的双手,察觉到掌心湿热一片,更是心惊,“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奴才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了,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对您不利――”
目光狠狠地瞪向倒在地上被擒拿住的刺客,方闻声音一顿,不可置信:“月潭?怎么是你?你不是进来给皇上奉茶的吗?”
赵煜用掌根按着头侧,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烫得人头晕眼花,一呼一吸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被烈火焚烧,他从来自诩冷静自持,如今却被**驱使着,像是不能自我控制的野兽,只能看着理智一点点被本能蚕食殆尽。
唰啦一声,案桌上摆着的白玉花瓶也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四分五裂的尖锐玉屑,在竹节一般修长的指节上划出可怖的血痕。可是这药的烈性竟如此强,就连疼痛也只是将脱缰野马一般的理智,稍稍拽回了一会儿,又被灼热炙烤得麻木。
方闻的惊叫在耳边竟也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听不分明:
――“哎哟,皇上您的手呀!太医怎么还没来!”
在迷乱中,赵煜挣扎出最后一点儿清醒,“回――回紫宸殿。这女官带回去再审,叫……叫虞韶来……”
被摁在地上鬓发披散的月潭这时候却不知从哪儿迸发出力量,几乎甩脱了按着自己的太监,爬行几步伸手抱住了赵煜的长靴:“皇上,皇上,您不舒服,微臣也可以帮你。虞韶能做的,我也能――
“啊!”
月潭捂着被重力击中的胸口,痛得像是一只搁浅的虾一般蜷缩起来,面色变得惨白,但是唇缝中却渗出不祥的血色。
“放肆!”
帝王如冰凌一般的声音像是一支冷箭,将月潭无情地钉在了地上,“就凭你也配?朕倒是嫌脏!”
“还不快把人摁住了!竟还让她有冒犯皇上的机会!”
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将月潭双手反剪困在身后,方闻已经先扶着摇摇欲坠的赵煜上了龙撵。
虞韶心中正慌乱,忽然见窗外灯火辉煌,一行太监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劈开一条明亮的通道,其中疾步走来的是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
是赵煜出了什么大事不成?竟然连太医院都惊动了?
虞韶披上头蓬,才走到正殿,就见仪仗簇拥着帝王龙撵而来,抬轿子的太监们脚程比平时快得多,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方闻公公,面色竟都显得有几分青白。
到底是怎么了?赵煜是个合适的皇帝,年纪不大,脑子不错,也没有奇怪的恶习,甚至还有些怜贫惜弱的柔软心肠。虞韶对于他很满意,既不愿冒着风险期盼下一个坐上这龙椅的皇帝会比他更好,也不敢赌,自己这个御前的女官若是成了先帝身边的红人,还能不能讨得下一位当权者的欢心。
虞韶轻按着胸口,将忐忑之下,跳得过快的心脏稍稍安抚,暗暗祈祷:希望赵煜人没事。
“方公公,这是怎么了?太医们方才已经来了,正在正殿候着――”
方闻一把抓住虞韶的手,如同见到了救星似的,“虞韶你来得正好,方才皇上还在找你呢!你快和我一起把皇上扶进正殿去。”
帐帘掀起,从中探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虞韶紧紧握住,被赵煜掌心不正常的热度烫得一颤。旋即,轿撵中的帝王缓步而下。
虞韶余光打量着赵煜,他表面上看起来除了脸色红一点儿,眉头蹙得比以往更深,和往常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可是手里不断加重的重量,却预示着强撑着体面的帝王,此刻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进了紫宸殿帝王休息的寝殿,挥退了身边随侍的太监们,身形高大的帝王便如同玉山倾颓。虞韶被扑得踉跄了好几步,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将虞韶的脸颊也染红了。她感受到了什么,顿时浑身都燥了起来:
叫了这么多太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方闻被赵煜见人就倒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伸出手,看见皇上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都揽住了虞大人的腰了,又犹豫地停住,只扶着赵煜另一边的胳膊,和虞韶一起将人安顿在了软榻之上。
胡子花白的孙老太医将指尖搭上赵煜的脉搏,几息之后,便提笔写下方子。他在宫中供职了大半生,对于这些后宫之中的鬼蜮伎俩见过不知凡几。这种内宫阴私,知道得越少,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太医院活得越长呢。
孙老太医将方子递给方闻:“这药性虽然刚猛,但好在用的药材都是好药,对龙体伤害并不大。照着方子,一日三服药煎了伺候皇上喝下。皇上身体惯常强健,不出两日,应该就能将体内药性完全排出。只不过……”
孙老太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开口,“以皇上盛年,龙精虎猛,若是能着人疏解一二,应当好得更快些。”
方闻忙接过药方让小太监们下去熬药,又着人送了孙老太医出去。心下暗想:这月潭平时看着温温柔柔像是个好的,竟然也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宫中的女人钦慕皇上的不在少数,但是皇上是天子,龙体更是何等尊贵,月潭将算计安在了皇上的身上,以皇上傲气的脾性,只怕这女官的命,是留不住了。
又见虞韶跪坐一旁,用冷水浸润的帕子为赵煜拭去额头的汗水,女子身形窈窕,一只柔荑还被皇上紧紧攥在掌中。
方闻缓步到了龙榻前,倾身试探道:“太医院的药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皇上您看,是奴才伺候您先洗漱,还是――”
“方闻,你先退下吧。”
“是。”
虞韶拿着帕子的手,也被炽热的手掌握住了腕子,如狼一般的目光落在身上,像是细小的火焰,舔舐着勾勒出虞韶姣好的眉眼。
心若擂鼓,朱唇微启:“皇上……”
话音未落,觊觎已久的头狼已经低下头颅,吻住了引颈待戮的羔羊。
浸透了的锦帕落在暗红与明黄交叠的衣摆处,不一会儿又被衣物裹挟着狼狈地散落在地上。
赵煜以往在虞韶面前总是矜持的,即使是有意逗弄也带着温和的意味。可是此刻被药物驱使着,却将所有的帝王仪态,君子风度都抛在了脑后。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那片漠北的疆场,眼中只有进攻,长驱直入的侵入。
虞韶蹙着眉头,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快要崩断的弓弦,泪珠摇摇欲坠地从眼角滑落,溅在横亘在赵煜肩头狰狞的疤痕上。
帝王能鼓瑟吹笙的指尖,此刻却被阻碍禁锢着无法施展。赵煜吻过虞韶湿润的鬓角,低声地哄她,“阿虞,别怕,放轻松一些――”
小女官却还是怕得很了,如同被雨水打湿了双翅的小鸟,在掌心瑟缩着颤抖。
赵煜重重呼吸着,压下心头燎原的大火,他总是有耐心的,正如同狩猎的雪狼,为了夺取渴望的猎物,步步为营,甚至不惜匍匐示弱。
一夜风雪,摇落暄妍。
虞韶在昏昏沉沉中坠入深眠,脑海中最后想起的是宫中老嬷嬷们从前对于闺房之事的评价。她们所说的,对也不对。
自然有不太舒服的时候,可是总体说来却是欢悦更多。高高在上的帝王,露出几分自持之外的狂放,好似驾驭这九五之尊的缰绳,也短暂地拿在了自己的手中。这种掌控的感觉,更是虞韶格外喜欢。
一觉醒来,抱着手里软乎乎的被子,虞韶才从迷离的幻境中挣脱回到现实。不是在温热的浴池之中,也不是被人按在狭窄的软榻上,明黄色绣着团龙纹的花样,是帝王龙榻上的锦被。
虞韶轻轻转了个身,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痛却让她当时僵住了动作。什么矜持的皇上!什么如玉的君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醒了?”
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虞韶脸侧的青丝,但她的身体却像是本能地记着什么似的,微微一颤。
身后传来赵煜低声地闷笑。
虞韶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句畜生,忍着不适扭过头,却一头扎进了宽阔的怀抱,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羞涩又娇怯地仰望着帝王,“皇上,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