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李姑娘身份更高。
但事实的真相如何,只有这位姑娘和李姑娘知道。
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管有什么样的猜测,竞争的对手少了一个,对很多人而言终归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如风中的落叶,很快飘零而去。
若想入贵人的眼,第一印象就是仪态。
所有的秀女们住进祥秀苑的第一节 课,便是礼仪。
教导礼仪的是一位看上去很严苛的嬷嬷,人称史嬷嬷。史嬷嬷说话不快,但掷地有声,走起路来更是一步不差,仪态板板正正。
她的眼神如刻尺,目光凌厉,看上去极其的不近人情。
“太后娘娘看得起奴婢,派奴婢来教导各位姑娘的礼仪。奴婢知道你们都是千金小姐,有人出身国公府,有人是将门之后。但进了这祥秀苑,你们就只是奴婢要教导的人,不管你们曾经是谁,到了这里都要听奴婢的,都听清楚了吗?”
秀女们异口同声,自然是都说听清楚了。
上课之前,史嬷嬷又说了一些规矩。
所有的课程都有考评,成绩分为上中下三等,每日结束之后会根据秀女们的表现打分。若集齐三次上等,便是获得了进宫面见贵人们的通行证。若集齐了三次下等,那就准备打包回府。
姜姒听到这个规矩,心中无比雀跃。
集齐三次下等分而已,这还不容易吗?
别说是礼仪,她相信自己接下来的所有课程都不行。区区三次下等分而已,对她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但慕容梵会轻易让她离开吗?
“姜五姑娘,你听清楚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姜姒一脸懵。
“五妹妹,你怎么发起呆来?”姜姽看似在提醒,实则是坐实她走神。“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她“哦”了一声,道:“我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姜姽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换了地方不习惯,夜里没有睡好。”
“我睡得很好,一夜到天明。”
这时方宁玉来了一句,“我可以作证,她确实睡得很香。”
“……”
姜姽盯着姜姒气色不错的脸,满心的恼怒。
她没有睡好!
与她一室的钱姑娘不仅醒着的时候说话难听,三句话里就有两句话夹针带刺,夜里那张嘴也没停过,不是打呼噜就是磨牙齿,害得她一宿都没睡好。
“五妹妹既然睡好了,那是再好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再走神。”她看向史嬷嬷,“嬷嬷,你念在她初犯,千万不要生气。”
史嬷嬷皱着眉,眼神有些不悦。
“好了,下不为例。”
毕竟这次选秀同以往不同,入选的全是官家姑娘,哪怕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也不会明面上为难这些秀女,何况姜姒再是庶子之女,那也是姜太傅的亲孙女。
姜太傅是太子和二皇子的老师,就凭这层关系,在很多人看来,有些事情可不好说。
所谓的礼仪课,最开始是站姿,接下来是走路的姿势,再然后是规范行礼等等。
站姿听起简单,却是最折磨人。试问谁能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半个时辰?不管别人是如何做到的,姜姒表示自己做不到。
她一松懈,史嬷嬷的竹尺就过来了,虽然不会重重责打,但也是哪里不对敲哪里,足够让人痛到一缩。
“嬷嬷,你是不知道,我自小体弱,我爹娘都怕我不好养活。我能活着长大都是不容易,这些个苦我真吃不下来。你能不能通融一二,准我歇一歇?”
有人“嗤”笑出声,“姜姑娘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你活着都不容易,看来确实吃不了这样的苦,那你还来做什么?”
她也不想来啊。
“这位姑娘说笑了,来与不来,是你我能决定的吗?”
“……”
史嬷嬷严肃的脸都快皱成一朵花,“你们俩,都去那边反省。”
“嬷嬷,我又没有出错,我也没说站不住,我凭什么……”
“女子当淑静,最忌多舌,你说你错在哪了?”
那姑娘很是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和史嬷嬷辩解。她狠狠地瞪了姜姒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一边站着。
既然是去一边站着,那就不在史嬷嬷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用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倒是可以放松一二。
姜姒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姑娘问她。
她点头,“我就是故意的啊。我都说我身体受不住,想歇一歇,你没听见吗?”
“你…你…你……”那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这么一来,今日的课程我必是要得个下等!”
下等啊。
那可太好了。
姜姒越发满意,弯起眉眼。
那姑娘见她这般表情,有些惊讶,“你…你,你不想进宫?”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我听说你父亲是庶子,你又长成这般模样,难道不想争一争吗?”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自小体弱,我爹娘只盼我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其它的再无所求。”
那姑娘听到这话,脸上的怒气渐散,低下头去不知想什么。
这时,又有一人过来。
来人一袭红衣似火,长相明艳动人,从走路的姿势来看绝非一般的大家闺秀,看上去很是洒脱恣意。
先前那姑娘小声和姜姒咬耳朵,“她叫叶有梅,是叶大将军的女儿。”
又道:“我叫左元音。”
原来是户部左侍郎的女儿。
“我叫姜姒。”
两人说话时,叶有梅已到跟前,站在了姜姒的旁边。
如此一来,被罚站的有三人。
左元音问:“叶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耐烦学那些东西,所以我就来了。”叶有梅回答得十分坦荡,看向姜姒,“方才真是多谢你。”
“谢我什么?”姜姒莫名其妙。
叶有梅明丽一笑,“谢谢你开了先例,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脱身。站着那里动也不能动,还要屈着身体保持微笑,还不如打我一顿来得痛快。”
姜姒也笑起来,“我身体不好,挨打就算了,如果以后能不让我学这些,我愿意挨骂。”
一个愿意挨打,一个愿挨骂,听得左元音翻白眼。
左元音是嫡女,出身上也够,她可是卯足了劲要进宫的。如今和这两个没出息的人一起罚站,莫名觉得着急。
“我可被你害惨了。”她看着姜姒,轻哼一声。
这样的锅,姜姒可不背。
“左姑娘,我们要讲道理。我不想学那些东西是我的事,我想偷懒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可没有叫上你。再说我刚才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想笑话我,哪里会被罚站。”
“你…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姜姒看着她,目光清澈无比,直把她看得越来越心虚。
好半天,她嘀咕一句,“算了,今天算我倒霉,以后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那边,众秀女们又换了一个姿势,但继续保持不变。
史嬷嬷的声音不时传来,“抬头”“收腹”“嘴角要压一压”,听得姜姒心有余悸,暗道幸好自己跑得快。
叶有梅打了一个哈欠,明显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其实不止是她,真正睡得好的人也没几个。
可是哪怕是睡得再不好,哪怕是精神再差,大多数的人还是打起精神来学。偶尔有人朝这边望过来,眼神极其的复杂,不知是鄙夷还是羡慕。
课程结束后,被罚站的三人毫无意外地得了下等。
左元音哭丧个脸,要多沮丧有多沮丧,离姜姒和叶有梅远远的,生怕被人将自己和两个不求上进的人混为一谈。
叶有梅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活动了一下筋骨,耍了一套拳法,看得不少人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姜姒没什么表情,一副懵懂的样子。
她这样的态度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团孩子气,压根没有开窍,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机会,更不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貌。
有人感慨,有人可惜,还有人庆幸。
方宁玉毫不意外地得了上等,同样得了上等的还有宋玉婉和姜姽。
所有人都不意外宋玉婉,却惊讶于姜姽。姜姽像是冒出来的一匹黑马,一时之间被许多人当成劲敌。
“这位姜四姑娘,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我记得上回在福王府,她可是闹了一场好大的笑话。”
有人这么一提,自有人起哄。
于是便有人说起福王府发生的事,先说姜姽想出风头,却弹断了琴弦的事。又说到姜姒为讨福王妃欢心,当众变戏法的事。
总而言之,说这些话的人用意明显,那就是为了贬低她们。
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在有些人眼中她们都是姜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踩起来自然要一起踩。
但有人听不下去,当下喝斥说这些话的人。
“姜四姑娘今日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谁若是不服她得了上等,大可以去找史嬷嬷理论,何必在此阴阳怪气。”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吭声。
一是这话说的有理,二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宋玉婉。
宋玉婉出身庆国公府,又有着雍京第一美人的名头,不管是她的衣着打扮气质风采,还是她原本的容貌长相,无不令人自惭形秽。
她替姜姽出头,没人敢再说什么。
姜姽自是感激万分,不停道谢。
两人站在一起,容貌不相上下。
有人见之,眼神微妙。
姜姽逮着这个机会,顺利和宋玉婉攀谈起来。
隔着人群,姜姒分明感觉到姜姽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示威。
姜姒装作没看到,和方宁玉一道回去。
方宁玉得了上等,面色还是冷冷淡淡。
两人默默地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哪怕是一前一后,姜姒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这世上或许有一种人,即便你和她在一起不怎么说话,但就是让你觉得很放松。
比如她们。
姜姒不仅放松,还有心情欣赏沿途的景致。
不得不说,这祥秀苑不愧是很多年前的皇家别苑,一应景致都十分雅致,哪怕是冬寒萧条的时节,亦有景色可赏。
忽然她视线一凝,看到不远处那卑躬的人。
是慕容梵!
他所处的位置是她们必经之路的边上,想避都避不开。
姜姒察觉到自己想避开他的念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曾经她还感慨过自己今生何其有幸,能遇到他这样亦师亦友的人,而今居然见了就想躲。
当然,躲是躲不掉的。
谁让那人是慕容梵!
她故意走慢了些,没多会儿就落了方宁玉好几步。经过那人身边时,她似是在自言自语,“这次得了一个下等,再有两个下等我就能回家了。”
说这话时,她眼尾一直勾着看那人。
她在试探慕容梵!
慕容梵半抬着眼皮,目光无波无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深处那条蛇又钻了出来,正腾空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猎物,满目的贪婪与垂涎。
第46章
姜姒的心,不知为何颤了一下。
这样陌生的慕容梵,似乎连眼神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试探没有结果,反而凭添了莫名的恐惧。
走在前面的方宁玉突然回过头来,冷淡的目光中有一丝惊讶之色。
她心紧了紧,有些心虚,还以为方宁玉是发现了什么,尤其是当方宁玉指向慕容梵时,她的心险些跳出来。
“石头?”
石头!
她顺着方宁玉的手看去,极其震惊地看到一小团橘色偎在慕容梵的脚边。
“石头,过来。”方宁玉说。
石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姜姒深吸一口气,朝慕容梵走去。
“这是方姑娘养的猫。”她说着,准备弯腰去抱石头。石头“喵呜”着,躲到了慕容梵的身后,还朝她凶狠地哈着气。
方宁玉见了,看样子打算过来帮忙。
“方姑娘,你不用过来了,我自己能行。”她连忙阻止。
“你能行吗?”方宁玉表示怀疑。
“我行的。”
她不行,不是还是慕容梵嘛。
“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抓住?”她向慕容梵求助。
慕容梵什么也没说,弯腰朝石头伸手。说来也怪,石头立马上前蹭他的手,顺着就爬到了他的掌心上。他另一只手捋了两下猫毛,石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
当姜姒凑过去要抱它时,它瞬间炸毛,并发出哈气声。
看这样子,它更像是慕容梵养的猫。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以一种十分温柔乖巧的姿态。低着眉眼,长睫如羽扇,莹玉般脂白的小脸,有着吹弹可破的细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