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说说看,我都做了什么?”姜姒凉凉地看着她,目光比这满目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姜姽的眼神,又看向慕容晟。
慕容晟离得不远,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
当姜姒也回头看他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姜姽,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以前心性不定,没能对你有始有终。”
姜姽听到这话,彻底崩溃。
她要的不是道歉!
“世子爷,你一句心性不定,我就要承受所有的不公平吗?曾经我从未有过奢望,我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努力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庶女。是你!是你来招惹我,让我以为自己可以离经叛道。我把自己保守的心一点点打开,准备接受你带来的一切,可是你呢?你反而转过身去,抛弃了我!”
“姜姽,对不起。”慕容晟终于明白姜姒说过的话,真切感受到了姜姽心里的恨。
他后悔了。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招惹姜姽。
姜姽不仅看清楚他眼底的后悔,还看见了他神情中的闪躲,越发觉得怨恨。
“你曾说我是全京城最温婉最让人怜惜的姑娘,你告诉我,我值得被人小心呵护,你还说你愿意当那个人。而今,你跟我说对不起……”
“姜姽……”
姜姽一点点地往后退,神情也在发生着变化,从幽怨哀伤,再到面无表情,如同一条蛇慢慢地褪去着旧皮,换上全新的皮肤。
既有她姜四,为何要有一个姜姒?
她要的是以后姜家只有她姜四!
当她走远之后,慕容晟喃喃着:“难道真的过不去了吗?”
姜姒心说,当然过不去!
除非你死我活。
姜烜狠狠地瞪着慕容晟,“你这个害人精,都怪你!若不是你朝三暮四,我四妹妹就不会变成那样,更不可能害我家玉哥儿……”
“我……”慕容晟内疚着,羞愧着,突然看到沈溯和慕容梵出来,下意识开口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眼下的事才最紧要,姜五,那贾公公看着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太监装腔作势,看上去人五人六的,你以后离他远点。”
这话姜烜赞同。
反正他说不上来,总得那太监有些不太对劲。
若不是故意,为何和他家玉哥儿说一模一样的话?
“玉哥儿,你以后别和他说话。”
姜姒:“……”
慕容晟见姜烜赞同自己,越发来劲,“姜五,这次的事指不定和那太监脱不了干系,谁知道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说不准是他心怀龌龊害死了张姑娘,若是他对你也有那样的想法,那他……呜呜……”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疾步过来的沈溯捂住了嘴。
沈溯咬着牙,“身为京武卫中人,岂能无凭无据而妄断案子,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说小舅有龌龊心思,当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慕容晟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而慕容梵,正从容不迫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幽沉的目光,从姜姒脸上掠过,如贪婪的蛇在盯着美味可口的猎物,伸着长长的信子。
姜姒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尖颤了颤。
……
出了这样的案子,史嬷嬷宣布停课一天。
姜姒以为既然不用上课,那么今天就是无所事事的一天,然而她低估了其他人的卷。
当宋玉婉提议趁此时机举办一个雅谈会时,众女无一不是积极响应,还得到了那些嬷嬷们的力挺。
所谓的雅谈会,就是聚在一起弹琴吟诗,极尽风雅之事。
秀女们集聚花厅,花厅内四角都摆着炭盆,炭盆里皆是炭火旺盛,一进去顿觉阳春之感,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一应瓜果点心果脯茶水,样样精致。所有人谈笑晏晏,称赞着宋玉婉的用心,对这次雅谈会充满了期待。
她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往来皆是兴致盎然,没有人再提起之前发生的事,仿佛张姑娘的死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风一过便无痕迹。
姜姒听着这些欢声笑语,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众女的中心,是宋玉婉。宋玉婉身边的几位姑娘中,赫然就有姜姽。姜姽大方得体地应对着其他人,极尽书香之气。
雅谈会以宋玉婉的发言开始,大意是相聚便是缘,让大家不要拘束,尽情畅所欲言展露自己的才华。
姜姽的琴是第一个表演节目,由宋玉婉力荐。
琴声很快回荡在花厅之中,优美而动听。
琴声停止后,响起阵阵夸奖声。
“姜四姑娘这琴技,还真是不错。”
“那日在王府定然是失了手,若不然必能艳惊四座。”
姜姽听到这样的议论声,无比的满意。她朝姜姒这边看来,那眉宇间的骄傲之色尽现,仿佛在告诉姜姒莫要不自量力。
姜姒无所谓,一脸的平淡。
以琴开场之后,接下来是斗诗。
这样的风雅之事她参与不了,但方宁玉身为雍京第一才女,看上去也没有参加的打算,她不由问道:“你不参加吗?”
方宁玉摇头,“诗词会知己,我今日没有兴致。”
言之下意,这里没有她的知己。
她们坐在最角落里,再加上一个凑过来的叶有梅。这个位置的不远处刚好有一个炭盆,倒是舒适之地。
炭盆里的炭火暖烘烘的,烘得姜姒好想睡一觉。
“姜五姑娘昨夜不是早早睡了,怎么还要睡?”不知哪里传来的嘲弄声,伴随着其他人的笑声。
姜姒半垂着眸皮,一副懒散的模样,“这位姑娘问得极好,倒叫人不好回答。这睡了又睡的难道不应该吗?正如你昨日吃了,难道今日就不用吃了吗?”
方宁玉闻言,冷淡的眉眼间隐有一丝笑意。
叶有梅更夸张,直接打了一个哈欠,还伸了一个懒腰。“还别说,这人哪,不可一日无睡,也不可一日无食,你们作的那些诗啊词,听起来无比动听,直叫人昏昏欲睡。”
她应是不受约束且随意惯了的人。先前许是没找到同伴,只能装模作样。如今与姜姒一起,似是完全放飞。
宋玉婉见之,不悦地皱眉。
“叶姑娘,女子当静娴,你还是应当注意些。”
“这些静啊娴的,你们做得好就行了。我反正无心争什么,这样岂不更好?”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许多人巴不得她无心相争,但谁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来。
甚至,还得义正言辞地反驳一番。
“叶姑娘,请慎言。我等有幸入选,一是皇恩浩荡,二是代表家族,原也不是来争什么抢什么的。”
叶有梅听到宋玉婉这话,笑出声来。
“宋姑娘这话说得在理,你确实是不需要争什么抢什么。”
一众秀女中,就数宋玉婉和方宁玉的出身最高。庆国公府和显国公府一样,都是大殷开国之初受封的爵位,一直延续世袭至今。
她们二人一个号称雍京第一美人,另一个则是第一才女,早已被人视为太子妃和二皇子的人选。不少人暗自猜测她们俩最后谁为太子妃,谁又为二皇子妃。
宋玉婉眉心越发皱着,不赞同地道:“叶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言行确实与众不同。”
她身边的一位姑娘应是看不惯叶有梅的态度,语带讥讽地说:“这叶姑娘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我瞧着叶姑娘不喜诗词,反倒喜欢舞枪弄棍,难怪与姜五姑娘投缘。
听说姜五姑娘以前长在京外,常往来市井之中,学得一手好戏法。那日在福王府,许多人都见识过。既然叶姑娘不耐烦听我们谈论词诗,何不让姜五姑娘露上一手解解闷。”
这番话不仅贬低了叶有梅和姜姒,还有挑拨之意。
姜姒一脸懵懂地朝那位姑娘看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与叶姑娘是有些投缘,叶姑娘若是想看变戏法,我私下变给她看便是。”
“五妹妹,你误会白姑娘了。白姑娘不是非要你耍个戏法,而是觉得你们都觉得无趣,何不参与一二?”姜姽说道。
“四姐姐最聪慧,什么话到了四姐姐的耳朵里,必然会有不一样的解释。先前好像也是这位白姑娘说看到我和贾公公说话,四姐姐你便断定我和贾公公私下往来。这回白姑娘非要我露一手,分明是见不得我们自在,你却说她是怕我们无趣。可你根本没有问过我们,又怎知我们是如何想的?”
叶有梅点头,“正是这个理,我都说了,听你们谈论诗词很是动听,我半点也不觉得无趣,姜五姑娘,你呢?”
“我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姜姽不是想在人前摆出好姐姐的姿态来恶心她吗?
她还就不想依了。
众人一时都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宋玉婉是主事人,自然是不能见自己的场子冷场,遂道:“姜五姑娘,你四姐姐也是一番好意。那日福王府设宴,我正在京外陪我祖母礼佛,无缘得见你的戏法。听说十分有趣,不知姜五姑娘可否让我开个眼界?”
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神色不一地看向姜姒。
姜姒还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样,不加思索地点头,“好啊。”
众人:“……”
姜姽的脸阴晴不定着,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
姜姒已经站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素色无任何绣花的帕子,前前后后地展示了一遍,还故意在那白姑娘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她一通故弄玄虚,当她再一次抖开帕子时,只见帕子上赫然有四个字:心想事成。
“雕虫小技而已,献丑了,在这里我祝在场所有人都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心想事成几个字,适用于所有人,在一众秀女听来极其的贴合心意,已有不少人对姜姒转变了态度。
“这位姜五姑娘,还挺有意思。”
“她祝我们所有人心想事成,还真是有心了。”
姜姒确实有心,有些事有备无患,迟早都能派上用场,比如说今日。
宋玉婉或许不喜她出了风头,但对她的彩头很满意。“谢姜五姑娘吉言,我也借这吉言一用,祝各位都能心想事成。”
一时之间,欢呼声更高,气氛到达巅峰。
姜姒极有眼色地坐下,将主场交给了宋玉婉。宋玉婉借着这股欢乐的气氛,主动给众人弹琴一首,引得无数夸赞之声。
雅谈会在欢乐声中落下帷幕,所有人都乘兴而去,但不包括姜姽。姜姽的目光紧随着姜姒,隐晦不明。哪怕是走得远了,姜姒还能感觉得到。
“她怕是更恨你了。”方宁玉小声说。“以后你要更加小心些。”
“我知道。”姜姒抬头望了望阴沉渐黑的天色,“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个了断。”
第48章
秀女们散去的方向,不时有谈笑声传来,但亦有不和谐的声音。
“说来也是奇怪,我怎么瞧着姜家两姐妹不太和的样子,可行事却又一般无二。姜四姑娘攀上了宋姑娘,姜五姑娘和方姑娘走得近,实在是令人羡慕。”
说这话的人是左元音,嗓门之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她语气中全是不服气,以及明显的嫉妒。今日姜姽因着宋玉婉的抬举,而展露了琴技,一开始就出了风头。
原本她进祥秀苑之前就有所准备,还借着斗诗一鸣惊人,谁成想她准备的诗词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接下来的风头就被姜姒抢了。
“今日这雅谈会,她们姐妹俩出尽了风头,还说什么不和。莫不是故意为之,耍着我们玩的吧。”
她大声说着,望着姜姒的方向。
姜姒和方宁玉都没有走远,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方宁玉低着声音,示意姜姒莫要理会。“这明里暗里的不知多少眼睛,我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指不定全被人记了下来。”
这一点,姜姒不难猜到。
她没有嫁人的打算,更不打算进宫,但是方宁玉呢?
方宁玉是国公府的姑娘,不仅出身足够好,且自己本身的名声也极佳,又是选秀的热门人物,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或者是太子妃,或者是二皇子妃。
“方姑娘,你想进宫吗?”
“这不是我想就能成的,也不是我不想便能作罢的。”方宁玉冷淡高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奈的表情。“纵然是我的父母,也不能决定。”
世家朝堂,京里京外,皆在天家掌控之中。贵人们为了平衡局势,或者是达到什么关乎江山社稷的目的,往往会以天下为棋,而所有人都是棋子。
她的话,姜姒听明白了。
两人一路回屋子,期间再没有谈论这个话题。
从门口的灰,到柜子上的毛发,都显示没有人进出去,但却留下一串串开花一样的小脚印,一直延伸至门外。
很显然,石头又溜出去了。
姜姒问:“要不要找一找?”
方宁玉摇头,“不用找了。我三哥说野猫关不住,它若是在外头找不到吃的,自然就会回来。”
说完,她情绪有些低落。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如常。
“我三哥真的很好,或许在世人看来他无所事事,又没什么才能,但在我看来,他不仅心地善良,还十分的善解人意。为人从不计较,心胸宽广待人以诚。谁要是嫁了他,必定会过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