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信。”姜姒赞同道:“方三公子是我见过最热爱生活之人。”
方宁玉闻言,眼睛亮了亮。
……
翌日。
礼仪课照旧。
许是出了命案的缘故,史嬷嬷的脸色比之前还有严肃,眼睛也更锐利,看上去越发的不近人情。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提着药箱的太医在。
她环顾所有人,道:“太后娘娘仁慈,为怕有人身体不适,特意安排了太医随同。这位王太医医术高超,若是谁身体不舒服尽管说出来。”
说这话时,她凌厉的目光落在姜姒身上。
姜姒心道,这不会是针对自己的吧?
果然史嬷嬷接下来的话,破灭了她还想借口身体不适偷懒的可能性。
“奴婢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所有人必须认认真真的学。昨日耽搁一天,今日务必补回来,若有一人不会,谁也别想歇着。”
这真是……
不学都不行啊。
姜姒低着头,心知今日躲不过。既然如此,躲不过就有躲不过的法子的。除了认真学,也不能再做其它的。
虽然很吃力,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到了下课之时,她出乎意料地得了一下中等。事实上是今日的评比,除了上等就是中等,一个下等也没有。
上等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中等。
左元音也是中等,可想而知她有多不满意。她不满意的不是自己的中等,而是姜姒和她一样是中等。
“你倒是走运。”她哼哼着,不满地看着姜姒。
姜姒挺不想搭理她的,“嗯”了一声。
她见姜姒这个态度,越发来气。
宋玉婉和方宁玉她比不过,也不会去比,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一个庶子之女平起平坐,甚至还不如。
“姜五,你也就是一张脸能看。”
“我也这么觉得。”姜姒在等方宁玉。
方宁玉和宋玉婉都被史嬷嬷留下说话,许是看到姜姒还在等自己,方宁玉朝她摇了摇头。她心领神会,准备先走一步。
左元音气得直跺脚,和她一前一后同了一段路后,两人在岔道处分开。
没有碍眼的人跟着,她便放慢了脚步,不徐不缓地欣赏着沿途的残雪。残雪一堆堆,一团团,或是遗留在枝头假山间,或是在地上散落斑驳着,尽管洁白如故,若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雪白之间,不知何时沾满了灰尘与枯草落叶。
一如人心。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左元音的声音。
“姜五姑娘,你等一下!”
与左元音一起的,还有好几位姑娘。
左元音气喘吁吁,质问道:“我方才发现我头上的宝石玉钗不知何时掉了,你有没有捡到?”
“没有。”
“不可能!”左元音一脸的气急败坏,“我之前与你同路,分开之后也没有碰到别人。刚才我们一路找来,也只看到了你,你说你没有捡到,分明是在撒谎!”
她问随行的人之一,“你可以帮我作证,我今日是不是戴了一支镶着红宝石的玉钗?你方才见到我时,玉钗是不是不在我头上?”
那人点头,“我可以作证,早上我还夸了你的玉钗好看,很多人都听到了。方才不止我一人看见了,她们也都看到了,那玉钗确实不在你头上。”
“你听听,她们都能作证!”左元音咄咄地看着姜姒,“姜五姑娘,大家相识一场,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东西若是你捡了,你承认便是。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大不了我把那玉钗送给你。我知道你一个庶子之女,必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眼皮子浅些也是情有可原……”
又有几人闻讯而来,其中就有姜姽。
姜姽急切地问:“五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捡了左姑娘的东西,你还回去便是……”
“四姐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姜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一来就认定我捡了别人的东西不还,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听出端倪,眼神微妙。
“姜四姑娘,你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认定是姜四姑娘的错,这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姐姐,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叶有梅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到了姜姒身后,其用意不言而喻。
姜姒很感谢,对她笑了笑。
她明丽的脸上全是信任,说:“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的玉钗没找到是事实,这一路上就只有她,她说她没有捡到,谁信哪。”左元音嚷嚷着,一双眼睛不停地往姜姒身上瞄。
这般架势,似是想搜身。
姜姽道:“五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左姑娘丢了玉钗是事实,若真不是你捡了,你何不让她搜一搜?”
“我让她搜?”姜姒都快气笑了,“你怎么知道她丢了玉钗是事实?谁亲眼看到她丢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她藏在哪里,故意在这里恶心人!”
左元音闻言,眼神微闪。
她一脸受辱的表情,但实则心虚不已。
之前她一路上越想越气,走着走着计上心来,将自己头上的玉钗随手扔进了一处草丛中,又自导了这一出。
“你…你这是诬蔑!”
“你说我捡了你的玉钗,难道不是诬蔑吗?”姜姒冷冷地睨向姜姽,“方才左姑娘说我没见过好东西,四姐姐,你来告诉她,我手里有没有好东西?”
姜姽:“……五妹妹,眼下说的是玉钗的事,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四姐姐不愿意说啊。”姜姒下巴一抬,装作得意的样子,“也难怪,毕竟都是姜家未出阁的姑娘,祖父却将那些东西给了我,而不是给你,你自然是不愿意说的。”
“姜五姑娘,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快说出来听听。”叶有梅的话,等同于给姜姒递了梯子。
姜姒心下感激,道:“我曾祖母出身共州薛氏,她的外祖母是我朝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封号柔安。那位老祖宗留下了一些东西,由我曾祖母带入了姜家,而今我祖父将那些东西给了我。”
这话一出,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柔安公主这个名字,或许有些人不知道,但当朝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这句话,足以震惊在场所有人。
当然她们更震惊的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好东西,姜太傅没有留给嫡子长孙,反倒是给了一个庶子之女。
“柔安公主?”叶有梅惊呼道:“我听说过她!我听我祖母说过,说她当年出嫁时戴了一顶举世无双的凤冠,那凤冠有名,名为倾城,乃是我朝开国皇帝所赐。”
“倾城?”有人喃喃,“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过,我只知道宫里有一顶凤冠,名叫倾国,如今在皇后娘娘手中。”
叶有梅好心为这人解惑,“当世有二冠,一冠倾一国,一冠倾一城,倾国代代传,倾城难再见。倾国向来由皇后传至太子妃,时有出现。但倾城仅是一现,那便是当年柔安公主出嫁之日,此后尘封多年,再没有人见过。姜五姑娘,不知这顶凤冠,可在你手上?”
所有人齐齐看向姜姒,在看到姜姒点头之时,又是一片吸气声。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各异,羡慕、嫉妒、复杂,应有尽有。
“姜五姑娘,这样的东西,你祖父为何给你?”有人相问,明显觉得不可思议。
“我祖父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哪里知道。”姜姒的目光从姜姽不虞的脸上划过,落在左元音身上,“左姑娘,我手上不仅有倾成,还有夜明珠龙凤璧,以及二尺高的玉珊瑚,你说我有没有见过好东西?”
“二尺高的玉珊瑚?”又有人惊呼出声,“我记得宋姑娘的祖母那里有一株,也不过才一尺高,你竟然有一株二尺高的,姜五姑娘,你…你可真…太让人羡慕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左元音无不恶意地说:“姜五姑娘这样的身份,那倾城再是精美华贵,她也戴不出来。”
“这倒是。”姜姒不反驳这话,“但是左姑娘,我能不能戴有什么打紧的,东西是我的,它就在我手上,就算是不能戴,它也是我的。”
“姜五姑娘说的没错,不管她有没有资格,东西都是她的。”叶有梅附和着,“倒是左姑娘你,你应该好好想想,那玉钗是真的丢了,还是被你放在哪了?”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下等太监过来,手里拿着一物。
“诸位姑娘,这是奴才刚才捡到的,不知是哪物姑娘的东西?”
众人看去,寻太监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支玉钗。
“这就是左姑娘的玉钗!”先前帮左元音作证的人认了出来。
左元音自然不会否认,脸色不好看地将玉钗接过,同时隐晦地瞪了那太监一眼,恼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明明记得那草丛十分隐蔽,若不扒开来瞧根本看不见,这下贱的奴才反是眼力极好,居然还给找了出来。
她又气又恼,更恼的是叶有梅的话。
叶有梅说:“左姑娘,你自己丢三落四的找不着,红口白牙就冤枉别人,这个习惯可不好,说得好听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得难听就是故意诬陷他人品性不端。”
“我就是一时着急……”
“左姑娘,你是不是一时着急只有你自己知道。”姜姒走近几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左元音,“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你若以为除掉别人就能显出自己,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是除不尽的。”
左元音心下一个“咯噔”,竟不敢与之对视。
“姜五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紧紧握着玉钗,“好了,我东西也找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身形刚一动,就被人拉住。
“姜五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刚才那么冤枉我,你不会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你…你想怎么样?”
“道歉!”
左元音一跺脚,一咬牙,“姜五姑娘,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了。”
姜姒松开她,看向姜姽,“四姐姐,刚才那番话也送给你,望你能共勉。”
姜姽闻言,掐了掐掌心。
这个五妹妹……
为何如此难对付!
……
姜姒同叶有梅分别后,继续往前走。
她思量着那太监出现的那般及时,总觉得或许和慕容梵有关。她走走停停,不时四下张望,当她终于看到慕容梵时,脚步却有些迟疑。
略一思索后,才朝对方走去。
慕容梵还是青年太监的模样,身上的二等宫人服饰表示他可以不用干杂活。他之前说他是个管事,想来平日应该比较清闲。
姜姒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靠近。
“方才那个小太监,是不是您安排的?”
慕容梵没说话,平和的目光看着她。
“此番选秀,是太后之意。”
她怔了一下。
这人是在解释吗?
秦太后不仅是正嘉帝的嫡母,也是他的嫡母。
当初正嘉帝登基之后,朝堂上下并不稳固。一是原本不被看好,自然支持者极少,二是那时的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势力仍在,处处受到掣肘。
若非秦太后鼎力相助,当年势必还有一乱。
秦太后出身英国公府,英国公府是大殷开国之初的三大国公府之一,也是之首。有了她和英国公府做靠山,正嘉帝才能最快的速度掌控朝堂,并将其他的皇兄皇弟们赶出雍京城。
对于这位嫡母,正嘉帝十分敬重。所以选秀若是秦太后之意,那么正嘉帝不会插手半分。天子都不插手,何况是慕容梵。
慕容梵的母妃秦太妃也姓秦,听说正是因为与秦太后同姓,早年备受秦太后的照顾,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可能干预秦太后的决定。
姜姒不由得羞愧起来,为自己恶意揣度了他的心思。
“王爷,对不起。”
她小声道着歉,惭愧到不敢抬头看人。这位王爷何等识人之准,必是看出了她的防备与躲避,这才有今日之解释。
他人待自己以诚,而自己却用小防之人度之,实在是不应该。
“我错了,我不应该误会您。我以为是您让我过了初选,我以为您是想将我安排在哪个人的身边。”她越说声音越小,“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