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眼,“我没告诉过你?我大哥经常被请来女学讲学。”
裴雪诗:“……”
“没有。”
秦若怜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重要的,“那你现在知道了。”
裴雪诗磨墨的速度变慢了很多,“秦姑娘,秦公子会不会不喜欢我假扮下人陪你来女学?”
秦若怜喂她一块果肉。
“不会的,我大哥极少干涉我的事,放心吧。”
秦若怜相信他。
裴雪诗咽下口中的果肉,继续默默磨墨,但愿如此吧。
秦时让不算女学的夫子。
负责女学的女人是秦夫人的好友,而女学近来缺学识渊博的夫子,女人想请他帮忙,碍于人情,他受邀来指点一下她们的功课。
后来,女人一度想留秦时让在女学当夫子,被婉拒了。
他愿意隔三差五过来。
但不愿意成为夫子,理由不详,女人也不好强人所难。
久而久之,便成如此。
此刻秦时让拿着书,叫下面的人翻开第几页,随后抽几个人回答问题,由此正式展开教学。
他讲课虽不算特别生动有趣,但几乎没人打瞌睡,开小差。
不是她们有求知若渴。
而是看着秦时让的皮囊就会倍感精神,恨不得多看点。
他的声音也是吸引她们的重要原因,娓娓道来,起伏有度,叫人身临其境,听起来是个享受。
她们既然不开小差,不打瞌睡,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一点的。
裴雪诗心想,如果她上学期间有那么好看的老师,声音还那么好听,不打不骂学生,她的学习成绩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秦时让讲完几页,又开始提问,这次提问到秦若怜。
满堂寂静。
上秦时让的课,唯一一个开小差的就是秦若怜。
别人都说秦时让长得好看,实话说,好看是好看,但是谁叫他是她大哥,看着完全没感觉。
在秦时让的课上走神,秦若怜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当众点名她回答。
对学习一窍不通,尤其对算术更头疼的秦若怜想死。
不会归不会。
起来回答是起码的礼仪,她将早上房里老妈子给她准备的小果子塞进桌子里,正想回答不会,却见裴雪诗偷偷比了个口型。
秦时让问的是道算术题,要求心算,说出个答案即可。
过程就不必了。
他问完她,又看了一圈其他人,“你们有人会这道题吗?”
大部分人摇头。
这题太难了。
秦时让又看回秦若怜,裴雪诗就站在秦若怜身边伺候着,但他的目光恍若能越过她,直接落到秦若怜身上,裴雪诗低垂着眉眼。
秦若怜下意识说了裴雪诗比口型说的那个数字。
秦时让:“对了。”
他似没看见她们之间的小动作,见她回答正确,也不追究她刚才在上课期间偷吃东西,又说了道题,转身提问别人去了。
秦若怜坐下,看向裴雪诗,眼底泄出掩饰不住的震惊。
裴雪诗知道为何。
她或许有着跟秦时让一样的疑惑,一个下等人竟会难度不小的算术题,秦若怜碍于还在上课,不然恐怕都压不住疑惑要问了。
裴雪诗倒淡定。
用她应付秦时让的那套说辞就行,秦若怜大概也会信她的。
下课后,秦若怜拉着裴雪诗往人少的地方走,连那个拎东西的下人也没带上,开门见山说,“裴姑娘,你当真是下等人?”
裴雪诗在心里回答了不是。
她刚想说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秦若怜忽拍了下自己嘴。
秦若怜诚挚道,“抱歉,裴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下等人一般……比较难接触到读书写字等方面,所以我很好奇就问了。”
她这话算委婉的了。
什么叫下等人一般比较难接触到读书写字等方面。
下等人在秋朝卑贱如蝼蚁,是绝对接触不到读书写字的,秦若怜想搞清楚此事实属正常。
她的性子直。
裴雪诗知道秦若怜没别的意思,将对秦时让说过的话对她又说了一遍,秦若怜果然信了。
秦若怜还夸她厉害。
算数那么难都解开了。
裴雪诗心想,那可不,数学可是她的强项,穿书又没把脑子掉现代了,不用洗都还能用。
秦时让今天是讲一节算数,结束就离开了女学。
裴雪诗不知道,东张西望,没能瞧见他的身影,秦若怜没留意她,问完话便和其他同窗去聊天了,裴雪诗见不着他回原地坐着。
秦若怜还小,爱玩。
裴雪诗穿书后喜欢发呆。
发呆时放空脑子还挺爽的,她靠在窗前看外面。
女学种了些草木。
那些高门贵女一下课就到树底下乘凉吹风聊天。
被秦家人保护得很好的秦若怜无忧无虑地跟人玩游戏,看得裴雪诗很羡慕,以前的她何尝不是这样,算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时间流逝很快,一眨眼一天就过去,裴雪诗回秦府了。
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乎呢,秦时让过来了。
裴雪诗检查衣衫是否整齐,古代人注重形容,随即马上开门见他,“秦公子,你怎么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
秦时让今日过来找裴雪诗,是为了她扮成下人去女学的事。
他认为委屈她了。
以后不会再让秦若怜这样胡作非为,还望她不要怪罪。
这番话说的得体。
裴雪诗听了不会觉得不舒服,还会觉得对方是为她好,况且她哪来的胆子敢怪罪秦若怜。
喜欢她还来不及。
不过裴雪诗也能听出秦时让不太喜欢她扮成下人去女学,“是我的不是,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也请你不要怪罪秦姑娘。”
秦时让淡笑。
裴雪诗喜欢看他笑,看的时间长了那么一点。
他还有事要忙就走了。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秦时让都没踏进过这个院子,不过裴雪诗每天都有见到他,但他不知道。
他白天出门要经过一条石道,裴雪诗每天早起去旁边的亭子坐,只要秦时让一出去,她就可以看到,他却从来没偏头看过这边。
而她的伤也渐渐养好了。
裴雪诗觉得是时候跟秦时让或秦若怜提想留在秦府当下人的事了,这一天晚上,她站在秦府门口等秦若怜从女学回来。
秦府有两个守门的下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阻拦。
她没等回秦若怜。
等回了秦时让。
秦时让下马车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夕阳底下的裴雪诗,光线有些朦胧了五官,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此时此刻正往他这边看。
好像在等他回来一样。
秦时让眼睫微动,他拾阶而上,走到她面前。
“秦姑娘。”
似情人间的呼唤。
他的声音偏低过柔,很容易给人产生这样子的错觉。
裴雪诗垂在身侧的手握住裙摆,“秦公子,你回来了。”她说这句话,更像在等他回来了。
他抬眸仔细看她。
裴雪诗依然不施粉黛,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伤养得七七八八了,面色变红润,唇色也呈现桃花似的光泽,而周围皮肤很白皙。
她穿了条白色留仙裙。
腰身被一条红带收着,很细,而裴雪诗站得很直。
她没学过古代人的礼仪。
但也是自小被父母要求走路和站着时要抬头挺胸。
即使裴雪诗穿得素净,也掩不住艳丽,她的五官具有张扬性和冲击性的美,极像引诱本来无情无欲的菩萨走下神坛的妖女。
秦时让错开了眼。
就在此时,秦若怜回来了,她飞快下马车冲向裴雪诗。
“裴姑娘,大哥。”
秦若怜喊。
裴雪诗露出笑,眼也跟着弯了弯,“秦姑娘。”
秦若怜跟秦时让打完招呼就又拉着裴雪诗往府里走,“裴姑娘去我的院子,有事跟你说。”
“啊……好。”
秦时让的走的方向依然跟她们相反,裴雪诗回头看了眼。
青年一路直行。
他没回过头。
裴雪诗其实是有点希望秦时让回头的,可她为什么会希望秦时让回头偷偷看自己一眼呢。
答案逐渐浮出水面。
她却不太想往水面看。
不该产生这种感情的,裴雪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第10章 礼佛
秦若怜听到敲脑门的声音,纳闷,“裴姑娘你怎么了,这为什么敲自己的头,头疼吗?”
裴雪诗:“……”
确实头疼。
她转移话题,“秦姑娘,你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秦若怜啊了一声。
有件事她昨晚就想跟裴雪诗说的了,只是昨天从女学回来太累,没去找她,今天恰好在秦府大门看到,顺便将人带去自己院子。
秦家有礼佛的习惯。
每年五月,他们都会去城外礼佛三天,今年也不例外。
秦若怜想带裴雪诗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秦若怜是真心喜欢裴雪诗,一有空就会来找她玩,找她聊八卦。
一来二去的,女孩子的情谊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裴雪诗听完来龙去脉,既想去,又担心不行,毕竟她不是秦家人,也还不是秦家的下人。
“这可以吗?”
秦若怜抱臂。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次也假扮成我丫鬟就是。”
秦若怜推开门,叫下人将准备好的晚饭拿出来,今晚父母没叫她过去,她要和裴雪诗一起吃。
下人听令下去。
裴雪诗听秦若怜又提起假扮下人这件事,顺势提道:“秦姑娘,我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秦若怜显然是误会了,“裴姑娘,你这是想走了?”
肯定不是!
秋朝的等级森严,吃人不吐骨头,她一个穿书进来不算久,既没钱又没权,什么也不懂的人到处乱跑,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裴雪诗否认,“不是的,我是想说我想留在秦府当下人。”
“噗……”
秦若怜刚喝进口里的水喷了出来,“什、什么?”
裴雪诗赶紧将帕子递去。
她接过擦了擦。
“裴姑娘你想在我府中当下人?”秦若怜终究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天真问,“为什么啊。”
想在这个世界里找活来干,赚钱再活到三年后。
裴雪诗心中一个答案,嘴上一个答案,“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想陪在秦姑娘身边啦。”
“我不过是一个下等人,当初有幸得秦公子和秦姑娘你们收留,但也不能死皮赖脸留下来吃白饭,所以我想当秦家下人。”
秦若怜托腮看她。
“可当下人很累的。”秦若怜还有些其他纠结。
裴雪诗油嘴滑舌,“如果秦姑娘不嫌弃,可留我在身边当个贴身丫鬟,我相信秦姑娘你是绝对不会亏待我的,哪来的累。”
秦若怜被哄开心了。
“好吧。”
“等我们礼佛回来,我再跟母亲提,她一定会答应我的。”
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的,这件事进行得还算顺利,“谢谢秦姑娘,不,应该是谢谢小姐。”
入乡随俗改口了。
下人们都称秦若怜为小姐,她还是第一次听裴雪诗这样叫,有些别扭,却也没叫对方改口。
以后要叫的。
现在习惯习惯也好。
她毕竟是秋朝人。
即使秦若怜不歧视下等人,还偶尔帮他们,但是等级制度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也从未有过质疑这些制度的念头。
不过裴雪诗提出想当她的丫鬟后,秦若怜也待她跟以前一样。
饭菜被下人送上来,秦若怜仍叫裴雪诗坐下,“你现在还不算是我的丫鬟,别说什么下人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来坐下。”
“好。”
裴雪诗不是扭捏的性子。
她爽快坐下了。
伺候秦若怜的下人都习惯秦若怜这一波操作了。
从一开始的提醒她要注意身份有别,到后面视而不见,也被她警告不要告诉秦老爷和秦夫人。
当下人的自当识趣。
忤逆主子的事尽量少做。
如果是重要的事,哪怕是被秦若怜警告,她们也会告诉秦老爷他们,但这件算不得大事的事就当没看见,犯不着为此得罪小姐。
裴雪诗开怀大吃。
她是属于能过好当下就过好当下的性格,很少愁眉苦脸。
也是这样的性子惹秦若怜喜欢,她生在世家大族,见到的都是一些端庄淑女的贵女,像裴雪诗这样的性子是难得一见,很新鲜。
秦若怜喜欢她。
礼佛时间定在明天。
裴雪诗是在今晚才被告知的,包袱什么的还没收拾,她吃完饭就独自一人回那个小院子了。
如果她能成功留在秦府当下人,那么以后要搬离小院子了。
既然是下人,那么肯定得跟其他下人同一个待遇,怎么可能像客人那样拥有自己的一个小院子,所以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了。
等礼佛回来应该就要搬离,去下人房住了。
裴雪诗不在乎。
哪里睡不是睡,去下人房睡大通铺还有人陪聊天呢。
省得她一个人住在这个除了自己没其他的人小院子孤单寂寞。
于是裴雪诗哼起了小曲。
她高兴。
她太高兴了。
高兴到第二天睡过头了,裴雪诗手忙脚乱拎起包袱往外跑。
还好赶上了。
秦若怜也刚出门。
裴雪诗接过她的包袱,身上穿着之前陪她去女学时穿的那一套丫鬟衣衫,也梳了丫鬟的发髻。
可她的脸完全不像丫鬟。
倘若裴雪诗是京城里的高门贵女,有身份地位,一定名扬京城,提亲的人也会踏破门槛的。
可惜她仅仅是个下等人。
拥有这等容貌的下等人若没有很好的庇护之地,会很危险。
裴雪诗力气还算大。
她背着自己的包袱再背秦若怜的包袱也不觉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