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第一天。
盛怀宁睡到了晌午十点才醒,洗漱完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走到客厅时,大理石茶几的两端,贺尘晔的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看得很认真,而一旁席地而坐的贺寻礼,正埋头组装着面前的机器人模型。
期间,小男孩时不时会发出很不耐的声音,然后就开始暴力地拆解组错的地方。
贺尘晔听见如此大的动静,忙不迭抬头,恰好撞上站在楼梯口盛怀宁的视线。
盛怀宁耸耸肩,握拳到嘴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而后慢吞吞到了贺寻礼的身旁坐下来。
“妈咪,早。”贺寻礼放下手里的模型零件,起身踱步到远处的岛台,接过保姆递来的水晶杯,一杯放在盛怀宁的面前,另一杯给了贺尘晔。
“嗯,谢谢宝贝。”盛怀宁一手捧着杯子,另一手托腮,仔细地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贺寻礼年仅七岁,就已经有种小大人的感觉,此时此刻一脸冷静,头都没抬,问:“妈咪,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话音甫落,端了份咸蛋黄烧麦,还有玉米鲜肉馄饨的贺尘晔,从厨房走了过来,同样落座在茶几的地毯上,边用小碗盛出,边对盛怀宁说:“先吃一点。”
“谢谢老公,”她莞尔,应完贺尘晔,转而去找贺寻礼,“小礼,听你爹地说,你想去游乐园。”
闻言,小男孩短暂一顿,又接着摆弄起来模型,跟着摇了摇头,“天气太热了,妈咪这次不怕被晒化了吗?”
本想着转移一下自己儿子的注意力,岂料被打趣了一通。
盛怀宁没好气地挥臂弄乱了模型零件,又恶狠狠地白了贺寻礼一眼,嘴上却依旧维持着温柔和悦的语气,“你就说要不要跟我还有你爹地出去玩,或者说我给你贴张邮票,送你去斯里兰卡找小念雨?”
空气瞬间凝滞了小半晌。
贺寻礼偏开脑袋,不敢再看盛怀宁,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嘴硬道:“妈咪,您突然提傅念雨干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天气热,怕您会吃不消。”
“行嘞,那就说定了,吃完午饭就出发!”
盛怀宁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小碗馄饨,拍拍手就起身准备上楼去。
端坐在茶几前的父子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三五秒后,贺尘晔问了句,“等等老婆,出发去哪里?”
“保密!”
六个小时后,下午四点,飞机降落在洵州国际机场。
盛怀宁一早就在租车网站上,挑了辆各方面都极佳的越野车,一拿到钥匙就丢到了贺尘晔的手里。
贺尘晔跟此时在怀里睡得正酣的贺寻礼一样迷糊,从拿到机票,再到登机,直到现在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盛怀宁将贺寻礼在安全座椅上安顿好,转身对正在放行李的贺尘晔说:“客栈我已经订好了,那我们就直接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上了车,贺尘晔驾车驶上高速,没多久便因为出行高峰期的缘故,开始走走停停。
经过思忖,他翕动唇瓣,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朝溪古镇?”
盛怀宁一下飞机就收到了罗稚发来的一大堆微信,明里暗里都是在叮嘱她出来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别去人群聚集的地方,让她硬生生有种自己还是三岁小孩的错觉。
她微微一笑,边在手机上应付着罗稚,边说:“这可是你个人投资的项目,你居然这么不上心?自古镇开放,你是一次都没去过,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朝溪古镇的广告,我就好奇嘛。”
“而且,咱们的宝贝儿子那么害怕我吃不消这天气,我当然得找个避暑的地方呀。”说完,她下意识扫向后排,贺寻礼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正抱着本故事书看得起劲。
被教育一通的贺尘晔附和着点了点头,“贺太太教训的是,不过,也好。”
“嗯?好什么?”
言语间,盛怀宁拆开了一袋薯片,自己嚼了两片,觉得味道不好就丢给了贺寻礼,转而又拿出一包新的继续拆。
贺寻礼的视线一直放在故事书上,接过后放在旁边,右手刚刚探进去,耳边就响起一道撕扯包装的脆响,顿觉喉咙有种干涩的疼,急忙说:“妈咪,别拆了,我吃不下。”
盛怀宁咬住唇,撒气似的将薯片重新放回购物袋,“都怪你们不给我买我爱吃的黄瓜口味,我嘴巴馋嘛。”
贺寻礼坐得很端正,良好的教养让他时时刻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说话也是一本正经,“妈咪,你说热量太高,不让我们买。”
“贺尘晔,你看你儿子!”盛怀宁被噎得肚子里全是火气,只好趁着堵车的间隙拿贺尘晔发泄。
贺尘晔脸色一沉,墨眸暗下来,扫向车内的后视镜,坐在后排的贺寻礼恰好抬头。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相触,他面无表情地轻抬了下眉骨,用着命令的口吻,“贺寻礼。”
小男孩合上书,解开腰间的安全卡扣,将购物袋里为数不多的几袋薯片全拿了出来,而后越过扶手箱,冲着闭眼假寐的盛怀宁连续眨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颇为讨好殷勤地说:“妈咪,你想吃哪袋?随便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会不漂亮哦。”
盛怀宁没忍住溢出一声笑,手臂却蛮横地环抱起来,不去接那快要递到嘴边的薯片,还跟着偏开了脑袋,故意给贺寻礼添堵,“怪不得小念雨不喜欢跟你玩。儿子,长长记性吧。”
接下来,宽敞的车厢内,母子俩谁也不饶谁,即使夹在中间的贺尘晔有意想要制止,却也分身乏术,只能任其发展下去。
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吵吵闹闹中变得不再枯燥乏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几年,朝溪古镇变化极大,网络上营销稿是一条接着一条,好在的是,正儿八经的安利也是有的。
盛怀宁做足了功课,避开被消费者纷纷诟病的几条商业街,预订的客栈离风景区非常近,环境极佳。
放好行李,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换上了十分轻便的衣服,出门右拐,入眼的是熟悉的木栈小路。
盛怀宁扶着头顶的蕾丝边太阳帽,抬眼往山顶瞧,人工瀑布景观溅起的水花,在宛如金色绸缎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如诗如画的彩虹。
经过许多能工巧匠的严谨设计,是半点以前的影子都没了。
一家三口都戴着超大幅的墨镜,贺寻礼走在前面,拿着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拍完就驻足挑选起来,发给谁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盛怀宁跟贺尘晔,两个人手牵着手,沿途但凡碰到熟悉的地方,就会不自觉停下来,然后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半山腰,那处盛怀宁曾两次用来躲泥石的小矮坡,改成了一间小小的便利店,此时排了不少人买小吃。
蓦地,盛怀宁不禁恍起了神。
察觉到一旁的人没跟上,贺尘晔猛然回身,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语速缓慢,声音低沉悦耳,“在想什么?”
贺寻礼走出去三五米,一发现身后没了人,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仰起头,被烈日刺激到半阖住眼睛,疑道:“妈咪,这地方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盛怀宁微微一笑,歪歪头,“宝贝,你好有眼光,你爹地就是在这里对我一见钟情的,是么?”
“是。”贺尘晔颔首。
下一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些,她问:“贺尘晔,我记得当年你背着我,一直讲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你再讲一次好不好?”
沉默良久。
贺尘晔无奈摇头,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一手牵了一个。
盛怀宁时不时捏着他的手指,力道不大,似撒娇。
终是被磨得没了办法,他慢悠悠开口,“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一只小兔子被困在了一株大蘑菇下面,过了会儿,来了只小松鼠,看到了小兔子,于是问它,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小兔子说,不用了,我在等人,小松鼠听完,将自己的雨伞递给了小兔子,小兔子说,不用了,我不需要雨伞。”
贺寻礼来了兴致,“然后呢然后呢?”
贺尘晔薄唇翘起弧度,“小松鼠有些失望地走了,又过了会儿,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狐狸冲过来,小兔子看着湿漉漉的小狐狸,特别心疼,问它,大笨蛋,你的伞呢,小狐狸说,我不是来送伞的,是来陪你一起淋雨的。①”
…
满山翠绿中,三口之家被频繁收入取景框。
不久,出现在一场摄影展中,底部题字――好好生活,慢慢相爱。
第94章 IF01
【@Dita就在餐厅旁边酒店顶楼的pub,来玩啊。】
【@Dita@Dita@Dita,专门为你攒的局,必须来啊!】
【我们都一年没见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出来聚聚。】
【@Elya靠你了,必须把人绑来。】
…
奥诗酒店,总套,一室昏暗。
床头的手机振动不断,一旁侧躺着的人双眼紧闭,裹在身上的棉被全堆在了上半身,压得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蓦地,振动声变得急促起来。
啊――
盛怀宁迅速翻身起来,捞过手机,看都没看就贴到耳边接听,调子拖得很长,似撒娇,又似怨怼,“Elya,我真的不想去,长途航班回来,我好不容易有点睡意。”
电话那端的陈寰刚陪自己的妈咪逛完街出来,一手拎了三四个购物袋,一手握着手机,笑道:“群里面都快炸了,让我把你绑过去。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去。你出国后,没人陪我逛街,我这体力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会儿特想回家睡死过去。”
闻言,盛怀宁跟着低笑出声,转而将另一只耳朵里的耳塞拔掉,赤脚出了卧室,去岛台拿了个玻璃杯接水,“你干脆装没看见算了,回到家立刻打开飞行模式,不耽误你玩手机。”
刚说完,玄关处响起磁卡刷过识别感应区的滴声,下一秒,罗稚带着她平时御用的造型团队走了进来。
她歪头扫了一眼,任其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灯光。
一时间,周围被照耀得如同白昼般明亮刺眼,原本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也霎时跟着烟消云散。
盛怀宁冲着疯狂对自己眨眼睛的罗稚抬了抬下巴,而后指了下手机,特地绕开人群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继续道:“先不聊了,晚上餐厅开业酒会,这个我必须得去。”
陈寰:“行,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再约。”
又多聊了两句,才彻底收了线。
盛怀宁钻进洗手间,冲完澡出来,罗稚已经准备好了一份香喷喷的牛腩面,就放在岛台上。
她远远抛了个飞吻,又道了声谢。
罗稚觉得牙酸,冷不丁哆嗦了下,说:“早上不是还说不去么,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经历了一场枯燥乏味的长途飞行回来,盛怀宁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酒店,一到房间倒头就睡,满打满算有六七个钟头,但浑身上下那种乏力的感觉还是丝毫没得到缓解。
她半眯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话含糊不清,“以前的朋友攒了个局,非要让我去,我说我答应了老头要去开业酒会。”
话落,罗稚又疑惑地眨眨眼,按道理,眼前的人跟家里那两位,因为大提琴掐了快一年多,再怎么为难也万不会拿这个作为拒绝的借口。
安静得太突然,盛怀宁撩眼一瞧,就猜到了罗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揭掉面膜,开始了一整套让人眼花缭乱的护肤步骤,再开口带着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我刚才在想,如果老头看到我去了酒会,说不定心情会稍微好一点,再打电话应该就不会故意跟我呛了。”
罗稚讶然,暗自腹诽:想爸妈就直说,借口一套一套的。
转而,她竖起大拇指,牵强扯出一抹笑,撂下四个字,“用心良苦。”
为了晚上的酒会,盛怀宁让自己的随身管家秋姨,将自己在秀场上买的那套压轴高定礼服送了过来。
此时此刻就摆放在客厅的人形台架上,内里用的是复古蕾丝,外层由柔软的天鹅绒与太阳褶的薄纱拼接在一起,精心雕琢的层次感,显得尤为高级优雅,极像是高雅的黑天鹅。
盛怀宁懒洋洋地靠在软椅上,化妆、做造型时好几次差点睡过去,都被罗稚的一惊一乍给吓醒了。
她没好气地斜睨一眼,问:“你做咩呀?怎么半刻都安静不下来?”
罗稚手里抱着个iPad,兴冲冲地将屏幕上的内容给她看,“有好几家公司想签你,开的条件都很不错。”
盛怀宁轻飘飘扫了下,瞬间就没了兴致,“我目前暂时没这个打算,都拒了吧。”
“行。不过这几家公司都说,只要你想签,随时都可以。”罗稚将平板收入包中,翘起腿窝回沙发。
从鼻间哼出一声“嗯”,盛怀宁继续闭上眼睛假寐,直到造型师抑制不住连连夸赞时,才不得不扯唇回给一个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转得极快。
从酒店到N・Star餐厅,仅五百米,盛怀宁特地等红毯结束才慢悠悠过去。
迈入宴会厅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盛怀宁礼貌性颔首,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香槟,朝此时人群的聚集处走了过去。
被团团围住的盛銮敬和沈诗岑,带着职业性的假笑,应付得很是心力交瘁,在看到盛怀宁的那一刻,两眼放光,仿佛是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爹地,妈咪。”
在悠扬的钢琴曲中,盛怀宁的这一声呼唤就显得格外突兀,迅速就叫散了人群。
沈诗岑的脸庞漾起浓浓的笑意,就连平时酷爱阴阳怪气的盛銮敬都换了副姿态,乐呵呵地望着她,让围观在旁的所有人顿时羡煞不已。
盛怀宁摆弄了下自己的裙摆,笑意盈盈地问:“妈咪,我漂亮吗?”
沈诗岑掐了掐她的脸蛋,对于她的到来还是觉得意外。
毕竟盛怀宁当初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腔热血跑到国外深造大提琴,一举一动都有要拿其当做职业目标的感觉,可谓是气坏了盛銮敬。
从那以后,三口之家的那个群聊霎时沉寂了下来,联系是越来越少,如无紧要事,盛怀宁几乎很少回来,更别提这不值一提的餐厅开业酒会了。
沈诗岑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很漂亮。这次回来多待几天吧,妈咪跟着家里的厨师学了几道菜,想做给你吃。”
盛怀宁心里发紧,原计划是明天的航班就走,可这会儿,面对妈咪灼灼的目光,她控制不住地心软了,忙跟着点头,“好,下周末再走。”
“跟罗稚一起来的?”沈诗岑问。
她回过头,瞧向远处正忙于交际的罗稚,巴掌大的手包已经被名片塞到快要合不上,早就将她抛之脑后,完全顾及不上了。
盛怀宁抿唇,迎上沈诗岑的视线,低声应了下,又道:“妈咪,明天我陪你去逛街吧。”
“好。”沈诗岑拍了拍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