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见了大惊,“一模一样,只是材质不同。”
第34章 欺君之罪“我竟还没有门板重要。”……
如此苏时清也不急,优哉游哉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往家里溜达。望着青灰砖墙上一簇簇迎风抖动的常春藤叶,顿时心情舒畅。他抬起折扇挑起一只嫩色的巴掌大叶子,悠悠看着叶底茎上枝杈处又冒出点点新芽,相信用不了一月,便会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地爬满整张墙。
他倒是有点好奇被锁住的朱门内里的样子了。
再走几步就是苏宅。他仰头望着寒碜简陋的门脸,说实话,但就看整条小巷中的几户人家,也属苏家最落魄。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府邸。也就门簪上龙飞凤舞的苏宅二字,遒劲有力,笔力不凡。给这普普通通的一进院子平添几分馨雅。
苏时清随手推门而入,他快步踏过门廊,绕过影壁,穿过几步小院,直奔前厅想入后室。抬手开门的瞬间,一道娇俏嗓音从背后幽幽响起,带着几分探寻,“苏时清?”
他身形一顿,抬起的指尖僵悬在半空中有些微微发颤。不见暖阳的后厅处,潮湿的空气中凝结的冷气仿佛落在他周身,使他脊背发凉。
不是说去看望朋友,怎的比他回来的还早?可哪有功夫细想,迅速调整气息,他伸出的手肘立马收回,修长的指尖在在半空中画个弧后随着转身背在后腰,悠然抬头,唇角漾起笑意,“怎么?”
“你一进大门就直奔我房间,”苏达向前迈一步,缓缓逼近,声音也故意压低,“来做什么?”
身后步步紧逼的质问,虽然掺杂着玩笑的意味,却正好击中他鬼鬼祟祟的心虚。
苏时清被迫后退半步,可身后便是门板,宽厚的脊背倏然向后砸去,门板“砰”地一声巨响。
苏达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拂开他。
苏时清无奈,只得顺着她的力装出被挥拂得踉跄两下,让出门的位置。
她眼中果然丝毫未见自己,头都不转地只奔门去。抬手从上到下反复查验,直到确认门板没问题,才堪堪转身去看他。
苏时清嘴角笑意隐去,半垂眸子不去看苏达,他知道自己这个表情总能勾得苏达的心软。
便委屈巴巴地说,“我竟还没有门板重要。”
苏达闻言果然眼神闪躲,有些心虚。
他趁此时机,将后背的手中物件装作无奈亮出,“我来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被油纸包装完整,牛皮纸绳捆绑利落的纸包直落落的横在两人之前。看苏达晶亮的目光紧盯他手下纸包,他还特地扬了扬。
知道苏达已经完全被引去了注意,心中忐忑早已化雾散去。挂在绣囊中的令牌此刻就是个烫手山芋,他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将这顺来的令牌还回去。
苏达看到油纸包上的特别花纹,哪还能不知道是什么。
抬手接过油包杏眼弯弯,再加上刚刚的苏时清的诘问,也觉得自己颇没人情味。
后厅与前厅两侧皆有门,以藏青帘幕遮挡。相较于前厅的“豪华”,后厅只有一柜子的书册,一张小桌和两只鼓墩。
苏达把油纸包放到小桌上,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跟手中的牛皮纸绳缠斗。
也不知道张家铺子新研究出的包装是怎么搞得,如此繁琐复杂,像苏达这种急性子如何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她粉嫩指腹穿过绳结的小耳朵,绕来绕去,绳结丝毫未动。只能试着几乎微不可见的指甲把扭做一团的结扣中的绳子挑开,可还是无果。
这下没了办法,抬眼去看苏时清,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只好只将杏眼弯得的如皎洁月牙,求救般地望着他。
苏时清向来对她有求必应,好笑地接过她手中绳结,耐心讲解,“这个绳结非常简单,它有个特点,越拉越紧,可如若找到副绳,轻轻扯动副绳就可以轻易解开。”
只见他手中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挑起一根不起眼的短绳,轻轻一拽,绳结便随即脱落。
油纸包没了绳结的束缚,边角油纸便肆意翘起,糯香混合着桂花香味肆无忌惮地往外溢。
苏达掀开油纸,一块块黏着米粉的白色方块映入眼帘。上面还星星点点的撒着桂花蜜。就好像冬日初雪后,堆在地上的一层白雪上,飘满寒风和雪打下的灿金秋叶。
她夹起一块,视线从糕点移到对面人期待的俊脸上,本就怀有一份歉疚,这一块自然落不得自己口中。
另一只手笼起有些碍事的大袖,月白色的长袖下,就是堆成小山的广寒糕。她伸臂向前,拢起的长袖险些剐蹭到糕点。
葱白指尖捏起的糕点已经送到苏时清唇边。
苏达笑看他,挑了下眉尾。苏时清望着送到眼前的广寒糕,又见她笑着挑眉,犹豫两下又再看她一眼,迟疑轻启薄唇。
广寒糕倏然间像利器猛然塞入他口中,耳边还萦绕着苏达骂骂咧咧的娇语,“让你拿手接着,你居然还蹬鼻子上脸直接张嘴让我喂你,你是三岁稚童吗?!”
苏时清无奈苦笑,不过到底是亲手喂,自然不能糟蹋。即便鼓鼓囊囊塞了满嘴,依旧细细咀嚼,不知嚼了多少下才缓缓咽下。
对面的苏达看得直叹气,自叹不如的叹。
“看你做什么从来都是不紧不慢,什么事都说好,平日大家都说你是温润和善,可苏时清,你真叫我看不明白。”
苏时清将口中最后一点糕点咽下,才缓缓开口,“看透我作甚,人与人之间还是得有点距离,不都说距离产生美吗?”
“我现在看娘子,甚美!”
苏达乜斜他一眼,捡起一块广寒糕,狠狠咬了一口,只怕是把广寒糕当苏时清了。
“只是娘子为何如此早归?闺中密友不该相聊胜欢,忘却归期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就来气!我连人都没见到。人嫁入他们秦家可真是老遭罪了,和郎君相隔两地,鲜少见面。如今人还怀了孩子,却被变相软禁在家中,连门都不让出,人都不让见!”
“宋轻雪?”
“嗯,下次找机会我再去探望她。这事儿你也帮不上忙。”
苏达一句话揭过,也不想再多谈。
苏时清自然顺着她,可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苏时清,先前你只是借住在我家。如今你都入赘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应该知晓我一直想办法赚钱的事,我希望你跟我一起。”
苏时清点头,“自然。”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到想法,他余光瞄向西内室的门板。
“任何事都需要本金吧。”
提到这个苏达就头疼。本金,原本是有的。可最近为了婚事置办家具再加上婚礼的花费。手中的银钱,所剩无几。
“那有没有不需要本金的。”
“那家里可有什么闲置不需要的东西?或许……”
那要说家里最多的,出了阿耶收集的各色印章,就要数阿耶的书了。
阿耶的书!
家里各处的不算,就连耳房里还堆积着好几箱。
苏达欣喜的望着他,“或许可以!”
远在御史府的苏父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正好遇到马中丞。
既然已经下值,自然也会讨论些刨除烦闷刑法典章和弹劾百官之恶的事。
就比如今日,圣上听三皇子说了苏明家中所住是西城的普通一进院子,成亲时家中居然连个仆人婢女帮忙都没有。感念其清正廉明十几载,居然下令送了两个婢女给苏明。
“苏公,这会儿,你家那个两个御赐的婢女应该到家了吧。”
苏父摆手,“你快别说了,我家里哪有地方再养仆人!”
“圣上赏赐,人家领的和我们一样,都是官家俸禄。”
苏父仍旧头疼,如今西厢住着苏时清,只能把作为储物房的东厢收拾出来。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
正经夫妻哪有分房睡的!
他连跟马中丞再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一身老骨头急忙就往家的方向跑。
苏父一边扶额,一边撩袍摆,这下头更疼了。
苏达的计划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
两人出了院子才发现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
四五个宦官模样的小吏已经恭候在院中,为首的一位直到人出来,才发出尖细嗓音,“奴才是奉旨来送人的。”
“既然人已送到,奴才就先走了。”
苏达望着院中两位年纪轻轻,姿态窈窕,花容月貌的小娘子震惊在原地。
两位垂眸立于原地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看着就不是一般女子,
还是苏时清收起微微惊掉的下巴,送小吏出去。
直到苏时清送完人回来,她还瞪着大眼,待他凑近时就紧拽着他的袖口不撒手,结结巴巴地小声道,“圣上……赏了、两个……侍……妾给、我阿耶?!”
说完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抱着苏时清的手臂欲哭无泪,“那牛婶该怎么办呀?”
苏时清脑子想的可不是这些,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外人,这人还是圣上御赐的,那他和苏达假成亲的事……
若是暴露,那不就是欺君之罪?!
第35章 今夜难眠“娘子和姑爷的感情真好。”……
当晚,苏时清就彻底失去了他单独的小房间,被迫搬到苏达房里。
苏达这辈子都没想过,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居然还有了专属的下人房,还是整个西厢,真吓人!
原计划中,成亲后她和苏时清人前搭台唱戏,人后各过各的。
可现在,望着在她床前打地铺的男人,苏达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床下男人趴在已经铺好的褥子上,像是累了,片刻后搁置好三彩枕和叠成半铺宽的薄衾,趿拉上鞋子又往书案方向走,半趿拉的鞋底在抬脚塌地间荒腔走板,与从来都衣衫规整,仪度翩翩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倒也多了几分人气儿,不再是假模假样得让人想撕烂他的面皮。
苏达抱起竹夫人,一端戳在身下细软的衾褥,另一端撑起她仔细端详不远处的下颌,下颌处的软肉将原本的小巧瓜子脸托挤成了圆脸也未曾发觉。
“苏……”
苏时清闻声乜斜她一眼,手指向西厢。
她嘴半张着,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就意会地换了词,“夫君~”
懒散地又换了个姿势,依旧倚在竹夫人上,“你怎么还不睡?”
苏时清在书案边的书阁上翻翻捡捡,也不知在干什么。
立夏已过,屋子里的后窗整日都开着,苏家没钱用冰消暑,只能依靠不用花钱的穿堂风纳凉。
一阵晚风卷进窗内,拂过苏达时也穿过手臂下的竹夫人,顿感凉意成倍袭来。
“娘子困了就先睡,莫要等我。”
苏达哪里是等他,不过现在家里多了两个圣上的眼线,她哪里睡得着!至少该把要注意的地方在细细商讨一番。
“没关系,我等你~”
又瞥一眼蒙着纱的窗外,院中漆黑只能看见树影婆娑,一点蒙蒙光亮也随之淹没在水漾暗夜之中,西厢刚刚熄了灯。
苏时清随意挑出一本《千字文》,翻开两页,却见还有红色批注,不由诧异,“这批红是娘子注的?”
“不然呢。”翻了个白眼回怼他的门缝里看人,瞧不起谁呢。
“字迹不太……像呢。”
苏达回想了一下幼时,她三岁便开蒙,真正意义上的练字其实是从四岁半才开始。
记得好像是有一次,王二虎又带着几个小鬼头挑衅她,她虽占到两份便宜,但还不够。于是当天下午便给牛婶留下一张字条,找王二虎约架去了。两人说好,单打独斗,不许找帮手。
可牛婶出门买菜,让她看好牛晴朗。没办法,只得把人也带了过去。
当天说的好好的,输的人要被当马骑。苏达看了看王二虎那圆乎的一身肥肉,发誓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输了之后被他一屁股坐死。
打得还算顺利,苏达赢了,还给王二虎的手臂上留了一口道森森牙印。不过马却没骑成,因为王二虎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还带着他阿娘来找牛婶要说法。
那天王二虎哭得特别伤心,他一边控诉一边打哭嗝,银盘大的脸上跟水洗过一样,鼻下流淌的晶莹就没停过,“牛婶!嗝……我和嗝……苏达说好,我们……一对一,嗝她……”他伸出手撩起袖口,清晰的压印就出现在几人视线中,一圈细细小小的环形齿痕,细看还冒着血丝。
咬得真挺狠。
“嗝,她教唆……苏晴朗咬我呜……”
呸,被三岁小孩咬得也好意思往外说,苏达极为不齿。
好巧不巧,又赶上阿耶回家。可那天阿耶出奇的平静,自动忽略了她小小年纪就跟人打架的事。
直到晚上,阿耶见她吃饱喝足后,拿出了一张字条。
皱皱巴巴,非常眼熟,是她留给牛婶那张。
她不明所以,眨巴着懵懂的溜圆杏眼。
阿耶痛心疾首,攥着纸的手都不住颤抖,那些字念在阿耶嘴里好像烫嘴一般,“牛○,○○牛牛○○○○了,不○○○,○○○○。”
苏达眨眨眼睛,不过是一张字条而已,她踮起脚尖,挥着小胳膊挣扎着短小的手指,果真让她从颤悠的手里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