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与纸飞机——树树月亮【完结】
时间:2024-12-14 17:13:23

  就是这时,电话响了。
  是本地的陌生号码,程雪漫接起来,对方自我介绍,他是派出所警察,“你男朋友樊凌宇涉嫌聚赌,但证据不足,他希望你能来保释他。”
  程雪漫……
  “我不知道他们在赌博,韩姐说她去吃饭,让我帮她打两圈,我就打了三张牌,警察就进来了。漫漫,我发誓,我绝对没赌博,等警察把监控修复完,就能还我清白了。”
  派出所门外,樊凌宇对着程雪漫举手发誓。
  程雪漫坐在摩托车上,单腿撑着车,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哦,谢谢你。”樊凌宇嘴角勾了一下,坐上摩托车,双手搭在程雪漫腰间。
  程雪漫抬头看了一眼天,特不耐地说:“手拿开。”
  樊凌宇嗯嗯着拿开手,可等车开快了,他还是搂了过来,头靠在程雪漫后背,紧紧搂住她。
  程雪漫右手拧紧油门加快速度,只想把他送回去,彻底摆脱他。
  樊凌宇真是被冤枉的,他吃完两碗牛肉面,晕碳,便在车里睡了一下午。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回到旅店,闲着没事儿,去旁边棋社溜达一圈,就被人叫过去帮忙打两圈。
  他没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刚坐下来,才出三张牌,警察就来了。
  这怎么能怪他呢?
  被关进派出所,警察问他有认识的人吗?
  他只认识程雪漫。
  于是警察就给程雪漫打电话保释他。
  程雪漫把人送到旅店门口,樊凌宇刚说出一个“谢”字,她人就消失了。车技特别好,一瞬间就消失了。
  樊凌宇晚上睡觉,将枕头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还是第一次坐程雪漫开的摩托车呢,说实话,体验不错,他很想再坐一次。
  樊凌宇大有常驻于此的态势,他每天天不亮就堵在程雪漫院子门口。
  程雪漫出来了,他就跟在后面,跟着她爬山下坡,程雪漫脚程快,把他甩掉,他就大声喊程雪漫,一声声回音在山里回荡,吓得程雪漫赶紧跑回来让他闭嘴。
  就这么慢悠悠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樊凌宇等到中午,也不见程雪漫出来,他急得翻墙进去,站在窗外,问程雪漫怎么了。
  窗帘是紧闭的,他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人回应,他就一直敲窗户,半晌,程雪漫说:“别吵我,我画图呢。”
  “哦。”樊凌宇坐在墙根,晒了会儿冬天微弱的太阳,隔着窗户问程雪漫中午吃什么。
  程雪漫不说话。
  “牛肉面吧,那家牛肉面还挺好吃的。”
  樊凌宇说完,准备翻出去,忽然看到院子里有废旧的木头箱子,把箱子移到墙下面,踩着箱子翻出去了。
  身手灵活,动作矫健。
  程雪漫在窗帘缝隙里皱着眉,看他跳来蹦去的,不禁怀疑,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樊凌宇吗?
  怎么跟猴子似的。
  程雪漫专心画稿,想到那天没吃到的牛肉面,咽了咽口水,待会儿,要不要让樊凌宇进来吃?
  不行,说好的冷战呢?可是,这些天俩人每天都有对话,早就不是冷战状态了。程雪漫头痛扶额,她不知道该拿樊凌宇如何是好。
  不过关于牛肉面味道的记忆一旦激活,程雪漫的饥饿感就越来越强烈,她准备拿点饼干充饥,忽然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程雪漫皱眉,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40章 心间飓风
  ◎他义无反顾地撞进她命运里。◎
  给程雪漫打电话的,是个陌生人,等她去了医院,却见到一个熟悉面孔。
  是那天在派出所接待她的警察。
  “他围观人打仗的时候,被误伤了,情况不算严重,中度脑震荡,现在还在昏迷中,当时的情况是……”
  程雪漫站在医院走廊,听眼前的年轻警察讲述事发详情,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指尖开始泛冷,凉意一点点蔓延,两耳进了水似的嗡嗡响,她听不到后面的内容了,从听到脑震荡和昏迷的时候,手指就不住地发抖……
  “女士?女士?你在听我说吗?”
  程雪漫回过神,擦干脸上的泪,声音哽咽着:“嗯,您说。”
  “你不用太担心,医生说了,一会儿就醒来了。他在最里面那个病房,你可以先去看看。”
  程雪漫走进病房,看到樊凌宇躺在靠窗的病床上。
  程雪漫走到他身边,上上下下地看,还是那么瘦,头缠了一圈纱布,衣领上还有血……
  她轻声叫他名字,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程雪漫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断了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护士说有些费用需要她缴纳。她红肿着眼睛,去缴费,然后又去见了医生。
  医生说,脑震荡没那么严重,只缝了5针,估计晚上就能醒过来。住5天医院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这些,医生又叮嘱病人醒来后的注意事项,诸如要卧床休息、饮食清淡、情绪稳定、定期复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程雪漫扶着墙壁坐在走廊长椅上。
  5针?樊凌宇头被砖头砸破缝了5针?
  那位戴眼镜的女医生司空见惯地说了出来,可在程雪漫这里,却是轰然巨雷一般。
  在她内心深处,樊凌宇是怎样珍贵的存在啊,他是她第一个将名字藏在心里暗恋的男生,是大学四年关系最好的同学、队友、恋人,是她爱了近十年的人。
  即使这种爱,不常被她说出口。
  程雪漫的情感非常克制,她很少感觉到别人的爱,但她从樊凌宇点点滴滴的对她的好中,感受到了爱,并学会了爱。
  程雪漫眼角抽搐了几下,感觉头皮发痒,钻心地痛,好像那砖头也砸在她头上,她也受了疼。
  幻痛也是一种痛,程雪漫在若隐若现的头疼中,渐渐意识到,樊凌宇在她生命中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其实从他出现那天,程雪漫就很心疼他了,怎么瘦那么多?如果不是她知道凡境食堂每天供应丰富菜品,她都怀疑他受到了虐待。
  程雪漫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医生都换了班,她才站起来。她本不想吃饭,但还是逼自己去医院外面的餐厅吃了份蛋炒饭。
  这个时候,只有她能照顾樊凌宇了,她绝对不能倒下。
  吃完饭,程雪漫去超市买了些住院用的换洗衣物、保温饭盒,又去镇上的餐厅,买了点粥,放进保温饭盒里,做好这些,赶回医院。
  樊凌宇还睡着。
  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疫情还偶有发生,程雪漫看着他的脸,怎么有点红呢,担心他发高烧染上病毒,抬臂伸手摸他纱布下面的额头,又回摸自己的。
  好像有点烫,她不放心,心里乱的很,明明转身出去就能借到体温计,她却站起来,俯下身,用额角贴他的额头。
  刚贴了上去,脸似被细密的羽毛拂了拂,程雪漫直起身,樊凌宇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昏睡了一下午,意识有些恍惚,都没意识到躺在医院里,却在看到程雪漫的瞬间,就笑了。
  程雪漫想到她刚才的动作,在目前两人的关系状态下,过于亲密了,说话结巴起来:“我,我看你发烧没。”说完,又刻意地用手背贴了下他额头,“我去借体温计。”
  程雪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门,她用手指摸眼下的皮肤,刚刚这个地方被他的睫毛扫了两下,痒痒的。
  程雪漫和护士讲了樊凌宇体温过高的事,护士告诉她,伤口缝合后,损伤部位的会有炎症反应,也会引发体温升高,这都是正常反应,这种情况下高烧不会超过38度。不过她还是借给程雪漫一支体温枪。
  程雪漫回来了,脸色恢复正常。
  樊凌宇目光从桌子上的保温饭盒、食品、衣服、洗漱用品上收回来,看着程雪漫一步步走向他。
  此时,他已经想起全部的细节。
  今天中午,本来他要去面馆打包牛肉面的,下了车,就听到有人吵架。
  看热闹是人天性,他就往前走了十几步,还站在人群外面呢,结果里面突然打了起来,两伙人互殴,他觉得危险,转过身看着面馆招牌,心想还是买面条回家吧,结果没走两步,头后面就被砸了一下。
  他定在原地,身后的吵闹声忽然消失了,所以人都在看他,樊凌宇皱着脸伸手摸脑后,满手是血,忽然视野天旋地转,他就倒了下去,雪地冰凉,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悔意弥漫心间。
  程雪漫冷漠地拿着体温枪,对着樊凌宇手腕内侧测体温,37.9度,的确发高烧了。
  她绷直的嘴角往下坠,转身出去,问护士他这种情况,需不需要吃药?
  护士翻看樊凌宇的输液记录,说他已经输过消炎药、退烧药,不用担心。
  “不过你还是要注意,如果夜里体温升高,或者头痛加剧,及时叫医生。”
  “好的,谢谢你。”
  病房在走廊最里面,房间里三张病床,但只有樊凌宇一个病人,程雪漫再次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已经调整好心态,她就是照顾一个病人,出于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善意而已。
  樊凌宇睡了一下午,此刻毫无睡意,睁着大眼睛,看程雪漫忙来忙去,她打了一盆热水,拧了一块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做好这些,打开饭盒,拿出蔬菜粥,支起桌子,把病床摇高,粥放在桌子上。
  “这几天你只能吃点清淡的,先喝点粥吧。”
  樊凌宇清了清嗓子,说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字:“疼。”
  “什么?”
  “疼。”
  “哪疼?”程雪漫坐在离他最远的那张床上,眼神关切。
  “手。”
  “你不是头受伤了吗?”
  “虚弱。”樊凌宇很会找理由。
  程雪漫叹口气,走了过来,给他喂粥。
  保温盒放了很久,粥已经温了,不用吹就能吃。
  樊凌宇一匙接一匙地喝,非常配合,喝了半碗粥之后,他下巴抬了抬,说:“你也吃点。”
  “我吃过了,不饿。”程雪漫又盛了一匙,樊凌宇却摇摇头,说不想吃了。
  才吃了半碗,程雪漫蹙起眉,放下碗,“再吃点?”
  樊凌宇摇头。
  程雪漫叹口气,忽然问:“你怎么这么瘦了?减肥了?”
  这是她这些天来语气最软的一句话。
  樊凌宇也知道他变瘦了。
  他想起营养餐机构打来电话,提醒他一星期没点餐了,接着又略带警告地说,绝对不能放纵自己,一时放纵万劫不复,一定要健康饮食,少油少盐,摄入健康碳水,享受健康人生……
  巴拉巴拉对他一顿输出。
  说的樊凌宇这个体重从未超标的人,心里也产生了愧疚。
  他于是登录那个小程序,顿顿吃起营养餐。
  这营养餐是根据程雪漫体质情况量身定制,樊凌宇根本吃不饱,可他食之无味,视之情浓,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即使饿了,也懒得加餐。不知不觉,吃了一个多月,人就瘦了。
  他看着程雪漫,终于从她眼睛里看出点关心来,于是哑着嗓子:“想你想的,吃不下去。”
  说完,他往后一靠,看着程雪漫,眼神里的思念是真的,心里佩服自己机智果敢也是真的。
  偶尔,偶尔说一点小谎言不过分,程雪漫骗他那么多次呢。
  程雪漫被他这一句话弄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默默地收好保温盒,放下桌子,摇下床铺,“你得卧床静养,如果要去厕所就叫我。”
  说完,程雪漫走到门边的床上坐下,今夜,她得在这里休息了。
  乡镇医院,没有24小时等待被雇用的看护,不过程雪漫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找个男看护来,伺候樊凌宇这事,她可不想亲力亲为。
  两个人各躺一张床,只有程雪漫手机屏幕里的光在闪动。
  程雪漫又坐得那么远,樊凌宇心里很不好受,他看她好几眼,最后决定,今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漫漫,被砸的瞬间,我想我要是死了……”
  “停,别说这种话。”程雪漫打断他。
  “临终遗言我都想好了,我要埋在这里。”樊凌宇说完,看到程雪漫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转头,忍着痛意,把脸转向程雪漫,“其实,我全都知道了。漫漫,是我妈妈她对不起你。”
  又一道惊雷。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你的原因,但你却一直承受着,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程雪漫表情变了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所以,他全都知道了,知道了她那不堪的原生家庭,知道了当年分手的原因。
  他知道了全部的事实,然后义无反顾辞职,来找自己。
  程雪漫想起这些天接收到的信息,樊凌宇很多天前就来了。
  漫山遍野地找自己。
  她想起撞坏的无人机,忽然间心猛地下沉,好像被什么撞上了。
  心间有飓风掠过。
  是樊凌宇。
  他义无反顾地撞进她命运里。
  
第141章 同类人
  ◎我对逃离家庭的渴望,并不比你想逃离这片大山的渴望低。◎
  程雪漫此行归乡,是带着效仿乔布斯出家修行的心思。
  修行嘛,自然要对灵魂进行坦诚剖析。
  回想这近30年人生。
  对自己,学生时代她努力奋斗,冲出了这片大山,工作后不遗余力,拿到了可观的薪水。
  对家人,她在姑姑家想要买楼房时出了首付,无愧养育之恩。给父亲买了保险,存养老钱,并且准备给父亲买养老房,无愧孝道。
  可是当她站在寺庙山坡上,回思往事,却总觉得不安,而每当这种不安出现时,她就会找点别的事做,刻意回避那个让她感到愧疚的人。
  那个人,就是樊凌宇。
  她自问算个好人,可对樊凌宇,站在诚恳的自我批评角度,她没法做到百分之百问心无愧。
  对他,她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做到。
  她选择了逃避,掩盖事实。
  这也是她从寺庙上下来的原因,本想借助宗教氛围净化心灵,可樊凌宇成为了心里的一道坎,让她无法坦荡的魔障。
  但此刻,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好像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障碍,凭空消失了,心里背负的罪恶感,烟消云散。
  樊凌宇还在说着,他高烧、头痛,思路却无比清晰。
  他知道,此时是把所有的话说开的最佳时机,他伸手推高枕头,垫高了头,把脸转向程雪漫,看着她:“漫漫,不求你原谅我妈,但我必须替她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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