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正在交谈路况的黄雨盛和樊凌宇,俩人正在讨论走哪个路线可以避开下班晚高峰,不知为何,将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后,那种身处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感减轻了不少。
黄雨盛是故意早来的,她的单人豪华套餐,已经吃了一半,这个时候已经半饱。她舒适自在地盘腿坐着,面向着程雪漫和樊凌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心里忍不住感慨,哎呀她的cp终于又聚到一起了。
程雪漫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眼神,而且立刻读懂了,她歪着头瞪了瞪她,警告她,别乱磕cp。黄雨盛脸上笑意灿烂,手搭在程雪漫膝盖上:“怎么样,去新疆好玩吗?”
“特别好玩,新疆实在太美了,”程雪漫说着,回身在包里拿出给黄雨盛的礼物,一个红柳根雕工艺品,黄雨盛见了,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说这个根雕真不错。
程雪漫送完礼物后,就和黄雨盛聊起了新疆的风景。
两人膝盖头一碰,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完全把樊凌宇撇在一边,不过樊凌宇完全不介意,他甚至早已经习惯了。
大学的时候,两人谈恋爱,程雪漫不忍黄雨盛一个人在寝室落单,去校外吃饭改善伙食的时候,总会拉着黄雨盛,而那个时候,黄雨盛就会挽着程雪漫胳膊,他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他低头看手机,也听着程雪漫的话,一边听,他心里有难以言说的满足感,不妄他花钱请牛姐喝咖啡,还答应教她还在念高中的儿子编程基础,最后说服牛姐同意团建去新疆,而牛姐也真的说动了管理层,答应提前团建去新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做的太对了,程雪漫对新疆之旅很满意,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聊着聊着,有人敲门,开始上菜了。
程雪漫拿起筷子,开始品尝料理,她不知道黄雨盛为什么选在这么贵的地方吃饭,是打麻将赢钱了?还是她家开始分家产了?
“盛盛,你怎么想起来来这吃饭?这也太贵了吧?”
黄雨盛上午接到樊凌宇电话,说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把程雪漫的马甲扒了,黄雨盛说不行,她这几天打麻将输了很多钱,手气不好,心态也不好,樊凌宇就说,餐厅任她选,还问她输了多少钱,只要事成了,会给她包个大红包。
黄雨盛那时还没怎么睡醒,但也听出来电话那头,樊凌宇语气很急,“不行,今天就得吃饭,你输了多少钱,我给你包个红包,你赶紧定餐厅,晚上我带她去吃饭,然后就交给你了。”
自从毕业后,黄雨盛在家躺平,还没有人这么指挥她干着干那呢。黄雨盛听着这上司下达命令的口气,隐约地感受到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樊凌宇想起会议室里,程雪漫抱着胳膊的样子,一本正经拒绝他,心忽然被锤了一下似的疼,“就是看不惯她总把男朋友挂在嘴边……”
樊凌宇第一次向别人袒露内心的困惑,他详细地和黄雨盛说了程雪漫如何骗他,三番五次,他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但是根本停不下来,最后把黄雨盛说精神了,彻底站在了他这边。
“行,你等我通知吧,今天我得吃顿好的,不过红包就不用包了,哈哈,要包红包,也得是我给你们包啊。”黄雨盛嗑cp速度飞快,从清醒到想到俩人结婚她包大红包的画面,只用了0.01秒。
黄雨盛嘴里咬着日本大师傅亲手捏的寿司,吃着跟街上朝鲜族阿嬷推小车卖的紫菜包饭也差不多,她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当然是因为有人请才会来啊,不过她了解程雪漫,她要是不说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程雪漫绝对会多想,“这家店,是我小舅舅名下的资产,他不陪我打通宵麻将,我就带着你们来打秋风。”
程雪漫想起她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出富家子弟气息的小舅舅,点点头。
“要说我这小舅舅啊,还真是个钻石王老五,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学历有学历,他家在深圳广州都有店面……”黄雨盛开始了对小舅舅的吹嘘。
樊凌宇皱眉看着她,这是什么展开?不是来扒程雪漫马甲吗?怎么说上那个男的了?不就是比他多个外国学历吗?如果他想要,也可以轻而易举到手。
资产上亿?樊凌宇低头算了算,那他是差点。不过那都是他家里人的资产,怎么能算他挣的?如果算上能继承的资产,说实话,他也不差。
黄雨盛说一条,樊凌宇就忍不住在心里比较,思绪已经被带歪。
所以当黄雨盛说:“漫漫,你也单身呢,不如考虑考虑我小舅舅吧。”的时候,樊凌宇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暗自比较着两个大学的世界排名……
黄雨盛拿眼神使劲儿示意他,他都没反应过来,黄雨盛急了,她都说出最关键的台词了,他怎么没反应了?
黄雨盛拿筷子敲樊凌宇碗,问的却是程雪漫:“怎么样啊,程雪漫?你也单身,我小舅舅也单身,干脆你俩凑合过得了,但是我跟你说哈,你可别想着我跟你叫小舅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当我妈面,都不叫庄毅伦小舅的……”
樊凌宇面前碗一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黄雨盛已经当着他的面,把程雪漫马甲扒掉了。
他看向程雪漫,只见她头越埋越低,都要把脸埋进碗里了,可惜那个日式小碗实在小了,根本装不下她的脸。
黄雨盛看出程雪漫异样,乘势而上:“程雪漫,我问你话呢?你觉得我小舅舅怎么样?是不是很优秀?”
樊凌宇眼神杀来杀去,跟着问:“那算什么优秀?程雪漫不是有个在美国读书的男朋友吗?”
他这话,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僵硬,但他自己没察觉,另外两个人,黄雨盛已然入戏,只等着说自己的台词,程雪漫则因为被马甲被扒,心慌意乱把脸埋在碗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
黄雨盛:“什么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程雪漫,你什么时候有个在美国读书的男朋友了?他叫什么,我认识吗?我家在美国很多亲戚,你男朋友在哪个州读书?哪个大学?我看看,有没有认识人在那里。”
程雪漫不说话,什么州?
爪哇国州……
但一直不说话,也不对劲,电光火石之间,程雪漫抬头,“还没谈上呢,预备役。”
樊凌宇被她这句话吓得手劲一松,筷子差点掉到榻榻米上,自古以来,筷子掉地,而使故事情节发生重大变化的,一是刘备手中的箸,二是西门庆手中的箸,樊凌宇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凡人,既不是刘玄德那样的高德之人,更不是西门庆那样的浪荡之徒。
程雪漫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陷入慌乱,他想这可怎么办?他以为马甲扒下来了,没想到人家瞬间穿上了。就在他面对败局不知道怎么挽回的时候,黄雨盛搬起大腿,往程雪漫身边一挪,俨然把这榻榻米当成了热炕头,“是吗?没想到你还会搞暧昧呢?有照片吗?给我看一眼。”
程雪漫发现这一切一开始就是错误,她想,以后再也不撒谎了,撒谎的滋味太难受了,今天上午为了圆那个水晶小鸟的谎言,已经耗尽了她这方面的脑细胞,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回家睡觉,睡醒了再思考怎么圆这个谎。
“嗯,没有照片,就是有那么个人,其实不怎么熟。”程雪漫说完,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全程避过樊凌宇的目光。
黄雨盛:“不熟,不熟就把他蹬了,男人还是得近在眼前的好。”她意味声长说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那我小舅舅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现在专注工作,不先谈恋爱。”
“不想谈恋爱,还和别人搞暧昧,都暧昧到美国去了。”
程雪漫被追问得有点烦,干脆说了一句:“哎呀,只是网上聊了几句,根本算不上暧昧。”说完,低头挠了挠额头,“我吃饱了,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吧。”
好端端的豪华日式料理套餐,被吃成了鸿门宴,程雪漫内心已经崩溃。
樊凌宇看到她站起来要走,跟着站起来,“你去哪?回家吗?”
程雪漫没说话,直接走了,樊凌宇拿手机和车钥匙,回头对黄雨盛说先走了,黄雨盛手一挥:“走吧,我就助你到这了,剩下的都靠你自己了。”
樊凌宇伸手比了个OK,表情轻松,到这他已经很满意了。他摁灭手机上的录音软件,点击保存,心想这回证据在手,看她怎么抵赖。
第86章 如果有罪
◎这姿势最好深吻◎
狭长的走廊内,光线昏暗,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随,程雪漫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谁。
她走出日式料理店,大厦一楼充足的冷气让她清醒了一些,她开始考虑眼前的难题,从这里回到文石公寓,去最近的地铁站要步行一公里,打车回去则要花100多,回家之后呢,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对身后的人,所以程雪漫现实地顿足了脚步,转回身看着樊凌宇。
樊凌宇立刻停住,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你先走,我忘了车停在哪了。”
樊凌宇点头,擦着她肩膀走到前面。
熟悉的雪松香氛味道从身后飘到面前,程雪漫慢行两步,等味道淡了些,才低头跟了上去。
坐上车,车子驶过了两个街口,程雪漫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不问我?”
一直沉默不语,表面冷静自持实则狂喜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程雪漫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他知道,程雪漫此刻一定觉得丢脸极了,所以他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去追赶质问,然后逼着她出丑吗?
这不是他的目的。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不是要死缠烂打追回前女友吗?怎么这好的机会,你却沉默了?”
“没觉得你可笑。”樊凌宇反驳,他语气平静,程雪漫的话让他不舒服,那点因为当面戳破她没有男朋友谎言的快感迅速消失,他听出了她的无奈与窘迫,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以为可以笑着问程雪漫,“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
他以为可以笑着调侃她,可真的走到这一刻,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既不能主动出击,让程雪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没有理由站到“受害者”的一方,指责程雪漫说谎。
樊凌宇知道自己什么立场都没有,然后,他的情绪就顺着从没料想的方向涌去,急转直下。
“怎么,那是对我失去兴趣了?觉得我没有男朋友,没有挑战性了?”程雪漫气急恼怒,口不择言,她猜樊凌宇现在心里一定开心死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赢了。
程雪漫想错了,而且她马上就会意识到,在她和樊凌宇之间,从来就没有谁输谁赢这一说法。
“程雪漫,你问我为什么不问,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做的不好的是我,是我没办法让你足够信任我,是我没办法做到让你一直喜欢我,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樊凌宇说完,方向盘一转,车子拐进岔路,停在了路旁,他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就算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不会的。”
程雪漫听到樊凌宇抽噎,舔舔嘴唇,心想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上了?
“你知道吗?这四年,我每天都靠着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才能入睡。你说分手,说不喜欢我了,那我就没资格当你男朋友了,可是你走了,你不喜欢了,我不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感情这个东西,不是说没就没的。我不觉得自己多么痴情,我只是忘不了你,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可这算什么呢?生老病死,有人出生就得了绝症,有人出去买个菜,回来就被撞残疾得终身坐轮椅,还有人明明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必须得分居两地,还有人网上谈个恋爱,就被杀猪盘背负巨债,我爱你,程雪漫,我爱你,虽然得不到你任何回应,可是我不吃亏,我不后悔……这世界上多的是爱而不得,我没觉得把你放在心里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樊凌宇声音哽咽地说,可他觉得还没说完,他现在逻辑混乱,但他知道,他必须得表达出来,“你曾经爱过我,不是吗?”他一边哭一边说,从纸抽里拿出纸,擦掉脸上的眼泪,“对于我樊凌宇来说,这足够了。你微信一直没删除我,那个旧手机,我每天晚上都看看,我觉得你在北京日子过得还不错。毕业之后,我来深圳进了凡境,去研究无人机,就是想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我们确实见面了,你来了,程雪漫,你来公司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知道吗?当时我在纽约,看到你公司大群里的自我介绍,当时我就打断了会议,跑出去买机票,把所有的行程都提前了……”樊凌宇情绪激动,眼泪决堤一般,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缓了一会儿,抬头继续说:“你说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重新和你在一起。”
街上店铺牌匾灯光特别亮,车又是停在路灯下,车厢内视线很清晰,程雪漫清楚地看到樊凌宇笑了,笑得很凄惨。
“可你骗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当时我心就死了,可是一见到你,它又活过来了,程雪漫你知道吗?每天能在公司和家里见到你,这对我来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樊凌宇鼻子又堵了,他去拿抽纸,已经没有了。程雪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右手伸了过来,没有去拿纸,而是抓住了程雪漫的手,她没有松开,樊凌宇左手在身后松开安全带,又从程雪漫指缝里抽过那张纸,低头揩鼻子。
然后他又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睁眼看着自己的鞋,心想可真他妈丢脸啊,怎么还哭得梨花带雨的?但程雪漫没有收回去的手,给了他一丝安慰。
他捏捏她的手心,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支点,“对不起。”
这是程雪漫第一次看到樊凌宇哭得这么伤心,再冷心冷情的人,听到别人哭得这么伤心,也会忍不住想安慰的,更何况……
她看他因为哭泣而发红的耳尖,心疼不已,她想,这些年的躲避都是徒劳无功,她还是爱他,一如当年在校园林荫路上第一眼看到他,就难以忘记那样,她爱他,从来没变过。
程雪漫伸手在樊凌宇肩上拍了拍,就是这一点点的主动关心,樊凌宇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意又涌了上来,他往下压,哭意压住了,可嗓子却很痒,他剧烈咳嗽起来,只能跑到车外面,用力咳嗽。
程雪漫拿着一瓶水跟着下车,她拧开瓶盖,递给樊凌宇,他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水,眼角一滴泪水滑下脸颊。
喝完一瓶水,吹着夜风,他感觉好多了。
不远处有长椅,樊凌宇拉着程雪漫,“陪我坐一会儿。”
程雪漫怜香惜玉,陪他走了过去。
街上有行人来往,看到他们,以为是普通寻常情侣,不过因为二人颜值出众,也就多给予几分关注,视力好的,可以轻而易举看出,男的眼睛红肿,鼻尖和耳朵都因为情绪上涌而潮红,觉得新奇,这么大一男的,哭得跟一小姑娘似的。
樊凌宇坐在长椅上,双腿大喇喇敞开,他抓着程雪漫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这会儿情绪已经平复,“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