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晓山塘【完结】
时间:2024-12-15 14:43:31

  河南道上,尚溪村外。
  叶惊寒一早便向借宿的农户辞行,走出村后,忽觉口渴,掏出腰间竹筒晃了晃,这才想起临行前忘了给它装满,便凭着平日里探路的经验,往山中寻找水源,远远听到水流声传来,立刻循声走了过去。
  谁知还没走几步,他便看见一滩红色的液体沿着岩石缝,一点点滴落草丛间,俯身用食指沾了些许,轻轻一捻,粘稠之中,散发着挡不住的腥气。
  是血。
  叶惊寒蹙紧了眉,仔细听辨声响,听到的却是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喘息声。
  他略一思索,方起身走了过去。
  清水溪边,倒着一名少年和一匹红鬃大马,一人一马都是遍体鳞伤,马儿后右腿已断,蹄铁早不知去了何处,早就没了呼吸。
  而那个少年,似乎还有一口气。
  叶惊寒俯身查看少年伤势,见只是失血过多,并无致命伤口,便即将人扶起,从怀中掏出止血的药物,粗略地倒在少年周身伤口上。
  药物敷上创口的苦痛,令昏迷的少年猛然惊醒,发出凄厉的痛呼,可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又晕了过去。
  敷完药物,叶惊寒又舀了一竹筒的水,灌入少年喉中,喂下保护心脉的药,随后再次将竹筒盛满盖上,囫囵捧了几g水喝下,起身便要走。
  临走之前,他又瞥了一眼那少年,却发现他怀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俯身拨开少年的身子,却发现是封信件,信封已被血洇湿了两个角,晕开的字迹,依稀还能看得出原本的笔画。
  “凌无非亲启?”叶惊寒略一挑眉,沉默片刻,打开信封,将里面还算干净的信拿了出来。
  信末落款,是程渊的名字。
  这是玉华门当今掌门的亲笔信,显而易见,眼前身负重伤的少年,正是玉华门的弟子。
  叶惊寒看罢书信内容,勾唇一笑,将信塞回信封内,拍了拍那少年的肩。
  少年伤势好转,迷迷糊糊睁开眼。
  叶惊寒亮出信封,问道:“你要把这信送去钧天阁?”
  “唔……唔……这信……”
  “我替你送去,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叶惊寒说着,便即将信揣入怀里。
  “你是……你是谁……”少年话音极其虚弱。
  叶惊寒唇角勾起一抹笑,并未回答他的话,径自起身走远。
  少年愣了一愣,艰难抬头,似欲看清他的模样,却被半干的血水模糊了视线,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颤颤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终于还是体力不支,栽倒下去,很快便失去了可知觉。
  
第69章 人情老易悲难诉(一)
  沔州,晴翠坊。
  肖大柱看着墙角下的印记,挠了挠头,循着印记的方向绕过空屋,半信半疑往巷子里走,然而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出半个人影。
  “在找谁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肖大柱吓了一跳,猛一回头看见站在巷口的凌无非,下意识往后一缩:“你谁?”
  这个肖大柱,是飞龙寨离开东海县后收进寨里的弟兄,并不认得他。
  刘聪那个夯货,竟把这给忘了。
  见他不认识自己,凌无非也懒得废话,径自上前点了他的穴道,把人拎出巷子,回到先前关押刘聪的那个胭脂铺里,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椅子上。
  肖大柱晕倒比睡觉都踏实,被绑起来丢上椅子后,仰头张嘴打着呼噜,口水都流了出来。
  等在门前的宋翊见此情形,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地转身走开,不多会儿便把蒋庆请了过来。
  蒋庆看见睡得天昏地暗的肖大柱和坐在一边的凌无非,不由愣了愣。
  他不了解飞龙寨,更不认识肖大柱,莫名被单独请来这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是……”
  “前些年,我与星遥隐姓埋名,四处流亡,途径东海县遇见一位姓田的员外,为避免其子协助天玄教掳掠百姓的行径败露,添油加醋将一切罪行推到城外飞龙寨的头上。”凌无非整理一番袖口,起身走上前来,不紧不慢道,“飞龙寨饱受冤屈,却不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哪怕田家父子承认罪行后,也未施报复。”
  说着,他顿了顿,抬眼直视蒋庆,道:“可是如今,他们却信了万刀门的鬼话,宁可沦为帮凶,也要置晴翠坊上下弟兄于死地。蒋先生以为,问题出在何处?”
  “这……”蒋庆听完这话,不由愣住。
  凌无非转向肖大柱,略略伸手一指,道:“此人在晴翠坊大阵落成前,便已混入晴翠坊。也是飞龙寨里的人。刘聪先前不肯走,便是在等他。”
  “这……这又从何说起?”蒋庆听了他一席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指着肖大柱道,“他们原是在帮万刀门行事?那这个消息,凌大侠又是从何得知?先前还将那刘聪放了回去,岂不是……”
  “若只是需要人质,这里还有一个,蒋先生在怕什么?”凌无非泰然道,“莫非当年贵派凌辱飞龙寨,先生也有参与?”
  “哎,这是哪里的话?”蒋庆听得一头雾水,“老夫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那您手下的人呢?”
  蒋庆一时语塞。
  “我想知道,你们那位邹川邹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无非直截了当问道。
  “阿川是十八的同乡。早些年潭州暗桩成立,邹川暂代管事之职一年有余,起初门中弟兄都还信服,可时日长了,却不知怎的,险些引发内斗,这才将他调来了此处。”蒋庆说完这些,才隐隐觉出不对劲来,“您的意思是说……”
  “贵派之事,在下无心参与,”凌无非道,“可如今在下也受了牵连,这个源头,我是非得找出来不可了。”
  “这……”蒋庆陡然失色,“这又从何说起?”
  “先生可还记得当年的薛良玉?”宋翊提醒道。
  蒋庆一时愕然,睁大双眼。
  “万刀门四处散播谣言,我行得正坐得端,倒也无甚可惧。”凌无非嗤笑道,“可旁人不信,飞龙寨却对此深信不疑,说是在贵派那位邹兄弟的手下蒙受奇耻大辱,甚至折了不少人命在里头。如今再听万刀门说,这样的江湖败类,都是靠着我钧天阁的庇护,才能如此横行霸道。如此一来,在下当年费劲苦心所雪之冤,所正之名,岂非都是白搭?”
  他顿了一顿,道:“倘若先生为难,尽可将人交给我,我的清白,我自可去证,只是三人成虎,那位邹兄弟当年伤人,打的都是无极门的旗号,贵派若不亲自出面,只交出这一人,在旁人看来,恐怕……”
  他话未说全,当中含义,蒋庆听得明明白白。
  “盟主若是放心,请给老夫两个时辰,一定妥善解决――”
  艳阳高照,晴翠坊中街巷,高低错落的房屋,在青石板路上投下影子。
  枝头百灵欢叫,好不热闹。
  蒋庆离开胭脂铺,脚步越来越快,匆忙拐去东街,没过一会儿便带了几个弟兄,从胭脂铺里提了肖大柱来,直奔汪十八住处。
  “你还不交代!”
  半个时辰后,屋内忽地传出一声怒吼,惊起枝头飞鸟。
  “难道你是要我亲自押了你,去找飞龙寨对峙不成?”
  邹川一听他来真的,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蒋长老,您可千万不要轻信外人的话啊。都是自家弟兄,我又怎么会……”
  汪十八眼见情形不对,赶忙上前劝道:“长老,当年我也只是听阿川说,他同几个兄弟不和,便签字,将他带来沔州,可不知他还……”
  “不过是帮山匪,手脚不干不净,长老竟还帮他们说话吗?”
  “究竟是他们手脚不干净,还是你手脚不干净?”蒋庆沉声喝问。
  惊起的鸟儿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又飞回梢头。
  屋内再次传出声音,是醒了的肖大柱与邹川争执起来。
  不一会儿,便听得邹川发出嘶吼:“我家人便是死于山贼之手,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你还敢嘴硬……”蒋庆气得手指发抖,“你到底干了什么?”
  邹川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说道:“老师骗他们想来投奔可以,须得等我禀报长门长老再做决定。后来嘛……可惜是我一时手软,没能锁好门窗,让他们逃了出去。早知如此,斩草便该除根。我园只是想让他们多吃些苦头,谁能想到,这个小小的山贼,竟也有大人物为他们撑腰……”
  “你……你竟做出这种事?”汪十八心痛不已,一时间捶胸顿足,“你糊涂啊阿川!冤有头,债有主,谁伤了你的家人,你该去找那些人才是!怎能迁怒旁人?还打着咱们掌门长老的旗号?你这是陷整个无极门上下于不义啊……”
  原来去年潭州内乱,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当年协助邹川虐杀飞龙寨中人的几名弟兄,因分赃不均闹了不和,被邹川逐出门派,暗中加害,惹得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肖大柱回过味来,便待掐死邹川,却被旁人拉开。
  “好好好,一个冤有头债有主,你既不知道这六个字怎么写,我今天便来教你。”蒋庆说着立刻便命人绑了邹川,备上厚礼,带着几名弟兄和添头肖大柱,直奔洪湖水畔的飞龙寨门前。
  面对这等阵仗,史大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蒋庆躬身行礼,好声好气将肖大柱“送”了回去,随即命人押着邹川,令他跪在一干弟兄跟前,对众人说道:“诸位,先前是蒋某管教不善,放任门人害了贵寨的弟兄,如今凶手就在此处,任凭诸位处置,有道是和气生财,我派与贵寨本无恩怨,尽是这厮滥用职权,惹出这么大的误会,以至于……”
  “这老头是不是想玩阴的呢?”史大飞凑到罗奎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会儿又换了嘴脸,谁知是不是……”
  “哎,老头,”见罗奎沉思不语,史大飞清了清嗓子,指着跪在地上的邹川,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今早得知诸位来意,便立刻传了他来问话。”蒋庆拱手道,“这才得知,贵寨曾有投诚之意。只因这厮性情偏执,自作主张,借我派掌门长老名义,伤了贵寨弟兄,还令我派蒙上恶名,实在汗颜。”
  “我说老头,你是不是怕死?”史大飞扬起手中大刀,“这会儿推个替罪羊出来,撇得干干净净,敢情你们便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听史大当家的意思,可是承认这一遭,是替万刀门来找我派的晦气了?”蒋庆收敛笑意,问道。
  史大飞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不敢吭声。
  “这位长老,不可胡说。”罗奎说道,“就事论事,邹川害了我家弟兄,我们自当给他们讨回公道,你就交这么一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可当*年参与此事的弟兄,都被这狗东西给害死了,你要把他们找出来?恐怕只能下去问阎王咯――”跟在蒋庆身后的一位年轻人没好气道。
  史大飞听见这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玩意儿?”
  本是求和的局面,突然又变得焦灼,邹川眼见自己活不成了,索性也加入了骂战,只求一个痛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死到临头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奶奶的,你再跟老子说一遍――”
  双方你一眼我一语吵了起来,聒噪得如同菜市口。
  就在这时,茅棚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还真觉得,把事情闹大,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史大飞诧异回头,只瞧见她一手托着那只装着赤角仙的盒子,一手牵着阿念,气定神闲走到人群前。
  “张女侠您这是……”
  “我不姓张。”沈星遥气定神闲,淡淡说道,“我原本的名字,叫做沈星遥。”
  “沈……沈什么?”史大飞瞪大双眼。
  “就是你们口中那个魅惑正道,煽动人言的妖女啊。”沈星遥莞尔一笑,有意拖长了尾音,婉转说道,“‘星’,是移星换斗的‘星’,‘遥’,是自在逍遥的‘遥’。”
  
第70章 人情老易悲难诉(二)
  “你说啥玩意儿?”史大飞听得一愣神。
  此言一出,飞龙寨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罗奎更是难以置信地盯住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转而落在她手里的那只盒子上,忽而恍然:“原来……”
  “等会儿!”史大飞猛地反应过来,“你说你是天玄教的妖女?难道你……你同这帮玩意儿是一伙的?”
  沈星遥没有回答,只是摸摸阿念的头,温声道:“阿念,你来说。”
  “大姐姐没有对我不好!”小丫头敞开嗓音,脆生生道,“大姐姐第一次到村里去的时候,有狼追我,是大姐姐打跑了狼!”
  “屁!你骗个小孩子说胡话算什么……哎呦呦――”史大飞担心阿念安危,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似乎打算把阿念拉走,却被沈星遥一把掐住脉门,反手一拧,扣在他身后。
  “史大飞,我只知道你拧,却不知你这么拧。”沈星遥沉着脸,道,“明摆的事实看不见,宁可听信谣言。”
  “你说事实便是事实?”史大飞把脖子一横,指着跪在地上的邹川道,“他们这不明摆着……”
  “你是想说明摆着找个替死鬼,要你断了生事的心思吗?”沈星遥越发感到此人已蠢得无药可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值得旁人如此大费周章算计?要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灭了你们飞龙寨,不过一眨眼的事。在这做什么春秋大梦?”
  “那还不全凭着……”史大飞本想提赤角仙,看见她手里的盒子,却不吱声了。
  有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呆了半晌,似乎已回过味来,却不肯服输,索性瞪圆了眼,扯着嗓子喊道:“老子就是不服!”
  “不服憋着。”沈星遥扬手一甩。
  她并未用全力,奈何史大飞实在不禁打,被她甩开后,自己站不稳脚步,顺着惯性,像个陀螺似的,转了好几个圈,一头栽进泥里,等抬起头来,已裹了一脑袋的泥,活像一只大狗熊。
  寨子里其他弟兄见了,立刻围拢过来。
  蒋庆带的人不多,见此情形,也不知要不要帮,一个个面面相觑,却迟迟等不到指示。
  沈星遥不愿伤人,见他们一个个嚷嚷骂开,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盒子,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相信二位当家的比我更清楚。要是给放出来……”
  罗奎脸色立变:“快!都让开!放她们走!”
  众人不明就里。沈星遥却已抱起阿念飞身而起,凌空飞纵越过人群,稳稳落地。
  阿念高举双手欢呼:“大姐姐会飞――”
  “一群白眼狼,也没什么好惦记的。”沈星遥小心放下阿念,全然不看飞龙寨的人,冷然说道,“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自己好好考虑吧。”言罢,走到邹川背后,抬腿狠踹一脚。
  邹川被她一脚踢飞,倒栽葱似的跌在飞龙寨一干人等跟前,疼得大嚎一声,登时骂起了污言秽语。
  蒋庆见事态至此,想直接说服飞龙寨显然已不可能,只好命随行人等将装着厚礼的箱子放下,得她眼神首肯,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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