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黄金时代之所以结束，也是因为人类发现科学的力量仍然不及魔法。人类掌握了取火，也掌握了电力，但始终无法像元素兽那样运用自如，他们需要借助工具才能制造和利用这些元素，还会因为火灾和触电丧生——如果你去仔细查阅那头元素兽惨遭误杀的前因后果，应该会有更深的感悟。那始于一场小规模的火灾，元素兽只是想要灭火，人类却过度反应了。”
“后来，一直到现在，以贵族院为首的人类虽然没有放弃对科学的信仰，但同时也做出了从魔族手中掠夺魔法的决定。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安抚他们内心的恐惧。”
乌瑟的住处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妮娜在衣柜里一眼就找到了整齐地挂在衣架上的那套正式装束，并将它取了出来，摊在硬邦邦的床上，打算将它折叠到能够放进挎包的程度。
科学与魔法，两种力量的对撞。
阿加雷斯说到了一些她从未想过的东西。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东西其实都一直隐隐约约地盘桓在她的脑海中，只是她一直没有梳理明白。
她消化着这些信息，也开始思考阿加雷斯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人类和魔族，两个种族的抗衡。
她突然醒悟过来，将刚才的自我怀疑排出脑海。这一切本就不容置疑，否则它如何被冠名为“绝对”？
她将折好的黑色魔女正装抱在怀中，转过身去：“阿加雷斯，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干净。”
阿加雷斯睁大了眼睛：“什、什么？”
妮娜低头将乌瑟的衣服装进挎包，然后将空出来的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那个并未采取行动的男人。
“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当面向你声明一遍——”她说，“我是一个魔王。”
阿加雷斯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表情带着些许错愕。
“如果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我就来说明一下，”妮娜继续说道，“没有一个魔界成员能够抗拒魔王的语言。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族人，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了。”
“——你要么是一个伪装成魔族的人类，要么是一个不受控制的魔女。”
考虑到他的魔法能力，后者的可能性更胜一筹。只是和妮娜见到过的那些魔女相比，他的外貌完全无法让人产生那种联想。
阿加雷斯收起了惊讶，但他并未表现出被拆穿的慌乱，反而显得无奈：“你没有魔法，也无法以王权挟制我，就这样挑明一切，不怕遇上危险吗？”
“恶魔城放你进门了。你对我和我的种族没有恶意。”妮娜确凿地说道。
接着，她的语气缓和起来：“我知道魔女是一项残酷实验的产物。如果你想逃离令你不快的过去，逃离贵族院的控制，我愿意为你提供庇护，就像我愿意接纳布莱克、佩吉还有乌瑟一样。”
第090章 第90章
……
如果我真的是诞生于生命之树的种族， 大概真的会把自己脱个精光——那样她也会吓一跳的吧？我的反应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
现在，我要告别“夜骑”的身份而去当一个“魔女”了，这让我对前途感到有点忧心。
从逻辑的角度来说，也许确实能推导出阿加雷斯是一个魔女的结论， 但她就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那便是我和魔女一点也不相像吗？
一个魔女该是怎样的呢？
他们脱胎自深渊族， 看起来就像是能够直立行走的白化银带鱼，他们终日穿着黑色， 并且总摆出一张不高兴的脸。
而我，一名身材高大、肤色健康、性格开朗的成年男性， 是如何被贴上魔女这个标签的？
……但无论如何， 她没有把我赶出去， 那便随她怎么想吧。
尽管还不完全， 但她确实有几分魔王的模样了， 她盛气凌人， 行为举止看似鲁莽，实则不乏深思熟虑。
但是，格兰德， 和你相比， 她还不够成熟。
——《阿加雷斯的日记》
……
说起来，他其实从来都没有主动说过自己来自于哪一个种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便自作主张地将他当成了夜骑——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羞耻。
可是他也没有否定。
不难解释他为什么乐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夜骑。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他是一个魔女——而且还是不受控制的那种——我一定会对他冷眼相待的。
新型魔女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威胁，我没有能够打败他们的力量， 也没有能够约束他们的权能， 所以我会下意识地排斥他们。
我和阿加雷斯所说的那些因为惧怕魔法的力量而对魔族赶尽杀绝的人类有什么不同呢？排除异己也许是智慧种族的本能。
但我想做一点不一样的事。
存在于过去的诸王啊，你们会觉得我是一个夸夸其谈的黄毛丫头吗？你们会觉得我的想法过于天真和幼稚吗？
无论如何， 王冠已经落在我的头顶。
你们能否慷慨而仁慈地赐予我勇气和智慧，让我不至于在困境面前新生怯意，也不至于在慌乱中作出愚蠢的决定……
诸位先王，我真想问问你们，绝对王权对你们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你们是否会顾虑到这种独属于王族的天赋具备独裁的特性，是一种剥夺其他个体自由的卑劣之举？
反正我的的确确那样想过，所以我一直避免使用这种天赋去下达完全违背他人意愿的命令。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充足的底气，有那么豁达的胸襟，有那么开明的观念，我就不该惧怕那些游离于王权之外的存在。
要知道，世界上总有很多事情（或者说是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按照个人的意愿发展——对于这条生活经验，我早就有了太多心得体会。
另外……既然他不是夜骑，那我在他面前产生的悸动又算什么？
——《妮娜的日记》
……
枕套上残留的是油脂和皮屑之类的从人体产出的废弃物质，对人类来说，已经一年没有使用过的枕套上散发的更多是一种潮湿发霉的味道，但兽人可以凭借其敏锐的嗅觉提取到更多信息。
乌鸦很快就完成了气味的采集，并开始在城市中搜索类似的味道，佩吉出借了漏斗形状的气味放大器——这也是她售货列表上的商品之一——帮助她更好地定位目标的下落。
探测显示，携带和枕套上相同气息的人类位于接近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居民区里，以及离那个居民区大约有两公里远的一个偏僻货仓。
“为什么会有两个结果？不会是被分、分、分尸了吧！”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口齿有些不清，但佩吉的眼中却闪耀着兴奋的光彩。
乌鸦对此颇感无奈：“拜托，他不是你的同班同学吗？你就这么期盼他死无全尸？”
佩吉调皮地捂了一下嘴巴：“噢，差点忘了。我还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了。但如果莱斯利真的死了，我也是会伤心的啦。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处气味点应该是长期生活形成的，”乌鸦叹了口气，“另一处则是本人所在的位置。”
“我猜也是这样。”佩吉说，“那么，你定位到的居民区是他在这一年里居住的地方，而那个货仓就是他目前藏身的地方？”
“应该不会错。不过我想他在那座货仓里可不是为了藏身。”
“喔，被人关在那儿了！这很可怜哎，他又不是主动抛头露面的，只是正好被节目的制作组选上了而已。”
“恐怕不是因为不小心上了节目的关系，而是因为上节目给了他做某件事的契机吧。”
“某件事是指？”
“你和妮娜外出的时候，我让文森特帮忙收集了一些讯息，有疑似莱斯利父母的人在社交平台发言，说想找回儿子，他们也猜测莱斯利遭受了某种势力的胁迫或恐吓。毕竟是能考上恩斯法内的人，在家里一定是父母的骄傲吧。”
“让我想想……他猜到父母会通过那个视频猜到自己的处境，有点愧对父母，又怕把父母卷入危险之中，所以打算自寻死路……之类的？”
“你很聪明嘛。”
“喂，别看我一副穷酸相，好歹也是所谓的‘恩斯法内的高材生’好吗？！”
插科打诨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那个居民区。
乌鸦看到大门，没有多想，迈步就要进去。
佩吉一把将她拉住，用力拖到安保岗亭的视线盲区：“斯特尔一直说你是个莽撞的家伙，看来一点也没错。”
“我已经改善很多了！”
“好吧，你已经在改正了。但是你看——”佩吉指了指小区大门的地面。
乌鸦看到地面上有一截深色的弧线：“怎么了？那有什么吗？”
“这条弧线是一个大圆的一部分。”
“哦，那这个大圆可真是够大的，看上去差不多能把整个小区都圈起来。等等——巨大的圆？”
佩吉小声地提示了答案：“那是一个魔法阵，贸然进去的话，会遇上危险的。”
“你还真是敏锐。”
“毕竟我是学这个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改道，直接去货仓。这个魔法阵已经摆明了说这儿不对劲，有机会的话，我想誊写一部分带回去研究，这样能用更安全的方式了解敌情。”
“好吧。今天带你来真是正确极了。”
乌鸦没有对这个可疑的居民区太过留恋，转而奔向一公里外的货仓。
“见鬼，怎么会是魔女？！”在货仓附近潜伏调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徘徊在大门附近的生物。
佩吉仔细看了几眼：“你说那个人是魔女吗？我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他没有穿着黑色的衣服！乌鸦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嘴上解释道：“乌瑟就是魔女，我清楚一个魔女会有怎样的气息，他只是穿着寻常人类的衣服来掩饰身份罢了。”
“我第一次知道魔女还会掩饰身份，他们有这么做的必要吗？”佩吉小声问道。不过很快她自己就想清了其中的道理，“哦，这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你想到什么了？”
“你没想明白吗？”
乌鸦皱了皱鼻子：“你在嘲笑我？好吧，我就是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改变穿着？”
佩吉没有卖关子：“当然是不想让一般人知道他们是魔女。魔女是由贵族院掌控着的。说明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与贵族院有关，但贵族院又不想让人知道这事和他们有关。”
“你在念绕口令？”
“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了。”
“等等，有什么声音？”
“什么？你别欺负我听力平平。”
“人类的哀鸣，看来你的同班同学正在受难。”
“噢，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赶紧救他！你还在磨蹭什么？”
“很遗憾，我打不过魔女。我以为整出邪教的家伙，再怎么可恶也只是人类。没想到这事会和魔女扯上关系。我想我们先折返一趟，这事需要阿加雷斯的帮助。”
佩吉突然僵住了，她也听到了哀嚎的声音。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竟会发出如此软弱凄惨的声音。
“不行，等我们把阿加雷斯叫到这儿，莱斯利可能真的要变成尸块了！”
她唰地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同时将手中握着的什么东西给用力抛了出去。
“见鬼！”乌鸦骂了一句，想把她拉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巡逻的魔女已经发现了不速之客。
打扮得像个流**巫似的媒介商人利用短距离瞬移媒介一下穿过魔女的防守，抵达仓库大门，但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反向释放了一个推进媒介，大量而集中的气体被喷射到魔女身上，佩吉这才乘着反作用力如同坐火箭一般冲进了仓库。
这波算计打得魔女措手不及，还不等他从气流的压迫中缓过气来，后颈和腰椎同时受到巨大冲击，他被夹在气流和这股冲击力之间动弹不得。
在气流最终消失的瞬间，两股力量失去了平衡。
第091章 第91章
魔女在接近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半兽人少女一脚踹到了仓库的墙上， 几乎要嵌进那面水泥墙里。
这一击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为了保险起见，乌鸦用自己的羽毛暗器将他封锁在墙面的凹陷里。
任谁看了都要说这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
尽管王城的结界确实削弱了魔女的力量，但在此之前，乌鸦从没想过自己真的可以在成年之前打败一名魔女（虽然某人的先发制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小乌鸦， 快过来！”佩吉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
乌鸦循声飞去， 在落地的同时收起羽翼。
男人被倒吊着绑在一件不知该被称为祭坛还是该被称为刑具的东西上面， 头部因为充血涨得通红。
祭坛（或者说刑具）的上方横嵌着一支点燃的蜡烛，滴落的蜡油在男人身上淌得到处都是， 大部分已经凝固了，但总有新的滚烫的液体落下来， 被蜡油滴到的地方嗤地燃起一缕黑烟， 让人轻易就能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