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情——哇啊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9 14:42:44

  秦世卿心道这人实在古怪,但入乡随俗,不让跪便不跪。他高举签筒过额,阖眸祈愿,望上天怜他亲缘浅薄,能与乔欢结一段良缘。
  摇动签筒。
  哗,哗。
  灵签掉落,“啪嗒”一声清响,敲在心头,仿若一双手将一颗心紧紧揪起,秦世卿看着脚边的那支签,久久没有动作。
  “望生。”净空睁开眼,睿智清亮,毫无昏黄老态。
  名叫望生的小道士生得清秀,人也机敏,师父不过叫了声名,他立刻会意,取了掉落的灵签,双手奉给净空。
  秦世卿的目光紧随着灵签,他所能看到的一面木质光滑,无字无痕,想来批语写在另侧。
  雨还在下,比晨起时分更为猛烈,仿若天河倒灌,霹雳雷声一道覆过一道,殿中青砖如镜,倒映着不绝的惊裂紫电。
  任凭殿外风雨如晦,净空沉稳如旧,手持灵签,眼皮稍掀看了眼秦世卿,见他神色紧张,两手紧紧交握,便一反手,故意展露灵签另侧给他看。
  秦世卿神色微凝。
  另一侧,亦是无字无痕。
  “无字签。”净空道。
  秦世卿:“净空道长,不知此签何解?”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是非对错,本源于心,又何必纠结于区区签文?”净空起身,合掌朝他颔首,“贫道曾遇一施主,只因一时犹豫而落得悔恨终身,至死也未能解脱。话尽于此,该做何决断,施主自便。”
  香炉烟灭,望生自秦世卿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净空。“师父,无字签乃大凶之签,弟子观西南天际有赤云浮现,亦是血光之象,秦施主所求姻缘,于天下苍生而言,恐是场浩劫。”
  净空笑着盘腿而坐,“救一人命,或可为。救万人命,有违天道。此劫,避无可避。为师只能说,天命如此,非你我可逆转。对了,算算日子,她也该入轮回道了吧?”
  望生答:“已入。”
  “好啊好啊,”净空抚掌大笑,“走吧徒儿,也是时候让他们相见了。”
  “家主,不、不见了!”靳忠指向身后。只见黑压压一片,乌云毛毯般压盖住低矮山头,空茫无物,哪里还有净空所在的殿宇。
  靳忠大惊。“来无影去无踪,这净空道长,莫不是真成了仙?”
  仙吗?秦世卿望着翻涌的云海,净空的话回荡在耳畔:“是非对错,本源于心,又何必纠结于区区签文?”
  无字,亦作无解。是啊,既然总也找不到答案,何不遵循本心呢?
  想通此节,原先纠结的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秦世卿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靳忠,咱们先去趟首饰铺子,把我日前订好的那套头面取回来。”
  在大魏,男子送女子首饰,便是求娶的意思。他性格内敛,不善言辞,总怕说错什么唐突冒犯了她,索性不如一套首饰送过去,是拒是留全凭她的心意。
  她对他有情,肯定会收下吧?
  秦世卿愉快地想。
  然而,这份快乐的心情只持续到傍晚。马车刚刚停稳,秦世卿掀起车帘正准备下车,就听靳忠惊呼一声。紧接着,领口一紧,一道带着十足怒气的力量将他拖下车,不等他反应,对方一拳挥了过来。
  “二少爷冷静!”靳忠拦腰抱住暴怒的秦世琛。
  秦世琛额前青筋暴起,吼道:“秦世卿,你到底做了什么,乔欢为何执意要走?”
  一缕血渗出唇角,很快就被顺着脸骨流淌的雨水冲淡。乍然听见秦世琛所言,秦世卿有瞬间的懵然,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执意要走”四字为何意。
  却听旁边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猴叫。
  “谁谁谁!”
  冯六郎弃伞奔来。
  “谁走了?”
  “乔欢走了?”
  “乔欢走了!”
  得到秦世琛肯定的眼神,冯六白眼一翻,仿佛有一缕幽魂自口中飘出。
  大雨滂沱,秦世卿看了眼窗外的天。长夜漫漫,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又仿佛再也等不到天明。
  乔欢梳妆用的铜镜还摆放在窗前的小桌上,一柄木梳放在旁,而它的主人,却只留下封信,不告而别。
  秦世卿在窗前落座。
  前不久,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他坐在同样的位置,而他的对面不是空无一人。犹记得那夜月色温柔,女子泡在月光里,空气中浮有甜腻的蜜香,她毫无征兆地说:“我一直爱慕于你。”正是那种情窦初开的懵懂青涩,令那份绵绵的情意显得赤诚珍贵。
  然而,他显然辜负了这份情。
  五指收拢,掌心的玉佩几欲碎裂。
  她连他赠与的玉佩都不要了,还肯要他吗?
  嘟嘟嘟,木门吸饱了水汽,敲门声都显得沉闷。靳忠不是不会揣摩主子心意的人,此时来找,必然是有急事。可尽管心里明白,秦世卿依旧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坐在尚且存有她气息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发一会儿呆。
  敲门声断了一阵,便听靳忠隔着门道:“家主,老太爷请您去醪花厅,想与您商议一下……您的婚事。”
  “怎么会是瘟疫?!”马车颠簸,乔欢扶着车厢壁稳住身形,“太平盛世,无灾无难,如何起的了瘟疫?郑大夫,会否是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愁绪与疲惫笼罩着郑希。
  自从问心医馆开设义诊,病患从未断过,郑希每日从早忙到晚,所医病症,十有八九都是腹痛,除了轻重略有不同外,其他症状都十分相似。接连几日后,郑希发现这些腹痛的病患都有一个共性――董家村人。
  几乎全村人都有腹痛之症,这就很奇怪了。
  “欢娘子可还记得用门板拖着自己丈夫前来就诊的妇人?”
  前几日的事,自然不会忘。乔欢道:“记得,可是有什么蹊跷?”
  “当时她说他们从田中归来,她煮了顿饭的功夫,她的丈夫就昏迷不醒了。而在此之前,他们夫妇二人亦有腹痛的症状,且较其他病患都要重。我直觉到有些古怪,所以待她丈夫清醒后又去聊了聊。原来在他昏迷之前的一刻钟,因为太过干渴,他在自家的水缸中舀了两瓢水喝。”
  乔欢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怀疑村民喝的水有问题?”
  煮饭用的水经过加热,毒性略小,长期饮用也只不过是轻微的腹痛。但男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饮了两瓢生水,倘若水中有毒,定然立即就会发作出来。
  郑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是水有问题,董家村与尹家村共饮一条河水,为何尹家村的村民安然无恙?但我也想不出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今日先过去探一探,但愿能有所发现。”
  董家村与尹家村毗邻,靠山而建。可惜天气不佳,青山绿水被黑云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窥见抹接天轮廓。乔欢想起阿绵临别时说“等你得空,来俺尹家村玩,俺带你上山下套,打野鸡烤兔子”,昔日话语犹在耳畔,可惜,也不知何时才能得空赴约了。
  哎。还是要及时行乐呐。乔欢遗憾一笑,朝着站在车下的郑希挥挥手,“郑大夫,有缘再见。”
  郑希斜背着药箱微微一愣,“欢娘子这话何意?你不在秦家学徒了吗?”
  乔欢摇头,笑得极是勉强。
  啊啊啊啊啊――远处突然传来撞鬼般的尖叫声,两人不约而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草丛摇动,牟迟瞬间警惕,护在车前按刀不动。
  草丛开始猛烈地摇晃,OO@@,OO@@,牟迟的弯刀半数出鞘。
  在三人屏气凝神的注目下,一名男子连滚带爬扑了出来,满身污泥,赤着一只脚。瞧他惊吓的模样,索命无常追他似的,看见乔欢一行仿佛看到了救星,不停气得四肢并用爬过来。牟迟在数步之外拦住他,免得他冲撞了乔欢。
  “死人了,死人了!”男子哭笑道,瞧着神志有些问题。
  乔欢皱眉,“他不会是有什么疯病吧?”
  闻言,男子登时反驳道:“你才有疯病!”他嘿嘿一笑,“下雨,河水涨了,冲下来好几条胳膊腿儿。嘿嘿嘿,还有颗人脑袋呐!”
  【作者有话说】
  联动一下,那位悔恨终身的就是隔壁某墨姓男主(大笑)下一本要写,不虐不虐不虐!会比《醉千灯》系列的两本都欢乐!欢喜冤家设定,双向奔赴救赎,穿越+重生,求各位看官点个预收支持一下吧(星星眼)
  “也是时候让他们相见了。”指的也是隔壁楚墨cp~净空道长就是位串场NPC哈哈哈,下一本你们还会再见到他。
  
第46章 鲛绡透(一)
  尸山(微恐,血腥)
  风啸浪涌,须臾的天晴后,雨下得更大了,撑伞行走在河岸边,竹制的伞骨不堪重负,被风雨压得几乎弯成半弧。
  董家村的村长在前带路,他是个小老头,姓董,叫董明,个子矮,极瘦,几乎是被牟迟拖拽着前行。乔欢看他那瘦弱的身板,毫不怀疑,牟迟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蒲公英般随风而去。
  想想那场景,乔欢心头一阵欢乐,手劲不禁弱了些,伞“呼”得在身后张成碗状,兜住风,险些带着她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
  还好郑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好险好险。”乔欢缩回手腕,嘘了口气,伞面却被狂风掀飞,卷入如怒波涛中不见了踪影,郑希急忙将她纳入自己的伞下。
  董明俨然把牟迟当成一只大秤砣,死抱着他的胳膊,幽怨道:“年轻人不听劝啊,这种鬼天气,不在家待着,乱跑些什么?”
  郑希略感歉意,刚要开口,就见小老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老夫就是抱怨一句,别当真。村子失踪了那么些人,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老夫比你们还着急。别傻站着了,走吧走吧。”
  倒是没看出他有多急。乔欢默默吐槽了句,就见牟迟盯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是郑希率先反应过来,想了想,对乔欢道:“欢娘子,若你不嫌弃,就抓着我的药箱背带吧。*”他目光一瞥,示意乔欢看牟迟,压低声道,“保证不了你的安全,我看你那位朋友是不会走的。”
  生怕牟迟丢下村长跑来管她,乔欢很愉快地接受了郑希的建议,五指抓牢药箱背带,还朝着牟迟摇了摇,冲他投过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牟迟这才移开目光继续前行。
  郑希撑伞,将伞面朝着风来的方向倾斜,最大面积挡住斜飞的雨丝,而后又把药箱换到另一侧背着。乔欢起先以为他是背麻了肩,也没多想,跟着移到另侧抓紧背带,走了一段路后才发觉,风雨好似减弱了不少,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不是风雨小了,而是朝她刮来的风雨,皆有人替她挡了。
  挡在她身前的人很瘦,竹竿一样,却任凭狂风吹刮都始终屹立不倒。
  乔欢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郑希此人,形似竹,性亦似竹。魏人体格不比西迟健硕,但凝在心中的那团气,却不输分毫。
  两国明明可以交好,偏偏大魏官家小肚鸡肠,对西迟猜忌来猜忌去。但愿下任出位明君,可再别起纷争了。
  充耳尽是雨声风声,有些无聊。“你为何要去河道上游?”乔欢边走边道。
  “欢娘子有急事在身,又为何要与我同去?”郑希反问。
  河中凭空出现残肢脑袋,数量少还好说,说不定是冲垮了哪家的祖坟。但数量多就有些毛骨悚然了。试想什么情况下会杀这么些人?寻仇?但董家村并未出现过什么灭族大案。而除了寻仇,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故意为之。
  一想到这,乔欢就莫名地心慌意乱,总觉得有必要走一趟一探究竟。但这理由说出来怕是没人信,乔欢便打了个哈哈,“杀人碎尸啊!郑大夫,牟迟多少会些功夫,我们跟着,护你周全呗!”
  郑希背对着她,仿佛笑了一下,也不知信没信。“我来,是想求证。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怀疑,董家村人之所以会集体出现腹痛之症,是因为他们长时间服用浸泡过尸体的河水。”
  倘若河道上游堆积大量腐烂的尸体,那岂不是,村民一直饮用的都是尸水!乔欢想想都觉得恶心。什么仇什么怨,能使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沿着河道往上游走,身旁就是滔滔的河水。董明突然感叹,“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河面宽成这样,淹了多少庄稼地啊……可怜再过一月就收小麦,全完了。哎,天生异象,后头还不知道跟着什么大灾大劫呐!”
  牟迟觉得好笑,“下场雨,怎么就和异象扯上关系了?”
  董明“哼”了声,“宣州的庄稼,从来只有旱死的道理,哪怕往上推一百年,也没见过涝死的!今年的雨,比过去十年都下得多,还不算天生异象?年轻人啊,有时候老人说的话是很准的,不要总不信……”
  神神叨叨的话,牟迟和乔欢一笑了之,都没放在心上。忽然,乔欢的目光在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定格。
  只见一棵两人合抱的树被连根拔起,半数泡在水中,半数横在乱石堆叠的岸边。树干与河岸的夹角形成漩涡,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着旋,奈何天太暗,又有枝叶遮挡,看不太清。
  直觉不太好,乔欢拽了拽手中背带,“郑大夫,咱们去树边瞧瞧。”
  向前走几步,靠的河水近了些,一个大浪掀来,汹涌的水波擦过脚尖,鞋面顿时濡湿一片。牟迟心急到大喊,“小姐,不可再靠近了。”
  距离漩涡不过五步之远,足以看清眼前的一切。别说乔欢,就连接过断骨剔过腐肉的郑希,都险些腿软失态。
  只见枝叶毫无规则地交叉在一起,缝隙中,有五根短棍样的物体凸出,花瓣似的向内微蜷,只不过,那是一只手,毫无美感可言。
  半截树干阻拦在前,“郑大夫,我们绕过去看。”乔欢拽拽药箱背带,却不见郑希反应,探头一瞧,发觉他一张脸煞白煞白,嘴角不禁抽搐了下,接过郑希手中的伞,两人调换位置,乔欢拽了药箱背带拖着郑希绕了过去。
  牟迟见状,也朝树边靠近。
  漩涡深且大,浑似有人用汤勺搅动的一锅汤,“食材”呈顺时针转动,只不过这些食材有些恐怖,有连着小臂的手,有孤零零的脚,还有分辨不出形状的心肝脾肺。其中,有些尸块十分新鲜,嫩的好似前一刻才被割下来,另有些已然腐化,白骨挂着碎肉,甚至能令人联想到蛆虫在腐肉间蠕动的情景。
  呕吐感顿时顺着食管上涌,郑希两腮一鼓,闭眼别开了头。仿佛有无数蛆虫正在身上蠕动,乔欢头皮一阵发麻,但为了早些弄清真相,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细看。
  涡旋正中咕噜噜转着三颗脑袋,其中两位头发用布条子系在颅顶,另一位披头散发连着半截纤细的颈,瞧着像个女子。
  “啊啊啊――”董明忽地大叫起来,“这这这,这不是村南的陈四和他儿子吗?”他又勾着脖子去瞧那颗女头,奈何头发挡着,并不能辨认。
  “难道是他媳妇?”牟迟问。
  董明立刻否认,“不可能!你没看那颈上有尸斑?估计死了有一阵子了。可昨儿个晚上俺还见陈四他婆娘和其他婆娘在村头纳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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