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堂外忽然涌来许多百姓，刚安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喧闹了起来。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竟不下十几二十人。
他们挤开人群，冲进衙堂来。
目光在屋中一扫，旋即齐齐冲到姜青芷身前，‘扑通’跪倒。
“何威辱我小妹清白，还纵使下人打断了我爹的腿，请州牧夫人明察啊！”
“请州牧夫人为我做主！何威当街抢走我娘子，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何威，你把我娘子还回来！”
“还有我！我家老娘被何威抓回府里，凌辱数日，至今还瘫在床上，求州牧夫人严惩何威，还我公道啊…”
这话喊完，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看这男子年纪估么不下三十了，他老娘？
一道道惊愕的目光顿时又转向了何威，这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还好这口，真是…真是…
总之该死！
这下不仅是何威，就连他老子何忠朝都傻了眼。
若是一个两个还能想办法解决，可是一群人同时跑来告何威的状，这不仅没有防备，就算早有预料，也够让人头疼的了。
偏偏…
这些人所言还都是真的。
可当初明明都用已经摆平了，要么恐吓，要么使银子，都让这些人老老实实闭了嘴，即便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也早已经暗中解决掉了，现在怎么又都跑了出来？
何忠朝忽然看向杜星染，却见他背着双手，嘴角微微上扬，噙出一抹佞笑，邪性十足，带着目空一切的邪魅。
何忠朝顿时恍然了，肯定都是杜星染在背后搞的鬼！
他捏着拳头，眼里闪烁着寒意，“贤侄，你与我何家无冤无仇，今日为何要下这般狠手？”
杜星染歪头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地回敬，“叔父这话小侄可就听不懂了。”
“你…”
“我怎么样？叔父还想当堂杀了我不成？”杜星染讥笑了一声。
便是再给何忠朝十个胆子，谅他也不敢对杜星染胡来，不然他何家，估计明日就得在司州除名。
杜星染轻蔑一笑，来到众人身前，“你们都看好了，眼前这位美貌与才情并存，高贵而不失优雅的夫人便是我的嫂子，也就是州牧大人的正牌夫人。
“我将军府向来爱民如子，公正严明，今日大家有何冤屈只管对州牧夫人说来，不管那恶人是谁，我以将军府的名义向大家担保，州牧夫人都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
此时姜青芷也早已经猜出了原委，这些人定然都是杜星染找来的，至于用什么方法说服他们再次站出来指证何威的罪行，那便不得而知了。
见杜星染正暗暗朝她眨眼，姜青芷微微点头，旋即清冷开口，“大家放心，有何冤屈只管如实说出，我定会一一上告州牧大人，严惩恶徒，为我司州百姓主持公道。”
话音一落，众人神情一振，连堂外百姓都跟着齐声呐喊起来。
“州牧夫人威武！”
“谢州牧夫人为我们撑腰！”
“……”
有了杜星染和姜青芷这两位将军府的大人物开了口，众人还等什么，连忙争先恐后，边呈上证物，边说出自己的冤情来。
其中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何威的恶行，手段狠辣奸诈，行为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犯下的案子花样百出，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听得堂外百姓们都跟着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将何威杀之而后快。
姜青芷寒着眉目，不住点头，她又招来贾仁，“贾大人，还不令主簿将案情一一记录，莫不是又在等状纸不成？”
贾仁背后的冷汗就没停过，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心知便是何忠朝也保不住何威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辞曹官，还哪敢说什么，连忙应声。
“下官不敢，不敢！”
姜青芷声音一提，“既然不敢，人证物证俱全，凶犯也在，还不审案在等什么？”
外面的百姓们也跟着叫喊起来。
“杀了何威！”
“杀了何威！还大家公道！”
“不杀何威，天理难容！”
喊杀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若不是有差役拦着，只怕百姓们就要冲进来打杀何威了。
“这…这…”贾仁硬着头皮，无奈冲何威一喝，“大胆何威，你还有何话说？”
第74章 当堂斩杀
“我…我说什么，我…我没罪！”贾仁头上冷汗直流，吓得连忙转头求何忠朝，“爹，快想想办法啊爹，救救我！”
“闭嘴！”
何忠朝气得甩了何威一巴掌，这会儿他也急得焦头烂额，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深吸口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我何忠朝的儿子也不能姑息，不过案件繁多，又都是重案，还需仔细核查方能还大家一个公道，贾大人，先将疑犯押入大牢，容后…”
“容后问斩！”杜星染抢着开口，“郡守大人果然英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烧杀奸淫的恶事何威做了个遍，就是杀十次也不过分。”
何忠朝忽地瞪眼，“我何时说要斩…”
话没说完，杜星染便将一把刀塞进了他手里，“你说要斩？郡守大人这是要大义灭亲啊！方才只一时气愤便当堂砍了那小厮，此时都气得快七窍生烟了，想必是该当场砍自己的儿子了吧！”
百姓们顿时喊开了。
“砍了他！”
“砍了何威！”
“大义灭亲！我们支持你！”
“……”
何忠朝脸色急黑，烫手一般飞快把刀扔回给杜星染，“此案还没审清，便是要砍也…”
忽然！
一道血线飚溅，溅了何忠朝满脸猩红。
只见杜星染唇角含笑，说话间反手便是一刀横劈了出去，直砍何威的咽喉。
何威惊恐地瞪着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一刻，捂着脖子‘砰’的一声倒在了血泊里。
死得不能再死了！
“威…威儿…”
何忠朝不敢置信地看着死在他面前的何威，整个人痴傻了一般喃喃呼唤。
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便是姜青芷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
只有杜星染面色淡定，几滴血珠溅在他白皙的眼角，为淡紫色的眸光染上一抹猩红，微微闪烁中，显得愈发妖冶而狂傲。
他随手抛了血刀，没事人一样抹掉眼角的血珠，还不忘对何忠朝拱手笑了笑。
“先前叔父曾说过，只有当堂斩杀方可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不过百姓们都太不懂事，便是叔父有大义灭亲之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养了这么大，哪能下得去手啊。
“故而小侄便斗胆代叔父全了这大义之名，谁让小侄是晚辈呢，本就该为叔父分忧才是。”
何忠朝缓缓自何威尸体上抬起眸子，眼里通红地盯着杜星染，“你竟然杀了我儿…”
杜星染含笑点头，“应该的。”
何忠朝死死捏着拳，若是目光能杀人，他恨不得用眼睛把杜星染千刀万剐。
“好…好！二爷今日的‘恩’情，我何某记下了！”
“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杜星染跟着应声，“叔父与将军府同朝为官，相交多年，早已如同自家人一般，所以小侄替叔父执刀，叔父也不必言谢…”
“哦对了。”杜星染转过身，面向堂内众人，“人死债消，虽然何威是罪大恶极的凶犯，却也是为人子的，今日郡守大人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必定悲痛不已，还望大家体谅体谅，便不要再追究了，容他将儿子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吧。”
这会儿百姓们都跟着点头应声，何威已死，往后司州城少了一大恶霸，大家激动之余，自然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行了，既然冤屈都已昭雪，大家便都散了吧。”杜星染摆了摆手。
“谢州牧夫人！谢二爷！”
一众百姓们满脸感激地对姜青芷和杜星染分别拜了拜，而后鱼贯而出，退出了衙堂。
温裕和碧容也随着人群，背起老母亲的尸体，一并走了出去。
随着何威伏法，对于围观的百姓们来说，事情便算是结束了。
他们也不再停留，三三两两议论着渐渐远去。
霎时间，原本喧闹的衙堂，转眼安静了下来。
“嫂夫人，此地血腥气太重，也请您移步回府吧。”
“二爷也请。”
姜青芷点点头，莲步轻摆，没理会何忠朝近乎要杀人般的目光，面色淡然地走出了衙堂。
与之相比，杜星染就显得很懂礼数了。
他在何忠朝身前停了停，又拱手施礼，“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叔父节哀。”
而后，背着双手，含笑离去！
衙堂外，姜青芷有意慢行几步，等杜星染走过来后淡声开口。
“二爷今日好手段。”
这句夸赞并没有半点虚伪，方才杜星染心思细腻，环环紧扣，一步一步让何忠朝陷入到他的布局里，最后更是雷霆出手，果断将何威当场斩杀，才让此案彻底尘埃落定。
否则一旦躲过今日，给了何忠朝缓过来的时间，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给何威脱罪，再想让何威伏法就难了。
“那仵作之所以会当场反水，想必也是二爷的杰作吧，只是不知道，二爷是何时开始谋划这一切的？”
“早便看那何威不顺眼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犯在我手里，便懒得理会，谁知他今日竟敢言语冒犯到嫂嫂，这我还岂能留着他？”杜星染先是扬了扬眉角，随后又苦兮兮叹了一声，“现在只希望大哥能看在我是为嫂嫂出头的份上，能从轻罚我便算是烧高香了。”
知道他说的大半都是玩笑话，姜青芷随之一笑，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感叹。
杜星染话说的随意，其中却也能听出一丝无奈。
他顶着将军府二爷的身份，在府里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以往只能自污其名，行事谨小慎微，凡事都不敢冒头，自小到大，想必过得也是艰难。
姜青芷忽然有些期待，等杜星染真的去了小陵城，将这样一条困龙放归深海，又将会搅动出怎样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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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良辰美酒，妙音佳人
姜青芷微低着头想得略有失神，没有发觉那双淡紫色的眸光正静静落在她精致的面容上，里面有微光闪烁。
“大哥他…”
姜青芷疑惑抬眼，“什么？”
“哦，没什么。”杜星染笑了笑，下意识移开目光，“不过今日何忠朝死了独子，想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其人十分阴险狡诈，嫂嫂需有个防备，莫要中了他的算计。”
姜青芷点点头，反提醒道，“我深居内宅，他便是想算计我也不容易，倒是二爷，更要当心提防才是。”
毕竟何威最后是死在杜星染的手里，何忠朝想要报复，杜星染一定会是他的首选。
念及于此，姜青芷不由深感歉意。
何忠朝贵为郡守，若不算上杜牧之，他在司州已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以杜星染的处境，确实没必要主动去与何家为敌。
今日之事，想必还是因为她先出了头，杜星染为还人情，才会在紧要关头站了出来。
说到底，是她连累了他。
可今日这件事，姜青芷却又不能不做。
比起收揽温裕，得罪何家着实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民心，才是真正千金也难求的至宝。
欲取司州，军、政、民心，缺一不能成事。
只是长路漫漫，这才走出第一步而已。
“谢嫂嫂提醒，我会小心的。”杜星染笑道，“不过我毕竟是将军府的二爷，何忠朝即便有心报复，只要不是最后狗急跳墙，想来也不会敢暗地里对我下黑手，至于明枪…”
话音刚落，便见到何忠朝从衙堂中走了出来，下人们正抬着何威的尸体，身上盖着白布，跟在何忠朝的身后。
见到不远处的姜青芷与杜星染，何忠朝停下脚步，目光阴狠地扫视过来。
杜星染咧开嘴角朝他摆了摆手，何忠朝气得瞪着眼，一句话也没说，大步离去。
“这明枪自然是躲不过去了。”看了眼何忠朝的背影，杜星染苦笑一声，哀叹着朝姜青芷拜了一礼，“还请嫂嫂再救我一次吧。”
姜青芷当然不会推辞，便是杜星染不说，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二爷可是需要我在少将军那里为你求求情？”
“那倒不必。”杜星染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需嫂嫂借我些银子便好，嗯…也不多，五千两便够了。”
“借五千两银子？”姜青芷完全没有想到，“二爷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杜星染倒也坦诚，如实说道，“昨日没抢到嫣然姑娘的头面，这心里总是惦记，索性想着，莫不如将她赎身出来，长伴身边，以解慰藉，奈何囊中羞涩，故而只敢请嫂嫂帮忙了。”
“借银子…去赎一位青楼姑娘？”姜青芷听得怔了半晌。
她作为嫂子，若说是出面为小叔提一门亲事，倒是合情合理。
可是花钱给小叔子赎回一个青楼女子，这岂不是荒唐？
但转瞬，姜青芷又觉得此事蹊跷。
旁人不知道杜星染的本性也就罢了，只当他荒唐惯了，最多一笑了之。
但今日云霞寺一番交谈之后，姜青芷已经清楚了杜星染是什么样的人，他没理由在她面前也要演戏。
所以这借银子…
应该也是他有着什么打算。
既然杜星染没有明说，姜青芷便不再多问。
她愿意相信他。
或者说，她今日既然会去云霞寺赴约，便是决定了愿意赌他的为人。
“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知道二爷何时要用？”
“不急，嫂嫂只需要记得有这件事就好，等嫂嫂何时有银子了，再说不迟。”
杜星染神秘一笑，随即施礼道，“外面天寒，嫂嫂快回府吧，我还约了人，便不与嫂嫂同回了。”
姜青芷蹙了蹙眉，片刻后还是点点头，“我记下了，二爷请。”
她回了礼，随后坐上马车回了将军府。
杜星染驻目良久，直到姜青芷的马车远去，在街角转弯，消失不见。
他紫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微光，像点点星火，却在燎原之前，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尽数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