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一声,杜星染提步上了马车,“小爷今个儿心情高兴,缪玉楼,走起…”
随着这件案子平息下去,恶霸何威被当堂砍杀的消息也如同插了翅膀一般,在司州城中飞速蔓延。
百姓们奔走相告,皆大欢喜,甚至有人当街放起了鞭炮庆祝,跟过年似的。
缪玉楼里。
杜星染与另一名年轻公子哥对坐在厢房里,喝着花酒。
不远处遮着一张轻纱幔帘,里面有一道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影,此时正坐在琴前,舞动着十指。
悠扬的琴声自轻纱后传来,如袅袅青烟,绕梁盘旋,再轻柔垂落,缓缓入耳,宛如天籁。
良辰,美酒,妙音,佳人。
杜星染捏着玉青色的小酒盏,仿佛在闭目沉醉其中,好不惬意。
“星儿哥,星儿哥?来,你先看我一眼。”韩润飞有些醉意,但眼睛睁得很大,灌下一口酒后,愈发的不敢置信,“你真当众…还是当着何忠朝那老杂碎的面,把何威那崽子砍了?”
敢称呼何忠朝为老杂碎,把何威叫做崽子,翻遍司州,也没几个人有这胆色。
恰好,作为司州郡监家的嫡次子,韩润飞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当然,他也只是背后敢这么叫。
同为司州城有名的纨绔之一,韩润飞与杜星染算是‘臭味相投’,打小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便是他当着杜星染的面骂杜牧之一句,他知道杜星染也不会卖了他。
不过只是想想,韩润飞可没蠢到真去试一试。
杜星染仍旧闭着眼,神色悠然地抬手向外一指,“你听?”
“听什么?”韩润飞怔了怔,“嫣然姑娘这首《广陵散》你我听了不下几十遍,若不是星儿哥你喜欢,我早都腻了,还有什么好听的。”
便在此时,一曲终了,杜星染缓缓掀开眼帘,提杯笑道,“你没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么,若不是何威死了,谁会这么庆祝?”
第76章 何家的报复来了
原来杜星染是让他听这个,韩润飞正是在路上时见到人人庆祝,好奇之下问了一嘴,紧接着便瞠目结舌,得知了杜星染当堂砍杀何威的消息。
刚一见面时他便对杜星染问了不停,如今酒过三巡,他还是不太敢信。
“何威那崽子确实死有余辜,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是星儿哥你劈了他,这怎么说呢…”
韩润飞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提到杜星染面前,“话不多说,咱先庆祝一个吧。”
两只玉杯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两个人接着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星儿哥,杀了他固然解气,但那崽子是何忠朝的独子,以他的尿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韩润飞不无担心地说道。
“杀便杀了,何忠朝想找我报复,有何手段,我接着就是。”
杜星染又分别给韩润飞和自己满上一杯,意兴盎然地说道,“所以今日你便陪我不醉不归吧,下次喝酒,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想喝酒还不容易,只要星儿哥一句话,弟弟我只要没死,随时奉陪呀。”韩润飞向前碰了下杯,先一饮而尽,“只是可惜小褚被他老子抓去了军帐操练,不然就今日何威上西天这喜事,咱们哥仨必定痛饮它三天三夜才痛快。”
杜星染陪了一杯,面色略显忧容,没有应话。
韩润飞反应了一下,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是怕你哥回头又把你禁足吧,没事,大不了关上几天而已,等咱出来了,保管又是司州城街上最亮的那个哥儿。”
“几天…”杜星染垂眸把玩着手中杯盏,似是自语一般,“今日之后,怕是很久不会再来了…”
“有这么严重?”韩润飞皱了皱眉头,“也对,何忠朝那老杂碎一定会千方百计报复星儿哥你,未免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先安分些日子也好。
“不过星儿哥你也放心,若真是何忠朝太过分了,回去我便绝食,说什么也要逼我爹答应,好好查查那个老杂碎!
“就何忠朝那一身腥,肯定有屁股不干净的时候,到时候也让他焦头烂额,没空再找你麻烦。”
郡监负责监察郡内所有官员,要说查何忠朝,倒也算职责所在。
不过韩润飞也只是酒意上来了,快人快语的意气之话罢了,毕竟到了何忠朝那种级别,想要查他,也要杜牧之开口应允了才行。
杜星染微抿唇角笑了笑,他考虑的当然不是这个,只是不知道自己去了小陵城以后,往后的路,又该如何去走。
身旁一阵月支香气传来,随之两人面前伸来一只纤纤玉手,提起酒壶,为他们各自斟满。
“二爷、飞爷,请。”
女子面容姣好,眉眼波光含情,一颦一笑间,如同软玉温香般轻柔。
杜星染微笑颔首,“有劳嫣然姑娘。”
“不敢。”嫣然轻轻应了一声,微微垂下眼帘,似乎不敢去迎上杜星染那双眸子,双颊莫名晕开一抹绯红,“二爷还有何吩咐?”
“唔…有劳嫣然姑娘再奏一曲《潇湘水云》吧。”
嫣然眸光微闪,神情似乎有些失落,但一闪即逝,还是应声道,“是。”
她提步回到纱帐后,片刻后,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
韩润飞一脸坏笑,凑到杜星染近前,压低声音,“星儿哥,昨日你走得匆忙,我可是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才拍下嫣然姑娘的头面。
“她对你那点意思莫说是我,就连小褚那愣货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我已经跟嫣然姑娘说明了,只能是星儿哥你来为她行梳拢之礼,嘿嘿,都是哥们儿,不用跟兄弟我客气。”
韩润飞又往前凑了凑,都快贴到杜星染脸上了,“方才看嫣然姑娘那意思,分明是想与星儿哥你成了好事,要么今日就…我先撤?”
“你个憨货,想往哪撤?”杜星染推开韩润飞,提起杯盏笑骂道,“今日不谈风月,只饮酒。”
……
初冬时节,总是多雪。
乌云拢过,本就暗淡的星光渐渐藏起了自己。
今日有人欢喜有人愁,自是个难眠之夜。
次日一早,姜青芷才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喜竹便急匆匆进来了。
“小姐,大事不好啦!”
“出了何事?”
喜竹紧着小脸,急忙禀告,“翠竹苑那边来的消息,说是那姓何的一大早便穿着素衣,哭倒了州衙里,跟姑爷状告二爷目无法纪,仗着将军府的身份在外胡作非为,当着司州百姓的面杀了他儿子,要姑爷给他做主,还他何家公道!
“姑爷原本正在翠竹苑歇息,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气炸了,什么也没问,立马压着二爷就去了州衙,这会儿怕是要治二爷的罪呢!
“哦…对了,听说出了人命,谢玲珑也跟去凑热闹了。”
“来得这么快!”姜青芷料到了何忠朝会有动作,却没想到这才仅过了一夜,何家便迫不及待开始发难了。
她娥眉微紧,当即起身,“备轿,去州衙。”
“是,小姐。”
喜竹转身正要往外跑,却差点迎面撞上同样匆匆跑来的荷花。
“少夫人,来啦!来啦!”
姜青芷微微一怔,“什么来了?”
“那对兄妹啊!”荷花喘匀了口气,惊喜说道,“昨日少夫人让我叮嘱府外门子,说这两日可能会有一对姓温的兄妹来拜见,果然被您说中了,他们真来啦!”
“温裕…”姜青芷心中一动,“他们人在何处?”
“正在府外候着,等少夫人您赐见呢。”
没想到他们也来得这么快…
以温裕‘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的性格,姜青芷知道他一定会来,所以提前对看门的下人打好了招呼,只不过她同样没想到,温裕也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
“此时来得倒正是时候。”
姜青芷暗念一声,随即开口吩咐,“去把他们请到客堂,好生招待,不可怠慢,我随后便来。”
“是,少夫人。”荷花应了一声,立马去请人了。
喜竹茫然地看了看姜青芷,“小姐,现在见他们啊,那您还去不去州衙了?”
“州衙当然要去,不过…”姜青芷清亮的眸光闪了闪。
“此时见温家兄妹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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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知恩图报
姜青芷来到客堂时,温裕和碧容两兄妹正局促地候在厅堂一旁。
下人再三礼让,他们两人也不敢落座。
桌上还有刚沏好的茶水,但两人只看了一眼精致的茶盏,便知道那一定是贵到他们不敢想的上好瓷器,若是磕了碰了坏了,恐怕家里的两间草房卖了也抵不起,哪里还敢去碰。
更何况,那两间草房昨日已经卖了,用来处理母亲的后事。
至于何威当时扔出的几锭银子,莫说是温裕这种铮铮铁骨的读书人,但凡有一点骨气的,也不会捡起那银子。
“少夫人到!”
听到下人唱报,兄妹两人皆是一震,忙抬眼看去。
只见姜青芷妆容精致,款款自内堂转出,如画般的平静眉眼,亦如昨日般华贵雍容。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温裕两兄妹此时的心境有了莫大的变化。
方才一路走来,穿过府里的亭台楼阁,那种阔绰的显赫是兄妹两人此生从未见识过的。
那高贵的气派给了兄妹两人很大的冲击,也将他们赫然间拉回了现实。
是啊,眼前这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州牧夫人,而与之相比,仿佛昨日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幻。
他们只是贫苦的百姓,而那位夫人,高不可攀。
好在,局促而紧张的心境被一道清幽如春雨般的声音打破。
“果然是你们两兄妹。”
姜青芷面含浅笑,和煦如风,整个人贵气不掩,却没有了昨日衙堂中的威势凌人。
来到主位,姜青芷俯身落座,“你们来将军府找我,可是为了昨日之事?”
兄妹两人连忙跪下来。
“两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温裕没有起身,“昨日若没有姜夫人,小容必会遭何威那恶贼凌辱,母亲含冤而死,也恐无昭雪之日,便是在下,想必也会被当街打死,可以说我兄妹两人的性命,都是姜夫人救下的,此番大恩大德,我兄妹两人不敢忘却,故而今日斗胆求见,请姜夫人受我兄妹一拜。”
说着,温裕与碧容兄妹双双叩下头去。
“温公子温姑娘快快请起。”姜青芷玉手轻抬,遥遥虚扶了一下,“我也未曾想到,朗朗乾坤之下,在司州竟还有何威那等恶霸存在于市井,为害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事将军府难免有失察之责,理应为民除害,又何谈言谢。况且…
“最后是我家二爷砍了何威,如此方才能还了百姓们公道,我未曾出力多少,又怎敢独自居功,受你兄妹二人这跪拜大礼。”
“姜夫人此言过谦了,您与二爷对我们皆有大恩,二爷之恩如扶光,明烈炙热,夫人之恩却犹如银月,皎皎而洁,两者皆是恩情,普照我兄妹二人与司州百姓,又怎能分孰轻孰重。”温裕一脸正色,“我兄妹二人并非忘恩之人,此番拜过姜夫人后,正打算再去拜见二爷。”
“难得两位有这份心了。”姜青芷点点头,随即轻叹一声,目露些许愁光,“只可惜…你们怕是见不到我家二爷了。”
温裕一怔,一时间还没太理解这句‘见不到’是什么意思,“可是二爷他不愿见我们?”
姜青芷垂下眸光,黯然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温公子有所不知,昨日二爷当堂砍杀了何威,虽有情可原,却于法条不合,我夫君闻听此事勃然大怒,一大早…便将二爷押去州衙问罪了。”
“什么!押二爷去问罪?”温裕顿时大惊失色,“二爷杀何威是为了司州百姓,况且那何威罪大恶极,理应处死,二爷何罪之有!”
“唉。”姜青芷无奈叹道,“道理你我都懂,只是理法二字,理归理,法归法,却不能混为一谈。
“温公子是读书人,应知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尤其是二爷的身份,我夫君便是有心袒护,可碍于悠悠众口,怕是也不能护下二爷周全…
“实不相瞒,方才我正准备动身去州衙,将昨日之事当着司州文武的面讲清楚明白,万不能让大家听信了何郡守的一面之词,只希望能为二爷多搏来一些支持者,令州牧大人有足够的理由,对二爷从轻发落。”
听到这里,温裕当即起身,毫不犹豫说道,“在下愿与姜夫人同往州衙,当众讲清此事!”
“可温公子你只是寻常百姓,人微言轻,恐怕作用不大。”姜青芷若有深意地看着温裕,“况且那里可是州衙,远非昨日辞曹的衙堂可比,温公子不怕惹祸上身吗?”
温裕面色一变,满眼坚毅道,“在下虽只是一介草民,但自幼诵读诗书,知五常,识廉耻,二爷于我有恩,便是豁出我这条性命,也愿为二爷能获公允尽绵薄之力,本是义不容辞,又何谈怕字?”
姜青芷心中动容,眼中露出一抹欣慰。
果然,温裕还是那个百折不弯,愿为心中所仰肝脑涂地,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怕的铮铮儿郎。
她已经没什么好试探的了,也随之起身,提步来到温裕兄妹近前,“好,我相信温公子乃是仁义之人,在此先替我家二爷谢过温公子不畏强权,敢于仗义执言之情。”
姜青芷颔首施礼,却把温裕惊得够呛。
“不敢不敢,姜夫人言重了,这本就是在下应该做的。”
姜青芷点点头,不再废话,“不过仅凭温公子一人之言,只怕力有不逮,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温公子不妨一试。”
温裕连忙应声,“请姜夫人明示。”
……
片刻之后,温裕两兄妹辞别姜青芷,匆匆出了将军府。
至此,姜青芷这才轻呼口气。
她相信以温裕的学识口才,再加上他此时贫苦百姓的身份,这件事让他去做,应该不会有差池。
随即,她也不再耽搁,带着喜竹往州衙而去。
第78章 州衙论罪
州衙。
此时司州的文官武将们大都聚集在了这里,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止,气氛显得紧张而压抑。
“杜星染纨绔之名司州城谁人不知?他顶着二爷的身份,整日在外游手好闲,败坏将军府的名声,这次竟然敢当众杀人,绝不可轻饶!”
“此言差矣,何郡守家的公子罪行累累,其罪本就当诛,二爷杀一个该死之人,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