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琪饶有兴致地问：“哦？你知道组里有问题？”
丁维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得意地说：“你也知道信息收集但凡积累到一个量级，总能发现一些平日里没什么人注意到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专业能力和个人素质实在太强。”
可是他很快又有些蔫了吧唧：“这可如何是好，我不想失业啊……唉，就算驱魔人收入再高，可我们这才干了半年不到，坐吃山空，我才20，以我现在的存款恐怕还不够我省吃俭用活到60呢……”
木琪有些意外：“你打算和叶桐一起走？”
丁维并不避讳木琪，很坦诚地说：“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是叶桐那种热血青年，可是琪姐，热血这东西有时候并不能只看表面。你大概不知道吧，要不是我发现19区的警察机关里有腐败的关系网，我当初也不会主动申请从警队转业来这里当驱魔人。”
“我老家是19区的，我从小就在那儿长大。 19区的产业以贸易为主，消息可要比23区这种老城区灵通许多，虽然不像16区的那样生意做得那么大，但19区其实也还行的。要不是我心里还有点热血，我何苦从19区转来这里？”
丁维夹起一块蜜汁叉烧：“就单单说这里的美食吧，23区跟19区那可完全不能比啊。”
木琪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桐能和丁维玩到一起关系还那么好，大概因为他们骨子里本就是同一种人，不过只是表现形式略有不同罢了。
木琪：“工作的事儿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们饿死的。但你打算怎么跟林梵提这件事？游隼小队一共就这几个人，这才几天就一下子走这么多？”
丁维笑了，露出一颗虎牙：“琪姐，这事儿你可不用担心，你还记不记得你来的第一天我跟你说的话，我当时跟你说，林队是游隼队暖心豹妈妈。”
木琪面露疑惑，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琪姐我问你，豹子有什么特性？”
木琪想了想，回答：“跑得快，长的好看，花纹特别……还有啥？单亲妈妈独自带娃？”
丁维看着木琪煞有其事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但是豹子和其他猫科动物有一个明显不同。”
“是什么？”
“豹子虽然是捕猎能手，跑得快捕猎效率高，可是它根本护不住自己的狩猎成果。”
“秃鹫、鬣狗这些动物可以很轻松就抢走豹子拼死捕猎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成功果实。”
“咱们林队就是这种人，她拼死拼活努力工作，最后带出来的队伍要是一路垫底倒也无人问津，可但凡有点起色……绝对会有人跳出来想要摘桃子。”
***
在丁维的百般邀请之下，叶桐最后决定出席集训颁奖礼。说是颁奖礼其实也有些过了，毕竟金腾羚有意一切从简，就连之后的聚餐都安排在公司大楼。
根据一、二赛段得分的加权计算，最后得出本次集训的前三名分别是游隼小队、阳山队还有灵蛇队。
木琪作为临时队长接过了特地定制的巨大的300万支票，并与管理层合影留念。 300万3人平分，几乎是立刻就到账了。
金腾羚草草几句结束了颁奖礼，公司聚餐那真是谁也不想去的。叶桐本想开始找行政人员走离职流程，不过木琪强行拉着她一起去顶楼。叶桐手上戴着她新买的手环，银白色的还挺好看，木琪问她：“你这是打定主意了？”
叶桐“嗯”了一声，没说话。
木琪突然理解了几天前纪行初在炸鸡店后厨小房间里所说的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心想其实这样也好。
木琪又问：“那你还打算继续工作嘛？”
过去的叶桐总是一身作战服像是随时准备出发去干翻魔化物的女战士，自从上次29楼说要辞职以后，今天木琪还是第一次见她。她穿着一身废土风格手工裁剪的运动套装，一边玩着上衣下摆的线头一边闷闷地说：“工作还是要工作的，不然坐吃山空那可不行，但我还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做什么呢？
再回去想办法读警校当警察也不是不行，但想必丁维已经给叶桐科普过联邦警方的内部情况了。丁维受不了的叶桐估计也够呛，看样子她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民间驱魔人，估计以后的职业路径还能跟纪行初有点交集。
木琪问她：“要是我这儿有活儿，你愿不愿意一起来？”
叶桐立刻两眼放光：“来，你的事儿我肯定来！”
木琪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好了。”
聚餐地点位于55楼天台，木琪还是第一次上来。叶桐和丁维两人虽然已经准备离职，但一鼓作气展现出一种「不把公司吃穷绝不甘心」的样子，拿着巨大的餐盘在buffe疯狂往自己碗里夹龙虾。
木琪皱眉心想：联邦附近海域都被40年前的末日霍霍得差不多了，水里的东西还能吃么？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平日里吃的脏摊儿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正是因为吃得脏才更利于人类进化，瞧她那小雷电放得嗖嗖的可利索了。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木琪回过头去，却见是鬣狗队的队长韩越。他扬起下巴朝叶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队友身手不错。”随后又说：“你也不赖。”
木琪点点头：“是不赖。”随后拿起一杯冰可乐就自顾自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加个光讯？”韩越抬起手腕。
木琪也没多想，也抬起手点点头，手环相互感应，韩越的头像进入了好友列表，木琪无心和他多说，一直在留意金腾羚的方向。
金腾羚捕捉到了木琪的目光，心领神会很快就直直朝她走来，手上拿了杯红酒，看起来还挺风姿绰约，一走近就拿起杯子跟木琪碰了碰：“恭喜啊，第一名。”
木琪看看她杯子里酒红色的液体，又看看自己的可乐，金腾羚压低了声音说：“我杯子里的是樱桃汁掺葡萄汁。”
木琪不置可否，也拿杯子跟她的碰了一下，金腾羚带她去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上次你给我的磁片我找人仔细查过了，里面含有水滴油变体，普通人直接皮肤接触超过3小时就会染上魔化污染，贴一晚上基本不是死就是成魔。另外这玩意儿还记录数据能利用网络直接回传，等有效物质被吸入体内就会变成普通磁片，看起来就跟戒烟人贴的那种迷你尼古丁贴片差不多。到时候要是真的出什么事儿打死也找不到他头上来。”
和她原先预想的差不多，木琪点点头，问：“李潭这人到底什么背景？”
金腾羚很干脆地回答：“背靠奇点医疗。”
木琪没再说话，金腾羚又道：“我已经把他抓起来了，这孙子就是个软骨头，严刑拷打根本受不住才一天就什么都招了。他的博导是他的引路人，奇点医疗给他在9区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职位，据说等拿到足够多的数据就能功成身退回去上班，可他千挑万选选实验品的时候居然选到了你头上。”
木琪耸肩：“大概以为我好欺负呗。”她确实看起来好欺负，无父无母没钱还没朋友。
木琪开门见山问道：“朝阳中学那个场域你是故意的？包括我的测试一，都是你有意安排的？”
金腾羚耸耸肩：“当然了，但我并不是针对你，我早说了我之所以来23区就是为了招募对我有用的人。我对谁都是一样的，谁对我漏的线索表现出兴趣，我都会去评估与他合作的可行性。”
木琪笑笑：“那你找到了么？”
金腾羚说：“这不是面前就站着一个么。”
木琪又说：“另外几个队呢，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吗？”
金腾羚看向正在和小弟们一起吃牛排的韩越：“那就要看看这几天是否会有新进展了，有消息了我会跟你说的。”
木琪喝完了可乐，问：“29楼的事情你知道吗？”
金腾羚露出警惕的表情：“你去29楼看过了？”
木琪心想，她的雷系异能对于金腾羚简直是天克。
虽然金腾羚没向自己透露她完整的异能方向，但想必她手眼通天的主要手段之一就是通过接入信息网络而知晓一切，因此只要毁了监控设备就相当于戳瞎了她的眼。显然在29楼的摄像头都被毁掉以后金腾羚对她们几天前的行踪一无所知。
木琪点头：“是，我，叶桐都知道了，纪行初么……我看他本来应该就知道。”
说完，木琪仔细观察金腾羚的表情，谁知她竟如释重负地笑了：“挺好，既然你自己都去亲眼看过了，那我也就不必向你解释我为什么想要整治这个鬼地方了吧？”
第36章
金腾羚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她总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意图，直截了当表示「是啊都是我安排的，我之前不是说了我在布局吗？」。她要是如同林梵之流那样说一半藏一半,或许还能提供一些落脚点让木琪能从只字片语中作出更多猜想。
可她没有,木琪直接问她，她就这么落落大方地直接回答,这种抛直球的沟通方式反而让木琪觉得安心。
木琪与她闲聊：“我在找帮手。”
金腾羚喝了口葡萄汁：“有看上的人选没？”
木琪点头：“有。”
金腾羚很大方地说：“既然有看上的你就直接招募,费用我这里出，要有什么具体要求你给我列个表发过来。”
木琪：“钱先不用，需要了我会直接跟你说的。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打算，我准备组个民间驱魔人的小队，打算有的放矢、有针对性地展开调查。下回要是还有朝阳中学这种指向性特别明显的案子你直接把资料发我就行，差旅费算你的，别的就按照市场价结算。”
这是在拿话点她吗？
金腾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既然已经和你达成合作了以后自然不会再拐弯抹角，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啊，我巴不得世界上的每个组成部分都像代码那样简单高效…… ”
金腾羚转过头眺望远处,天空离她们很近,乌云正从天边赶往这里。 23区的产业链相对落后，再加上地理位置比邻22 、 24这两个重工业区，因此空气质量总是不太好。
这是一个雾蒙蒙的、以莫兰迪色系为基调的慵懒午后。
短暂的沉默后,木琪突然开口：“你帮我查个人。”
金腾羚：“名字？”
木琪：“于曼婷。”
金腾羚点头,木琪又说：“还有件事，游隼队队长林梵是某个势力安插在骏飞集团的眼线,她对29楼的情况心知肚明,但目前看来立场未知,似乎主要以观察、记录为主，并没有展开过多行动,具体情况你再仔细查查。”
金腾羚眯起眼睛，不过很快就露出一副心里有数的表情：“好，我知道了。”
***
丁维不愧是将「搜集整合信息视为本能与最大爱好」的专业智库，他对林梵以及组里的预测很快就成了真。
在游隼队拿到了23区集训第一名以后，没多久总部就下来了一纸文书，面上说得很好听，归纳总结又是另一层意思。
文书上说：为了更好地守护联邦安全，总部决定将23区驱魔人团队打散重组，以此提高一线驱魔人之间相互配合的默契。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实就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来抢头号种子选手的。
赛段一游隼小队单项比赛各有各的精彩，尤其木琪的测试一和叶桐的搏击。而赛段二的视频一经发布，朝阳中学魔化场域的点击量就立刻一骑绝尘吊打另外四支小队。在此之后没多久总部新规就下来了，除了队长不动，每支队伍强制要求至少派出两名队员轮转调至别的队伍，至于轮岗期限——那可就不好说了。
也正因此事，让木琪对骏飞集团以及非常事件小组的官僚主义开始有了更多的切身体会。
这让她立刻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当她不再仰仗公司来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比如神经元修复药剂、医疗服务还有金钱，那么公司就再也无法继续控制、要挟她了。
最初诱使她来到这里工作的原因就是为了恢复记忆，可如今29楼明目张胆养蛊，连带着对于28楼木琪都再无信任可言。事实证明她这番顾虑也是极有道理的，毕竟如李潭之流都能轻松交给她一个歹毒的电磁片， 28楼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反正现在木琪手握大额存款，加上和金腾羚之间谈拢了后续的深度合作，如今又有叶桐、丁维这样现成的专业队友，一纸调令新规正是个完美的借口，木琪打算和他们一起辞职。
三人的离职理由是一致的，都写了不愿服从总部调剂，世界很大想到处去看看。
林梵就这样成了光杆司令，纪行初虽然没有和他们一起办理离职手续，但他本来就神出鬼没基本等同编外人员。
离职当天是个大晴天，三人办完所有手续交还装备以后林梵终于离开了那间会议室，一言不发地送他们下楼。
电梯在17楼停下，有人进门按了23层才发现这是下行的电梯，他们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反正已经手握优渥offer，多等几分钟根本不影响美好心情。
才刚离职的三人十分默契地看着那对一起加入驱魔团队的情侣，他们面上洋溢着新人特有的展望和希冀。
对于一般人来说，加入非常事件小组确实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这里所提供的待遇，确实是23区的普通人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之一。
其实人只要不去刨根问底，很多事都能继续维持下去，可问题就是有些人天生喜欢追逐真相，知道实情以后再也无法蒙骗自己无法继续和稀泥。
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重大的差别之一。
一楼到了，林梵站在台阶上目送三人离开。她仍然面色沉静，看起来舒展挺拔，冷静的面容中透露着一股坚韧不屈的力量。木琪觉得队长对自己的队员向来是有心的，可她也深切地意识到自己与林梵或许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不过，虽然彼此立场不同，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从此将会是敌人。
林梵一路都没说话，没有指责没有埋怨，当然，她同样也没有挽留。她好像天生具有一种可以很好地接受现实的冷静特质，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成为了如今这样一个擅长听从命令、执行命令的人。
“祝好。”
在午后阳光中，木琪听到前队长对他们三人恳切地说道。
“祝好。”他们回答她的也是同样的祝福。
***
三人和纪行初相约在午夜。
木琪作息混乱睡眠周期根据需要可随意变换，叶桐是天生大夜猫丁维则是后天小夜猫，综上所述三人熬起夜来驾轻就熟堪称家常便饭。他们厮混一天踩着点赶在午夜到来之前来到了纪行初给的地址，这是一家开在旧厂房里的酒吧，走的是钢筋水泥范儿结合贫穷乌托邦的工业风。
木琪怀疑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后期装修，只是加了一个吧台添了几把桌椅就这么开业了。
不过显然这里的客户就是吃这套，要的就是这份不拘小节不入俗流。
音乐声音不大，这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三人屁股还没坐热纪行初就到了，比他们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