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在成功了一次之后,窑中就能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形态各异的玻璃产物,不过为了能有更多的玻璃对外售卖,烧制时还是严格按照虞煜的要求以最为简单实用性也更强的大块玻璃为主,在这段时间中已积累了不少的库存。
要是仅靠玻璃的预售在上京一地就赚取了百万石的粮食,那确实是一个还能振奋人心的事情,但要是这百万石的粮食绝大多数都是谢琛提供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百万石的粮食是不少,但对于豪富的谢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的存在,不过在乱世中的上京城还能瞬间拿出这么多粮食来,也算是谢琛有本事了,听说他可是遭受了接连两任伪帝的雁过拔毛,也只有现在被明晟掌控的虞烁自认正统,才没有接着被第三任伪帝拔毛。
不过虞烁直接是通过明晟的政变登位的,没有任何波折的直接笑纳了大雍的国库和前两任从各世家手中榨取的大量钱财,腰包满满的他暂时也不需要去做讨人厌的事情,反而仗着手中有钱,大范围提高了所辖区域的官吏俸禄,也吸引了一大波破落世族或者寒门之士前去效力,再加上本就占据京畿之地,又有号称“桃李遍天下”的明晟压阵,人才富足得让虞煜听了都想流口水。
“别急嘛,这还只是第一批运过来的粮食啊。”如愿看到了众人脸上的失落,谢恒这才收敛了刚刚脸上的诚恳之色,狡黠一笑道。
“第、第一批?”姜泠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谢公子,您到底是筹到了多少粮食?能不能不要这样一出一出的,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卫衍捂着自己瞬间加速跳动的心脏无奈。
“是男人说话就干脆点!”裴安翊则因过分激动牵扯到了棍伤,龇牙咧嘴的对谢恒使用了激将法。
再一次被震惊了众人这下更不淡定了,虽然为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粮食的谢恒确实已是贵宾般地存在,但若是还坚持说话大喘气的话,他们也是会忍不住手痒的。
谢恒却很满意自己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也压根不把裴安翊的激将放在眼里,不过看到上方虞煜似笑非笑的神色之后,脖颈一凉的同时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十分正紧的进入了主题。
“上京现在是明晟当家,他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想要进行大批量的粮食交易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实不相瞒,在乐都尉和温姑娘到来前不久,他还曾深夜上门威胁过我父亲,不过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暂时退步,转而将心思放在了其他的谋划之上,不过对我们家的监视却丝毫没有放松,所以在此次售卖玻璃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直接用粮食的方法来结算,只能退一步收取金器,不过恰逢我父亲的生辰的十分热闹,所以第一次预售收获也还算可观,足有这个数。”
说着,谢琛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万两黄金?”卫衍有些激动,虽然现在的粮食大幅度涨价,但作为与粮食一样的硬通货,黄金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可观了,一两黄金怎么都可以购买二十石大米了,如果购入价格更为低廉的大豆的话还能更多。
“卫大人,我记得您也是大族出身,还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家令,先帝那么奢华豪横都看在眼里,怎么不敢多猜一点呢,一万两黄金在以前只够家父办一次生辰的。”
“那是多少?”被嘲讽没见识的卫衍根本不在意,而是急切的问道,他真的觉得自己说一万两都是狮子大开口了,玻璃虽好,但送去给谢琛的只有除了一套茶具和一套酒具之外,大片的玻璃也仅够镶嵌一间屋子所用,并没有多余的实物可供购买,能倚仗谢琛的名声预售一万两黄金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十万两。”
谢恒的伸出的指头在众人眼中晃过,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那不是普通的指头,而是有点石成金的仙法在其上。
就连虞煜都觉得脑中有点眩晕,什么东西卖了十万两黄金?这比刚刚的百万石粮食还要恐怖。
虽然只够他的好舅舅过十次生日,但搁在现在的他身上,除了对外卖铁,都没想过用其他东西能一次赚这么多。
整个书房瞬间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唯有早知结果的乐镇和温照柔镇定如初,不过看着众人目光中心得瑟异常的谢恒,心中也泛起了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时间退回到谢候宴结束的深夜,他们踏着刚和计检达成一致的愉悦步伐悄悄回到谢府,谢恒也是这样的神情坐在厅中等他们的,手中拿着的金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厅中四处都是盛放金子的箱子,让他们感觉自己都无从下脚了。
所以他们当时受到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今日的人少,甚至因为实物的冲击力,现在想起来还感觉眼前金灿灿的一片。
而且那还只是一万两的预付款,在后面几日不断抬进府门的箱子才彻底震撼了他们。
“这么多的东西你们这次全运过来了!怎么做到的?”
裴安翊听得目瞪口呆,仅粮食就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还有十万两的黄金,以他多次往返各地的经验来看,实在想不通这么多的东西怎么没有被人拦截。
“怎么可能完全运得过来,我们三人是最先离开上京的,走的是渝江两州的水路,江州的范智杰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虽提前打点过,但要真带着那么东西在他领地上大摇大摆,只怕要被抢个精光了。”谢恒被他问得呛了一下,没好气的回答。
“那岂不是还要往返多次,会不会……”卫衍一听没有运完,有点着急了。
“卫大人放心,对此我早有安排,整个大雍的国土之上,包括殿下所辖的地方,都有我投资的商铺存在。”谢恒说到这就来劲了,众人也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们从来没听说有谁能将商铺开得遍天下的。
不过寻常也没有世家公子自己出来开商铺的,大多都是家中主母安排奴仆去管理这些事情,世家赚钱的大头还是在各地的庄园和土地出产之上。
“在天下未乱之前,我们开辟的商路早已四通八达,所以此次除了走渝江水路的我们,还有众多可信之人带着东西从其他方向而来,多则一月,短则半月,就能将上面提到的所有东西运达梧州,只是要请殿下提前知会一下各地的守将,让他们将我们的商队放入境来,我和他们约定了通行的暗号,此次进入梧州,要不是温姑娘和乐都尉都有殿下你给的通行凭证,只怕我也要进不来了。”说到这,谢恒有些委屈了。
“自从表弟你夺下南方这几州后,我在上面的商铺全都失联了,也不知道近况怎么样。”
“这点表兄倒是无需担忧,我的军队所经之处,向来与民秋毫不犯,只要在我进驻之前还能正常联系上的,就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表兄此来也正好可以巡视一下铺子,只是不知表兄的铺子是在何处,经营何物啊?”
第一次知道自己所辖州府还有谢恒的商铺,虞煜也有些惊讶。
“以前是什么都经营的,不过经过我家老爷子的插手,只怕现在除了露在表面的那一层,其他的都是他为你囤积的粮食,要是没有遭人洗劫的话,那商铺各地暗库中的粮食相加,就是我父亲囤积的另一半粮食了。”
谢恒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要不是这次,他都不知道与自己一同做生意的好兄弟在暗中都成了他老爹的门客,老头子前些日子还好意思用商铺收益差来嘲讽他,钱都被他拿去收粮食了,那收益能不差吗?
不过老爷子说得也对,要是没有他的暗中支持,这些商铺早在乱起之时就无法坚持了,他也不能每年都收到一点仨瓜俩枣聊胜于无的红利了。
虽然很气,但还是随他去吧。
“另一半粮食?是另一半百万石吗”
卫衍能感觉自己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天降横财莫过于此,他再也不骂谢琛废物了。
“倒也没有这么多,南方这几个州近年收成都不怎么好,屯不得富庶之地那么多的粮食,再加上商铺自身的消耗,应该只有几十万石。”
谢恒思索了一下父亲给他的信息,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数了。
“几十万石也不是小数目了,只是舅父表兄这样鼎力相助,真叫我不知如何报答了。”
虞煜实在没想到,在原主记忆中除了纨绔之外就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谢琛,竟然会在暗中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仅粮食一项,就算谢府再有钱,在这个普遍缺粮的年代,就不是短期内可以囤积的数目,还要妥善放置不被如蝗虫过境的各路反王发现洗劫,其中的花费是无比巨大的。
这个事情让他动容的同时也思绪万千,前后两辈子他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恩惠,原本因有大批粮食即将达到的开心也完全变成了压力。
他甚至有些阴暗的开始担忧,谢琛这鼎力相助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图,但对方早已候位加身,身家豪富也不缺钱财,让他一时也想不到对方所求何物。
谢恒是聪明人,从虞煜眼中的神采一暗就知道自家老爹的大手笔惊到他了,其实何止虞煜惊讶,就连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惊掉下巴,因皇后姑姑的早逝和永亨帝的防备,他们和东宫的联系一直很弱,甚至可以说是约等于没有,现在突然捧着那么多东西来到虞煜的面前,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免要怀疑一下背后的居心。
他当时也以此为由劝说过父亲,只是在父亲说了一句话之后,他自己先被劝服了。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报答之语。再说了,如果殿下此次不能龙御九天重掌天下,我谢家的覆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无需十年,就会荡然无存,帮你也就相当于帮我们自己。”谢恒说完,双膝跪地,很郑重的对虞煜行了此次见面之后的第一个稽首礼。
“心昭日月,愿佐明君。雍州谢氏,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谢恒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般人效忠时的激昂之气,却让虞煜在愣怔片刻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回忆起史书上记载过的三百年前。
雍州谢氏,是当初太祖起兵之时第一个宣誓效忠的世族,时任家主的谢晖在当日所说之语,和谢恒今日所言一般无二。
而在谢琛之前,谢家的每一任家主,都完美的履行着这一句来自先祖的誓言。
不,就是谢琛,在此刻也同样用自己的方式在履行。
只是谢家身为殿下的母家,本就同生共死,谢恒又何必翻出祖宗之言来再次宣誓效忠呢?
姜泠看着跪地宣誓的谢恒,再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的虞煜,也突然明白了谢恒此举为何,难怪她父亲在她即将嫁入东宫的前一晚,莫名其妙的突然提起谢琛,只是开了个头后,又没了下文。
现在一看,这个人还真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存在,她想父亲原本是要提醒自己在东宫有事之时,可以求助谢琛吧,只是又纠结于自己身为永亨帝的纯臣,不能做出与君主意愿相违背的事情,便将此言作罢,留她一个满头雾水。
在这时同样了然谢恒,或者说是谢琛意图的卫衍,先是含铁不成钢的扫视了一眼尚在迷茫中的裴安翊和乐镇,无比庆幸自己此次的梧州之行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要不然就让这些武将呆子候在殿下身侧,有多少传世佳话都要生生错过了,当即就下定决心要找个人替代了历州计枢的位置,让他赶紧收拾包裹前来殿下身前辅佐,没个聪明人在这里坐镇,他都替自己殿下心累。
在做下决定要让计枢调岗之后,卫衍随即将脸上的嫌弃之色替换成了喜悦的笑容,变脸之快,让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惹了这位不高兴的裴安翊和乐镇瞠目结舌,同时也让同样处在状态外的温照柔也惊奇万分,只是扬起笑容的卫衍没有给他们半分颜色,而是迈步走到了跪地宣誓的谢恒身前,以同样的动作向虞煜行了稽首大礼
“昔有武安君佐太祖陛下拔剑起于蒿莱,今有承恩候助殿下驱贼定山河,冥冥之中可见天意有定。臣在此恭贺殿下,得天意所眷,天命所归之中,大雍必能万世永昌!”
虞煜心累的一闭眼,从谢恒的口中吐出史载之言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走向的终点会是这里,只是卫衍的造势之语比他想的还要夸张,前面的结合历史着眼当下图个对仗工整不说也罢,后面连万世永昌都出来了,他很努力的才忍住没有当场和他科普上一个说万世永昌的结局。
再说了,哪有封建王朝可以万世永昌的。
随着卫衍激昂的声音响起,裴安翊和乐镇才明白对方看他们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确实是他们太过迟钝了,当即也快步来到跪地的二人身后,高声向虞煜祝贺。
“殿下受命于天,大雍万世永昌!”
随着他二人的高呼,原本站在屋外并没有听清谢恒说啥的吕铎和甲士们也纷纷下跪,万世永昌的声音的响彻了整个院子,让院外听到动静的侍从婢女也纷纷跪地高呼。
听着府中此起彼伏万世永昌之语的虞煜头疼不已,偏偏还不能露出无奈的神色,因为这里没有遭遇败家子二室而亡的朝代,万世永昌也是对一个王朝最好的祝愿之词。
大概觉得自己还站着显得太突兀,此刻也反应过来的温照柔也连忙跪下,又有些着急的抬头看了一眼唯一和太子一样还坐在自己席位上的姜泠。
收到眼神示意的姜泠有些为难了,就在温照柔示意她要一同行礼之时,她才想意识到,好像从遇到虞煜开始,自己都从未给他行过君臣之礼,甚至连拱手礼都有些敷衍。
说到底还是关系太过复杂导致的,身处这种场景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
“诸位之愿,也是孤之愿,我等携手并进,必能兴盛大雍,都起来吧。”
“谢殿下。”
好在虞煜的及时出言,打破了这让她为难的局面,但在卫衍起身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对方很是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让她面对千军万马半点不慌的心也慌乱了一瞬。
他发现了,自己与虞煜之间的不对劲。
当即有些担忧的抬头看向虞煜,却见对方正在和颜悦色的和臣子们交待着不要将谢恒今日宣誓效忠之事传扬出去,不然仍留在上京城中的谢家之人就危险了。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向他的一眼,当即有些泄气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后面众人谈论之事也有些兴致缺缺,甚至在众人集思广益给谢恒起化名之时也笑不出来。
满脑都想着该怎么面对卫衍或可能出现的质问,是该坦诚相告,还是继续隐瞒,上一次这么纠结,还是在得知自己被赐婚东宫之时,收拾好包裹趁夜逃出府门,却是在不远处的小巷子中坐了一晚,最后在临近天亮之时又背着包袱准备回去,一转身就看到隔壁巷子中眼睛熬得通红的姜泽。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察觉到傻弟弟的靠近。
“姜姐姐,姜姐姐……”
就在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温照柔的轻呼,心一惊才想起来自己此刻还在虞煜的集议之上,定神抬头,就见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因走神没有听清刚刚说什么的她只好偏头看向身侧的温照柔,以她两人的默契,对方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姜姐姐,刚刚殿下问你……”
果然,她一个眼神温照柔就心领神会,虽然眼中带着疑惑,但还是小声的要跟她重复刚刚虞煜所说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