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成亲的大礼最终也没能完成,因为轿子前脚进宫,后脚皇上就派人前来催促太子上路。
传话的内侍对着太子都是趾高气昂的,更是半点不把他们镇北大将军放在眼里,气愤不已的他当时就想扯过内侍的衣领问个究竟,皇上如此看不起他们,为何还要强行赐婚,是太子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这场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的冲突。
“他就是有人故意派来让你生气的,你真打了他,才让那些人如愿呢。
正是因为这句劝告,他下定了跟随太子一起前往历州荡寇的决心,既然皇上看不上他们,他也不会和父亲那样愚忠一辈子,姐姐下半生的命运在皇帝赐婚的那一刻就已经和太子紧紧绑在了一起,那么他就去为太子效力。
在将姐姐安全送入东宫之后,姜泽甚至没有去询问自己父亲的意见,就随太子离开了上京。
然后,也不知皇帝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还是觉得自己在儿子的大婚之日就将其赶出上京影响不太好,所以就派专人于途中传旨,封了他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身为太子妻弟的人担任历州都尉。
虽然这个封轶并没有将历州的兵权交到他手上,让他这个都尉显得也有些名不副实,但对他们在历州的行事着实是方便了不少,起码拥有了万人之下的独立募兵权,这也是玄甲军一直保持在一万人数的原因。
姜泽在随虞煜离开上京之时,并不知道天家这对父子是因何争吵,后来还是家令卫衍偶然提起,他才知道在行醮子礼之时,卫将军翟崇声称有军中急报需亲呈陛下,等奏折送到陛下手中才发现是两卷可有可无的官员罢黜的奏折,翟崇俯首请罪只道自己忙昏了头,忘记那卷急报已送到了宣室殿。
陛下看他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只是略微的斥骂了他几句,并没有进一步的处罚,让他留下奏折后退去,卫衍当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但又不能把呈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给撤下来,只能暗自祈祷皇上不要去翻阅。
但天不遂人愿,翟崇进来的时机太好了,正好卡在醮子礼已毕而亲迎未到的时间段,向来看太子不顺眼的皇上,就算是在他的大婚之上,也不会做出一个慈父的样子与之谈心,百无聊赖之下就拿起奏折翻看了起来,紧接着就是龙颜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狠狠一扔,就安排内侍前去拟旨,要罢黜全天下寒门子弟的官职。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太子一定会出言劝谏。
卫衍急得不行,又能捂住太子的嘴让他不要言语,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子被逐出上京,而两封奏折上所涉及之人一被赐死一被罢黜。
传闻说是争吵,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皇上在单方面责骂太子,只因太子看了奏折之后,劝谏了一句,觉得他因一人之过就要罢黜天下寒士的做法实为不妥。
“父皇怎能因一人之罪而迁怒天下人,这位明州的郡丞固然贪赃枉法十分可恨,按律法处置了便是,何必要因此就罢黜全天下的寒士,而另一个奏折上的乐副尉,又显得何其无辜,只因祖上是贱籍,就要无罪被罢黜,完全枉顾了他本人早已脱籍入良的事情,如果各地都能以此为由罢黜无罪官吏,那么朝廷特设的脱籍政策,不是形同虚设吗?”
太子的话说的是有些直白,也不太好听,会引起本就忌惮于他的皇上震怒也无可厚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满含的都是翟氏的算计。
什么时候一个郡丞贪赃枉法和一个郡副尉因籍被免的事情,也需要递交到皇上的手里过问,这是直接当尚书令不存在吗?
那个让皇帝震怒贪赃枉法的郡丞,不正是出自翟氏的祖地明州吗?至于另一个用来引起太子怜悯无罪被罢黜的副尉,应该是随机挑选的倒霉蛋,不然天下间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可惜太子母家早已倾颓,朝中又没有能够说得上话的官员,自己本身也颇受帝王猜忌,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而翟氏,先不说受尽荣宠的淑妃母子,就说身为当家人的翟崇,那也是简在帝心的实权人物,兄妹二人里应外合,中间再加上一个颇讨皇上喜爱的晋王彩衣娱亲,本就有些直率的太子,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虽然朝中也有些奉行嫡长继承制的臣子,但在皇上显而易见的偏心和翟氏如日中天的威势之下,轻易也不敢冒头偏向太子。
所以在皇帝的刻意纵容下和翟氏的一手遮天下,当日醮礼上发生的事情半点都没有传扬出去,甚至在他们的刻意引导宣扬下,天下人都知道了太子是在大婚之日公然顶撞皇上,才被驱逐出京,根本无人得知皇上曾动过要罢黜天下寒士的念头。
第61章 (二合一)当法律道德约……
而作为虞煜的属臣,姜泽等人在卫衍的描述下,自然是知道这个事情的真实情况,但天下间早已对此事盖棺定论,多说也是无益,更何况现在皇帝都死了。
姜泽一边回忆,一边跟在虞煜的身后进入了郡守府,决定自己还是善良一点,不要把乐镇的事情告诉虞煜,至于后面他是否能够自己回忆起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但是一定要告诉乐镇,要让他知道殿下为了给他鸣不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让自己的姐姐的大婚之日如此尴尬,虽然出现这样的结果他姐姐只会更高兴,总之一句话,事情不是因他而起,但他总归牵涉其中,又怎么好意思不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就是不到本事怎么样?来日得找个机会试一试。
想着,他抬眸瞪了乐镇一眼,后者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小将军的不高兴,明明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上,不过他见过的世家子弟,大抵也有是这般的喜怒无常,以后远着点就好了。
此刻的乐镇还不知道跟在虞煜身后的就是姜泽,也是他今后时时都要面对的上官。
在兵不刃血的夺下广通郡后,虞煜只在此停留了一天,安排好郡中的相关事宜之后,就带着新收到麾下的乐镇匆匆赶回了古渡郡。
至于姜泽,则被他留守在了广通郡,与其一起留下的,还有三千玄甲军。
因为比起祸起瘟疫,郡中世家贵胄皆逃亡的古渡郡来说,广通郡的局势明显就要复杂了许多,这也是他将姜泽留下的原因,在局势尚不稳定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军队更有威慑力的东西了。
当法律道德约束不了秩序的时候,那么就用刀斧前来震慑。
三千玄甲军再加上郡中原留有的千余士卒,足够按住遭遇变故后蠢蠢欲动的人心。
而且在乐镇、曹桂才和何代文三人的联袂求情之下,他并没有罢黜穆文远的官职,依旧沿用他作为广通郡的郡守,只因其在任多年,虽没有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政绩,处事的手段也有些软弱,但到底没有触犯过原则性的罪责,堪称锦州郡守界的一股清流。
所以在接到三人的求情之后,虞煜也很乐意给新收的臣属这个面子,顺水推舟的把他也纳入了自己的麾下,愿意给他一个重拾初心的机会。
在沿用他为郡守的同时,虞煜还提拔了曹桂才为郡中长吏,何代文为郡中主簿,命他们一同协助穆文远处理好郡中各类事务,对郡中不法之人给予全面清除并按律严惩,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建立起一个风轻气正的官府运作体系,还民安宁。
所以在广通郡百姓意识到城池易主之后,虞煜早就带着乐镇和剩余的人马奔驰在回转古渡郡的官道上。
连续两日的奔驰,让虞煜感觉颇为痛苦,双腿之上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姜泽曾劝他在广通郡中休息数日再回去,但一想到古渡郡中堆积如山的事情,他就片刻都坐不住。
广通郡虽然情况复杂,但处理起来并不麻烦,他已经将处置的方式留给了姜泽和穆文远,让他们自行展开就可以。
但古渡郡遗留的事情,却是少了他就无法推进的,只因推进这些事情开展的方案都还在他的脑中,没有宣之于众。
说起来还是要怪王耀祖,自己在古渡郡经营的好好的,他偏要来横插一脚,现在好了,他手中的一个郡变成了两个,所有的基建设施,都还处在破破烂烂的阶段,他得赶回去督促白乐为好好干活,先把他等着急用的水泥生产出来,争取在下一波大军到来之际,修好两座城池的城墙。
虽然王耀祖断了一只手,但并不妨害他到处传扬自己已到锦州的事情,到时才是真正需要打硬仗的时候呢。
他可不相信从广通一众人口中得知的翁州牧和苟都尉,是什么好相意的善茬,早准备起来为妙。
虞煜到达古渡郡的时候,群臣皆候在城外,每个人的眼周都围着黑黑的一圈,满脸怨气十足的模样。
“诸位,这是怎么了?”
虞煜勒马止步,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一夜不见,怎么他的臣子们就开始走这种颓废风格了,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好笑,但身为主君的他怎么可以嘲笑自己的臣子呢。
“殿下不知道吗,那容老臣提醒下你,四千多的战俘,还要分类处置。”
众人看到虞煜暗自偷笑的样子,颇有些敢怒不敢言,最后还是傅泓出言,不软不硬的怼了虞煜一句,看着他快把白眼翻到天上的样子,再配合上那两个极为明显的黑眼圈,让虞煜想到了他前世的一种很受欢迎的动物,可惜就是人瘦了点,缺了神韵,显得也略微潦草。
“你们一晚上就弄完了!”
虞煜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心虚,这速度快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也可想而知昨夜是有多忙乱,难怪每个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头顶飘的怨气,都快凝结出实体了。
“我忘交代一句了,其实不用急在一时的,缓几天处理完也是可以的……”
虞煜有些心虚的出言安慰,可越说声音却越小,最后更是直接打住了话头,不知是因为群臣投来的控诉目光快要将他淹没,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些马后炮的味道,而马后炮什么的,最遭人讨厌了。
“殿下,您知道四千多的战俘对于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含义吗,就是你带走五千兵马后给我们留的士卒人数,也不到四千,这么一大群不知战力十足,敌我瞬变的人放在眼前不处理,能睡得着吗?”
就连一向最爱对着自己吹彩虹屁的计枢,这次也破天荒的加入了吐槽的队伍,看来这次的做法是真的有点过火了,得想个法子安慰安慰,不然容易以后办事抓不到人。
“那我争取下次少俘虏一点?”听到虞煜试探着说了这一句,群臣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上,所以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一大早被殿下气死吗?明明是他们组团来气太子的。
对于俘虏战俘这个问题,虞煜自己也觉得很难办,明明到了锦州他只打了两场战,前后间隔的时间还不到一月,但战俘却足有七千余众,都快要赶上他最初带来的军队了,这确实不太妥当。
“果然还是我们目前的兵马太少,大家努力加把劲,争取早日把别人的军队都发展成为我们自己的军队!”
但面对敌方的强送行为,他不收好像也说不过去。
“臣等恭迎殿下入城――”
然而听到他的鼓励后,群臣却连白眼都懒得翻了,齐齐躬身行礼,看似恭敬的迎接虞煜进城,其实只是想快点把一看又在打坏主意的太子引回城中,不要再让自己接受他的言语摧残了,早点处理好了昨夜的烂摊子,他们也可以早点去休息,真的是熬不了一点了。
“行吧。”
虞煜自然是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也对这种明显转移话题的举动已见怪不怪,尤其是在他们卖力为自己工作之后,更是不以为忤,在他们表达了想让他先回城的意图之后,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为君者,总要适当满足一下臣子的愿望,才有助于君臣感情的提升。
也是群臣没有办法听到他此刻的心声,不然一定会在心里狠狠唾弃,神特么的满足,明明是为了能更好的压制他们。
倒是一路跟在虞煜身后一言不发的乐镇,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君臣互动,怎么太子和他属臣相处起来,比他和郡守还要随意,上京的官员,都是这种风格的吗,那他要不要也调整一下自己?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算了,面对太子,他注定是随意不了的,还是老老实实做好殿下安排给自己的事情。
乐镇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后,就挺起胸膛目视前方,哪怕太子此刻看起来并没有给其他人介绍自己的打算,也要给未来的同僚们留下一个好的初见印象。
不料刚目视了前方,就看到一个陌生的文士正对着自己友好微笑。
计木区。
哪怕从未见过面,他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毕竟在眼前一堆陌生人中,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也只有这位曾经主动写信给自己的人,所以他也对着其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殿下,这位是?”
傅泓一早就注意到了虞煜身后跟着的陌生将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询问机会,恰巧入城之时看到计枢与其的隐晦互动,觉察到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当即就把话题引到了乐镇的身上,随着他的提问,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乐镇的身上,探究的视线愣是把他一个自认爽朗的汉子,都看得有些害羞起来。
没想到自己只是点了下头就成为众人焦点,乐镇本想出来打个招呼,但又碍于太子似乎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贸然的自我介绍恐怕会打乱他的安排,所以在接到众人探究的目光之时,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主动站出来陈述,当即就向太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却见他目光闪烁,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介绍一下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难吗?
乐镇有些疑惑,当即又把目光投向刚刚和他打招呼的计枢,却见他默默地调整了站位,从前排居中位置瞬间挪到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尤其离刚刚出言询问的人特别远。
乐镇懵了,搞不懂眼前这一幕到底为何,总不会是把他骗进来再杀吧,他自觉没有值得让人这么大费周章的价值。
想必殿下是有其他考虑的。
“殿下?”
傅泓见虞煜迟迟不答,而计枢偏又在这个时候挪到他够不到的地方,觉得其中的疑点更大了,最有可能的就是,殿下和计枢两人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做了什么谋划,而且这个谋划,还是有风险的那种,想到这,狠狠地瞥了一眼躲自己远远的计枢,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在傅泓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心虚的不仅是计枢,虞煜也很心虚,毕竟散布谣言的同时还利用甲士传递信息给各地贤才,虽然他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干净利落,但也不能排除这个举动,还是有那么一点风险性,要是在城门暴露出了这个事情,只怕今日路过城门之人都要亲眼见证身为太子的自己是怎么被老师教训的了,不妥不妥。
“这是孤从广通带回来的一位大才,具体情况我们回府再说。”
虞煜轻咳一声,将乐镇的身份一笔带过,并言明回府再议。
“遵命。”
既然虞煜都开口说回府再议了,那么傅泓也不好继续追问,恰好此时又正好进入了城中的主干道,虽时候尚早,但已有百姓行走在其间,看到虞煜骑马而至之时,纷纷自行退到路边行礼问候,看着虞煜温和的回应着百姓的问候,傅泓也闭上嘴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