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醮子礼?醮子礼怎么……”
虞煜石化了,只因这件事情在原主的记忆中特别深刻,此前没有人刻意提及之时他还想不起来,现在经白乐为一点拨,这段让原主愤慨悲伤的记忆,瞬间就鲜活于他的眼前,是他看到也要多骂几次渣爹的存在。
“不会这么巧吧?”
但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翟崇随意拉来的算计他的倒霉蛋,就被他这么给遇上了?
“殿下,翟氏一族在锦州早有部署,会出现这样的巧合并不奇怪。”
“也对。”
虞煜想起翟崇曾写信拉拢锦州高官的事情,瞬间也释然了,看着有些因不明所以然而惴惴不安的乐镇,虞煜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他,原意本是为了安他的心,却不料乐镇听完当时就跪地谢罪。
“这原本与你没有什么相干,如要细论的话,还是孤对不起你,你又何罪之有。”
虞煜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却发现拉不动。
“乐氏一门,本就得遇谢太尉的大恩,从而脱去贱籍,而今殿下更是因臣之故触怒陛下,这叫臣怎能不惶恐难安,万死也不能报殿下大恩。”
乐镇没想到虞煜被皇上贬谪历州竟然是因己而起,感念虞煜恩德的同时,又愧疚难安。
“若不是翟崇想要设计于孤,你也不会遭此大难,快起身吧,万死的话也不必再说,孤还等着你效力呢,怎么能让你去万死呢。”虞煜见他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解释了其中原因之后,再次尝试将他扶起。
“更何况你只有一条命,又怎么能万死呢?”
一句玩笑话,逗着原本因乐镇突然跪地请罪而吓得一同跪下的冶铁众人都笑了起来,乐镇见太子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而不停出言宽慰,也不好一直跪着,于是顺着虞煜扶拉的力度站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遭遇罢黜一事,与太子没有什么相关,不过是王耀祖想要独揽军权的谋划,顺带着成为了一把刺向太子的刀,即便如此,太子也依旧选择宽慰自己。
“你们也起来吧,乐将军和孤玩笑,怎么就跟着跪了呢,这炉具上下温度奇高,可不能做这种毛手毛脚的事情,伤了可就不好了。”
虞煜见乐镇站了起来,又转头让跪成了一片的众人起身,略带打趣的言语,安抚了这些本因偷笑出声而不安的人。
看着和冶铁一众言笑晏晏的虞煜,乐镇不由想起他在广通郡安排事务之时,也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半点都没有身为皇族的骄矜,仿佛所有人都是与他平等的存在。
皇上没有把他们这些出身黔首的人看在眼里,但殿下却将天下众人视若平等,可就是这么好的殿下,却被驱逐了。
若他继续留在太子的身侧,只怕……
“殿下,我只怕不能继续为您效力了。”
“啊?”
虞煜见乐镇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作罢了,正让白乐为带他去制造水泥的地方看看,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言语,让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陛下因是不喜臣的出身,已经因此连累过殿下一次,如果我……臣还留在殿下的麾下,只怕会让他人对您产生不必要的猜忌,但请殿下放心,臣虽不能在您的麾下效力,乐家上下,却依旧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因出了刚刚所有人随着他下跪的乌龙事件,乐镇这次倒是没敢再跪下,而是郑重的对着满脸不解的虞煜行了一个拱手礼。
“我还当出什么事呢,谁要猜忌就让他去猜,你自己别乱猜就行。”
“殿下……”
乐镇并不知道皇帝已死的事情,因广通郡局势未定,虞煜并没有和新收入麾下的人提及过此事,以致于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为了治瘟而来,攻入广通郡,完全是因为王耀祖的不恭和挑衅导致,哪怕对城中的不法官员做出处置,也是为了肃清官场风气。
因为进城太过平静,而自己的作法也颇为温和,导致根本没有人联想到自己以太子的身份做下上述这些事情,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与大逆不道。
“好了,此事就此翻篇,不用再提,你若觉得对不起孤,就安心为孤做事吧。”
虞煜听罢摆摆手,示意乐镇快点跟上,他们今日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是。”
乐镇此刻又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但始终不敢往真相方面靠近,拱手称是之后,迅速赶上了虞煜和白乐为的步伐。
正好听到两人似乎又开始了花式互谦,忍不住微微扶额,不多少次,还是适应不了。
就真的没有人,把远在上京的皇上当一回事了吗?
矿山一行之后,虞煜的整体心思都投入到了古渡郡的规划建设中,而整个矿山各项进度也在乐镇族人到达之后,终于开始进入了正途。
随着从矿山上源源不断供给的水泥和石块,以工代赈再次重新出现在百姓的眼中,而且因为此次并不是农忙时节,各处需要的人手也较多,所以并没有限制百姓的参与人数,除了像矿山这样必需壮劳力的地方,虞煜特意吩咐负责募工的官吏,要对符合年龄且拥有劳动能力的女子和老人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性别和年龄原因,限制他们做工。
在这样政策的推行下,整个古渡郡都进入了全民投入,大干工程的热火朝天之中,在这样的氛围调动之下,就连半大的孩童都会在工地周边协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计,只为了官府提供的一碗豆饭。
虞煜刚知道此事的时候,就把负责城中整体施工安全的计枢和裴安翊两人叫过来骂了一顿,然后在他们的解释之下,才知道自己又犯了前世和现在不同认知的错误。
在他前世的认知中,十五六岁还是孩子的存在,而在这个民间人均十五而婚的年代,束发之年的男孩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就是大雍之前的缫壑贫纫彩巧瓒了男子十六岁即为成丁,要开始为国家服徭役了。
所以这里的人也将男子束发和女子及笄作为其成年的标志。
而以工代赈是虞煜新制定的政策,他根据现代的标准,把应召的年龄的设定在了十八岁至五十五岁,所以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的机会,只能另辟蹊径,计枢也是看他们干活麻利,才破例允许他们每天到工地上干活,然后领取一碗豆饭的酬劳。
所以他这是把这个时代的成人当做孩童了,虞煜无语。
但他并不认可将十五岁的人定义为成人,因为十五岁还尚处在人体发育的重要时期,就算是在他前世那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代,十五岁也不足将人体的所有器官发育成型,更何况是这个缺衣少粮的年代。
但考虑到此时人们的平均寿命和生活质量,虞煜到底默认了这种另辟蹊径的做法,只是一再交待计枢不能将他们安排到需要出大力气的岗位,只能在安全的范围中,做一些轻巧活计,低于十五岁者,一律不得再出现这种另辟蹊径的情况。
计枢和裴安翊领命离去,虞煜所认为的童工风波,也就以这样的方式平静结束。
看着郡中各地飞速推进的工事进度,虞煜本以为可以平稳的度过这第一批次的工期,却意外收到了来自广通郡穆文远的上书。
因为他以工代赈的名声太大,已经传入了目前可以和古渡郡相互来往的广通郡中,百姓们纷纷到府衙请命,要求让他们也能前往古渡郡参与以工代赈,所以穆文远特意上书,恳请虞煜同意广通百姓所言,让他们也参与到以工代赈的活动中。
“穆文远还真是长进了不少,不枉我给他的这次机会。”
虞煜看完穆文远的上书,自然明白了他掩藏在其下的用意,想让百姓参与以工代赈的心不假,但并不是如他书中所说的那般参与古渡郡的以工代赈,而是在提醒自己广通郡如今也同古渡郡一般,都在自己的治下,希望古渡郡拥有的东西,也给他们广通郡来一份。
穆文远的心情虞煜可以理解,毕竟眼瞅着隔壁家的城墙平地起高楼,就连沉寂多年,只零散有着几个哨所和t望台的锦州渡,也临水筑起了数座坞堡,其间以高大的城墙相连,城墙之上更是周密的配备了角楼、垛口、箭楼与瓮城,在水泥的加持下之下,这些新建城的建筑远比大雍的寻常关隘来得更高也更结实。
虽然目前仍在建造之中,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他建成之后的光景,足以称为巨川之畔的铜墙铁壁。
很难想象这样的方案,在虞煜最初提及之时,却遭到了群臣前所未有的反对,直至水泥在城楼的修建中展露锋芒,这个被他们认为所耗巨大且不可能完成的方案,才再度被提上了议题,开始着手建设。
而百姓们对于虞煜又将在锦州渡上大动干戈这一事情却毫无意见,只要能提供以工代赈的工位,虞煜要建造什么,他们都是双手赞成的。
想来是古渡郡的改造成果过于诱人,才让穆文远不远百里送来一封口水滴答的文书,但虞煜知道,文书背后的所涉及的,不止是穆文远一个人的心思,百姓们的心,也开始浮动了。
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不患寡而患不均,是治理国家的大忌。
此时离他夺下广通郡已有三个多月,哪怕百姓们并不知道大雍此刻的真实状况,但也知道此时他们暂归自己治下,若让他们一直看着古渡郡热火朝天,而自己的城中却毫无改变,只怕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但其实关于广通郡的改造计划,虞煜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有考虑急在当前,而是要等古渡郡的第一批防御工事建造得差不多之后。
一是古渡郡的战略意义在虞煜看来,要远高于广通郡;二是因为无论是石料还是水泥,都是产自古渡郡,没有原产地的大门都没有修好的时候,就调拨材料给其他城池修建的道理,他虽也派出士卒在两郡周边寻找新的矿源,可至今未有音讯。
但现在古渡郡的整体工事推进速度远远超出而来他的想象,不过百日时间,所有的工事要塞,都逐现雏形,可见再落后的成产力,也抵不过人海战术的碾压。
古渡郡的改造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是时候就将这些成功的经验,传递给广通了。
第63章 来自中原的鸿雁传书
广通的战略意义虽比不上直接面对中原的第一关卡古渡郡,但在锦州目前的局势下也显得十足重要,因为锦州的州府扶风郡就在它的隔壁,虽然两者直接相距足有五百里之遥,但来日苟良兴等人要是对自己发起进攻,那么广通就是他们抵达的第一站,反之,自己若是要主动对扶风郡发起攻击,广通也将成为大军唯一的周转点。
到那时,广通郡自然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别的先不提,前后左右的四个城门,怎么也要抓紧在开春之时修建好。
毕竟随着春暖而来的不止是花开,还有扶风郡的翁太安和苟良兴。
王耀祖逃亡三月有余,而今家眷尽皆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没有听闻扶风郡方向传来任何的动静,若不是探子亲眼看到他进了都尉府,虞煜都要怀疑他因断臂失血过多死在了半道上。
而苟良兴能知道的事情,翁太安自然也是可以的得知的,且不说王耀祖进城的声势浩荡,就算是没有扶风城门的那一遭,虞煜也不相信苟良兴府中发生的事情,可以完美避开翁太安的眼睛,不然这两个人也不会拉拉扯扯那么久了。
然而这两人明显得知自己身处锦州的消息之后,明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既不拜见也不攻击,就仿佛没有这个事情一样。
要不到虞煜都记不清裴安翊抓回了多少波来自扶风郡的密探,都不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涌动着多少暗流,窥一斑而知全豹,虞煜已经觉察到了两人一般无二的居心叵测。
除了中原的事情已走漏了风声,虞煜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两人的种种作为,只怕他们此刻对中原信息的掌握度,都要超过了熟悉剧情的自己了。
只是,在自己对锦州渡的全面封锁之下,他们又是如何与中原通信的?
“殿下,我们射了几只黑嘴雁,特来进献给您。”
虞煜正在思考扶风郡中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绕过了锦州渡直接和中原通信之时,殿外的院子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除了韩破山的大呼小叫特别突出之外,虞煜还听到了来自另外几位将领的声音。
他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虞煜有些疑惑,这会儿他们不该是带着各自的队伍穿梭在不同的工地之上帮忙吗?怎么听着韩破山的意思,是又凑到一起去打猎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有些好奇韩破山口中的黑嘴雁是什么东西,当即收起了思绪,跨步向院中走去。
“什么黑嘴雁,还眼巴巴的提来给我,我看多半是又馋我府中的厨子了。”
“殿下这话说的,那厨子是个人,我们哪能馋他呀。”
说话不正经的永远是让计枢头痛无比,屡教不改的韩破山,虞煜对他的容忍度倒是极高,觉得他的性格有些像前世里一起相处过的同事,言语幽默却不失分寸,所以听他这样玩笑,也不打岔,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要将这个话题歪到哪里去。
“韩将军,不要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出言制止韩破山继续口花花的不是一向沉稳的乐镇,倒是素日里也颇为跳脱的裴安翊,这点倒是出乎了虞煜的意料,却更坚定了他们就是馋厨子手艺的意图。
“殿下,你别听韩破山乱讲,我们在工地上正好看到一群黑嘴雁穿城而过,见猎欣喜,就把它们全都射下来了,权当做工地上的暮食加餐,但转念一想,这不天寒地冻,正好也带几只来给您尝尝鲜,暖暖身子。
“如此就多谢各位将军的好意,雁留下就行,最近事务繁忙,孤就不招待你们了。”
虞煜看着裴安翊嘴角异常谄媚的笑容,也故作不知的顺着他的意思搭话。
“殿下,您都不留我们吃饭的吗?”
裴安翊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随声附和的是和他一样难以置信的韩破山,他们带了那么多只的黑嘴雁,可不止殿下的那一份,还有他们自己的,就是为了让殿下留他们一起吃饭的呀,怎么现在和之前预料的不一样。
面对发出同样疑问的两个人,乐镇和晏俭臣却恨不得掩面离去,而虞煜则是满脸看破后的笑而不语。
丢人,太丢人了,一群大老爷们想到别家蹭吃蹭喝,被主人识破了不说,还被自己人一语道破了,来之前要是知道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他们一定不会同意这个馊主意的。
虽然殿下府里的饭食是真的很好吃,尤其是多了铁锅和烤炉之后,让他们找到了吃饭除了填饱肚子之外的真谛。
“殿下,我们这就走,您吃好。”
眼看裴安翊还要发言,担心他话一出口韩破山就跟着胡咧咧,让他们面子里子全都丢了,晏俭臣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裴安翊的嘴,扯着他就要离去,同时还不忘给乐镇使眼色,让他控制住同样会丢脸的韩破山,以免给虞煜留下他们都是前来蹭饭的饭桶这种一听就会让人暴跳的印象。
都说不能让裴安翊太过接近韩破山了,先不说他能不能在用兵方面对韩破山起到带动作用,就目前来看,他自己都快要被韩破山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