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撒娇的要求是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也在所不惜。
原本张贵妃坐在凉亭里,远远地看见朝阳公主过来,急忙起身上前迎接,笑意盈盈地说:“哪里的仙风将美若天仙的公主吹到这里来了?您这一过来,御花园里的花岂不是都要汗颜?”
朝阳公主十分受用这样的阿谀奉承,傲慢地昂起头,以羽毛扇遮住脸,轻轻地笑起来。
“张贵妃,听闻你的胞弟也到了成亲的适龄,不知是否定下人家?或有过娃娃亲?”
听到这句话,张贵妃内心一惊,暗暗想着,莫非朝阳公主决定插手张沐辰的亲事了?
但是,表面上,她还是笑着回话:“不曾有定亲,不知公主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忠勇侯的嫡女,无论是家世、年纪还是外表,都很合适,如若他们两情相悦,本宫不介意去当一名说客。”
张沐辰向来被爹宠溺惯坏了,也有一些欺男霸女的风声传回来,可是,最近倒是没有说过是否有倾慕的小娘子。
依照他浪荡的性子,早日安定下来,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就先谢过公主好意了。”
张贵妃迫不及待地找来张沐辰问话,一听说朝阳公主想要牵红线,他的眸子都点亮了。
“姐,你是不知道,忠勇侯的嫡女不同于京都的其他小娘子,看上去温柔娴淑,可是骨子里英姿飒爽,能够娶到她,实在是三生有幸。”
看见张沐辰一脸垂涎的样子,张贵妃内心就有数了,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我进宫之后,连你都和我生分了不少,我们是亲生姐弟,原本你有了心上人,理应我是最早知晓的才对,结果还是从朝阳公主的嘴里得知的,实在是让人伤心。”
张沐辰笑了笑,劝慰道:“原本是准备等到她也真心爱上我之后,才和爹和你说明情况的。我其实,一开始也拿不准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想玩一玩而已,还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她过一生。后来,看见她为了我流泪,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那个大小姐,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好吗?”张贵妃有点好奇了,她唤了宫婢取来一个精美的匣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套红宝石头面,看上去十分雍容华贵。
“这套首饰,你拿去送给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这也是姐姐的一份心意。既然你真心喜欢人家,那就请皇上赐婚,尽显我们张家的诚意。”
张沐辰喜气洋洋地离开,准备回府去准备提亲的礼物了。
张贵妃思来想去,如若自己去和皇上提及这件事情,固然皇上会一口答应下来,可是,会对她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认为她选择忠勇侯府是别有用心。
可是,由朝阳公主去说,情况又不一样了。
思及此,张贵妃将上一次爹送给她的一小匣子紫色的珍珠带上。
这也是她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收集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只是凑齐了三十颗。
朝阳公主不愁吃穿,可是缺少如此稀罕的宝贝。
果不其然,朝阳公主看见小匣子里的珍珠,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大小一致,实属难得,张贵妃实在是有心了。”
也不知道朝阳公主是如何和皇上说的,很快圣旨就同时送达到了张府和忠勇侯府。
张老爷很早就想儿子安定下来,自己也可以早点抱上孙子,最重要的是,有了张贵妃的这一层关系,大婚之日,前来祝贺的亲友、同僚、同乡等都要踏破门槛。
张沐辰屁颠屁颠地带着鲜花和食盒来到忠勇侯府,方麒麟笑着出门,可是禁止他进门。
“怎么了?圣旨都下了,你马上就是我的大舅哥了呢,不可以通融一下?”
“不是的,按照我们家乡的规矩,已经定亲的双方,在拜堂成亲之前,是不可以见面的,既然你们已经定下婚约,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偷偷见上一面都不可以吗?”
方麒麟收下了鲜花和食盒,摇了摇头:“既然是规矩,还是遵守得好,我们自然是希望你们白头偕老,长长久久。”
张沐辰踮起脚尖,从方麒麟身后的门缝里看过去,试图看见方璇玑,以解相思之苦。
“请回吧,我早早地去了信函,家父快马加鞭,已经在返回京都的路途上。等他回到府邸,届时,再请令尊大人上府一叙。”
“那不是还要等许久的时间?”张沐辰有点等不及了。
“这件事情有点仓猝,府邸一丁点准备都没有,还有很多嫁妆需要置办,不急于一时,你就安心先回去吧。”
好言相劝,终于将张沐辰送走了,等大门关闭,方麒麟顿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转过身将手里的鲜花和食盒塞给管家,有点不耐烦地说:“扔了吧。”
所幸,成亲的事宜十分繁琐,至少还得有一至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也可以为妹妹拖延一阵。
傍晚时分,方璇玑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管家听到拍门声,打开大门,看见方璇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低声说道:“大小姐怎么才回来?今日张公子特意来访,世子爷好说歹说将人劝走了。”
“他居然还有脸来,不就是仗着有个当贵妃的姐姐,所以,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意愿,如此强人所难吗?没有这个贵妃姐姐,他算个什么东西?”
听到方璇玑絮絮叨叨地抱怨,管家连忙将她轻轻推进来,一把将大门阖上。
“哎哟,大小姐,千万可别继续说了,隔墙有耳,万一被张府的人听见了,那可就麻烦了。”
第135章 攻心为上
全朱雀大街的街坊全部都知道张沐辰要成亲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这一次是皇上指婚,他肯定会消停一段时日。
至少不会祸害其他人了。
而且,每一次张沐辰出门,看上去都是兴高采烈的,似乎很满意这门亲事,也希望他成亲之后,成熟稳重善良一些。
忠勇侯方广亮将北地那边的事情交代给了副职,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父子俩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你去打听了一下张公子的人品没有?”
“为人轻浮浪荡,上个月,死在他手里的小丫鬟不低于十个。”
听到这话,方广亮脸色大变,如此残忍的人,如何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都怪自己,原本想着就这一个女儿,在身边多留一年,准备在年末回京述职的时候,找冰人多选择的,没有想到,没有等到年末,就被皇上指婚了。
“皇上知道我们全家都去了北地,独留你祖母在京都,如若他指婚,圣旨应当直接送去北地,怎么会直接送到侯府?如此看来,那个张公子见过璇玑了?”
方麒麟见事情瞒不住了,这才如实说道:“孩儿回到京都,就想着和几家炙手可热的皇亲贵胄加强联系,看见大家都在巴结张公子,再者,那几日,璇玑成日要出门去找慕容谦,孩儿就自作主张,带着璇玑去会了会张公子,谁知道,这个张公子一眼就相中了璇玑。”
陡然听见慕容谦的名字,方广亮蹙起眉头,反问道:“慕容谦还在京都?他还没有成亲吗?”
“据孩儿所知,他一直孤身一人,尽管顶着一张好看的皮囊,京都有不少小娘子对他有点意思,但是,一打听,他的狠戾和决然,又有人打了退堂鼓。璇玑还太小,哪里知道如何挑选夫婿?”
“不好了,老爷。”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敲门。
“何事慌慌张张的?”方广亮打开书房的大门,恼着一张脸看过来。
管家喘了一口气,说道:“昨夜,大小姐有点哭闹,按照世子爷的吩咐,奴才将大小姐反锁在闺房里,窗户也钉了起来。方才,大小姐拍打着大门,说要出去,奴才和她说了好一会儿,她就安静下来了。奴才以为她喊累了,稍不注意,她拿起椅子打坏了窗户,从二楼跃下,扭伤了脚踝。”
方广亮一把拨开管家,疾步朝着后院走去。
看见按着脚踝直掉眼泪的方璇玑,方广亮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幸好,咱们侯府的楼房不算高,否则,此刻就不仅仅是扭伤了脚踝那么简单了。”
方璇玑红着眼睛,哀求地说:“爹,孩儿知道不该这样,但是,总觉得有一丝希望就应该去争取,当然了,孩儿不是想要一走了之,而是想着能不能在这段时日里,找出张府的错处来。”
“他们既然是张贵妃的亲人,即便是有丁点错漏,又岂能因为这个而取消婚事?你真是想得太过天真了。”方麒麟不赞成地摇摇头。
方广亮俯下身子,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扭过头对方麒麟说:“去,将书房柜子里的药油拿过来。”
回到房间里,方广亮将方璇玑轻轻地放在贵妃榻上,低声问:“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何事,都不要想着最绝望的一条路。”
这句话直接触碰到了方璇玑内心最伤痛的地方,她去找过慕容谦,结果一直找不到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呢?
她哀伤极了:“如若爹当年直接对战王开口,定下孩儿的亲事,怎么可能发生如今这么多烦心事?爹,孩儿对那个张公子一丁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厌恶至极,看着他就觉得恶心无比,如何能够成亲?”
“你们不过见了一面,都没有深入了解过对方,到底是长得不够英俊,还是身材不够高大,不能单凭外表就做定论。”
方璇玑根本不想听这些,她更不可能对张公子日久生情,突然,她眼前一亮,试探地说道:“爹,慕容谦也深受皇上喜欢,如若,您和皇上说,当年战王还在的时候,忠勇侯府和战王府已经定下了娃娃亲,是不是就可以将张府的这门亲事退回去了?”
“趁早断了和慕容谦成亲的念头,日后也要和他再不见面。”
“爹!”方璇玑气得不得了,原来爹比大哥还要顽固。
等方麒麟将药油拿了过来,方广亮示意他关闭房门,有点事情要交代他们。
“其实,有一些事情,爹是准备藏在肚子里,日后带进棺材里去的,可是,今日回到京都,看见这个局势,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当年事情的真相,爹现在就和你们俩说清楚。你们也得和爹保证,保守这个秘密,不再对任何人说起,因为这个秘密是会给咱们府邸带来灭顶之灾的。”
方璇玑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擦干了眼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原来,当年战王慕容珏功高震主,在京都和北地的威望都很高,而且,临近北地的倭人十分痛恨他。
“当了多年的副将,都不想往上进步一下吗?”
方广亮永远都不会忘记,战王启程回京都述职的那个夜晚,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帐篷里,突然皇上身边的公公造访,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油灯明明暗暗,照着他的脸,看上去也是变化多端。
那个瞬间,他脑海里过了很多片段,说句真心话,哪里会不想进步呢?可是,谁给过他这个机会呢?
战王骁勇善战,很多倭人闻风丧胆,只要有战王在一天,他就只可能活在战王的身后、阴影下。
公公默不作声,只是笑着站在一旁,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他不得不承认,公公代皇上通传的这句话,直接攻破了他的心房。
可是,一想着或许公公只是来试探一番的,他又立马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无比严肃地说道:“战王英勇,跟着他镇守北地,甚好。”
第136章 满心不甘
帐篷里传来尖锐的笑声。
说实话,高公公的笑声,让方广亮内心有点发毛,不知道到底是试探还是讥诮。
“甚好?”高公公捂住嘴角,竭力忍住自己的笑意。“杂家不知道,原来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方副将,居然这么自欺欺人。”
他忐忑不安地看了高公公一眼,顿了顿,还是委婉地说道:“下官愚钝,还请高公公明示。”
“新帝登基,天下太平。你恐怕不知道,战王回京都述职,在上书房态度嚣张,怼得皇上哑口无言,他甚至直言,如若没有他的辛苦付出,皇上哪能坐稳那个宝座!”
这句话,方广亮听得大汗涔涔。
在他的认知里,战王寡言憨厚,理应说不出这样带着傲慢和威胁的话语,尤其是对着他们敬仰的帝王。
可是,高公公今日来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对战王起了杀心。
从古至今,跟随先王骑马打天下的忠臣,到了安邦治国的时期,从来得不到善终。
吞下一口唾沫,方广亮猛然跪下去,带着一丝颤抖,低声问道:“不知皇上需要臣子做什么?”
高公公对于方广亮的识时务表示赞赏,肯定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战王如若脚程快,不日即将回到京都,可是这一次,恐怕回不去了吧?”
“是。”方广亮不敢抬起头,害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自己的心情。
“不过,皇上日理万机,可没有精力派杂家走一趟。”
清了清嗓子,方广亮明白了高公公的意思,立即说道:“北地荒凉,等处理了手头的事情……”
高公公立刻打断他的话:“等处理了手头上的事情,还请方首领按时回京都述职。”
也不知道高公公是何时离开的,帐篷口大开,北地的寒风扑面而来,方广亮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只觉得从额头到脚心,有滚滚的热气不断涌出,热得他有点站立不住。
慕容珏虚长他三岁,如若等到慕容珏告老还乡,他也满头白发了。
从新兵小卒做到副将,他付出了多少汗水?如若兢兢业业一生,熬到老还只是一个副将,他拿什么脸面对逐渐长大的孩儿?
夫人常常说战王和战王夫人都亲切待人,两家亲密如一家,但是,看上去还是低人一等,自家夫人在战王夫人面前,还不是小心翼翼,仿若丫鬟一般。
等两家的儿女长大之后,怎么可能结为亲家呢?他可以预见到,战王的嫡子,一定是京都的高官,享受奢华安逸的生活,而他的嫡子,绝大几率,就是跟着他留守北地。
在黑暗里摸索奋斗了这么久,他一个人吃苦也就够了,娇美的娘子和稚嫩的孩儿,应当在他的树荫下乘凉。
是的,他不甘心。
也没有思考多久,方广亮走出了帐篷,趁着四下无人,朝着倭人聚集的方向,放飞了一只信鸽。
这段往事,方广亮说得很简单,也很艰难。
压在他内心深处多年的淤泥,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疏通了。
野心也好,不甘也罢,他终于跨出了良心的那一步,不是他自己亲自出手,而是借助了倭人的力量。
他的负罪感稍微轻一些。
也是在那一刻开始,也表示着他先向倭人低下了头。
能够在北地接替战王的位置,当几十年的首领,不全是因为他的武艺高强,善于带兵,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倭人的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