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院墙有两个六角花格镂空窗,一墙之隔就是侯府的后花园,只是,窗户正好有一人高,除非身材极其高大,或者脚下垫着石头等物体,一般行人是不可能直接透过花窗看见里面的风景的。
隔着院墙,看不见彼此,但是听得见声音。
“老奴这就去请示一下大小姐。”
管家也不敢得罪这位未来的姑爷,关闭了大门,径直去找了方璇玑。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说清楚吗?”方璇玑正在舞着软鞭,听到管家来禀报,不由得一怔。
自己这段时日行规蹈矩,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这个张沐辰还能够找出什么由头过来问话?
“他只是说极其重要,必须当面问您一个人呢。”
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你且先去让他等着,本小姐收拾一下就过去。”
既然他选择了花窗传话,自然是个守规矩的,再者,两个人都要大婚了,也不在乎多等几日。
方璇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喝了几口茶水,缓缓去了南边的院墙下。
她拍了拍手掌,表示自己已经过来了,接着低声问道:“怎么了?张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璇玑妹妹,既然咱们即将成亲了,有一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地说清楚才行,你说是不是?”
在张沐辰看不见的地方,方璇玑背靠着墙壁,咧嘴冷笑了一下,然后淡定地说:“那是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直言了,昨夜有人看见你出门去会了一个人,可有此事?”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方璇玑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地反问道:“张公子问及此事,是想知道我为何出门,还是想知道我为何去会一个人?还是说,一旦和张府结亲了,再也没有出门的自由了?”
“那倒不是,你也先别生气,只是,有人看见你出门见的是北冥司的慕容谦,你也知道的,张府和大都督府向来没有人情往来,只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去见他,又为何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去见他?”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反问张公子一个问题,可以吗?”
张沐辰一怔,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面对她,他从来没有硬气过,按耐住内心的不虞,柔声让她问出来。
“在其他人和张公子提及,我去单独见了一个外男,不知道当时张公子的反应如何?是丝毫不会犹豫地站在我这边,告诉那些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义无反顾地信任我。还是,当即就恼羞成怒,很不得立刻赶来忠勇侯府,狠狠地质问我?”
虽然他当时就恼怒了,但是,面对方璇玑的反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一丝讨好,说道:“我自然是信任璇玑妹妹的,否则,怎么会隔了这么久,才过来私下问问情况。”
顿了顿,他补充说道:“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之所以来问清楚,就是让自己的心里踏实一些,毕竟,成亲在即,我不想出什么纰漏。更不想因为这段时日不能见面,你的心被人带走了。”
如此深情款款的情话,如果换作是慕容谦说出来的,该有多好啊。
此时此刻,方璇玑更不想给慕容谦惹出什么麻烦来,她说道:“我儿时的时候,战王府和忠勇侯府交好,毕竟,家父是战王的下属。当时,战王妃还笑着送了一对金蛱蝶,说是作为定下儿女亲家的聘礼,家母笑着收下了。既然我已经许给了你,自然是要退还金蛱蝶的,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张沐辰点了点头,金蛱蝶算什么,张府可以送更多的彩礼过来。
“只是,家母是陡然病逝的,甚至都来不及交代遗言,家父一直镇守北地,东西或许是在搬迁的途中遗失,也或许是被家母珍藏在某个地方,不得而知。忠勇侯府是讲诚信的,我自然要和慕容谦说明情况,解除两家娘口头订下的亲事。”
“这还需要说什么呢?皇上指婚,京都谁人不知?再者,他还敢冒犯圣言,说出你们儿时这段往事不成?”
“我本来是想另外打造一对金蛱蝶补偿给他,可是,只是在儿时见过,印象不深刻,即便再手巧的工匠,重新做出来的也不是当年的物件。他见我拿不出那一对金蛱蝶,当即就怼了我几句,说我是见礼物精致,想私藏己有。我忍不住委屈,就哭起来了。张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傻了?”
慕容谦那样冷血的人,还需要和他说什么情义?他懂吗?他配吗?
张沐辰在内心里啐了慕容谦好几口,随即安慰道:“璇玑妹妹,多大点事情呢?不值得你为了他哭泣,从今往后,我都只会让你笑,咱们离慕容谦这样的人渣远远的。”
方璇玑翻了一个白眼,不过是讲了一个莫须有的故事罢了,他居然还说慕容谦是人渣?
他也真是太高看自己了,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地说:“张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可以为了我做到吗?”
第172章 不情之请
这有什么难的?
张沐辰想都没有想,一拍胸脯,肯定地说:“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璇玑妹妹,你大胆地说。”
“我哪里舍得啊。”
听到院墙里的小娘子这么说,声音轻柔,虽然看不见人,肯定也是羞红了脸的,张沐辰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方璇玑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到了,还是忍住恶心,说道:“我就是希望,过来接亲的花轿,外框上挂满金蛱蝶。慕容谦不是笑话我拿不出东西吗?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是要证明给他看看,我嫁的男子,别说一对金蛱蝶了,一车金蛱蝶都不在话下。”
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呢,张沐辰悬着的心立马就放下来了,爽快无比地说:“这有何难?你且就安心等着吧,接亲的队伍一定浩浩荡荡,让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看看,这一场婚礼是何等的风光!”
以鞋底擦了擦地面,又伸出手指,抠了抠镂空花窗,张沐辰微微踮起脚尖,轻声说:“璇玑妹妹,真想早日成亲啊,我昨夜都梦见你了。”
方璇玑一阵恶寒,她抿了抿嘴唇,还是轻声说道:“事情说清楚了,张公子还是早日回去吧,以免被路过的行人看见,落人口舌,原本就是喜气洋洋的事情,何必添一些说辞呢?”
张沐辰的落寞还没有涌上心头,一朵开得正艳的芙蓉从花窗里被人扔了出来,堪堪地落入他的怀里。
芙蓉呢,是不是代表着小娘子含羞带怯的相思之意?
很想吟诗一首,张了张嘴,哑了好一会儿,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张沐辰无比尴尬地闭上嘴巴,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经过,安心了许多。
“璇玑妹妹,我先走了,好期待啊。”
听到脚步声远去,方璇玑觉得这一场对话,简直比练习了一个时辰的软鞭还要辛苦。
为什么这几日都是万里无云呢?
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场晴天霹雳,生生劈死这个纨绔?
如若早知道回到京都会发生这些事情,她真是不该独自一个人先回来的。
愤愤地将手里剩下的芙蓉花枝丢弃在地上,不解气,又狠狠地踩踏了几脚,方璇玑这才气鼓鼓地回去自己的房间。
角落里,方麒麟走了出来。
他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原本以为妹妹会沉不住气,没有想到,方璇玑还能够耐着性子和张沐辰周旋一下。
这么看来,也无需太过于担心了。
很想过去和妹妹说明自己会在后面打点好一切,但是,万一要有变数怎么办?还是需要璇玑自己随机应变一些。
以免,太过于依赖他,反而会坏了事情。
想到这里,方麒麟缩回脚步,朝着书房走去。
在永宁侯府,李锦元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发给大家。
刘氏斜着眼睛扫了一眼,酸溜溜地问道:“怎么,这次回去一趟,不多住一些时日就回来?”
“星儿和月儿没有去过,什么都觉得新奇,所以儿媳妇自作主张让她们留下来小住,同时,也可以陪陪家父,增进一下祖孙之间的感情。”
李锦元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逾矩了,带着一丝惭愧的表情,特意从一堆礼物里,选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娘,尽管儿媳妇知晓您天生丽质,但是,这是回程遇到一个外邦的商人,他说这叫玉肌膏,每日只需涂抹一次在手背上,可以呵护整个秋冬季节的双手,到了来年春日,一双手嫩滑无比。”
“没有经过测试的膏子,又是外邦的商人外售的,怎么能够听风就是雨呢?”
“儿媳妇也是不信的,但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自己先用,结果真的感觉很滋润。娘如若不信,可以每次取一丁点。”
李锦元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小瓷罐的盖子,一股玉兰花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
看见刘氏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李锦元将手里的小瓷罐放下,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一个,又喊了春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春兰的左手,挖了大拇指那么大一块,抹在春兰的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她拉着春兰的两只手,凑拢在一起,放在刘氏的眼前,轻声问道:“娘,您看看,这两只手有什么不同?”
尽管春兰年轻一些,肌肤原本就比较好,但是,她毕竟一直在做活,两只手断然比不上一直养尊处优,又保养得宜的人。
可是,这一看,刘氏就有点坐不住了。
不过是擦了那么一丁点,肉眼可见,擦过膏子的左手就白皙一些。
刘氏伸出手,以食指的指腹分别摸了一下,果然嫩滑程度都不一样。
很难得的,她勾起嘴角笑起来,将未动的那一罐子盖好,顺势收入自己的袖袋里。
“除了这个玉肌膏,就再也没有其他好东西了?”
李锦元也不计较,又拿出一个大一些的盒子递过来:“这是一大块上好的羊脂玉,在首饰店里看到,儿媳妇一眼就相中,特意买回来孝敬您。”
打开盒子,果然是一套,一串玉石项链、两个手镯,还有一对镶嵌的玉石耳环,一套首饰戴起来,贵气浑然天成。
刘氏很难得地开心了许多。
分发完了礼物,李锦元也问安完毕,这就告辞回自己的枫叶苑。
刘氏并没有多计较,只是挥挥手让她去,其实,自己早就迫不及待等着李锦元离开,好欣赏和试着戴一下这一套羊脂玉的首饰。
春兰退到一边,趁着刘氏不注意,抬起左手闻了闻,又以右手的手指摸了一下左手的手背,内心百味陈杂。
虽然现在是刘氏的贴身丫鬟,事情不是那么多的,可是再怎么说,还是个下人,说出去不好听,做的事情也是伺候人的下等事情,就连一盒像样的膏子都没有,更别提好看的首饰了。
现在自己还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可是,长期不保养、没有首饰精心打扮,拿什么去吸引侯爷啊?
春兰抬起头,看了看刘氏的梳妆台,想着等夜里刘氏睡着了,将那一盒膏子偷偷擦一点。
第173章 受她拿捏
昌平侯府里,岳天骄躺在床榻上,心情无比烦躁。
“怎么还不能动弹?这个夹板什么时候能够拆除啊?”
她看着自己被绑得十分结实的小腿,加之有段时日都不能出门,也没有什么人过来说说话,就觉得有点郁结了。
丫鬟端来了肉汤,放在床头的小圆桌上,正要取汤匙来喂给岳天骄吃。
才揭开焖盅的盖子,岳天骄就觉得一股腥气,她蹙起眉头,抬手使劲一推。
猝不及防的,滚烫的肉汤泼洒出来。
丫鬟被烫得惊叫了一声,慌忙将焖盅放在小圆桌上,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了一下。
又不敢又怨言,只是低声劝慰道:“少夫人,这肉汤是大骨熬制的,对于您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端下去吧,闻着就觉得腥气,哪有天天喝肉汤的?难道就不知道换一下花样?”看了一眼丫鬟,岳天骄很难得地发了一次善心。“去,打听一下情况,为何娘家那边的燕窝还没有送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去处理一下,换一身衣裳,油腻腻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是,谢谢少夫人。”听她这么说,丫鬟立即盖好盖子,将焖盅端了出去。
不一会儿,丫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进来。
走到内室,欲言又止,生怕自己说出了事实,又要挨吼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赶紧说?”
丫鬟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害怕地说道:“刚才奴婢去打听了一下,永宁侯府本月未曾送给任何东西过来,所以,大厨那边,只能按照昌平侯府的规矩办事。”
岳天骄明白了,也就是说,每日喝肉汤,都是婆母安排的了。
在昌平后夫人的眼里,腿受伤了,以形补形,无可厚非,已经是十分关照这个儿媳妇了。
谁知道,儿媳妇嘴巴刁钻得很,根本不领情。
“不应该啊,从香山寺回来,娘也是知道我受伤了,别说燕窝等吃食,起码还应该来看看我,送一些慰问的银子过来,这一次到底怎么了。”
担心娘家发生了事情,岳天骄差使丫鬟悄悄回娘家去看看。
傍晚的时候,丫鬟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娘是再一次上山祈福去了,还是为我寻医求药去了?”
娘家只有她这一个孩儿,岳天骄也只能想到这两个原因,毕竟,平日里,她有点头疼脑热,刘氏都着急得不得了的。
“少夫人,奴婢回去,悄悄问了春兰的。听说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收回了掌家权,亲自管理账目,发现多处亏空,入不敷出,所以,全府上下都要节衣缩食,过一段苦日子。”
“什么?李锦元这样瞎搞,娘都没有反对吗?什么节衣缩食?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娘家居然已经困苦到连燕窝都吃不起的地步了,实属可笑!”
岳天骄是不相信的,且不说存的银子,还有十几家店铺,难不成每家店铺都在亏损?
一定是李锦元找着这个借口,趁机多敛财,也给自己涨涨威风。
“不仅如此,春兰还说,今年全府邸都不许做新衣了,大家身材都没有什么变化,去年的衣衫还只穿过几次,今年继续穿着。”
“什么?大户人家,哪有还穿着去年的款式的衣衫?出去参加宴请等活动,还不被其他人笑掉大牙啊?”
“说是府邸办着丧事,今年也有借口不参加和尽量少参加宴请等热闹的活动,一切从简。如此一来,又可以节省一大笔银子。”
岳天骄气得一蹬腿,疼得自己龇牙咧嘴起来。
哪有这样过日子的?李锦元实在是好样的,她这么一接手,太过于小家子气,即便是全府上下不吃不喝,也不是个事啊!
“还有呢?春兰还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还有……”丫鬟有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如果真的说了,岳天骄不气得蹦Q起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