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人今日不点卯——季盈野【完结】
时间:2024-12-20 17:18:44

  中瓦子街扇子铺静悄悄,潮湿的风吹进二楼房里,霓月还在昏睡着。卫聿川靠在霓月床榻地下审阅浸满她鲜血的翰林院审讯笔录,时不时看一眼霓月的状况,缝完伤后霓月便痛晕过去了,浑身上下一点血色都没有,卫聿川自责地彻夜难眠,寸步不离守着霓月,他怎么就大意到中了袁时谦的计,霓月和孙有虞已经被追杀过一次,他怎么就忘了堵住耳朵呢?
  卫聿川摸了把眼泪,继续看笔录,突然他目光落在被血迹浸湿的一块,又跑到地下密室找出之前所有收集的程寰书稿,摆在一起比对着。
  “……枢轮和杠杆究竟为何不能运转?”
  “……到底如何才能使枢轮只转过一个斗?”
  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出现多次,之前他们被程寰的书稿带进去了,全力琢磨她的思想、她的学问、她在研究什么神器,但现在看来是程寰遇到了困难,她是在提问!卫聿川站起来,重新审视这些书稿,跳出学问的视角来看,程寰在向所有能看书稿的人提问,她的神器有个关键的枢轮,到底如何才能使枢轮只转过一个斗?
  怪不得印了那么书稿,她想让大宋人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卫聿川豁然开朗,突然听到楼上房里传来了动静,他狂奔上楼。
  “霓月!”
  霓月斜着身子够床头的水,卫聿川跌跌撞撞连跑带爬奔到了床前,揽她入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卫聿川身体颤抖、语无伦次哽咽着。
  霓月虚弱轻咳,勉强笑了笑,脸颊轻轻蹭了蹭卫聿川,好像在说不怪他。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就是太蠢了!”说着说着,卫聿川汹涌哭起了来。
  霓月被搂地痛得皱了皱眉,卫聿川赶紧扶她躺平。
  “吃……肉。”霓月飘出两个字。
  “啊?”卫聿川懵懵噔噔抹了把眼泪开始脱自己衣服,这刚醒呢,就来这个,伤口会裂开的吧?
  “饿。牛肉。”
  霓月虽然没完全清醒,但卫聿川感觉她好像白了自己一眼。
  “哦,哦……”,卫聿川连忙扣好扣子,“郎中嘱咐你醒了不能吃的油,得吃清淡的,我给你做粥好不好?”
  霓月一听喝粥,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
  卫聿川正要去伙房,霓月拉住他衣角:“他们?”
  “缇姐姐下落不明,邓玄子还在袁府,真怕他出什么事……”
  “我们回来了!”孙有虞带着柳缇赶了回来。
  见两人没事,卫聿川松了口气,柳缇心疼地趴在霓月床前。
  “不用担心邓玄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抓紧卫尉寺吗?他当初所在的,是全军数一数二的精锐斥候队”,孙有虞进来说道,“军令通报他是逃兵,怎么可能,能进他那个斥候营的,没有一个怕死的。”
  “那是为什么来?”
  “他刺杀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东偏书房的门一把拉开,湖面竹林湿气扑进来,门口两个侍从一齐望向门内。
  “邓公子。”
  邓玄子阴冷地瞥了眼两人,又多了两个人,从跟卫聿川去刑部安置郭棋尸体那天起,袁时谦就派人盯梢他。
  那日在刑部分别时揶揄卫聿川的话有真有假,当时街角后巷茶摊的两个茶客就是袁时谦的人,卫聿川这个二愣子居然没发现,一颗红心光想着挽留自己了,邓玄子略微无语,虽然见卫聿川这小子彼时心酸又不舍的眼神确实爽到了,甚至还有点担心他想不开跟自己绝交,但自从潜进袁府后确实很难抽身跟他说清楚,前日为救霓月,又对他一顿暴揍。
  但是没事的,卫聿川会原谅自己的,不仅会原谅,还会担心自己在袁府安危。
  这么一想,邓玄子又爽到了。
  邓玄子快步在回廊走着,他要去找从他手中溜走的辽人女子,搞清楚那天卫聿川是怎么被蛊成那副样子的,身后两个侍从寸步不离跟着他,邓玄子猛然转身,阴鹜地盯着二人。
  邓玄子掏出两个黑丸:“吃了。”
  “邓……邓公子……这是何意?”
  “服侍我挺辛苦的,从霸州带来的逍遥丸,清热解毒,补充体力,疏通心绪,三处压力大,我们在外面有任务时经常吃。”
  邓玄子自己吃了一个,两个侍从半信半疑也吞了下去,邓玄子继续快步走着,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佯装惊讶道,“啊,拿错了,刚才那个是硫磺丸,这个才是逍遥丸。”
  邓玄子举起一枚褐色的丸,两个侍从惊恐嚎叫着跳进了身后湖里,“救命啊!救命!”
  邓玄子趁其不备一闪而过,消失在回廊中。
第49章 .采葛篇二十七 “跟着卫聿川这个穷鬼,连底野伽都磕不起”
  大街上除了程寰通缉令居然还有三处的通缉令,身边刚过去一队搜查的皇城司,卫聿川和孙有虞压低斗笠,避开主街人群往小巷里去,孙有虞去找柳缇之前摸去了趟刑部,发现程寰没在那里,李鸦九居然也失踪了,难道这个掉向的被皇城司抓住了?
  两人沿着程寰可能路过的市坊又查了好几圈,始终没有发现程寰踪迹,卫聿川决定扩大范围,和孙有虞分头找,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此地汇合。
  两人分开的小院深处,院子里晾晒着满地的茶叶,矮房的地下室里渗出层层水汽,郭鹤正在烧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炉子,这炉子是烙制茶饼用的,现如今,他要烙一个人――程寰。
  程寰被五花大绑扔在柴房地上,眼看着炉子的火越烧越旺,郭鹤眼中愤怒之火熊熊燃烧,“我儿因你而死,若不是你,天天鼓动他去专业那些旁门左道,他怎么会走火入魔?!”
  “你就是叛徒、恶女、我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程寰打量着柴火房的境况,冷静寻找着出路,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询问声,“有人在吗?老板?!”
  脚步声越来越近,郭鹤只好停下填炉子,回到地面屋子里,去外面应付。
  “老板!茶水多少钱一壶啊?”李鸦九哑着嗓子问。
  “我这不卖茶,只卖茶饼。你随意拿个回去自己泡着喝去。”郭鹤打发他走。
  李鸦九在城里寻遍,既找不到去刑部的路,也找不到程寰,口干舌燥,正好路过这里,看到满院子茶饼,就想喝点茶润润嗓子,这大叔怎么还有钱不赚呢?
  “我真的很渴,你这壶总有吧?你忙你的,我自己泡,喝完你算银子。”
  李鸦九说着自己找茶壶忙活进来,郭鹤把他往外推,“壶也没有!今天不做生意!走走!”
  “咋就不让人喝口水了呢?!”李鸦九生气了,“我不就是喝你口水吗?!这汴京怎么几年不回来人心都坏了!你说多少钱……”
  李鸦九还在争执着,突然听见脚下地板缝隙里传来一阵呜呜声,他爬到地板上一看,地下室里躺着一个素未谋面但已经非常熟悉的人:程寰!
  李鸦九立刻推开郭鹤往下面冲去,郭鹤抄起板凳扔向李鸦九,李鸦九随手扔了一团迷药丸向后,接着踢开了地下室的门。
  “真神!”
  “程真神姑娘!”
  程寰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还画过你呢!你看!”李鸦九给程寰松绑,从怀里掏出他画之前画的程寰通缉令,跟面前的程寰一模一样,“快走!我带你出去!我是卫聿川同僚,他让我来找你的。”
  郭鹤还在院子里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李鸦九拉着一瘸一拐的程寰往大路上逃,
  “真神的营造之术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能帮的上忙吗?”
  程寰惊喜:“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没想出来,我是前不久才发现真神散播那么书,是想让所有看到的人一起钻研你的问题。”
  “如果这个关卡能顺利解开,距离天算仪营造成功就不远了,是超越监天仪,还有城外灵坝……不,不是超越,要毁灭它们……”
  “因为灵坝根本就不能建!”
  程寰和李鸦九闻声回头,卫聿川赶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的?!”李鸦九又想哭了,可算找到组织了,他真怕一会儿不认路把程寰带到皇城司里去。
  “为啥不能建灵坝。”李鸦九问。
  “还记得在霸州我们接到第一起案子时,提到的那个被冲走的那个马夫吗?”
  当时卫聿川就觉得有些奇怪,马夫只是去沙泥滩涂边找地方拴马,怎么就被冲走了。
  等他们到京城的第一晚,下着大雨,他和霓月还有孙有虞在堤坝滩涂附近查案,霓月一个身手这么好人都险些被冲走,卫聿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后来,霓月审出的那叠笔录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翰林院的官员讽刺程寰女子之心,不舍贡献堤坝完整营造图纸,他们抢走图纸后程寰又多次阻拦建设,程寰气得是户部工部的豆腐渣用料,更气他们未经全面考察就决定在土质和岩页条件都不达标地方选址,那夜只是他和马被冲走,如果按照他们的执意加速堤坝建成,大雨之时,被冲走的就是沿岸所有村子。
  一辆马车急刹在三人身后,马车帘掀开,孙有虞已经在上面,一旁是徐慎。
  “该上来了吧?”徐慎观察了下四周,冲卫聿川和李鸦九低声道。
  “徐大人?!”
  “褚大人还在宫里无法抽身,他命我来找你们。”
  “你们先走。我去带霓月。”
  几人把程寰带上马车,卫聿川直奔扇子铺。
  岂料回到扇子铺时大门敞开,一地杂物,柳缇被捆在一把椅子上,楼上已已经人去楼空。
  “人呢?!”卫聿川飞快给柳缇解绑。
  “季铎要你用程寰换霓月。”
  皇城司牢狱中,霓月此刻正脸色煞白躺在草垛里,季铎铠甲沉重作响,慢悠悠地走到跟前,打量着霓月伤势,“你也会受伤?”
  霓月冷冷地看着他,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季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霓月,别看她虚弱,就这幅憔悴又不施粉黛的小模样,也比一般女子美出一大截,野性又大气,还挺神秘,瞧着有点不像汉人。
  卫聿川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季铎一把掐住霓月下巴将她拖至跟前,霓月胸口痛得忍不住咳了几声,厌恶地撇过头去。
  “看着我!”季铎掰过她头,“你武艺这么好,来我皇城司吧,在三处干嘛呢?嗯?你知道之前你在城外野湖杀死的人是谁吗?皇城司的人,他失踪了那么就没找到,结果在城外被你杀死了。霓月啊霓月,我本想找到幕后真凶之后,讹对方一把,你说半路怎么杀出一个你呢?”
  霓月胸口渗出了一滴血,接着满满浸染了身前衣衫,季铎注意到了血迹,沾了一指血摸到霓月嘴唇上,“有点气色才好看。”
  霓月当即一口咬烂了季铎手指。
  季铎一掌将霓月扇倒在地,霓月痛得蜷缩着身子颤抖,来回翻滚。
  “大人!”皇城卒见状要上前。
  季铎抬手制止,捂着手指抿起古怪地笑意,“很疼吧?来,吃了这个就不疼了。”
  季铎抓着霓月头发又把她拖到跟前,他掐开霓月的嘴,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底野伽。
  霓月看着熟悉地黑色毒丸,仓皇又避之不及,少量底野伽止痛加速身体愈合,但一旦沾上……
  她不能再碰第二次了。
  季铎按着霓月的头往里塞底野伽,霓月死命闭着嘴,胸口又渗出大片血迹。
  “听说卫聿川给你戒了?呵,跟着卫聿川这个穷鬼,连底野伽都磕不起,不如跟着我,保证你每天都能吃到。”
  “吃!”
  底野伽怼开了霓月的双唇,已经被季铎用力塞进了霓月齿缝,心口窝的伤口剧烈撕痛,霓月知道只要吃下它,伤口疼痛可大大麻痹,她不再会如此痛苦,熟悉的香甜之气已经渗进口鼻,这时日吃的都是些无滋无味的食物,只有此刻的底野伽是人间绝味,霓月吃力地闭着唇齿,抵抗着季铎的蛮力。
  只要吃了它,就不疼了……
  但她要没力气了……
  “嗖嗖嗖!”三只箭从半地下窗口中飞射进来,突然破窗而入,箭无虚发,精准射中目标,“啊!”季铎左臂中箭,一头歪倒在地。
  “嗖嗖嗖!”又是三只箭飞进来,紧接着有人闯入了牢中,卫聿川落在地上一拳击中季铎,抱起霓月就往外跑。
  “给我拦住他!”季铎捂着手臂朝皇城卒大喊。
  接二连三的皇城卒冲了进来,霓月虚弱地缩在卫聿川怀里,身体颤抖,帮不上任何忙,卫聿川单手挥剑开路,临到门口,卫聿川当即掏出身上仅剩的一个李鸦九的火蜡丸,向后看了一眼。
  “随便吧,毁灭吧。”
  卫聿川头也不回将火蜡丸扔进了牢里。
  “嘭――”牢中闷起滚滚浓烟,卫聿川抱霓月上马,飞快逃离了皇城司。
第50章 .采葛篇二十八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临近枢密院一处暗哨府衙中,文轩阁,对外看起来只是一普通人家宅院,但内里审讯、关押、住所一应俱全。
  三处人马已经聚齐,就差卫聿川和霓月了,这里曾经是存留案子证人的暂住点,程寰暂扣在隔壁牢房中,徐慎带人审了一轮,但程寰什么都不说,只好先回宫应付那群百官。
  大门被撞开了,卫聿川抱着霓月一路奔进来,孙有虞赶紧打开房门迎接。
  “可算来了!”
  卫聿川把霓月小心放到一侧床榻上,霓月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捂着胸口似乎极力在让自己镇定下来。
  “霓月?霓月?”卫聿川轻声唤着她,掰开她捂着胸口的手,衣服和手心满是血迹,卫聿川撕下浸透的止血布,又换上了块新的,霓月还是低着头不语,卫聿川看不清她眼神,只觉得她眉心似乎舒展了一些。
  “霓月?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一会儿郎中就来了。”
  霓月迟疑地缓缓抬头,卫聿川终于看到了她这些时日以来最清晰的眼神,与此同时一种不妙之感袭来。
  “霓月,你看着我,你吃了吗?”卫聿川蹲在床边,片刻不敢眨眼望着霓月,霓月眸子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却又不敢直视卫聿川,她低眸瞥向低处,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聿川气得踢翻了一旁的高凳,“别别别气,好好说好好说。”孙有虞他们头一次见卫聿川发这么大火。
  胸口像闷了块石头喘不过气,卫聿川狠狠掐着眉头控制着自己不要愤怒喊出来,他想杀了季铎。
  文轩阁一片死寂,霓月愧疚又委屈地靠在床上,眼巴巴地乞求着卫聿川,哭了起来,“卫聿川……你别生我气,我,我控制不住,我好疼啊……我尽力了,可我就是忍不了……”
  卫聿川忍不住眼眶红了,他过去给霓月擦着眼泪,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她,“不怪你,是我不好,源头是我,是我让你痛的,我怎么能怪你呢?不哭了,不疼了就是好事,能忍住不去想底野伽吗?我们就吃这一颗,以后不会再有了,你要是想的时候就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忍着,我们帮你忘记它,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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