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被戳破,林君衍俊面微沉,默了一下,才迎上林月明亮的目光,声音微涩,道,“阿月,你想太多了。”转了一下手上的竹签,他牵唇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另一只手揉了揉林月的发顶,“以后别说这话,教人听去了不好。”
林月侧首躲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难掩的落寞,有些心疼了。
皇上好端端的干嘛要乱点鸳鸯谱,只可惜哥哥一片心意终究抵不过那轻飘飘一张圣旨。
林月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却道,“我听齐嬷嬷说,娘最近也在相看各府姑娘,想来是要给哥哥你说亲了。哥哥,都说姻缘自有天定,宝珠是要做世子妃的,你……”
“我明白。”林君衍打断她的话,笑了一下,“宝珠她和你一样,都是我妹妹。”
兄妹二人正在书房说话,外面就传来一个丫鬟通报的声音,说是平阳侯夫人打发了人来请林君衍。
林君衍到平阳侯夫人王氏的屋子时,王氏正拿着一叠小像翻看着,瞧见了他,便笑吟吟地放下了,招手对他道:“衍儿,你如今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娘为你相看了一些姑娘,你来看一看?如果有相中的,娘立即去给你提亲去。”
林君衍半分目光也没有落在王氏手里的小像上,闻言只淡淡一笑道:“儿子如今还不想考虑这些。”见王氏沉了脸色,他又继续道,“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儿子想专心温习功课求个功名回来,儿女私情,不急。”
儿子求上进是好事,但是不急着娶妻王氏就不太赞同了,“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成家立业当然是成家在前啊。”顿了顿,王氏又继续道,“再说娶了妻子回来也好照顾你一些,更何况哪里就不急了,你没看宝珠如今都定了亲事吗?”
林君衍无奈地笑了一下,对王氏道:“儿子如今真的无心于此。”见王氏还要开口,他又道,“别提宝珠了,她是皇上赐的婚,娘既是要说,怎么忘了子衡呢。”
说起来孟衡可比他还大一岁呢。
王氏被堵得无话,好半天才似妥协了一般叹息一声,道:“好,娘可以不催你成亲,但你得答应娘一件事。”等林君衍点头应下后,王氏满意地笑了,给身旁伺候的齐嬷嬷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转身出去,不过半晌却带回两个袅袅婷婷的美貌女子来。
林君衍瞥见女子含羞带怯的姣好面庞,再对上王氏满含笑意的目光,心里才冒出一个猜测,果然下一刻就被王氏证实了。
“衍儿,你不急着成亲,娘可以不逼你,但是你身边总该有个贴心人伺候,春兰和春雨都是懂事听话的,你一会儿带回去。”大户人家的少爷即使没有成亲,院子里放几个房里人也是无伤大雅的。
林君衍闻言抬起眼皮,正眼看向站在面前的春兰和春雨,之前嘴角勾起的笑意淡去。王氏早有准备,今日答应成亲和收纳通房,二者他必须要选择一个。
王氏见林君衍犹犹豫豫,心里一下子生出个不好的猜想来,她挥手让二春退下,才拉了林君衍的手压低了声音问他:“衍儿,你老实告诉娘,你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寻常十七八的少年郎正当血气方刚,怎么她的儿子就跟个清心寡欲的小和尚一样?
“……”林君衍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最终还是沉着一张俊脸领着二春回了自己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成帝:@世子 快谢谢我这个大媒人给你把媳妇儿保住了!n(*≧▽≦*)n
世子:哦,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问今天我的戏份呢???:)
成帝:╮(╯▽╰)╭
衍表哥:╮(╯▽╰)╭
孟泰山:╮(╯▽╰)╭
第9章
斜阳余晖透过半阖的窗扉洒落在黄梨木书案的桌面上,映下一片婆娑斑驳的竹影。光影明灭间隙,依稀可见书案后端坐的身影。
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宇推门进来时听见动静,脚下步子微微一顿,而后方上前拱手道:“公子,前头传来话说,王妃请您过去,说是二公子已经到了街口。”
叩击桌面的声音骤然停下,陆景初抬起头,嘴角一牵,语气里多了几许平日不曾有过的轻快:“哦?小麻雀回来了?”
虽不是第一次听自家主子对二公子如此称呼,但赵宇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小麻雀”这一称呼实在是极衬二公子了。
晋王府的二公子陆赟乃是晋王继妃柳氏独子,比陆景初小了六岁,自小聪明伶俐,尤以一张巧嘴哄得晋王与柳氏欢心。陆赟虽与前晋王妃遗子陆景初为异母兄弟,但却极亲近他,打小就爱跟在陆景初的身后转悠,喋喋不休地说着府内府外的各种趣事,整日里叽叽喳喳的确和那在晒谷场上偷吃稻谷的小麻雀有几分相似。
更换了一身衣裳,陆景初也不用赵宇带路,只牵着小白径直穿过大半个晋王府到了柳氏的院子。
小白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走在前头,进了院子瞧见坐在台阶上说笑的丫头,它咧开嘴露出雪白尖利的牙,低低地“汪”了一声,吓得那两个丫鬟微微白了脸后,又稍扬了声音吠了两声,愈发多了几分威风凛凛的意味。
故意扮出凶猛的模样来吓唬柳氏院里的丫鬟,这是小白惯爱做的事情。陆景初每每护着它,纵使小丫鬟心有怨言,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上前请安。
陆景初耳力敏锐,听见屋内传来的说笑声,不由挑了挑眉,然后扯了一下绳子,跟着小白绕开了跟前两个丫鬟,直接迈步上了台阶。
在门口的垂花珠帘前,陆景初停下了脚步,拍了拍小白毛茸茸的大脑袋后便松开了手里的绳子。等小白“噔噔噔”跑到一旁的圆柱下卧倒以后,陆景初才微侧过身子,试探着伸手挑开帘子。
因着小白的叫唤声早已惊动了屋里的人,故而陆景初刚一踏进屋子,屋里的人便一齐望了过来。
陆景初记得柳氏屋里的布局,步履缓慢而从容地走到柳氏跟前,拱手行礼请安,“给母妃请安。”
柳氏看向面如冠玉的陆景初,放下手里的茶盏,嘴角翘起,笑吟吟地招呼他坐下,一面又问起他的日常起居来,言辞间皆是掩不住的关切之意。
“我一路风尘仆仆也没见娘多问我两句,可见娘的心是偏长的了。”少年声音清朗,说着抱怨的话,语气里却无半分不快。
柳氏偏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陆赟,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道:“跟着你舅舅出去磨炼,本事没长多少,嘴皮子倒是愈发利索了,你如果有你哥哥半分懂事,我也偏心你。”
陆赟被啐了也不恼,愈发嬉皮笑脸起来。他起身走到陆景初身旁,微抬头,伸手一比划,笑意淡了两分,撇嘴道:“还是差了一点呐。”他记得,三年前他跟着舅父威远大将军前往边关历练时,大哥就比他高那么一点儿,这三年他努力吃饭练武长个子,本以为能反超,没料到还是不行。
陆赟叹了两口气,抬眼瞥见陆景初翘起的嘴角,他不由嘟囔道:“大哥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要知道我今年才十四,还有着长呢。”
陆景初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只附和道:“是,还有着长。”语气里的敷衍毫不掩饰,让陆赟的斗志一下子弱了几许。
这三年,陆赟在边关历练,外人跟前表现得沉稳妥当,但骨子里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会儿,在柳氏和陆景初的跟前,他卸下少年小将军的面具,又如同三年前一样,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边关的趣闻来。
陆景初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面上的笑意淡淡。
而柳氏虽在听着儿子讲故事,但同时也在观察陆景初,见他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她抿了抿唇角,敛目。从前陆景初按着规矩来给自己请安,从来都是一脸疏远,这般模样似乎的确有几年未曾见过了。
等到陆赟说得口干舌燥开始喝水时,柳氏才得了闲转向陆景初,问道:“听宋管家说,前些日子孟老国公大寿时你也去了?”陆景初不爱应酬,对于他这一举动,柳氏和外人有着一样的疑惑。
陆景初道:“既然皇上已经赐婚,孟老国公也算是景初的长辈,于情于理自然该去。”
这可不大像万事随性的晋王世子陆景初做派。
柳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只道:“看来景初也长大了。”竟也懂得了人情世故。
陆景初淡淡一笑:“是母妃教导有方。”
“你这孩子。”柳氏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陆赟此时恰好放下茶盏,听了这话,一时有些疑惑:“赐婚?皇帝堂兄给谁赐了婚?”他皱了皱眉,“孟老国公?难不成是给咱们王府和孟国公府赐了一桩亲事?”
陆赟一回到京城王府就直接奔到柳氏的院子请安,因此对之前成帝赐婚一事一无所知。
柳氏翕了翕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陆景初已经悠悠地开了口。
“小麻雀,你要多个嫂子了。”
“嫂,嫂子?”陆赟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惊讶。他知道,陆景初之所以年及弱冠还未娶亲根本不是因为眼疾之故娶不到媳妇儿,而是他家大哥眼光不低,难有人能入得他的眼。然而现在,陆景初居然告诉他,他要多个嫂子了!陆赟心里且惊且疑,琢磨了一下前面的话,咽了口口水,“难道是那孟家大小姐?”
柳氏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还有别人不成?”据他所知,孟国公府适龄与自家大哥相配的姑娘好似只有这一位。
“是孟二姑娘。”陆景初道。
“孟二姑娘……那不是孟家庶出二房的……”陆赟彻底糊涂了。
自家大哥的亲事这是低娶了啊。
他觑了一眼陆景初的神色,见他嘴角浅勾,愈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景初端起手边的茶盏,拈起碗盖,将茶微微吹凉,抿了一口,声音慵懒地道:“皇上下旨封了她为云宁县主,门当户对。”
陆赟伸手挠了挠头,琢磨片刻才恍似茅塞顿开。
皇帝堂兄素来看重自家大哥,这赐婚自然不可能不问他的主意,敢情是自家大哥对那孟二姑娘动了凡心?若不然,为何要舍那国公府嫡女孟瑶娶个庶出二房的小姑娘?
陆赟自认洞悉了,便不再追问。
陆赟一路劳顿,纵使精神尚好,也被柳氏赶回他住的清风苑沐浴收拾准备晚上的接风宴。等打发走陆赟以后,柳氏方又看向陆景初,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来,半晌才试探着开口,缓缓道:“景初,你也知皇上下旨说要等那孟媛及笄了再予你们大婚,可是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朔风院里总不能一直让赵宇给你打理,再者而言,你身边该添置几个伺候的人了。”
柳氏此时口里提到的伺候的人自然不是寻常的丫鬟小厮了。
自从成帝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晋王几次在柳氏跟前提过,让她多对陆景初的事上上心,给他添几个贴心的身边人。要知道,王侯子弟多少都是十五六岁就开了荤,哪有像陆景初这般到了二十岁,身边都是清一色的小厮侍卫?
晋王都知道提起的事情,柳氏从前自然也考虑过。她是晋王的继妃,陆景初的继母,俗话说,后娘难当,她当然会把诸事考量周全。
只这一桩实在难办。
四年前,柳氏就曾给陆景初安排过一次通房,挑了四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一齐送去了朔风院,可惜那四个美人儿才一进院子就被打了出来不提,连着朔风院里被她们踏足过的地方都让陆景初吩咐人重新翻修了一遍。
想起旧事,柳氏抿了一下唇,见陆景初不语,便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景初,你都要成亲了,身边都是些小厮侍卫,传出去实在难看……你就听母妃一声劝……”
“不必了。”陆景初打断了柳氏的话,手里的碗盖轻轻地叩到茶碗的边沿,清脆的响声一响即落,“母妃主持府内中馈已经十分劳碌,这等小事就不必记挂了。”
柳氏道:“可是……”
“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二弟说,这会儿就不打扰母妃了。”言罢,拱手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垂花珠帘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半晌慢慢地归于沉寂。柳氏坐在炕上,见那颀长的身影不见了,方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在边上的案几上,茶水泼洒出来,打湿她手边的袖口。
一旁伺候着的嬷嬷连忙上前收拾,一边拿干净的帕子为柳氏擦拭,一边劝道:“主子好端端地生这闲气作甚,王爷吩咐的事情您也都做了,是世子爷不领情,你又何必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嬷嬷你不懂。”如果陆景初传了什么不雅的名声出去,莫说她要担了没尽教养的责任,恐怕还要连累了她的赟儿去。
张嬷嬷思量了一下道:“世子爷因着眼疾本就不爱亲近人,您现在非给他塞人过去,也是得不偿失,不如等些时候,世子妃进了门,再做安排也不迟。”她顿了顿,继续道,“世子爷万事莫说有王爷主张,连着宫里两位贵人都看重得很,哪里还能吃得了亏?要奴婢妄言,主子应该多为二公子和小姐多考虑考虑了。”
柳氏闻言默然,只把手里的帕子慢慢握紧……
第10章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转眼便进了五月。暖雪坞院子里一排排的石榴树上开满小小的花儿,远远望去只见一树火红,煞是惹眼。
孟媛闲来无事,吩咐绿淇搬了小鼓凳放在屋外廊檐下阴凉处,她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清清凉的穿堂风,一边眯着好看的杏眼去寻掩在榴花间的青色果实。
“李嬷嬷说石榴果要熟还早着哩,姑娘天天数也无济于事啊。”绿淇端着绣花篓子从西边的耳房出来,见状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
孟媛轻轻地晃着小脑袋,道:“一日日看着它们长大了,我心里也高兴呢。”到了这般时节,府中公里供给各房各院的水果早就添了石榴,孟媛尝过鲜,却始终觉得那滋味不如暖雪坞这几棵石榴树往年结的果子香甜,汁水多。想起那一粒粒晶莹剔透、水汁丰盈的石榴籽,孟媛不由舔了舔唇,待听见一旁的绿淇掩唇笑了一声,她才敛了神,侧首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