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小民,求之不得……”
  ……
  吕吉山好容易醒了过来,抬眼只见罗帐灯昏,枕边静谧无声。他心内一松,总算回到自己的吕府,说明一切都入了正轨。
  他第一次睁眼时,是在太医署,当琬儿那满面激动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自己差一点儿就真的被淹死了,能再度睁眼看见她的脸,他真的感谢上苍的恩典!
  琬儿欣悦无比地当着吕后派过来的老黄门宣布:既然太尉大人脱离了危险,就劳烦公公回宴会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好让他们放心。太尉大人经此劫难,身体不适,便不再回宴会场喝酒了,现在,便要回吕府了!
  老黄门原本是要一直盯着吕吉山,直到将他顺利带入东华宫的,可是人小伙子差点淹死,到现在还烂泥一滩动弹不得。娘娘再有什么心思,也得换个时候了。于是老黄门咧嘴一笑,冲着吕吉山与苏琬儿唱诺:
  那是,那是!太尉大人好生将养,大人乃国之栋梁,可马虎不得。既然太尉大人无事了,咱家便回去复命了。
  吕吉山也是被伤狠了,睁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迷糊着昏睡了过去。苏琬儿唤来太医令相询,在得知此乃正常溺水后遗症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张罗着将吕吉山送回吕府。
  这一回该彻底解脱了吧!
  吕吉山并无大难不死的后怕,心中反倒一阵激荡,他深吸一口气,胸口滞闷中传来一阵痛,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罗帐被人掀开,幼白关切的脸出现在床头。
  “二爷醒了?”
  她手脚麻利地收好罗帐,将吕吉山扶坐起身,替他垫上厚实的锦垫,靠上床头。
  “二爷先喝水。”
  唇边挨过来一杯温水,“爷先喝点水,怀绿去端药了,大夫说您溺水太久,伤了心肺,得静养一段日子了。”
  吕吉山揉了揉酸痛的额角,“这头也痛得厉害,大夫可有开治头痛的方子?”
  幼白莞尔,“爷且放心,是宫里的太医令张老先生亲自替您瞧的,错不了。张大人说了,二爷您窒息太久,脑子也被憋着了,若是三日未醒,便是没得治了。好在辛公子拼了命地寻你,一点也没耽搁着,爷才能这么快就醒了。只是毕竟也是窒息了许久,您的头会痛好几天呢,太医令大人让您这几日多睡觉,也能好得快一些。”
  “噢……”吕吉山颔首,原来是辛弈救了自己,真得感谢他了。
  “侍中大人呢?”侄女与嫂子还在宫里,吕吉山有些不放心她们。
  “侍中大人将二爷您送进府来便回宫了,她说宫里的宴席还未结束,她得回去照看着。”
  “甚好!”吕吉山放心了,他嘴角微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再度滑进松软的锦被。
  “我肚子饿了,幼白给我张罗些吃食来。”
  ……
  回到宴会场的琬儿将吕吉山的嫂嫂王氏与侄女吕佩榕安顿好后,转头便四处寻找钱媛之的身影。那女人在巴巴地等着吕吉山,自己得去替他周全了才是。
  可是琬儿寻了好半天也没瞧见钱媛之,在场的众人,包括李砚自己,都三五成群而聚,喝酒行令的,奴颜婢膝拍马屁的,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与所有的宫宴一样,只要李砚想,任何主题的宴会都最终会变成所有人纵情享乐的无主题趴。
  宴会的女主人不见了踪影,留下寿星一人将这寿宴变成了酒池肉林。李砚并不以为意,皇后不见了正好,他正好可以随心所欲地同臣子玩覆射猜拳。看着李砚涨红了老脸同一帮年轻臣工玩得不知今夕何夕,琬儿轻叹一声,摇摇头,兀自往太液湖西岸的一溜宫墙走去。
  那边是距太液池最近的朝粹宫,听黄门说,钱皇后担心太尉大人的安危,召见了吕府的人去问话。吕吉海被贬去守皇陵,连来吃宫里的酒席都没了资格,除了王氏与吕佩榕,苏琬儿记得还有那个唤做辛弈的,身份不明的人也来了。
  琬儿觉得这个辛弈,就像水中的月,雾中的花,隐隐绰绰看不清楚,但不管辛弈究竟是什么身份,如今吕吉山不在,她有义务去照顾好吕吉山府上的每一个人。
  琬儿独自朝朝粹宫走,她觉得钱媛之多半会将这里作为自己私下接见臣工的场所。这里距宴会场近,方便行走,却又隔了一个湖与一片桦树林,私密性也兼具了。
  琬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揣摩今日那第一眼便抓住了自己眼球的男人——辛弈真是个美男子啊!只是,有点怪怪的……
  尽管琬儿觉得那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总直剌剌地盯着她看,内里饱含乾坤好似随时都在琢磨什么,让她心内暗自抗拒。但那男人对吕吉山,对琬儿自己的言行举止却甚是恭谨。
  琬儿记得他在跟自己见礼时,满眼疑问地望着吕吉山,想弄清楚琬儿的身份。吕吉山调侃道,她是你嫂子,在宫里,有了麻烦事,便要去寻她!那辛弈眼中闪烁着刺目的光,旋即却无比恭谨地唤琬儿二嫂……
  臊得琬儿飞红了双颊,狠狠叱责吕吉山不知好歹,这里是宫门,可不是插科打诨的地方!
  辛弈对吕吉山的无条件顺从,从他随时都在为吕吉山行动的方便提供支持上,可见一斑。他不是吕吉山的小厮,却做得比小厮还要好,他唯吕吉山马首是瞻。
  琬儿清楚地看见了吕吉山要上竹高台为钱媛之跳舞时,辛弈眼中闪烁的焦灼与担忧。他一改之前恭顺内敛的态度,拉住吕吉山的袖子,立在角落里絮絮叨叨说了挺久。最后是吕吉山不耐烦了,大手一挥扯出自己的袖子,抽身就要上台。辛弈再度扯住了他,探手按上了吕吉山的肩背和胳膊,用力揉捏起来,原来他是要吕吉山上台前先热热身……
  他知道吕吉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要吕吉山在上台前便做好入水的准备工作。当时的琬儿心中对辛弈好感顿生,如此周全的随从可真是不多见了,也不知吕吉山究竟给他派了什么差使?
  他对外宣称是他表兄弟,可琬儿知道,他哪有什么表兄弟,吕吉山的表兄弟早在他爹被杀那年都藏匿到不知何处去了。看庆言恭谨地唤他为辛爷的模样,这辛弈倒是有些像吕吉山捡来的结拜兄弟。这吕吉山也是无聊,没事去结拜个兄弟做什么?
  琬儿自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浅笑,摆着腰肢往朝粹宫疾步走,自己得快一些,免得辛弈若是被钱媛之刁难,他初次进宫,会应付不过来。
  ……
  朝粹宫飞檐斗拱,玲珑别致,这处宫殿占地不大,是给后宫妃嫔们游湖转园子累了休息用的。苏琬儿直通通来到主殿,发现空无一人,便转过头穿过花园朝东边的偏殿走去。才刚穿过回廊,她听见廊道尽头的厢房中有动静。
  寻了如此之久终于找到一个人,正好可以问他一问皇后的去向!琬儿心中雀跃,脚下不停,飞奔至厢房门前——
  她猛然抽回了已探至雕花木门上的手,驻足在了厢房门口。
  里面传出来的是男女欢爱的声音,钱媛之那饱含了难以自持的沉醉与靡媚的声音,毫不掩饰地钻入苏琬儿的耳中。夹杂着男子自喉间发出的阵阵低喘与喁喁私语,她能分辨出,那是辛弈。
  胸中有莫名的沸腾翻涌,她突然明白了吕吉山说的,有福星相助是什么意思了。
 
 
第94章 助手
  苏琬儿急匆匆地奔出朝粹宫, 冲向宴会场, 好似做了错事的是她自己, 而不是钱媛之。
  她不是第一次见吕吉山使用此种手段脱困,应该说吕吉山惯用此伎俩。他可以利用他能利用的所有姿容出众的男人,也能利用他自己, 可是没有一次他在使出美人计的时候会让苏琬儿感到如此胸中块垒。
  再后来,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她总算想明白了:是辛弈的态度, 辛弈那天生的, 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神让琬儿有如芒刺在背, 以致于她往后多年都无法释怀。
  琬儿气喘吁吁地回到宴会场, 满目热烈中,她看见安嘉公主身着绚烂的花间裙吊在李砚的脖子上正在请求着什么。
  安嘉公主李歆儿是李砚与钱媛之的独女, 因着随李砚夫妇流放相州数年, 李砚对她甚是宠溺。吕皇将李砚一家从相州召回时,李歆儿也随爹妈回到了京城,被封为安嘉郡主,如今李砚做了皇帝,李歆儿自然升级成了安嘉公主。
  安嘉公主因李砚与钱媛之的无原则宠溺, 行事愈发肆意无比。安嘉公主刚及笄, 块头也有琬儿那般大了, 如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便毫不顾忌地坐上了她父亲的腿,扭住李砚的脖子央求个不停。
  李砚喝了不少的酒, 连胸襟上都湿了一大片,随侍太监拦不住他,只能苦着脸立在一旁,像霜打的茄子。堂堂帝王穿着污糟的衣衫,抱着自己成年了却还在撒娇的女儿,并不以为不妥,老实巴交的脸上笑出了褶子,望着李歆儿笑得像颗温暖的太阳。
  琬儿摇头,这钱媛之丢下自己的丈夫与女儿,只顾自己去享受了。李砚没人关心,李歆儿没人管教,这一家人如此凑合,连她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于是她摇摇头,抬腿便朝李砚走去,她要把安嘉公主劝下来,如此大的姑娘了,哪怕是对自己的父亲,也应当避嫌。更何况,她的父亲是帝王,帝王的威严,做女儿的应心怀敬畏。
  刚走至近旁,但见李歆儿自怀中摸出了一张诏书,直咕隆通塞到李砚鼻子底下。她抬起纤纤玉手捂住诏书的正文,用她那娇莺出谷般的声音同李砚说话。
  “父皇,女儿就喜欢池昌庄园里的跑马场,修泽都有庄子,凭啥不给女儿庄子!不公平,不公平!父皇你就答应歆儿吧,在这里用印,用印,嗯?”
  李歆儿紧紧缠着李砚的脖子,身子扭得像个麻花,娇憨卖萌,无底线撒娇。逼迫加死缠,一通猛操作,李砚终于吃不住了,固定住了李歆儿的柳腰,忙不迭地应着:
  “好,好,好!歆儿且下来,你快要勒死你父皇了,朕答应你便是!”
  听得此言,李歆儿灵猴似的吱溜一声从李砚的身上滑了下来,一把收起那张诏书,欢心雀跃地挤在李砚身旁等着李砚拿御玺。
  李砚抬手唤来身后的随侍太监谢敬忠,要他去取御玺,转头看向死攥着诏书不撒手的李歆儿,眼中全是逗弄。
  “诏书呢?给朕瞧瞧。”
  “不。”李歆儿嘟着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给朕瞧瞧!”李砚正色。
  “不!”李歆儿坚贞不屈。
  “哪有用印不看内容的?万一盖错了怎么办?”
  “不会盖错的!”李歆儿讨好地又吊上了李砚的脖子,涎着脸地冲李砚笑。
  “诏书是女儿亲手写的,父皇放心吧,女儿不会弄错的,您就大胆用印即可!”
  李歆儿在相州吃过苦,练就了一身好手劲。她猛然吊住李砚的脖子,李砚吃不消,吊脖子杀手锏使出后,李砚总会老老实实地屈服在李歆儿的雌威之下。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手点点李歆儿的鼻尖。
  “你呀,你呀……”
  待谢敬忠取来印玺,李歆儿迫不及待地展开诏书,双手依旧死死捂紧正文部分,再用她那双灵动晶莹的杏眼督促着李砚,端端正正地在那不知正文为何的诏书上盖了一个印。
  看着李歆儿愉悦振奋的模样,苏琬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疾走两步来到李砚的身边,恭谨地扬声道:
  “陛下,这帝王印玺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一旦盖上了,可是会涉及到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的。如此重大的决定,陛下还是须得看一看才好……”
  “琬儿姑姑莫要危言耸听!本宫乃公主,陛下的亲闺女,可是会做出有损天家利益举动的那种人?”李歆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苏琬儿的话,她杏眼圆瞪,柳眉倒竖,那磅礴的气势倒是颇得她母亲钱媛之的几分真传。
  “下官自是是相信安嘉公主不会做出有损皇室利益与尊严的举动,只是安嘉公主年幼,就怕做出了不妥当的事情却不自知,违背了祖制于无心。”苏琬儿低眉顺目却不想让步。
  “你……!”李歆儿被激怒了,她站起身来指着苏琬儿的鼻子就要发作,被李砚一把拽住。
  “行了,行了,行了!”
  李砚抬手扯住了李歆儿那只控制不住的手,开口吩咐,“歆儿不可对侍中大人无礼,你且下去,再吃点东西,待到戌时,你也该回去歇息了。”
  说完,李砚云淡风轻地挥挥手让李歆儿快些离开,临李歆儿离开前,他还不忘叮嘱李歆儿的随侍女官看好更漏,准时将安嘉公主带回宫休息。
  滥用印玺的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苏琬儿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李砚做事一如既往地没有章法,再加上对李歆儿的无原则的溺爱,哪里有做皇帝的半分样子!
  看着李砚一副老成持重,却实为懦弱温吞的憨厚模样,耳畔回响起李砚的皇后眼下正在与其他男人颠鸾倒凤的淫靡的呼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怨怼情绪沸腾心间。苏琬儿秀眉紧蹙,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来到李砚身边:
  “陛下!你不可……”
  “琬儿。”李砚抬手止住了琬儿已涌至口边的话。
  “琬儿,今日是砚的生辰,你可不可以让砚放肆地过完这一个晚上?”
  李砚身穿泛着酒污的袍服,眉眼沉沉。他脸上带笑,那笑容晦涩又模糊,可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清晰又耀眼,让琬儿想起了自己初入禁中时,见到的那个青葱少年。
  琬儿止住了嘴,心中有难言的情绪萦绕。李砚是一个纯粹的人,他过于纯粹,完全不能匹配他的身份与地位。
  他并不怠于政务,相反,他甚是勤奋。他用他那并不适合理政的大脑,尽量去理解那汗牛充栋的奏章中所蕴含的每一桩民生国事。他一如既往地信任与依靠琬儿,虽然这种信任所来源的情感,是那么的莫名其妙与说不清道不明,连琬儿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尽管琬儿与他有过那么多“不愉快”的过往,他依然任命琬儿为自己的御前侍中,而不是钱家的人或其他。
  可是李砚因为钱媛之的存在,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李家二郎了,他于钱家与李家的夹缝中给予了琬儿他能做到的最大的理解与信任。如果说李砚是依靠琬儿超凡的能力将手中的帝王政务给理得顺溜了,不如说,是李砚用他对琬儿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让她通过自己在他们李家朝堂上占据了一片天。
  他就像一头憨厚的牛,毫无怨言地承受着来自钱家与李家,包括这些势力投射与他身上的指责,鄙夷,或嘲笑。只勤勤恳恳地按照琬儿交代与自己的要求与标准,将他应处理的一切政务给做得尽量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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