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杨一直为你做事,对不对?”
这就是她对他说得的一句话,容御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端木杨的女儿收买太医诬陷我怀孕,张藻德招出了端木柔,祁衡以为是她是受端木杨的指使,就什么都查出来了。”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还有,端木柔诬陷我的事,你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可你却没有任何反应,不准我离开,祁邯也是你派人杀的吧?如果我不在邺城,端木氏就没有理由造反了,我说的对不对?”
“祁邯是我派人杀的。”容御说得云淡风轻,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仍然保持着平和,“我想你不会忘记这对父子两年前是怎么算计你的,祁邯难道不该死么?”
“祁衡没有算计我,他对他父亲的阴谋一无所知。”
容御冷冷一笑,“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初晴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如果你确定祁邯真有这么险恶的心思,如果他对我没有一丝真情,你就不会将我送到邺城了。”
容御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强行让她看着自己。他耐心解释道;“祁邯是我派人杀的,端木颜也的确为我做过事。只是端木柔陷害你之事,祁衡虽是国主,西凉的实权依然掌握他父亲的手里。祁邯一直主张西凉与北疆联合,我岂能留他?”
“你杀了他,就不怕祁衡怀疑你?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只要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怀疑,他就会恨你入骨。”她讽刺的笑了笑,看着他,一字字缓声问;“张藻德到底还是为你做事的吧?”
“你越来越放肆了!”容御剑眉紧皱,声音里带着愠怒,握着她双肩的手狠狠用力。
他几乎要将她的肩捏碎了,初晴痛的蹙眉,紧咬着唇,将痛呼声锁在口中,却无法遏制不堪重负的泪水从眼中落下。容御看到她的泪,瞳孔微微收缩,还是放开了她。
他不在看她,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初晴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他再不择手段,也不至于卑劣到利用他母亲的声誉。
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
“祁邯的仇家那么多,只要做的不留痕迹,祁衡不会凭空怀疑到我。”容御叹了口气,声音有所缓和;“如果祁衡与我合作,我一定可以在两年内收复北疆,到时我会将你接回来,纵然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我也不在乎。”
她苦笑,喃喃的说;“到时祁衡也不能奈何你。”
他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初晴,你要理解我。”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看他,目视前方,平静的说;“我理解你。”
他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苦笑道;“你理解我,却不能原谅我。”
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他。
“西凉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祁衡对你还有价值吗?”
容御微微一怔,冷冷吐出两个字;“没有。你想让我帮他?”
她在心里苦涩的笑,声音十分平静;“我知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容御盯着她的侧脸,嘲讽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为他担心,对我却这么苛刻,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的心狠狠一颤,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十分荒诞扭曲。她转头看他,一字字道;“我担心他又如何,难道我对她以身相许了么?我不原谅你又如何,难道我要报复你,对你喊打喊杀了?”
她只是心冷了,彻底厌倦了与他纠缠。
“初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的声音冷下去,“是我过去太纵容你,过去我从没管束过你,只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开心快乐,我曾以为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却不想,你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让你快乐竟变成了世上最困难的事。”
初晴苦涩的笑了,平静的说;“曾经,我以为有了御哥哥,就是有了全世界……”她摇了摇头,步履虚浮的走到桌边坐下,背对着他,“都过去了,记得我对你说过,你是一个好哥哥,从此以后,我只将你当成哥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我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
她自顾的说着,感到背后的那双眼睛正失望的看着她。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声音轻轻落下,就像一阵风敷过一片死水。无声的寂静沉甸甸的压在心上,片刻后,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帘掀起又合上。她转过头,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她用双手捂住脸,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终于没有顾忌的失声痛哭起来。
十几天过去了,他们仍在彭州。初晴提过回京,被容御断然拒绝。除了不能回京,她还失去了出营的自由,如果她想出营散心,必须经过容御的同意。所以每一次她出营,都是和容御在一起。不过即便两个人在一起,她也从不没主动和容御说过话。
这日的下午,没有阳光。他们来到一片林中。自入冬以来,彭州也下了几场雪,遍地的枯叶被湮没在皑皑白雪中。树枝上承载着白色的积雪,从远处看,犹如被冰雪砌成。起风时,白茫茫的雪漫天飞舞,枯枝轻轻摇曳,形成一片如云雾版的苍茫。初晴凝视着虚无的远方,所有的心事都被风吹得不知去向,心被掏空了,说不出有多轻松,却也感觉不到沉重。
她还想朝树林深处走,容御策马行到她前面,对她说;“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初晴没说话,沉默的调转马头,沿着返回的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还没走出树林,他们遇到了一场刺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数不清的黑衣人迅速将他们包围,与护卫杀成一片。
杀手的人数超过了他们的护卫——因为初晴说过有太多人跟着,不管哪里心情都会压抑,容御便将大部分护卫都在林外,他们身边只有而是几名随从。
容御和初晴的坐骑都中了暗器,容御迅速拉起初晴,拥着她跃入空中,然后稳稳落地。几个杀手先后死在了容御的剑下,却还有人不要命的进攻着容御身边的初晴。初晴看着容御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心中涌出悔意与愧疚。她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杀手,她不想拖累他,亦不想欠他任何恩情。
就在这时,三个黑衣人挥刀砍向她,其中两个杀手被侍卫挡住,另一个杀手的动作又准又狠,她吃力的抵挡着,只觉得手掌一阵生疼,手中的剑竟被杀手的刀震落。
顺价,她失去了防身的武器,杀手再次举刀扑向她,这一刻,她感到了死亡的迫近,而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闪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
哧!
刀刃刺穿骨肉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刀刃从肩胛穿过,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怔怔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仿佛有利刃穿心而过,她的手微微颤抖,划过面颊的泪水融入嘴角,她的口中满是苦涩,声音艰涩而沙哑;“对不起……”
而那个刺杀容御的杀手,又被莫远一剑刺穿。莫远守在容御和初晴身边,又连续杀了仕途靠近他们的杀手,
“你放心,我死不了……”容御皱着眉,忍着肩上的剧痛,给初晴一个安慰的微笑,抬手抚上她沾满泪水的面颊。
而她的眼泪更加汹涌,这一刻,周围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后悔如潮水般涌入她的心,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御哥哥一直都在,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御哥哥,义无反顾将她从危险中救出的御哥哥,从不曾离开过。
好在大批护卫很快赶来,而杀手只剩下寥寥几人,再无接近容御和初晴。初晴和莫远将容御扶上马车后,马车迅速离开树林。
虽然没有太医随行,但护卫身上都带着止血药和绷带以备不时之需。马车里,初晴为容御上完药,又包扎好伤口。然后,她握住容御的手,见容御双目微阖,她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住地对容御说;“御哥哥,我们快到了,再坚持一会,你别说,千万别说……”
容御反将她的手包在掌中,对她虚弱的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
“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我不该和你说那些话,你别生我的气……”她真的害怕,如果她现在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我知道。”容御垂首吻去她脸上的泪,嘴角浮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太医说,容御的伤口虽深,但不再要害。而回营不久,容御就睡了过去。太医再三向初晴保证容御没有性命危险,初晴方才放下心,寸步不离的守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榻上沉睡的容御。
时间慢慢流过,莫远进入皇帐,天色已经黑透了,而容御还没醒来。他向初晴行了一礼,初晴知道容御没有生命危险,反而希望他能睡得久些,充足的休息能加速伤口的痊愈。她想到莫远一定是有事禀报,示意莫远别出声,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出皇帐,初晴问;“是不是查出了幕后主使?”
“暂时还没有线索。”莫远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这本是陛下安排的,真正的线索自然是不存在的。
他看着初晴红肿的双眼,焦虑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陛下的苦肉计还是值得的,这件事后,公主对陛下不会再有嫌隙了吧……
第105章 缠绵
初晴忍不住想, 踏着鲜血枯骨走上皇位的人, 必然树敌无数, 这世上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又给予皇位的人实在太多。可如果他不是皇帝,甚至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介平民, 那些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义无反顾保护他的人, 是否还会效忠于他?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突然觉得他其实真的很可怜,即便受千万人拥戴,可这世上仅仅因为他是容御而对他好的人又有多少?对她来说,他不是皇帝, 他只是守护她长大的御哥哥,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爱的人。他们决不能失去彼此。
她深吸一一口气,问莫远;“你还有别的事吗?”
莫远垂首道;“没有了,虽然没有线索,但还是要向陛下禀明,不过,公主代卑职禀明陛下也好。”
初晴点点头,回到帐中, 她看到容御从床上坐起来, 顿时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床边,“御哥哥,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容御慢慢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初晴抓住他修长的手指,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的面色虽然苍白,气色看起来并不十分虚弱,初晴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问;“你感觉怎么样?”
“和过去受伤差不多,迟早会恢复。”他看着初晴,嘴角微扬,眼中含着温和的笑;“如果你不生我的气,我会好的更快。”
初晴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我……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容御说;“好。”
他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气息在她的脸上游走。他的臂弯慢慢收缩,两个人的身体靠的太近,他呼出的气息钻入她的衣领,贴在她的肌肤上。她被她抱得太紧,身体隔着一层层衣衫便感触到他手掌的温度。他的眼神越发炽热,呼吸越加沉重,一下下撩动着她的肌肤。
她的身子颤了颤,感觉正有一股股热流冲入大脑,惊讶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试图挣脱开他的怀抱,可因为不敢用力,几下轻轻的挣扎只是徒劳。她的气息也愈发不稳,低声说;“御……御哥哥,你还有伤,不能……不能这样啊。”
容御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魅惑动人,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世界深深锁在他眼里的炽热中,“没关系,只要你配合我……”话音未落,他便以不容她抗拒的力道将她抱到床上。
初晴看着他的脸,只感觉一阵痛苦袭来,两串泪水从眼角落下,而随即,她的身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逾越,仿佛体内有某种沉睡的感觉,顷刻间被他唤醒。
寒冬的夜晚,飒飒北风拍打着营帐,帐内,烛光氤氲,床幔后俪影成双,燃烧的炉火衬出一室温暖无限。
夜色褪去,东边的天际泛起灰蒙蒙的曙色。床帐内,容御揽着初晴,手指玩弄着她的一缕长发,低哑而磁性的声音吹过她的耳畔,“等回京城,我就立你为后。”
初晴吃惊地看着他,容御看出了她的顾虑,补充道;“只要我们接触名义上的兄妹关系,我废除你长公主的身份,就可以立你为后。这也是迟早的事,我可没想过让你当一辈子的长公主,不过即便你不是长公主,云朔依然是你的封邑,你将会成为大周第一个拥有封邑的皇后。”
初晴枕着他没受伤的手臂,低声说;“可是会有大臣反对吧……”
容御不以为然,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封邑的时候也有人反对。不管皇帝做出什么决定,都会有人跳出来劝谏,我已经习惯了。”
初晴觉得这个安排并没有不妥之处,如果可以,她当然想有一个可以和他并肩站在阳光下的真正的名分。
这样想着,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而强烈的不安,曾经渴望的幸福现在已经紧紧抓在手里,突然感到一切都太不真实。她忍不住叹息;“御哥哥,我是不是在做梦?”
容御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他认真的说;“以后的生活会比梦里更幸福。”
但愿如此,当梦里的幸福变成真实,以后的岁月里,就不会再有噩梦了。
几天后,容御突然提到李信,他告诉初晴,裴家覆灭,李信曾被裴海污蔑,如今已经无罪之身,现在依然是武成候。他虽然没给李信兵权,却让他留在军中,或许以后他会重新重用此人。
李信为什么会在军营里?带着这个疑问,初晴又想到,当初他将李信下狱并不是因为裴海,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李信虽然是受裴海诬陷……”她认真地看着他,斟酌着用词,“你不是不相信他吗,被害谋逆不代表他揭发过的人就一定是清白的啊,你完全没有必要恢复他的爵位。”
容御道;“因为我打算重新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