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柔风很熟悉的匣子,是当年谢家日常用的礼匣。
霍柔风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只丹凤朝阳点翠簪,凤凰的眼睛镶着红宝石,嘴里则含着一颗指肚大小的南珠,配上精致绝伦的点翠工艺,即使是见惯好东西的霍柔风睁大了眼睛。
其其格又向霍轻舟说了几句,霍轻舟对霍柔风道:“娘说这支簪是当年九容公主之物,不知为何会回到谢家,谢家长女及笄时,都是用这支簪插笄。”
九容公主的?
霍柔风怔怔一刻,把那支簪翻过来倒过来仔细端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前世她有没有这样一支簪了。
前世她死时还没有及笄,即使有这样一支簪,也没有机会戴,如果这簪真是她的,想来也是被陈放于某只箱笼里。
不过如今这支簪辗转传到她的手里,霍柔风还是惊喜交加。
“九容公主的啊,那我戴着一定很合适,嘻嘻。”即使是对亲哥哥,她也不会把她认识九容公主的事情说出来。
她认识九容公主啊,认识两辈子了。
哪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事呢。
第四九六章 及笄
得知展怀的母亲来了,霍轻舟就拉长了脸,以至于展怀来了之后,他对展怀也没有好脸色。
展怀假装没有看到,自从兄妹二人相认之后,霍轻舟看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抓小偷的表情。
当年说好的你要帮我想办法娶到小九的,你忘了吗?
到了及笄礼的这一天,一大早,贺礼便堆满了八仙桌。
钟夫人送的便是她陪嫁的一支八宝攒珠簪,一对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子,霍轻舟的则是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范嬷嬷还是头回见到及笄礼上送马鞭的,便问小霍状元这有何寓意,霍轻舟瞟了展怀一眼,对霍柔风道:“哥给你打人用的。”
其其格的贺礼有两份,一份是燕娘送的一副红宝石项圈,还有一份则是她自己的,一只白狐狸皮的兔儿卧,一对白狐皮的护耳,还有一副同样毛绒绒的手套。
她得意地对霍柔风道:“这是我猎的,我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霍柔风踮起脚尖摸摸她的小脑袋,表示很喜欢。
于是大家便都看向展怀,尤其是霍轻舟,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式,随时准备着对展怀冷嘲热讽。
可是当展怀让人把他的贺礼抬上来时,大家还是怔了一下,霍轻舟更是别过脸去,他懒得看也懒得管了。
展怀的贺礼是一杆长枪,猩红的长缨,雪亮的枪尖,霍柔风原本披散着一头长发,规规矩矩坐在炕上,见到这长枪时,便从炕上下来,一把将长枪拿在手里,范嬷嬷连说快放下,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长枪放回去。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吴家也送来了贺礼,是一套十二柄做工精巧的梳篦,每柄梳篦上按月份雕着不同的时令花卉,或嵌宝石,或嵌珍珠,都是小小一颗,不张扬又恰到好处,隆重却又低调。
来送礼的是吴欣欣,她也只是把礼物放下说了几句恭喜话便告辞了,显然也是家里长辈叮嘱过了,霍九娘子远在异乡,能来参加她的及笄礼的,一定都是最亲近的亲友,吴家非亲非友,又是商户,自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直到快要行礼时,范嬷嬷忽然说道:“九娘子,老奴这里还有一份贺礼,是太太留给九娘子的,当年太太临终时叮嘱过大娘子,在九娘子十四岁时交给您,可去年这会儿九娘子远在广东,今年老奴离开京城时,大娘子便让老奴把这个带过来,这是太太留给九娘子的心意。”
说着,范嬷嬷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只锦盒,那锦盒只有女子巴掌大小,四四方方,显然里面装的应是手镯耳坠之类。
范嬷嬷口中的太太,便是霍老爷的妻子,霍柔风的养母。霍柔风对养母印像模糊,大多都是来自丫鬟婆子们的描述,她起身施礼,范嬷嬷侧着身子代霍太太受了,霍柔风接过锦盒,里面是一只手串。非金非玉,乃是水晶石的。
清晨的阳光恰好从敞开的窗子里照进来,阳光中,手串闪闪发光,晶光四射。
水晶手串算不上名贵之物,但这串手串却养得极好,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尤其是绽放出的晶光,让人无法逼礼。
谁也没有想到,霍太太居然给霍柔风留下这样一条手串,以霍家的有钱程度,这份礼物看上去似是轻了,可是这条手串成色却又极好,竟使人生出此物不凡之感。
可也就是一条手串而已,众人称赞几句,也就罢了,唯有霍柔风望着锦盒里的手串,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良久,她将原本戴在腕上的一只金镶玉的镯子褪下来,把这条手串戴在腕上。
范嬷嬷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九娘子心里是有太太的啊。
和范嬷嬷一样,别人也只道霍柔风是怀念养母,谁也没有对她的举动细想。
只有霍柔风自己知道,她看到这条手串的时候是多么震惊。
母亲让其其格带来的那枝丹凤含珠点翠簪也就罢了,虽说是九容公主之物,可她毕竟没有印像,并没有太多感慨。
可是这条手串却不同,她知道手串的来历,也清楚记得,这条手串是被她弄丢的,她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若不是她拦着,母亲险些把她宫里的人杖毙。
前世,她贵为公主,可这条手串也是母亲给她求来的。
虽然至今她也不知道这条手串有何神奇之处,可是两世为人,这条手串却重又戴到她的手腕上,如同冥冥之中的天意,兜兜转转,手串又回到她的手里。
她不知道养母是如何得到这条手串的,她还记得小时候曾听姐姐向父亲抱怨,说养母去世时把嫁妆连同私房,全部留给了自己,可是妹妹却只有一条手串。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手串,也没有在意,她还以为就是一条珍珠或者珊瑚的,她当自己是男孩子,根本不在乎养母留下什么头面首饰,反正她也用不到。
原来当年姐姐口中的手串,就是如今她腕上的这一条,隔了两世,重又回到她手中的这一条。
这时,有小丫头跑进来,插笄的吉时到了。
虽然其其格年纪还小,可是霍柔风还是请她做了赞者,钟夫人轻轻抚摸着霍柔风那一头缎子般的青丝,笑着说道:“九娘子从今以后就是大人了。”
别的话,钟夫人没有说,现在还没有正式提亲,她还不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婆婆,有些话当然不能说,就是定了亲,不该说的也不要说。
钟夫人把那支传说九容公主用过的凤簪插到霍柔风的头发上,这便礼成了。
之前,霍柔风曾经因为母亲和姐姐都不能来给她插簪而有过小小的遗憾,没想到母亲和姐姐虽然没有来,钟夫人却来了。
钟夫人虽然表面上和她没有亲戚的关系,可是霍柔风却很高兴,因为钟夫人是高夫人的孙媳妇,钟夫人给她插簪,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何况,她的凤簪,她腕上的水晶手串,都是前世她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好像把前世她没能长大,没能活到及笄的遗憾给填平了一样。
第四九七章 姜先生
待到及笄礼结束后,霍柔风找个机会把展怀叫到院子后面的酸枣树下。
“小展,那年在京城里,我听你说国公爷派了一位姓姜的幕僚给你,后来为何再也没听你提起过?”
霍柔风指的那年,还是展怀没有领兵讨伐荣王之前,算起来已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若非今天看到这条手串儿,霍柔风早就忘记了。
展怀一怔,不知霍柔风为何会问起这件事,他道:“我之所以没有再提,是因为姜先生没来京城,半路上就回了福建。”
“没来?”霍柔风大奇。
她还记得当年展怀告诉过她,姜家幕府由来已久,可是举世知道姜家的却凤毛鳞角,这是因为姜家平素极为低调,子弟鲜少在外面行走,但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自古以来,几乎每一次改朝换代,都会有姜家子弟参与。而姜家之所以会派子弟协助展家,说来简单,展家早年曾有恩于姜家。
那个时候,展怀一个人在京城,闯了很多祸,闽国公不放心他,才让姜先生过来协助他。
按理,若非闽国公改变了主意,姜先生是不会半路回去的。
“详情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是姜先生自己要回去的,我爹和我大哥对姜先生尊重有加,他说要回去,自是不会为难于他。”展怀说道,他四年没回福建,也四年没有见过父兄,这件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却没有当面问过父亲和大哥。
“小九,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展怀问道。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因为霍柔风抚摸树干,而露出一截的皓腕上,那里戴着一条晶光四射的手串儿。
“这条手串儿你是不是见过?”他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霍柔风一惊,下意识地抚摸着腕上的手串儿。
“我见你盯着手串儿好一会儿,像是看到一件久违之物。”展怀说道。
霍柔风莞尔,原来当时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没能瞒过展怀。别人都没有注意,却只有展怀发现了。
小展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吧。
她点点头:“这条手串儿是……这条手串儿的出处,也是一位姓姜的先生。我看到这条手串儿,便想起当年国公爷请姜先生来京城协助你的事了,这才找你问问。”
差点就说漏了,这可不是平时偶尔说一句上辈子就能解释清楚的,她总不能说,这条手串儿是她前世丢掉的,她弄丢了手串儿,母亲责罚了她宫里的人,却没有责备她,只是说了句:“可惜了姜先生的一番心意。”
并非她想瞒着展怀,而是不想让展怀知道,她是与展怀的曾祖母有交情的人,抛开君臣不谈,她也比展怀高出三代,对,就是展怀祖母那辈的人了。
这真是尴尬。
展怀果然释然,在他看来,就是这条手串儿是小九小时候戴过的,或许是怕她太小弄坏了,所以霍太太给收起来了,叮嘱霍大娘子等到小九长大后再交给她。
恰好,这条手串儿是霍家从一位姜先生手中拿来的。
“无妨,姜先生那次没有来京城的事,或许我娘会知道,我去问问她吧。”展怀说到。
可是在钟夫人那里,展怀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姜先生啊,他在去年冬天就走了。”
“那年去京城的事啊,他只说是还没到时候,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你爹自是不会多问。”
这次来榆林,霍轻舟是打着办公差的名义绕道来的,及笄礼的次日,他便要离开了。
霍柔风对他说道:“你留在京城,要处处小心啊。”
“暂时还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一样,待到娘从鞑剌过来,你更要慎重”,霍轻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和展怀谈谈吧。”
听他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霍柔风便道:“小展挺好的,是你整日对他不好。”
霍轻舟皱眉,我只说要和展怀谈谈,又没说和他打架……
“钟夫人是要等到娘来了,她才回福建吗?”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原以为展家会趁着他在榆林,向他提亲,可是钟夫人也只是他刚来时和他说过几句话,丝毫没有提亲的意思,他便猜到,展家是想要绕开他这个当兄长的,直接去向母亲提亲。
父亲已经不在了,长兄为父!
气死了,长兄为父他们不懂吗?
见他脸上如同四季飘过,霍柔风白他一眼,道:“展家和我们家是几代人的关系了,既然到了榆林,钟夫人自是想要和娘见上一面,你别乱想。”
霍轻舟越想越气,若不是他在京城还有别的目的,这会儿都想不回去了。
他道:“我会给娘写信的,让她留你几年,不要让你早早地嫁出去。”
霍柔风推他一把:“比起我的事,娘一定更操心你的亲事。”
看着眼前越来越娇艳的妹妹,霍轻舟心里一片温柔:“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哥回京城后让人给你送过来。”
“有啊,我想吃老沧州的羊肠子,还想到茶楼里听说书,可是这些也没办法送来啊,要不你给你找些新出的词话本子吧。”
“好,我记住了。”
听说霍轻舟要走了,其其格便跑了过来,生涩地说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她从小在马场里长大,霍柔风的马场还没有她家的大,对她没有吸引力,她来中原,可不是来看马场的,她想去看在草原上看不到的东西。
霍轻舟笑道:“好啊,你想去哪儿,哥哥带你去。”
其其格想了想,道:“我要去天桥。”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天桥,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自是对那种热闹的地方感兴趣。
霍轻舟哈哈大笑:“那可不行,你娘不会让你去那么远的。”
其其格嘟起嘴便跑开了,没过一会儿,就拖了阿平来到霍轻舟面前,用喇剌话说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阿平,我娘可没有说不让我去天桥。”
霍轻舟看向阿平,这是个放到人堆里就会认不出来的人。
阿平憨笑:“夫人的确没说不能去天桥,中原如此之大,夫人自是不能每个地方都要说一遍。”
第四九八章 自保
其其格得意洋洋,对霍轻舟道:“你看,阿平也说没有了。”
霍轻舟哈哈大笑,道:“好,你这就去收拾收拾,哥哥带你去逛天桥。”
其其格又惊又喜,晃着两条小辫子,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阿平走在她后面,对霍轻舟和霍柔风抱抱拳,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到主仆二人走远,霍柔风对霍轻舟道:“这样可好?”
“我把人带走,影响不到展五,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霍轻舟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说完又觉不妥,拈了块柿饼送到霍柔风面前:“你也看到了,不要再说我对那小子不好了。”
霍柔风噗哧笑出来,接过柿饼,道:“论起聪明机智来,我哥是这个。”
说着,她冲着霍轻舟翘起拇指。
的确,霍柔风看到阿桑的那一刻,心里便是一动。阿桑是加海的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