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小渊和大夫们在随云岭待了十日,直到确认兵士们没有不良反应,也没有再有人感染风寒,他们这才回来。
  待到无名与汪先生将帐目理好,霍柔风再拿过来看了看,便对汪先生道:“你回去后立刻兑出三万两银子出来,三天之内要把银子送过来。”
  然后,她又对无名道:“银子好说,地方也好说,就是人难了一些……”
  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西安,霍柔风先让人送了姜伯儒回四时堂,她这才回到府里,还没有下马,就见漫天飞雪中站着一个身影,那是展怀。虽然身后有人撑伞,可是他的肩膀上还是落了一层雪花,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没等她下马,展怀便快步走过来,伸手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拍着她身上的雪,板着脸道:“早知你不坐车,我就不让你去了。”
  霍柔风在他怀里眯着眼睛,笑得像朵花似的,展怀忽然就没了脾气,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道:“下不为例了。”
 
 
第七零七章 甜
 
  雪很大,霍柔风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被展怀瞪了一眼,便把脸缩进展怀的斗篷里面,由着他一路抱她进去。
  她是不是太惯着小展了?惯得他都敢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了?算了,明媒正娶的,惯着就惯着吧。
  进了二门,甬道上的雪显然已被扫过了,但是又有雪花落上去,花石子铺就的路面上沾了一层薄雪,反而更滑。
  展怀原想把霍柔风放下的,看看这打滑的路面,眉头动了动,索性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这一下子,后宅里上上下下都看到了,就连没看到的那三位——谢红琳、钟夫人以及正在啃布猴子的阿裳也听说了。
  “雪下得大,五将军抱着五夫人进来的,从大门口到院子里,半刻都没有放下呢。”
  钟夫人假装喝茶,悄悄看一眼谢红琳,儿子和儿媳恩爱是好事,可是这大庭广众下的,好像有点……
  谢红琳的眼角子扫到钟夫人在看她,哼了一声,道:“小枫也不胖,阿怀抱得动。”
  钟夫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在阿怀没在中途把小九放下,否则这当丈母娘的说不定会说阿怀手无缚鸡之力了。
  她只好亲亲阿裳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半真半假地道:“可怜我们阿裳啊,你爹都没抱过你几回。”
  人家在说自己儿子,谢红琳就不管了,钟夫人说的也是真的,当着钟夫人的面,展怀还真没有抱过阿裳几回,倒不是展怀不想抱,而是他不敢,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粉团儿信的女儿给抱坏了。
  过了一会儿,谢红琳幽幽地道:“两人这么好,我看过不了一两年,就要给阿裳添个弟弟妹妹了,人算不如天算,小九终归还是免不了要受场辛苦。”
  钟夫人懂她的意思,谢红琳所说的受场辛苦,并非只是女子生育之苦,霍柔风是要跟着出征的,一旦有孕,她要受的辛苦比普通女子要多几倍。
  钟夫人心里也是咯登一下,她想起一些往事,便问道:“虽说我们家世代认谢家为方,可是传到国公爷这一代,前尘往事所知寥寥,倒是来了西安,曾听吴家大奶奶说起过昔年女帝在汉中产女之事,不知九容公主是否真是于两军阵前诞下的。”
  汉中有片山坡,坡上生红草,传说是女帝阵前产女,鲜血染红了山坡,从此后坡上的草便是红色。
  谢红琳道:“是真是假无从可考,但是我绝不会让小枫如此这般。”
  另一座院子里,展怀把霍柔风的脚揣在怀里暖着,嘟哝着:“这是人脚吗?我还以为是雪地里捡回来的石头。”
  “石头啊,要不就扔了?”霍柔风逗他,小展像个独守空房的怨妇,她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呢,那模样让她喜欢得不成不成的。
  “扔到雪地里绊了人怎么办,算了,留着给我垫床脚吧。”
  展怀探手入怀,用指尖挠她的脚心,霍柔风格格直笑,想要蹬他,可是两只脚都被他抓着,她只好求饶:“好了好了,我给你垫床脚,你给我暖床,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暖床,啊啊啊。”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直到霍柔风的脚终于暖和过来,镶翠端了铜盆进来,展怀看着霍柔风用热水泡了脚,又用锦被把她的腿脚盖上,这才说道:“再歇一会儿,晚些时候和二哥一起议事。”
  霍柔风的眼睛亮了,这些天她其实是很担心的。
  那天花三娘忽然来求她,要求再去京城,霍柔风便就猜到,展愉这次要动用的人,一定非同小可。
  她不能说对花三娘了解透彻,可也知道几分。花三娘决不是舍身取义的人,花家世代做查子,查子对于她而言只是一项差事,谋生的差事。
  花三娘在京城是露过相的,再回京城危险重重,除非京城里有她放不下的人,否则像花三娘这样已经找到更好差使的人,是不会再入险境的。
  但是一直以来,查子的事情都是展愉管着。来到西北后,展愉比以前更加沉默,他不说,展怀不问,霍柔风也不问。
  鸡蛋源源不断送到面前,你还一定要去查这蛋是哪只鸡下的,下蛋的过程中有没有难产,这不是有病吗?
  地上有路,地下有洞,相辅相成,殊途同归,这便是正路,这便是大道。
  听说要与展愉一起议事,霍柔风免不了好奇,她问展怀:“这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二哥提出来的?”
  “二哥。”展怀把手探进被洞里,摸了摸霍柔风已经暖洋洋的双脚。
  霍柔风坐起身来,叫来丫鬟服侍她穿衣梳头,她对展怀道:“我们早点过去,不要让二哥久等,和他议事千载难逢,可别迟到了。”
  展怀哈哈大笑,看着霍柔风梳妆打扮。霍柔风让镶翠给她把头发梳梳整齐,插了朵珠花并两只珠簪,换了身湖蓝绣百鸟的褙子,自己对着一人高的西洋美人镜照了照,亭亭玉立,挺满意的,便问展怀:“我好看吧?”
  展怀憋着笑,故意说:“不如你穿男装好看。”
  霍柔风皱眉,也是,九爷穿男装那才是真好看,可是要去见的人是展愉,总要有点弟媳的样子吧。
  展怀握住她的手,道:“逗你玩的,小九当小九时是穿男装好看,当我夫人是这样打扮最漂亮。”
  去往展愉院子的路上,霍柔风反复回想着展怀的这两句话,或许这就是展怀越来越让她喜欢的地方吧。
  展怀虽然和她做了夫妻,但是展怀同时也给了她一片空间,让她能在这片空间里恣意成长。
  放任她帮助她也成全好,让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要做喜欢做的事。
  她首先是霍柔风,其次她才是展怀的妻子和阿裳的母亲。
  有时霍柔风会想,如果那年她没被展怀绑了,会不会再也找不到比展怀更适合做自己夫君的人了?
  会的吧。
  所以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重生而来,让她在乍暖还寒的清晨,遇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霍柔风伸手抱住展怀的胳膊,展怀以为她怕脚下打滑,拦腰便想抱她,霍柔风却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第七零八章 不忿
 
  自从展愉来到西北,几乎从不参与议事。刚开始,展怀为了就他,特意去随云岭,大帐议事时,让人请他过来,展愉都说他不参与军务,不肯前来。一来二去,展怀也就不再让人请他了。
  因此,今天展愉主动提出要议事,无论是展怀还是霍柔风,都是非常重视。
  展愉请他们来自己住的客房,两人到的时候,展愉正坐在茶桌前烹茶。
  看到他们来了,展愉指指一旁的蒲团,示意二人坐下。
  展怀素来没有这种雅兴,见霍柔风一屁股坐下去,他皱皱眉,看到还多出一只蒲团,便拿过来,给霍柔风垫上。
  这屋里没有地龙,地上冰凉,小九可不能凉到。
  两人的动作非常自然,一个拿了蒲团给另一个垫上,另一个抬抬身子,让他把蒲团塞进去,并没有因为当着展愉,而有任何避讳。
  展愉唇角微挑,带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小两口就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吧,就像当年,年仅十一岁的霍九找到他,竭尽所能说服他,让他去帮助五弟脱难。那时的霍九还是个小孩子,对老五自是还没有男女之情,那时的他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时的他,也还是芳仪的驸马……
  “二哥。”耳旁传来展怀的声音,展愉淡淡一笑,收回了思绪。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要说说京城的事。一直以来,京城那边……”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雪落无声,只有遍地琼粉,将四周天地装点如琼楼玉宇。
  霍柔风的目光从好奇到惊异,再到了然于胸后的淡定。
  从展愉的住处出来,夫妻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镶翠说钟夫人让人来叫过他们,霍柔风一天没有看到阿裳了,便又和展怀一起去了钟夫人的院子。
  阿裳并没在屋里,见他们来了,钟夫人指指炕桌对面,让他们坐下,道:“听说你二哥让你们过去,我猜他是要把京城那边的事情合盘托出了,毕竟他的人已不在京城,何时能回去,是否回去,都还是未知定数,那些军机大事我不管,也不参于,我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要告诉你们,无论他日你们站得有多高,身在何等位置,也不要去受那些酸儒影响,无论谢家还是展家,都是刀枪箭雨中闯出来的,仁义道德只对百姓苍生,而不是沈氏。无论何时,我也是你们的长辈,我决不允许沈氏女子再与展家有任何瓜葛。”
  霍柔风张嘴、合上、再张嘴,她这个婆婆是担心他们为芳仪公主说话吧。
  霍柔风决定还是闭上嘴。
  展怀沉下脸来,对钟夫人道:“娘,如今二嫂就在国公府里住着,她明明知道二哥尚在人世,可她还是选择搬出公主府,为二哥守节。娘,我觉得……”
  “闭嘴,你带你的兵,你攻你的城,家里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钟夫人怒道。
  “既然不用我们管,那您叫我们过来做什么,小九,我们回去!”
  说完,展怀二话不说,拽着霍柔风就走,霍柔风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走到门边,转过身来,抱歉地冲着钟夫人笑笑:“母亲,我……”
  “小九,我们回去!”一句话还没说完,霍柔风就被展怀拖走了。
  一转眼,两个人连同带来的丫鬟婆子全都走得干干净净。
  钟夫人怔了一会儿,眼圈儿发酸,转身进了阿裳的屋子,抱着阿裳便掉下了眼泪。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霍柔风才摔开展怀的手:“弄得我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展怀哈哈大笑:“我不这样做,你到现在还在我娘面前张嘴闭上、闭上张嘴,我可不能让我媳妇这么为难。我娘那里你不用管了,她舍不得数落二哥,就朝我们来,她就是心里别扭,让她别扭些日子,自己想通就好了。”
  “你又知道了?”霍柔风觉得好笑。
  “当然知道了,从小到大,我娘拿我最没办法,她人在西北,眼前没有别人,也只能找我,若是在福建,她早就找到出气筒了。”展怀笑道。
  霍柔风觉得吧,难怪钟夫人做梦都想要生女儿,瞧瞧,生了一堆儿子,到头来连个能好好听她说话的也没有。
  可是转念一想,霍柔风又有些心疼展愉和芳仪公主了。
  她对芳仪公主没有喜恶之感,她不会与芳仪结交,永远也不会与芳仪成为朋友,但是如果展愉与芳仪重拾旧好,她也不会像钟夫人那么针锋相对。
  可是现在看来,即使他朝展愉肯放开胸怀,钟夫人这一关也不好过。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也轮不到她和展怀去管,但是今天展愉说的事,却是头等大事。
  霍柔风对展怀道:“我真没想到那个人是苏浅。”
  展怀道:“除了苏浅,宫里那位也已堪大用了。”
  是啊,当年净身进宫的十几个孩子,死的死亡的亡,还有的被安排在冷冷清清的地方,进宫多年也没有见过皇帝,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终于爬到了最高处,如同一根毒刺插到明和帝的肉里,不动不疼,一动就能要了性命。
  霍柔风道:“史原已经进了刑部大牢,就看他能搅起多大的局了。如果这一局搅得够大,明年我们起事时,就能省下不少力气。”
  展怀点头:“可惜离得太远,否则我真想亲眼去瞧瞧。”
  霍柔风哈哈大笑,两人转眼间已把方才惹怒钟夫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次日,雪依然在下,倒是一大早阿裳就被乳娘抱了过来,霍柔风还没有起床,把阿裳抱到自己被窝里。
  她早就没有奶了,可是阿裳见到她,还是往她怀里钻。母女俩在被窝里好一阵亲昵,然后抱在一起睡着了。
  展怀从净房出来,便看到一大一小两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他本想出去的,可是却又不舍得离开了。
  他看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小孩子真是神奇,阿裳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像个红猴子,也不过几个月,就变得粉团儿似的,眉眼像他,嘴巴鼻子像极了小九,还不满周岁的孩子,已能看出长大后是个小美人了。
 
 
第七零九章 大牢
 
  阿裳张开小嘴打个哈欠,几乎同时,霍柔风也在打哈欠,睡着觉也能打哈欠,而且就连打哈欠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展怀看着想笑,俯身在这一大一小的脸上各亲了一口。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
  京城之中,史原被关进刑部大牢里,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又是如何成为庆王余党的。
  当年进京赶考途中,他曾得蓝先生恩惠,而同时,他也有把柄握在蓝先生手中,从此,他追随了蓝先生。
  初时他是迫不得已,可是后来他便是心甘情愿了。
  他出仕之后遇到过几次为难的事,每一次都能中断他的仕途,多亏蓝先生,他才能稳稳当当到了现在。
  之后弟弟史云出仕,若是没有蓝先生给了银子上下打点,他也给史云谋不到现在的差使。
  做为回报,这些年来,史原一直勤勤恳恳。在公主府任长史的时候,他利用长公主的名头,先是给宗室女眷们放印子钱,后来经他手放印子钱的,还有勋贵家的夫人,权臣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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