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也就有这样巧合,钦州的知州名唤王宴,其人乃是南阳出身,祖上不过一个货郎,其人因得了贵人资助,复才得以进学加官,虽说不上平步青云,仕途却也一直顺风顺水。
  那王宴娶妻娶得早,岳家乃是南阳本地的武夫,他那妻族小舅子另有一重身份,正是魏王赵铎曾经外出建府时门内的一名护卫队长。后来赵铎沾了赵颙的光重回禁宫,那护卫队长却也没有离开,依旧在魏王府中看护。
  案子到了这里,纵然还需要等人去得钦州查实库存之后,才好继续往下探究真相,其实并不能做半点定论,可却并不妨碍众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再又有,当日顾延章引弓射瞎了一名歹人的眼睛,歹人瞎了眼,势必要去医馆看大夫,便是不去看大夫,也得敷药。
  京都府衙便差了人通知左近县镇严加搜查,又通令各家医馆,一旦遇得有人要医治眼睛,必要报给衙门知晓,又开了单子下去,若是有人上门买某几味药,必要查问清楚。
  就这般双管齐下,果然没两日,便在酸枣县中有一个小儿上去医馆捡药,言说自家亲爹上山打猎,一不小心摔伤了腿,又擦伤了眼角,因不好挪动,又无银钱请大夫上门,便要医馆帮忙配药。
  大夫早得了衙门通令,前脚还在开方子,后脚就有药童从门边溜了出去禀报衙门。差人们小心尾随那小儿回家,等了小半个时辰,见无人进出,觉得差不多时候了,复才一涌而入,冲进屋中仔细搜查,果然在地窖中查得数人,其中正有一名瞎眼汉子。
  县中粗粗审问之后,见众人俱是不肯招供,生怕夜长梦多,也不敢多留,即刻将人押送入京。
  京都府衙得了犯人,严加审讯,终于问出那几名原来都是广南西路的强盗,得了人给的一万贯,买他们入京拦截半夜路过的几骑人马,又形容了孙兆和的相貌,要他们将其溺入水中。
  再细问居中联络那人的相貌、口音、打扮,却是与魏王府上一名管事有几分相似,衙门便着画师画了画像,叫歹徒辨认,数名歹人尽皆称是。再细问日子,果然数月之前,魏王府上那名管事曾经领命南下,只说是去给殿下行采买之事,直至月前方才回京。
  眼见若干疑点一条条地被摆了出来,赵铎简直有口难辩,一面心中认定自家并没有做那等收买亡命之徒截杀孙兆和的事情,一面心中却又叫苦不迭。全因他确实在数月前派过府中管事南下,全为倒卖粮秣、物资,大赚了一笔资财,一旦顺着查下去,便是自家能脱得了干系,名声也全毁了。
  他一面恨不得赵颙早日醒来,一面又觉得这兄长还是不要醒来的为妙,此时自家正在泥淖之中,一旦兄长醒来,若是落井下石,如何还能撑得下去?
 
 
第787章 道谢
  张太后坐在交椅上,正对软枕垫着的那一颗头颅。
  赵颙双目紧阖,静静地躺着。
  他面容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胸膛连起伏都无,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若不是凑得近一些,尚能探到其人尚有鼻息,就这般乍一望去,当真会叫人以为面前已经是一具尸首。
  张太后平静地望着儿子,面上并无焦虑,也不紧张,只转过头问道:“孙兆和怎的说?”
  崔用臣恭声道:“孙奉药请太后放心,殿下药浴过后,又放了血,早间已经能吞咽药汁,只是毒清如抽丝,怕是要再过几日才能醒来。”
  张太后点了点头,复又交代殿内伺候的宫人仔细盯着,也不再多留,这便站起身来,当头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口中问道:“四哥今日做了什么?”
  崔用臣忙道:“听说魏王殿下吃了早饭,就在书房中抄书,旁的什么也没做,晌午的时候小郡主本要出宫,还被王妃拦了,叫她莫要乱出乱入。”
  张太后脚下慢了一步,她没有问赵铎,也没有问魏王妃,却是道:“哦?大晌午的,宝珠一个小的,本来要去哪里?”
  崔用臣低声道:“说是……想去瞧瞧张小公子。”
  张太后的面色顿时舒缓了几分,这一回,连声音都放缓了,道:“大的不中用,倒是小儿家里头还有几分亲谊在。”
  她话中有话,崔用臣哪里敢应,唯恐再往下说,就要提到不能提的事情上头,忙岔开话道:“昨日舍人府上来了人,只说小公子已经好了大半,闹着要进宫找太后。”
  听到崔用臣的一番言语,张太后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却是骂道:“胡闹,他不好好在家中休养,居然想要四处乱跑,当日还没被吓破胆子吗!”
  她表面上是骂得凶,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其中的关切。
  这一回,不同于方才简单嘱咐宫人的那几句话,张太后详详细细问了“张小公子”的身体情况,又问他一日吃几次,能吃多少饭,晚上还会不会被梦魇醒来,医官开的药中不中用,家中多少人看着,看成什么样,实在细致异常。
  她听得崔用臣一一细答了,犹自有些不放心,道:“你发遣几个老成的人过去盯着些,那猴子从前胆子虽是大,却不曾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还不晓得吓得什么样子,我不能亲眼看着,到底是不安心。”
  如果不是眼下禁宫里头实在不够安全,又怕对方进了宫,要勾起那夜回忆,张太后早把人召进来了。
  崔用臣心中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见得张太后这般反应,又对比方才她对赵颙的样子,终于下了决心,面上做一副有些迟疑的模样,道:“说起打发人过去,张家大公子倒是也遣人来说,想要叫太后多派几个人过去看着,小公子平日里除却闹着要进宫,还闹着要出门。”
  原来张待在赣州任职数年,每日忙个不停,他有心要做出一番功绩,便轮着折腾左近县镇。
  几年下来,倒是也当真做了些事情,可旁人更是被他拖得够呛。
  他自家也上了年纪,纵然事情不需亲力亲为,可所得成效与原本预计相差太远,还因强令一州上下蓄养白蜡虫,最后致使白蜡价格一落千丈,不少百姓倾家荡产,引得皇城司密奏朝廷,又招来赵芮遣使劝说。
  如果是旁人,被皇帝训斥几句,又有什么奇怪的,可在张待看来,自己已经十分卖力,也的确做了不少实事——难道赣州府这几年飞涨的税银,还不能说明自家的能耐吗?可即便这样,做伯父的还要被侄儿嫌弃、不满,实在叫他老脸无处搁。
  张待不愿意去找张太后告状,只觉得掉价,可也不想凭白被人“狡兔死、走狗烹”,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当真有些累着了,便染了疾,病了有好些日子。
  他到赣州数年,后院里干干净净,忽然得了病,一时竟无人看顾,此时张瑚正带着弟弟回京,身上还有正经差事,得了消息,也走不开,只好先把老娘请去赣州帮忙照顾亲爹。
  如此一来,京中便只剩下张瑚、张璧兄弟二人。
  原先张璧常在宫中,即便不在宫中,身旁也跟着许多侍从,张瑚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用太过操心,可如今张璧出了事,身边又无长辈看着,事情就没有那样简单了。
  张太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听了崔用臣如是说,只当是张璧那小儿在家中憋得烦了,便道:“京中不是有许多小儿?他若是嫌闷了,把人叫去家中一并玩耍也就罢了,想看什么、想玩什么,喊了人送去府里头便罢。”
  崔用臣忙道:“倒不是,小公子这一二年倒是长进了不少,平日里多读书习武,也不似往常行事了,只是他闹着要去金梁桥街,说要去找从前识得的旧人,又要去道谢。”
  张太后奇道:“他在哪里又识得什么旧人了?”
  “太后可还记得上回那一个季氏?”崔用臣提醒道。
  张太后记性一向极好,尤其事情又是关乎张璧,只略想了一会,便把人记起来了,皱着眉头道:“劝学那一个?”
  崔用臣应了一声是,又道:“小公子那夜遇了蛇,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回去一查,好似是身上配的香囊当中有驱五毒的雄黄、菖蒲等物,是那季氏给的,偏偏小公子又佩在了身上。”
  “他认定得了大恩,此番要去报恩,大公子也不好出言拦着,只是眼下外头也不安定,小公子身子也没大好,莫说是大公子不放心,便是臣听了,也不甚放心。”崔用臣顺着话往下接,“臣只想着,既如此,那季氏眼下好似也没有儿女,想来平日里也没甚要事,不妨请她去舍人家中做做客,也不白叫她去,宫中赏赐些金银药材便是——也算全了小公子满腔报恩之心。”
  张太后还记得季清菱是朝官之妻,当日顾延章还在学士院修赦令的时候,她都不肯辱了臣子颜面,如今顾延章已是提刑司副使,又如何能行此举动,便摇了摇头,道:“做客便罢了,今次当真要谢她,等璧儿大好了,再自上门便是。”
 
 
第788章 莫辩
  她话刚落音,又摇了摇头,道:“罢了,偿恩不隔夜,而今京中只他兄弟二人在,张瑚手头又有事,你挑几个去盯着,若那猴儿当真闹得厉害,跟紧了便是。”
  崔用臣正要应是,却听张太后补道:“他甚时要去,叫人当天过来与我说一声,莫给他出去乱跑,这一阵子好生在家里头待着。”
  得了这一句嘱咐,崔用臣一刻也不耽搁,亲自去唤了小黄门分派,等到他办妥差事,回得慈明宫,张太后已经坐在案前批阅奏章。
  崔用臣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张太后头夜只睡了三个时辰,今日极早便爬起来,她与两府议过事,又去看了一眼赵颙,此时回来处理政事,足坐了有一个时辰还久,忙了大半日,竟是半点不累,依旧精神充沛。
  很快到了晌午,自有小黄门过来凑头问膳食,崔用臣这才上前两步,小声提醒道:“圣人,不若先摆饭罢?”
  张太后执笔写完了那一段,这才抬起头来,她没有回话,而是沉吟了片刻,对着崔用臣道:“你观李拂此人如何?”
  崔用臣毫不犹豫地回道:“李拂忠心有余,只历事太少,尚有不足。”
  张太后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道:“我欲叫李拂回福宁宫,你且替他去管皇城司,你可有话说?”
  崔用臣吃了一惊,却是立即躬身道:“全凭太后差遣。”
  张太后道:“而今新旧交替,难免有不稳,京中宵小辈出,你要盯得稳了。”
  张太后早些年垂帘时,崔用臣便一直管着皇城司,眼下虽然时过境迁,他却是半点也不怯,得了令,取了诏书,晌午径直去寻李拂,下午便走马上任了。
  ***
  与此同时,赵铎正急得团团转。
  他一个未曾就藩的王爷,本来仗着赵芮纵容,手中也颇养了几个得用的人,只是王府仆从不得入宫,宫中伺候的又未敢全信,眼下明明一心挂念着宫外的情况,又忧心那等歹人瞎扯,偏生连出去打听都没有得力的人手,着实焦头烂额。
  此时此刻,赵铎的面前摊开了一张纸,桌案一角又摆着一方砚台,上头的墨都已经干得结块了,蘸饱了墨,笔头凝结得硬邦邦的羊毫则是滚落在一边,无人去搭理。
  他站坐不宁。
  书房的门大开着,窗也两扇对开,外头冷风嗖嗖地往里头吹,屋中再如何烧了地龙,也经不起这样散风,吹得赵铎一阵透心凉,又不敢将门窗关了,听说魏王妃过来送热汤,他几乎是跳起来道:“请她过来!”
  魏王妃带头行了进来,亲自从宫人捧着的食盒中取了热汤出来,一面伺候丈夫,一面找了个理由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连半刻也等不得,一脸着急地对着赵铎道:“王爷,秦惠方那个天杀的,他吃刑不过,在堂上胡乱攀咬,说去广南乃是奉了王爷的令,特为收买绿林好汉!”
  赵铎手中还捧着汤碗,听了这个消息,险些连汤带碗一齐打翻,失声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甚时叫他去买什么绿林好汉了!”
  他口中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叫道:“谁人审的案子,竟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吗?!”
  魏王妃忐忑地瞄了一眼赵铎,又望了一眼门外,小声问道:“王爷当日可有给秦惠方金银,又给了他王府令牌……”
  赵铎皱着眉头道:“我叫他去广南买卖粮秣,没有银钱如何行事?至于令牌,他本为王府从人,自然随身带着,秦惠方是府中旧人,行事一惯稳妥,当也晓得这些东西不好轻易外露。”
  听他说到这里,魏王妃面上却是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复又问道:“王爷是否与那秦惠方通过信?”
  赵铎不耐烦地打断道:“他本是王府下人,领了差事南下,自当与我通禀,其中难道还能有何不妥?”
  魏王妃脸上的神色更奇怪了,仿佛有许多话想要说,只是出于无奈,不敢问出口,却道:“王爷可还记得那秦惠方来过信,说遇得几个广信军中散勇?”
  赵铎早已急得不行,喝道:“你有话莫要遮遮掩掩,一并……”
  他话才到得一半,却是忽然琢磨到“广信军”三个字,还未来得及问对方如何知晓,自家已是登时住了嘴,脸面一僵,整个人的喉咙都似卡住了一般,脑中更是轰隆隆的,仿佛有人在里头敲着大鼓。
  魏王妃见他这般反应,心中早已凉了半截,反过头来追问道:“王爷,是也不是?”
  赵铎心里翻江倒海,哪里有力气去回她,只不断回想着秦惠方往日在府中所为,并领差南下后的反应。
  他越想越是心慌。
  他本来早该就藩,只是因为张太后心疼儿子,赵芮体恤弟弟,不肯叫他们走,是以一直留在京中,可能留一时,却不能留一辈子。
  赵铎的封地比不得赵颙,是在蔡州、许州一带,当地以武闻名,百姓好勇争逞,常有强人、盗贼出没。他虽未到得地方,可未雨绸缪,自知等到就藩之时,未必还有赵芮这一个哥哥撑腰,到了地方,还得靠自己,便早早让下头留意起能舞剑耍棒的人来,这许多年,倒也攒了点班底。
  到得后来赵署忽然没了,赵芮便再无子嗣,除却过继或是传位兄弟,再无其他选择。
  赵铎是天子嫡亲的弟弟,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若说什么无心大统,只想做闲散王爷,自是不可能的。他虽然比不得济王赵颙得张太后喜欢,却也知道在赵芮心中,自家实在要比赵颙顺眼多了。
  况且赵铎即便不如赵颙能生,膝下也有几个儿女,其中不乏聪明伶俐的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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