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丰沛
时间:2019-06-12 09:41:51

  赵瑨早已看完,捏着册页怔怔出神。他想起上一世在辽东时,破旧的土房里,燃着一盏劣质油灯,只有豆粒大飘忽的亮光,味道刺鼻。可是那时的他们完全不在意,他们趴在低矮的桌子上,桌子窄小,他们挤在一起,头挨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然后谢兰绮小心的写在泛黄的草纸上。写完后,看见对方被油烟熏黑的脸孔相视一笑。
  “绮儿。”赵瑨心神悸动,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谢兰绮骗了他,她也没有对不起他。那些岁月,是她的陪伴,他才能熬过来。
  赵瑨忽然明白了他痛苦不甘的到底是什么了,不是谢兰绮欺骗他,是他已将她镌刻在了心里,而她只肯给他陪伴的温情,可他要的不止是这些。
  他用错了方法。
  ......
  第二日一早,谢兰绮得了尚贤送来的信,去见了赵瑨。
  几次三番被拒之门外,谢兰绮笑眯眯的刺了一句:“世子爷,睡得好吗?”
  “不好。”赵瑨看着她幽幽道,“孤枕难眠,不好。”
 
 
第三十章 
  谢兰绮微讶望去, 对上了赵瑨炙热的双眼,气氛一下子粘稠了起来。她目光在他绑着夹板的伤腿上一掠而过, 扇动捏在手里的团扇, 善解人意道:“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人选……世子有中意的吗?今晚就让人过来吗?”
  赵瑨先是一愣, 继而听懂她的意思, 咬牙切齿:“你明白什么了?”
  谢兰绮无辜的看他,赵瑨暗暗磨牙, 俊脸发黑,又是这样, 又在装傻。他以往既怕太直白了吓着她, 又要脸面, 不肯讲得太露骨。
  现在才明白,在她面前,他哪还有脸面?
  “绮儿, ”赵瑨抓住谢兰绮的手,带到身前, 黑眸燃着两簇火苗,“我中意的人是谁,你当真不知道吗?”
  他收了笑沉了面, 带出了几分天性中的恣肆强势,沉沉的压迫而来,谢兰绮极少见到这般模样的赵瑨,尤其是对着她的, 不由愣了。
  像是吓到了她,赵瑨挫败的叹了口气,带着些委屈开口:“别害怕,我不是对你发火。”
  他这般情态,谢兰绮心头浮上个荒谬的念头,不会吧,为什么啊?她什么都没做过啊,赵瑨怎么真得就见异思迁了?
  谢兰绮心里很慌,努力稳住,小心翼翼开口:“世子,确实是我做错了,你受伤这些日子,我没有守过一晚夜,确实不对。要不,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赵瑨定定看她片刻,忽而一笑,敛了周身气势,暗想她最会寻找话语的漏洞,他险些又吃了亏。他就不该和她比口舌。
  “不成,”赵瑨摇头拒绝,晚上有小厮守夜,万一冲撞了,瞧见谢兰绮似乎放松了神色,握着她的手一紧,闷声开口,“有件事情,只有绮儿你能做。”
  “世子请说。”
  俊朗的面庞浮上抹暗红,赵瑨像是犹豫了片刻,深深凝视她一眼,缓缓侧了身子,背对着她,握着谢兰绮的手按在背上,低低道:“这边多蚊虫,咬在了背上,太痒了,绮儿,你给挠挠。”
  谢兰绮没想到要她做这个,第一反应是幸好她来之前洗了手,指甲也修剪过。随即醒过神,她完全可以找一把痒痒挠给他啊。
  但是,在她出神的这一会儿工夫,赵瑨已经掀开了中衣的衣摆,露出了背部的肌肤。谢兰绮瞥了一眼,宽肩窄腰,后背结实匀称,背肌线条很漂亮,越发衬得点缀在麦色肌肤上的几处蚊子咬出的肿块碍眼。
  “好了吗?”
  谢兰绮尽力不看他,迅速的抓挠了一通,连连追问。
  “好了。”问到第五遍时,赵瑨才慢吞吞的回了声。谢兰绮立即停手,扯下衣摆盖上,鼻尖沁出了滴汗珠,“等会我去蒋大夫那边拿点药擦擦,不能总用手挠,破皮了更痒。”
  赵瑨低低的嗯了声,眼中笑意盎然。
  谢兰绮抓起团扇猛扇了几下,清了清嗓子:“世子,我今日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进山被毒蛇咬伤,遇到一个采药女,为父亲吸出毒血,母亲奉上一百两白银答谢,她爹娘不同意,说她清白毁了,逼着父亲纳她为妾。追查之后,发现他们一家后面有人指使,母亲用一千两银子撬开了嘴,指使之人姓夏。”
  “夏?”
 
 
第三十一章 
  “对, 鲁王新纳的妾夏氏的夏。”谢兰绮说罢,仿若无事一般睨了眼赵瑨, 然后眼神就凝在了团扇上, 像是对那朵牡丹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鲁王之妾,夏贞菱, 赵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得知鲁王纳了夏贞菱为妾, 他毫不意外,更没有情绪波动。上一世他看透了夏贞菱, 外表柔弱娇美,心肠极硬, 眼里口中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她在乎的只有荣华富贵。看透了, 只觉自己可笑,也只将她当做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无爱无恨。
  “一家子趋炎附势的小人, 也敢掺和,不要命了。”赵瑨道。
  谢兰绮面露愕然, 心惊于他的冷酷无情。她其实一直疑惑,四年前她从徽州府回到京城行及笄礼,她一直走不出叔祖母去世的伤痛, 加上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因她与赵瑨自幼有婚约,她爹娘生怕她救不回来,甚至动了成亲冲喜的念头。
  安远侯府一口回绝, 赵瑨甚至为了夏贞菱一再要退婚,那时谢兰绮就想顺水推舟退了这桩亲事。然而牵涉到利益,她爹娘不肯退亲,她无能为力,又不甘心与他们纠缠不清,恰好她身染恶疾,张太医开出了那张药方,她索性让她爹娘以为她再无法生子,从而与赵瑨退亲。
  谢兰绮几乎成功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赵瑨忽然之间,发了疯似的,非她不娶,反而将夏贞菱弃如敝履。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谢兰绮撇了撇嘴,话中带刺:“世子,那可是夏家,你下得了手?”
  “自己找死……”眼角余光触到谢兰绮如同看戏般的神情,赵瑨额冒冷汗,赶紧闭上了嘴。他险些错了,于他,夏贞菱已是患难之际露出凉薄人心的陌路之人,可于谢兰绮而言,那些都没有发生。
  “我原想着夏三姑娘虽然成了鲁王的妾,但毕竟与世子……怕世子不信我,”谢兰绮甩开赵瑨的手,站起了身,“既然世子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别走。”赵瑨拉住她,起身太急,抻到了伤腿,一阵剧痛。
  谢兰绮见他脸都疼白了,顾忌他有伤在身,不好用力挣开,停了脚步。
  赵瑨冷汗流得更多了,他猛然间意识到,以谢兰绮的性情,她不会嘲笑夏贞菱机关算尽一场空,只会认为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翻脸无情的男人。
  面色变幻不定,这一刻,赵瑨终于体会到曾经做过的蠢事,终究要付出代价。
  “你听我说。”赵瑨紧握住谢兰绮的手,她的手绵而软,与他指骨分明的大手截然不同,“你曾在宝泰大长公主府上说夏氏虚伪矫饰,你识人之智远胜于我。能得你为妻,赵瑨幸甚。”
  “就因为那一番话?”谢兰绮觉得不太可能。
  赵瑨皱眉懊恼的闭了闭眼,俊朗的面庞有些颓色,谢兰绮没说话,可她的脸庞上刻着四个字,负心薄幸。
  赵瑨坚定道:“对。”
  谢兰绮无所谓一笑:“世子说是就是吧。”
  “还有一桩事,”赵瑨艰难开口,在丢颜面与取信谢兰绮之间,他选了后者,“我少年之时,桀骜不驯,把面子看得比天高。有一次,有个喝醉酒的纨绔调戏夏氏,我恰好遇到,解决了那个纨绔。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世处境,以她的才华容貌可惜了,就顺手帮了些忙。”
  不就是英雄救美嘛,说容貌就够了,扯什么才华,谢兰绮噗嗤乐了。
  “我那时眼神不好,”赵瑨羞恼之下,手心捂住她的唇,“别笑了。”
  谢兰绮边掰他的手,边点头。
  “后来,我偶然发现她的一些精妙画作是经过旁人修改过的,诗词也是经人润色过的。才知受骗了,我最厌恶被人欺骗。”赵瑨有些心虚,上一世,他的确发现了这些,只是没有放在心上,以致险些错过了谢兰绮。
  “原来如此。”谢兰绮轻飘飘的说道,暗暗想这不就是人设崩塌吗?
  谢兰绮眼神清澈,微微笑着,没有恼怒,更没有嫉妒。赵瑨见不得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凝视着她,眼神炙热,笃定而信赖,一字一句道:“幸好绮儿你不会欺骗我。”
  笑容逐渐凝固,谢兰绮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顶不住赵瑨的眼神,垂了头。她可不敢应这话。
  “绮儿,是吗?”偏偏赵瑨不肯让她沉默,一声声逼问。
  谢兰绮心虚又尴尬,不得不开口:“世子说是就是吧。”
  暗暗庆幸,赵瑨不知道她做过的事,不然肯定恼羞成怒,不知要怎么对她。
  赵瑨见她眼神游移,时而蹙眉时而放松,脸颊也红了,一扫那股郁气,畅笑出声。
  谢兰绮横了他一眼,水波盈盈,这里待不下去了,起身道:“既然世子信我,我让人给父亲他们传话,把人交给官府。”
  这次,赵瑨没再阻拦,谢兰绮走到门外,还能听到里面的笑声,吐出口气,摸了摸热烫的脸颊,疾步回了住处。
  谢兰绮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了会,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靖安伯府。思及靖安伯府的处境,心头忧虑。以往,她从未操心过这些,对靖安伯府富贵安然生活下的险恶一无所知。连番遭遇了这些灾祸,她却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靖安伯谢浩、梁氏、谢允谦、谢允智他们是她的亲人,她曾经只对叔祖母一人倾注感情,与他们隔着安全的距离。可,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打破了这道疏离的距离,他们就是她的骨血亲人。
  谢兰绮叹了口气,靖安伯府朝中无人,父亲只有爵位,没有官职,允谦尚小,不顶事,越是看得明白,越是无奈。
  “竟然全靠赵瑨撑着。”谢兰绮趴在桌案上,喃喃自语,“不行,靠人不如靠己,必须得想个办法。”
  谢兰绮心里担着事,既要常常回靖安伯府商议对策,又要料理安远侯府事务,忙得人都瘦了,赵瑨看得心疼不已。
  八月初,小青山脚下一处庄子的管事送新结的瓜果,这处庄子是谢兰绮的陪嫁庄子,因是山林地,大都栽成了果树。以前,秋季果子成熟时,她总要过去住一段时间,亲手采摘些果子。
  谢兰绮在赵瑨面前无意中说起了这事,赵瑨正发愁她闷在府里难受,兴致勃勃的劝她去,他自己也要去。
  “带一二十个护卫一块去,他们轮班抬着我。”赵瑨说道。
  赵瑨兴致极高,立即点人,谢兰绮让人收拾东西,第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去了庄子。
 
 
第三十二章 
  谢兰绮的这处庄子不算大, 占地不足两顷,有二三十户佃农负责打理果树。一进了庄子, 赵瑨颇有兴致, 换了竹椅小轿,让护卫抬着他, 四下观看。
  看到聚在外围的一片房屋, 一水儿的红砖灰瓦,院落排布得整整齐齐, 赵瑨挑眉,讶然问道:“这是佃农的住处吗?”
  谢兰绮坐在车里, 车夫故意放缓了速度, 与赵瑨并行, 她掀了帘子,点头说了声是。
  赵瑨深深看了她一眼,谢兰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世子看什么?”
  “今日之前, 我从未见过给佃农住的房屋,是这般砖瓦俱全、整洁干净的。”赵瑨笑着说, 语气神态满满的赞赏。
  被人夸奖,谢兰绮也高兴,她来了说话的兴致:“别看这庄子不大, 种的也都是些常见的果树,可这些佃农都是侍弄果树的好手,挑选栽种的树种都是最好的,结出来的果子品相、味道比别的地方好多了。走, 我带你看看去。”
  将整理房舍等事交给蝶梦,谢兰绮从马车上下来,也不坐轿子,走在赵瑨身旁,去了苹果树林。
  隔着一段距离,已能看到一棵棵不算高大挂满果子的树木,再走近一点,能闻到苹果的清香。
  管事提前得了信,在树林外摆了桌椅,赵瑨腿伤未愈得坐椅轿,谢兰绮也走累了,没想带他进去,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姑娘,这些苹果才从树上摘下来,用泉水洗得干干净净,您尝尝。”一个利落干净的中年妇人,满面含笑殷勤的端上一个木盆,又大又红的苹果装得满满的。
  这些绯红的果子滚着几颗晶莹的水珠,还都留着长长的果蒂,果蒂上带着一片油绿的叶子,叶子也洗得明净,赵瑨拿了一个,不由笑了,且不提味道,只看品相,就让人心旷神怡。
  谢兰绮让妇人给护卫们也都分了分,一时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谢兰绮问道。
  赵瑨从她手里扯出帕子,擦了擦手,淡定的塞进了怀里,脸皮奇厚,谢兰绮不忍直视。
  “味道极好。”赵瑨又补充一句,“不过,用来闻香、摆盘会更好。”
  谢兰绮眼神一亮,赵瑨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处。
  梁氏信佛,苹果名字寓意好,小佛堂里常年供着苹果。尤其是这一年来,靖安伯府波折不断,梁氏面上不说,念经拜佛更勤了,大冬天的还要寻苹果。谢兰绮看在眼里,她也没劝,有个心理寄托总是好的。这事她到底记挂着,今年果子挂树时,忽然想起了个主意。
  那些特意挑出来的果子管事说已经长好了,谢兰绮要自己摘,才没有一块送过去。
  “世子,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摘几个果子。”
  “一块去。”见她神神秘秘,赵瑨也来了兴致。
  谢兰绮目光在他腿上转了一圈,劝道:“要爬树的,你不行的。”
  赵瑨脸色唰一下黑了,眼睛一眯,目光幽幽。谢兰绮却已转过身,只留给他一道婀娜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谢兰绮已进入果林,见不到人影,只能看到枝叶摇曳。
  “跟上去。”赵瑨咬牙道。
  椅轿不够灵活,横斜逸出的枝条,身上时不时挨下抽打,赵瑨脸色更黑了,随手折断了几根枝条。
  “姑娘,您当心点。”
  “放心,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谢兰绮嗓音清脆,提起裙摆,攀着梯子向上爬,伸手摘下一个用白棉纸包起来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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