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丰沛
时间:2019-06-12 09:41:51

  孙皇后目光沉沉,不辨喜怒。
  不久后,夏贞菱醒了,鲁王妃好一番安慰。当天晚上,鲁王妃一再求见,孙皇后都不见她。庆福郡主感念夏贞菱救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一直陪着鲁王妃,软语说些皇祖母乏了,歇下了,给鲁王妃递了台阶。
  鲁王妃虽没见到孙皇后,走的时候与庆福郡主已是亲亲热热,一口一个侄女儿。回去见了鲁王,撒娇做痴了拿捏了一番,就让人将夏贞菱从西苑送回鲁王府,纳为妾。
  鲁王纳妾,算不得大事,若不是此事前缘涉及到庆福郡主和孙皇后,压根溅不起水花。而孙皇后对那位救了庆福郡主的鲁王新妾,除了赐了一笔丰厚的赏赐,再无表示,似乎没有那么个人一般,暗中关注的众人也就不再理会。
  谢兰绮深居简出,消息滞后,还是几日后周王妃不小心说漏了嘴,她才知道。
  午饭时,赵瑨眉头微锁,像是担着心事,筷子只夹最近的那碟菜,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谢兰绮看得糟心,心说何必呢,早听她的话,至于有今日吗?摆什么脸色?
  尚贤站在门外,悄悄使了个眼色,赵瑨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装作若无其事说道:“绮儿,你慢慢吃,我去处理些事。”
  谢兰绮把一切尽收眼底,眉梢一扬,对着赵瑨的背影,轻笑着说了一句:“世子,我曾经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世子不需有顾虑。”
  赵瑨听得一头雾水,有心要问个明白,尚贤眼皮子眨得都要抽抽了,想着回头再问。
  “什么事?”
  尚贤指了指谢兰绮,连连摆手,赵瑨已猜到了是何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压着嗓子问:“查出什么了?”
  “世子爷,果然像您猜得那般,谢大少爷要骏马不是骑着玩,是被人逼着赛马。”
  赵瑨心神不宁。
  两日前他散衙回府,遇到了谢允谦。谢允谦一直在门房里等着,不许人进去通传,见了他,求他寻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最好性情温顺的,也一再央求不要告诉姐姐谢兰绮。
  赵瑨问他要骏马做什么,谢允谦只说骑着玩玩,家里父亲不喜骑马打猎这些,一日半日的寻不到合适的,才来央求姐夫。
  谢允谦从未开口求过什么,赵瑨虽觉不太妥当,仍一口应下,当日就从马厩里挑了匹骏马给他。
  那日夜里,赵瑨突然从梦里惊醒,上一世,他在辽东接到靖安伯府的书信,谢允谦遭人暗算坠马身亡。他与谢允谦这个小舅子几乎没有相处过,突然得知他的噩耗,依然伤心不已。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不愿回忆当时谢兰绮的痛苦,她如遭雷击,脸孔惨白,一声儿没出,人就软在了地上。人中都掐破了,谢兰绮才睁开眼睛,哇的吐出一口血,无声的淌泪。赵瑨抱住哭得浑身抽搐的谢兰绮,隐约听到她破碎的话语:“真的……都是真的……错了……我错了。”
  这辈子他提前娶了谢兰绮,对两个小舅子也很上心,谢允谦喜静不喜动,读书上极有天资,对走马熬鹰这些毫无兴趣。怎么突然找他要骏马?尤其想到他前世被人暗算坠马而亡,赵瑨心头难安。
  “去书院看看。”
  这些事情谢兰绮都不知道,她午睡醒来,心里说不来的发堵,瞧见那盘切好的西瓜,瓜瓤殷红,白瓷盘上还渗着些鲜红的汁液,心口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谢兰绮一下午都恹恹的。
  黄昏,一个急赤白脸的小厮跑进来:“世子夫人,世子爷坠马受伤了。”
  谢兰绮腾得起身:“世子在哪里?”
  “前面花厅里。”
  谢兰绮走得很急,一路上没再问那个小厮一句话,走到门口,已感觉到里面的兵荒马乱。
  “世子夫人。”
  尚贤刚挨了顿训斥,赵瑨要他暂时瞒着谢兰绮,等大夫上过药了没那么吓人了再告诉她。尚贤阳奉阴违,转头就让人报了信。
  谢兰绮点了头,掀起竹帘进去。
  赵瑨半坐在榻上,背后垫着仰枕,脱下来的玄色箭袖长袍盖在腰腹以下,上身只着中衣,俊朗坚毅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看不出丝毫受伤的异样。
  “你怎么样?”谢兰绮不仅没有放松,心头预感反而更不好了,不等赵瑨回答,连声问站立在榻前的老大夫,“伤在了哪里?严重不严重?”
  “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事。”赵瑨笑着道。
  老大夫识趣的闭了嘴。
  谢兰绮越过老大夫上前两步,紧紧挨着榻,几乎与赵瑨面对面。她的眼瞳润了一层水雾,瞳仁漆黑,能从里面看到他的身影,赵瑨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趁着赵瑨松手,谢兰绮一把拽下他身上盖着的玄色长袍。
  两条裤腿已剪破,露出涂了药还在渗血的伤口,伤口好多处,右腿更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着。
  “别看了。”赵瑨慌乱的扯过长袍盖上。
  “好,我出去。”谢兰绮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碍事,“大夫,你快点处理伤口。”
  谢兰绮站在庑廊上,听完尚贤讲述来龙去脉,只觉一股寒气覆上全身,有人躲在暗处,屡屡羞辱激怒谢允谦,逼他为了扞卫靖安伯府武勋的尊严,与那些人人赛马。
  如果不是赵瑨及时赶到,谢允谦非死即残。赵瑨救了他,自己受了伤,谢允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些皮。而与谢允谦赛马的人,死了一个,没死的下半辈子也只能瘫在床上。
  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大夫提着药箱出来,谢兰绮一直在门口守着,低声问:“大夫,没事吧?”
  老大夫叹息不已:“皮肉伤无妨,右腿骨头折了,老夫学艺不精,不敢保证会不会落下病根。”
  “什么病根?”谢兰绮声音都抖了,“腿残了?”
  老大夫连连摇头:“不至于,也许会有些跛脚。”
  谢兰绮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蝶梦,奉上诊金,送大夫出府。”
  送走大夫,尚贤抱头痛哭:“他可是京中有名的名医。”
  “别哭,别让世子听到,侯爷去西苑请太医了。”
  等太医来了,看完诊,给出的话与老大夫几乎一样。安远侯一听,脚下晃了晃,差点摔了。
  此时,已到了半夜,赵瑨喝了安神汤睡下了,谢兰绮毫无睡意,她就坐在庑廊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姑娘,回去睡吧。”蝶梦带着哭腔劝。
  “蒋竺!”谢兰绮忽地抬头,起身时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他可以的。他在徽州府时为了了解人体构造,拜仵作为师。他行医大胆不羁,庄梦姐姐说过他给掉落山崖全身多处骨折的药农医治接骨,那药农没落下病根。蝶梦,快去找刘大、刘二,让他们城门一开就出城,请蒋竺过来。”
  天色刚亮,蒋竺三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安远侯府。
  “能治。”
  谢兰绮听得蒋竺说出这两个字,眼神雪亮。
  “需要不少时日。”蒋竺又道。
  “你留在府里,行吗?”谢兰绮怕蒋竺不肯,忙忙说:“我马上收拾出一套院子,把庄梦姐姐和两个孩子都接过来。”
  蒋竺这才点头,这些年的遭遇,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只要没有庄梦在身边,他总会莫名其妙的惹怒了人,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庄子里,庄梦看到蝶梦一行人,听得蒋竺要留在安远侯府给姑爷治伤,姑娘要接她一块进府,人都木了。在蝶梦等人惊讶的眼神中,对着佛龛上供奉的观音像,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走吧。”
  庄梦默默祷告了句菩萨保佑。
 
 
第二十七章 
  “世子爷, 再不喝,这碗药又要凉了。蒋大夫说了, 这药必须趁热喝, 已经泼了一碗了,这碗要是再凉了泼了, 再熬就错过服药的时辰了。”
  赵瑨苦大仇深的盯着手边那碗褐色药汁, 药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散发出来的那股味儿, 弥漫在房间里,只是闻闻, 胃里都在翻涌。
  尚贤也是愁苦, 世子爷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喝这些苦药汤子。
  “世子夫人。”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脆声问安。
  谢兰绮走进来,提着个精致的竹篮,错落放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她笑盈盈道:“放几朵荷花, 给屋子里添些清香。”
  修剪花枝,比较合适的花瓶, 都不能马虎,谢兰绮索性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慢慢弄。
  她扫了眼桌上的药,似乎随意的开口:“药不冒热气了, 应该能入口了吧。”
  “差点忘了,尚贤,你也不提醒一句?”赵瑨眼皮抽了抽,若无其事的端了药碗, 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受刑一般把药灌了下去。
  终于喝完,嘴里的那股药味儿,酸苦涩臭都不足以形容,胃里翻江倒海,憋着的那口气一松,赵瑨俯身咳嗽起来。
  谢兰绮很是同情,知道有些人喝药很痛苦,赵瑨显然就是这种人。不过,他这人要面子,在她面前不肯表露出来,她也故意装作不知道。
  瞧见尚贤捧着漱口盂一脸纠结,谢兰绮拍了下额头:“忘了摘荷叶了,只有花没有叶子,我说怎么瞧着不对。”
  边说边对着赵瑨弯了弯眼眸:“世子,我去摘两片叶子。”
  赵瑨如释重负。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
  “再养三四个月,骨头就能长好了,不会跛脚。”蒋竺的话彻底让谢兰绮定了心。
  这日,谢兰绮去了西跨院,寻庄梦说话。
  自进了安远侯府,庄梦只待在西跨院,哪儿都不去,两个年幼的孩子也牢牢拘在身边。之前顾不上,现在确定了赵瑨只要好好养着就能痊愈,谢兰绮准备陪一陪庄梦。
  “姑娘,你……你心可真大。”庄梦听得谢兰绮要带她和孩子们逛园子,连忙遣退了人,“这些日子,我一想起那件事,这心里都不踏实。”
  “庄梦姐姐你别自己吓自己,没事儿的。”
  庄梦摇手:“我的姑娘,这些日子我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姑爷待你真的不错。若是让姑爷知道是咱们将你不能生子一事透露给安远侯夫人,才闹出退婚那场波折,他要如何想?”
  “姑娘,不能让姑爷知道啊。这事儿是我做的,平日我连京城都不愿进,如今住在安远侯府,真是怕啊。姑娘,夜长梦多,等姑爷好了,我们立即回去。”
  庄梦态度十分坚决,谢兰绮劝说不动,只得依她。
  谢兰绮回到住处,开了木箱,摸了摸最上面那本崭新的《南华经》,这是她十九岁生辰的。
  七月初二日,是她的生辰,前几天刚刚过了。赵瑨受伤,她不愿张扬,只吃了碗寿面,她不在意,赵瑨反而觉得委屈了她。
  “唉。”叹了口气,谢兰绮把木箱收了起来。
  谢兰绮一愧疚,就想拼命对人好。
  “怎么喝药汤能少点痛苦呢?”她喝多了药汤,习惯了那股怪味,也有些心得,思索片刻,谢兰绮去了小茶房,捣了一小碗生姜汁,赶着赵瑨喝药的点过去。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药太苦,喝了后总是吐。叔祖母很着急,寻了个土方,喝药之前先喝一点生姜汁,喝完药就不会吐了。”谢兰绮把生姜汁递给赵瑨,“世子,你也试试?”
  赵瑨眼神有些飘忽,咳了声,一字一句道:“我不怕苦。”
  谢兰绮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也认真道:“我知道世子不怕苦。就是这些药汤子味道太古怪,喝完了容易恶心,谁都一样。”
  赵瑨一本正经的点头:“的确如此。”
  喝药前先喝了点生姜汁,再喝药汤,赵瑨这次果然觉得好了些。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舌尖味觉敏感,舌根相对迟钝许多,用勺子把药汁送到舌根咽下去,能大大减少苦味儿。”谢兰绮一高兴,脱口而出。
  赵瑨眉头一挑,幽幽的望着她。
  谢兰绮和他目光一对,笑容一僵,说漏嘴了,忙寻了个借口离开。
  “姑娘,”刚出了房门,小鲤急慌慌跑过来说:“伯爷进山不小心被蛇咬了,夫人派人接姑娘回府。”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谢兰绮大急,抓着小鲤,生怕听到更坏的结果。
  “伯爷还好好的。来人说伯爷已经回了府,伯爷人没事。”
  谢兰绮立即命人和赵瑨说一声,带着蝶梦回了靖安伯府。
  第二日,谢兰绮又让蝶梦回来送信,她要在靖安伯府待几天。
  谢兰绮离开安远侯府第三天,尚贤一头汗水的给赵瑨报信:“蒋大夫的小儿子午间趁着丫鬟睡着,溜了出去,跑到了园子里,不知怎的把夫人撞了。蒋大夫的夫人后脚寻了过去,夫人大怒,罚她在大太阳底下跪着。”
  “抬我过去!”
  园子里。
  骆氏坐在凉亭里,两个丫鬟各抱一把大扇子,用力扇风。平嬷嬷站在她身侧,缩头缩脑,再没有一点往日的威风,惊弓之鸟一般,吓破了胆子。
  “有点出息,我不要你的命,没人敢动你。”骆氏嗓音尖利,平嬷嬷欺上瞒下,让她出了大丑,她不是不恼。但平嬷嬷是她多年心腹,要杀要剐只能由她动手,否则就是落她的脸面。赵瑨到底还记得她是亲娘,把平嬷嬷关押了些日子,又放了出来。
  平嬷嬷瑟缩了下,圆胖的身子瘦了一大圈,混浊的眼神透着恐慌,她心里清楚,世子爷暂时放了她,不是为了夫人的面子,是留着她有用。
  烈日酷暑,庄梦跪在晒透了的地面上,火一样的煎烤下,已经没有汗了,脸色通红,炎热的暑日,她在打颤发抖。
  赵瑨远远瞧见园中情景,额角青筋直跳,爆喝:“跟上蒋大夫,谁敢阻拦,直接打死。”
  眼瞧着一堆人冲了过来,骆氏身边其他人不敢违抗她,平嬷嬷却不敢再得罪了世子爷,竟抓了茶壶抢先冲到了庄梦身边。
  “这位夫人,赶紧喝点水。”
  庄梦晒得头晕眼花,已是强弩之末,突然听得耳边有人高声叫喊,她撑着的一口气一散,晕了过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