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丰沛
时间:2019-06-12 09:41:51

  赵瑨可以任骆氏随意骂,却不能容忍她骂谢兰绮。上辈子两家僵持之时,靖安伯府朝中没人,和权势赫赫的安远侯府没法比,行事再低调,也挡不住那些投机小人的诋毁。就连躲在别院,几乎足不出户的谢兰绮,竟也招来诸多谩骂,无故背上骄奢、无才、狠辣等等骂名。
  骆氏常常在他耳边辱骂谢兰绮,他那时虽觉厌烦,但不阻止,甚至隐隐快意。
  他娘有一句话骂得对,他那时真是眼瞎心瘸,错将明珠当瓦砾。
  一想起上辈子自己做过的蠢事,让谢兰绮受过的委屈,赵瑨就愧恨交加,他绝不会再让她受这些屈辱,无论是谁,他娘也不行。
  “你威胁我?”骆氏不敢相信她的儿子竟然为了外人给她没脸,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皇命不可违,娘,好自为之。”赵瑨声音冷淡,临走之前,扫视了一圈骆氏身边的人,“你们老老实实服侍夫人,哪个敢搬弄口舌,挑拨生事,全家发卖,决不轻饶。”
  骆氏的心腹婆子、丫鬟,个个心惊胆战,垂着的头压得更低。
  尤其是平嬷嬷,大气都不敢喘,她总觉得世子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直到赵瑨走远,屋子里还是鸦雀无声,从呆怔中回过神的骆氏,脸白唇青,骂声都抖了,“混账东西!他还记不记得我是他娘,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世子爷,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靖安伯府了。”尚贤拉住赵瑨,低声说,这不年不节,两手空空,贸然登门,可就太失礼了。
  赵瑨猛得顿住脚步,“我来了这里?”
  尚贤看向他,却见他凝目望向前方,眉头紧皱,下颚绷紧,神情说不出的颓伤,像是难受得紧,偏偏又说不出。
  尚贤只是看了,也觉得不好受起来。
  赵瑨像是陷进了梦魇里,新帝登基,拨乱反正,下诏复安远侯爵位,他入宫谢恩。新帝生母微贱,本是宫女,昭武帝醉后临幸,一朝得孕,生了皇子,昭武帝对这个儿子并不看重。新帝登基之前,在一众皇子中,毫不显眼,赵瑨与他并无私交。
  不想,新帝见了他,似乎很是欢喜,留了他许久,赵瑨陪着新帝说笑,总觉得怪异,按常理,既然复了他安远侯爵,那么他的原配嫡妻谢兰绮,自然能得封侯夫人的诰命。
  因那日是谢兰绮二十四岁生辰,赵瑨想尽快赶回去,带着为她请封的诰命。
  可新帝像是忘了,绝口不提,也不放他走。赵瑨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新帝命人带上一名女子,赫然是夏贞菱。
  安远侯府败落后,夏贞菱迅速入了鲁王府为妾,鲁王登基,得封充嫔,鲁王薨逝无子,皇位落在新帝头上。
  新帝含笑说着不忍有情人分离,将夏贞菱赐予赵瑨。赵瑨坚辞不受,新帝恼怒,任他跪了一夜。
  新帝仰仗太后与大臣登基,羽翼未丰,不想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任赵瑨抗旨,宫门一开,就把他赶出了宫。
  赵瑨心急如焚的回了府,迎接他的却是一道晴天霹雳,他的贤妻谢兰绮留给他一具冰冷的躯体。
  “伤心欲绝,郁结于心,心厥而亡。”
  伤心而亡!
  那些小人不知从何得知了宫里的事,谣传他接受了新帝赏赐的美人,那个美人还是他一直喜爱的夏三姑娘,可怜这对苦命鸳鸯终于能在一起了,故意传扬到谢兰绮耳朵里。
  赵瑨原本不信以谢兰绮的性情,会伤心而亡,可一个个大夫都是那个说词,他不得不信。抱着她不肯撒手,一遍遍的说他早就不喜爱夏贞菱了,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失去谢兰绮的那份痛苦太痛太绝望,这辈子赵瑨甚至都不敢想那一日,直到他娘骆氏的辱骂,让他想起那些往事,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谢兰绮剖明心迹。
  急得他失魂丧智一般。
  赵瑨苦笑,他不能吓着她,得慢慢来。
  “回吧。”
 
 
第十章 
  “姑娘,抄了大半天了,歇歇手吧。”
  天没亮,谢兰绮就起床开始抄写《南华经》,早、午饭都是随便吃了点,又开始抄写,蝶梦不懂姑娘为何如此焦躁,轻声劝。
  眼瞧着太阳西斜,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姑娘头都没抬,蝶梦暗暗焦急。
  外面侍候的小丫鬟轻声唤了声,蝶梦快步而出,一个机灵的小童笑嘻嘻的行礼,这是谢允智身边的小厮,“蝶梦姐姐,二少爷今儿随老爷去逛了庙会,挑了些小玩意,让小的给二姑娘送来。”
  蝶梦笑着接了,抓了把松子糖给小童,小童蹦跳着走了。
  “姑娘,二少爷让人送来的。”
  谢兰绮终于停了笔,“允智?这次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这个弟弟,得了点好玩的,都要自个过来献宝,姐姐长姐姐短的缠着她,谢兰绮微觉诧异,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打开木匣,她目光一凝。
  里面竟是一封信。
  谢兰绮心头浮上一缕猜测,拆了信封,先看落款,果然如她所猜,正是赵瑨。
  难道是为夏三姑娘来兴师问罪?算算时间,夏三受得委屈他也该知道了,他总该明白娶了她,后患无穷了吧。
  她心情愉悦起来,急急看内容,笑容霎时冰封。
  “……卿卿识人之智远胜于瑨,瑨不如,愧甚……”
  赵瑨不仅没有责问她,反而夸赞她一眼就识破了夏贞菱的面目,用词诚恳热烈,而字里行间对夏三姑娘鄙薄冷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形容他喜爱的姑娘。
  “真可怕……”谢兰绮喃喃自语,忌惮不已,“他到底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指望赵瑨抗婚的希望破灭,又惊觉这可能是个心思深沉的狠辣人物,谢兰绮忧伤不已。
  九月十六日,大吉,安远侯赵肃携媒人登门。
  靖安伯曾以谢兰绮撞了客星,不宜出嫁为借口,否了婚期,安远侯识趣的不提这一茬,只说再择个良辰吉日。
  靖安伯以冬天天寒为由连否了两次,到了第三次实在没借口,只得应了。
  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阳春天,不冷不热,草青花红,是个好日子。
  无论再做什么,这次两家都不可能悔婚,谢兰绮颓了。
  虽然早早的就预备好了嫁妆,田地宅院、家具器物、金银珠宝这些不再变动,但一些琐细雅致之物,靖安伯谢浩总想尽善尽美,整日忙活这些。
  而梁氏则斟酌筛选陪嫁仆妇、丫鬟,总觉得自个这个绮丫头,虽懂事体贴了许多,骨子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让她暗暗忧心,必要挑些得用可信的人,才能放心。
  靖安伯夫妇为嫁妆忙碌,谢允谦、谢允智读书习武,整个府里最闲的竟是谢兰绮。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梁氏终于发现了不对。
  “娘,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绣嫁衣,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谢兰绮积极认错,伸出双手,手心在上,白嫩嫩的手指尖上,好些个戳出血的红点。
  梁氏又心疼又好气,这丫头不善女红,本来也没指着她全绣下来,只要绣几朵花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到这丫头手笨成这样。
  他们这种人家,养出的女孩儿是不需要多好的女红,可一针不动,就不是那一回事了。挥退了丫鬟,梁氏要好好教教女儿。
  “罢了,嫁衣交给绣娘。”梁氏淡声开口,“你专心做荷包,在二十七日前做出来。”
  “荷包?”
  “十月二十七日是赵瑨的生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梁氏揉了揉额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绮丫头,明年三月你们就成亲了,你得对他上心。”
  “不管以前怎么样,咱们府遭难的时候,他出手相助了。娘瞧着,他和以往不一样了,你嫁过去,他会护着你的。”梁氏苦口婆心,“人心肉长,你用不用心,他能感觉到。你记着,他是你的夫婿,身段得放下来,不能待他冷冰冰的,得让他记着你的情分。就算他将来妾室成群,一堆庶子女,你也是嫡妻。”
  梁氏说了一通为人妇柔婉之道,话一转,殷殷叮嘱,“不过,你心里得保持清醒,他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重要,万不能轻信甜言蜜语,被哄骗了。”
  自家绮丫头无法生育,梁氏是笃定了赵瑨要纳妾的,靖安伯府无话可说。再者这世道如靖安伯谢浩不纳妾不狎婢的反而是凤毛麟角,在她看来,纳妾生庶子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如何平衡妾室,坐稳嫡妻之位,活得舒心,才是重要的。
  谢兰绮瓷白的小脸木着,梁氏说得道理她懂,可她做不到啊。既要把他当丈夫亲近厮磨,又要把他当上司照料他的妾侍子女,会精神分裂的,她做不到,也拒绝去做。
  “……通房丫头看好了四个,两个颜色好、性子伶俐,讨人喜欢,两个家里兄弟多,一看就好生养。还缺个忠心能干,能辅助你掌家理事的,这个不能从外面买,娘瞧着蝶梦不错。”
  “娘!”谢兰绮忍不住低喊,“我不会用自己带出来的丫鬟做通房的。”
  “犟脑筋。”梁氏也气,“外面的人哪有自己的人放心?就算捏着身契,三年五年没事,十年二十年呢,人心善变。只有你养出来的丫鬟,一家子都在咱们府上,你好了她才能好,你别犯浑亏待她,她就不会轻易背叛你。”
  梁氏是真的操碎了心,思虑的长远,恨不得把谢兰绮一辈子都安排好。一束阳光透窗而入,照到梁氏鬓角,一根银白的头发分外刺眼。
  谢兰绮忽然心酸,她生来带着前世的记忆,怕感情深了伤人伤己,除了叔祖母,旁的人全都在心里划下了隔膜,克制冷淡。
  也就这两三个月,事情脱离了掌控,靖安伯府波折重重,她不知不觉忘了克制,与父母、弟弟的感情真了。
  谢兰绮压下这股酸楚,梁氏思虑得很周全,可她二十四岁就要走了,不用考虑二十三十年那么长远。
  “娘,你觉得赵瑨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兰绮收了尖刺,轻轻抱住梁氏,声音软软的。
 
 
第十一章 
  梁氏摸了把谢兰绮柔滑的长发,“你要说什么?”
  “他很可怕。”谢兰绮分析道:“他以往那么喜爱夏三姑娘,为了她,对咱们府很有怨气。可现在呢,弃如敝履。他的心变得也太快了。”
  话不必说完,梁氏脸一沉,“不用担心,皇上金口玉言,他不敢那么对你。”
  “娘,皇上春秋已高。”谢兰绮压低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梁氏脸色变了又变,赵瑨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她心底也是有疑虑的。
  “娘,你的一番安排,都是为了我好,绮儿都明白。”谢兰绮趁势劝说,“可是,那些都是建立在赵瑨能真心待我的基础上,若他这番作态全是伪装,咱们得多做些准备,与掌家、子嗣相比,最重要的是保全我的性命。”
  “你说!”梁氏眼皮狠狠一跳。
  “安远侯府人口众多、关系复杂,安远侯夫人又极厌我,她是长辈,要寻我的错处很容易。我又不是面面俱到的人,肯定是多做多错,索性不做不错,管好我自个的院子,旁的不管不问。”谢兰绮觑了眼梁氏,果见她眉头紧皱,梁氏一向主张内宅大权要紧握在手,若不是听了她先前那番话,肯定要骂她。
  “娘,你们给我那么丰厚的嫁妆,不用安远侯府一针一线,我也能过得好。”谢兰绮情绪低落,“说不定还能避开暗算,独善其身呢。就是可能会招惹些不好的话,让娘你们心烦。”
  梁氏眼一瞪,“谁管那起子小人嚼舌了,我们要的是闺女好好的。深宅大院,困在里面,磋磨人的法子太多了,我得让你爹挑些力气大、功夫好的仆役,有事了能出来给我们报信。”
  梁氏觉得这是自己的疏忽,重重记了下来。
  “还有,我觉得那些通房丫鬟不用准备。”谢兰绮细细劝,“娘,你别急,我最大的依仗是咱们靖安伯府,是爹和娘,不是赵瑨的宠爱,更不是抱养在膝下的子嗣。赵瑨若真是个深沉阴险之人,我替他养再多子嗣,都没用。”
  梁氏犹疑不定,“没有子嗣傍身,若真到了那一步,你该怎么办?”
  “让爹接我回来啊。”谢兰绮语气轻快天真,“我才不养旁人的孩子,谁知道养不养得熟。”
  “你爹?”梁氏心头一动,她好像想岔了,嫁过一回女儿,这些安排都参照了锦丫头,忘了绮丫头不一样。
  绮丫头无法生子,她就想着安排老实的通房丫鬟生,自小给绮丫头养,长大了做绮丫头的依靠。可若真像绮丫头猜测那般,赵瑨不是良人,这些根本没用。而且,他们夫妻本就做好了养绮丫头一辈子的准备,如今不得不将绮丫头嫁过去,他们想着的也是要绮丫头好好的。若将来真有那一天,也该是把绮丫头再接回来,他们养着。就算那时候他们不在了,还有允谦、允智,有亲弟弟照应,也比指望个没血缘的孩子可靠。
  “娘再想想。”
  谢兰绮舒了口气,虽然梁氏没有一口应下,也差不多了。距离二十四岁,还有六年,这六年,她会尽量忍耐,却不会忍辱负重,得让她娘做些思想准备。
  梁氏本是来提点谢兰绮的,结果谢兰绮一番危言耸听,她坐不住了,想尽快和靖安伯商议下。
  谢兰绮起身相送,随着一路走到了后花园。
  “你回去吧。”梁氏道。
  “娘,秋深了。”谢兰绮指了指火红橙黄的树叶,“咱们西山腰上的那处别院,最适合赏红叶了。”
  梁氏似笑非笑,“荷包做好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娘,你不是?”
  梁氏一掌拍在她后背,“那都是将来的事,防着归防着,如今,你给我好好上心。也许,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七日,赵瑨二十一岁生辰。
  靖安伯府作为未来岳家,赵瑨又态度大变,尊重恭谨,梁氏便让谢允谦、谢允智小哥俩亲自上门送贺礼。
  谢允谦今年十三岁,是个清秀斯文的小少年,腼腆规矩,就算在赵瑨院子里,也老实的称他为世子。七岁的谢允智跳脱多了,一声二姐夫,让赵瑨笑得开怀。
  谢允谦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把他拘在身边,不许他再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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