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贺心渔
时间:2020-02-01 09:03:52

  燕韶南此时所弹的《孤馆遇神》,其实只到苍松书院对付张经业的程度,是令对方思维混乱,不自觉的吐露真言,但不知是不是崔绎所担心之事对他太重要了,他满心满脑转的都是那一个念头,闻言怔怔看着燕韶南:“什么离魂?”
  燕韶南一时冲动,这会儿感觉到了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您的族弟,寄身白玉琥的那一位。”
  “……之前藏在庄子里,已经死了,埋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说这话的小公爷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
  燕韶南手一抖,琴声变了调。
  她以前在他面前弹过《孤馆遇神》么,这么一想,确实弹过,就在他遇刺的时候,崔绎的耳音和记性竟这么好么,当初羽中君曾拜托自己弹这支曲子给崔绎听,帮助二人摆脱困境,可被她拒绝了,羽中君……死了!
  燕韶南眼前一片模糊,琴声不知不觉地停了。
  耳听崔绎沉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
  屋外传来蒋双崖担忧的声音:“国公爷,怎么了?”
  燕韶南没有抬头,一切全被自己搞砸了,但她心里算不上后悔,也不存在害怕,只是感觉一直以来担心的那个噩耗终于成真,《孤馆遇神》之下没有人能欺骗她,羽中君真的没了,身魂俱殒……
  一颗泪珠滴落下来,正砸在琴弦上。
  屋里十分安静,停了半晌,方听到崔绎柔声道:“没事,你接着弹吧。”
  蒋双崖没得到回应,停了停,离开了门旁边。
  燕韶南拿出帕子来擦干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小公爷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知是不准备计较她的冒犯,还是想等以后再来算账,不过她刚才已经够鲁莽不计后果了,哪能再傻下去,赶紧收拾心情,权当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重新弹起了《神化引》。
  崔绎一直望着她,目光灼灼,燕韶南不用抬头也感觉得到,过了好一会儿,那眼神才渐渐不再炽热,转为朦胧恍惚,崔绎眼皮子越来越沉,呼吸变得悠长,他阖上眼,睡着了。
  燕韶南又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方才站起来,走至床榻旁边,俯身拾起地上那本册子。
  睡着了的小公爷虽然依旧板着一张俊脸,却没有了强烈的压迫感,只有这时候,燕韶南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同自己其实年纪相仿。
  她出了门,向守在外边的崔平以及众侍卫告辞,带着蒋双崖返回了住处。
  檀儿见她回来,找了个借口支开蒋双崖,悄声禀报:“小姐,我和樱儿方才跟几个丫鬟拐弯抹角地打听过了,国公爷的那些兄弟们这一年来并没有哪一个卧病起不了床。至于国公爷族里的,人太多了,她们也未必知道,等我俩明天从别处再想想办法。”
  燕韶南有些意兴阑珊:“停下来吧,不用查了。”
  “啊?”
  燕韶南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先去张老尚书家里送礼,再去看望周世叔,若是周世叔方便,咱们晚上就在他那里借住。”招惹了小公爷,她想出去躲几天,避避风头。
 
 
第138章 议亲
  当晚燕韶南光是看秦皑的资料就看到了将近三更天。
  不但看了,她还把感觉有价值的东西摘抄下来,这已经成为了她研究案子的一个习惯。
  平心而论,燕韶南很想赶紧发现线索,在刺客案上有所突破,只有案子破了,她才能离京,再者她刚作了个大死,招惹了背靠的大树,虽然小公爷没有当场发作,自己也应该心中有数,需得赶紧证明自己有用,方能将那个死纨绔安抚住。
  秦皑的经历十分复杂。
  他今年四十九岁,在官员当中年纪不算太大,但精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和刑部其他的官员不同,他本身是个会家子,当年身手还不弱,曾任职军中,在密州边境一呆就是十三年,为驱逐胡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受伤的次数太多,身体越来越差,黄襄敏爱其才华,怕他死在条件简陋的边关,将他调回京里。
  秦皑先是在五城兵马司干了七年,而后调入了刑部。
  若看上述履历,黄襄敏对他是有大恩的,秦皑若将黄太保倒台的这笔账记在皇戚勋贵们身上,命手下人展开血腥报复,到也不难理解。
  秦皑是刑部主事,直接受刑部尚书余端礼差遣,最主要的活儿就是为朝廷管理数百名神秘捕头。
  这支队伍从选拔、训练到出任务、奖惩都由他全权负责,秦皑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干了十余年,麾下密探有不少是他亲手挖掘、调/教甚至是抚养大的。
  燕韶南有些怀疑册子后边所附那份长长的名单并不完整。
  秦皑入狱,这支秘密队伍算是完了,最起码人员要全部停职,回京接受审查。
  燕韶南在名单靠前的位置还发现了“秦女”、“隐娘”之类的名字,后面标注着秦皑义女,虽然特点擅长和曾出过哪些任务处是一片空白,但足以说明,秦皑手下的密探当中竟有女子。
  燕韶南不由地暗生好奇,想着等明天向蒋双崖打听一下那几人的具体情况。
  她睡得晚了,第二天被樱儿叫起的时候还有些犯迷糊,等吃过早饭,又拿冷水洗过一次脸,方才打了精神来,同崔宛琳打过招呼,叫来蒋双崖,带着礼物出府,先去礼部尚书张毓府上。
  张毓上朝不在家,这也在燕韶南的预计当中,她同张府的管家道明了来意,奉上拜帖和礼单便赶紧告辞了。
  那管家很显然认得蒋双崖,不知是看他的面子,还是因为燕如海外放之后一路青云直上,没给座师丢人,不但收下了“薄礼”,还笑着挽留,说话也好听,显得颇为热情。
  出来之后,燕韶南微微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叫人舒服多了,枣花大街周世叔的家。
  周浩初竟然没去翰林院,专门在家等着她。
  “哈哈,贤侄女,你世叔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日上门,特意请了假在家等着,如何,神机妙算吧?这位老先生是……”
  燕韶南不与他瞎扯,道:“这是蒋老爷子,国公爷的人。”
  周浩初吓了一跳,登时收敛了不少。
  原来前几天他收到了燕如海的书信,信里说到女儿韶南被国公府的五小姐请到京里,叫他方便的时候照应一二,昨天肃王到城外接钦差回京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周浩初是以猜到燕韶南这两天会来。
  燕韶南随口笑问:“周世叔你请了几天的假?”
  周浩初伸出一只巴掌。
  燕韶南吓了一跳:“不是吧,世叔你五天不去翰林院,不怕考核的时候上面给你记上一笔?”她可清楚记得,上次来京的时候,周浩初担心被记考勤,一直等到中午散了学才匆匆赶去接他们。
  周浩初得意一笑,并未回话。
  燕韶南亲手奉上礼单,周浩初哈哈一笑,爽快收下,引着燕韶南去拜见周母。
  看得出周家的境况比一年前好了不少,周母跟前多了名中年仆妇,洗洗涮涮,照顾病人。
  周母见了燕韶南欢喜异常,没说几句话便要留她住下来,又指使儿子出去订桌酒宴。
  燕韶南正中下怀,顺势应下来,同蒋双崖道:“老爷子,还要麻烦您派人去跟五小姐说一声。”
  蒋双崖点点头出去了。
  周母未当一回事,喜滋滋地道:“看看你爹,什么都走在前面,那逆子,我说过多少次了,他都当耳旁风,上次你爹来家里,他当是受了触动,终于懂事了,最近正在议亲呢,若是顺利的话,紧着办,今年能吃上喜酒,明年老婆子说不定就能看到孙子了。”
  燕韶南吓了一跳:“周世叔要订亲了么?不知对方是哪家的小姐?”
  周母笑道:“才刚刚有做媒的来说合呢,是翰林院里一位姓黄的侍读学士看中了那逆子,想把小女儿嫁给他,也不嫌弃初儿比人家姑娘大了快十岁。”
  燕韶南脑袋里一闪念想起了林贞贞,她赶紧晃了下头,将这不合时宜念头驱逐出脑海,笑着恭喜周母。
  既然是对方先有联姻的意思,周母又很满意,而且看周世叔那样子,也不像是要拒绝,那这婚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蒋双崖在外头转了一圈,安排了跑腿传话的,回到正屋,就听着一老一小已经讨论过了周浩初的这门亲事,周母道:“等行过了纳采,便给你爹写信,叫他也跟着高兴高兴,再一个,大约你爹觉着给你写信不方便,叫我们娘俩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不反对,你世叔回信的时候一并告诉他。”
  燕韶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叫我爹看着决定好了,他觉着好肯定是好的。”
  蒋双崖直觉这话风怎么有些不对,不觉竖起了耳朵,但周母瞥见他出现在门口,似是不欲多言,只匆匆说了句:“这样也好,听你爹的意思,人家挺有诚意的,难得遇见合适的,就别再挑三拣四了,等你爹和辛家把事情订下来,说不定两家喜事赶在一起办,哈哈。”
  和辛家,喜事!说的是辛景宏吗?
  蒋双崖没进屋,悄悄退回到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亲自回国公府一趟。
  他急忙忙出门,把跑腿的追回来,赶去了国公府,先把燕韶南留宿周家的事告诉了崔宛琳。
  崔宛琳还疑惑地笑问:“就这么点儿事,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就得了,您老怎么还亲自来了?还请您提醒韶南一声,叫她别忘了大后天的聚会,我帖子都发了。”
  蒋双崖没有多作解释,从三房出来,直奔崔绎的住处。
  等到了合序园门口,他越走越慢,心中暗忖:“我是不是在多此一举,没事找事,说不定小公爷根本没这意思,那我老头子可就自讨没趣了,到还惹得小公爷不高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站定了细想。
  不说肯定不成,小公爷从遇刺醒过来之后,对燕姑娘的态度太奇怪了,年轻男女之间的事情最没道理可讲,若是自己不说,到时候燕姑娘和那位辛三少订了亲,小公爷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怎么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倒霉的不但是辛景宏,还有自己。
  所以……避重就轻,说其它事的时候顺便提一下?
  蒋双崖权衡完毕,进园通报。
  里面很快传话叫进,蒋双崖进屋,就见几个丫鬟正在给国公爷摆饭,他先看丫鬟们有没有眼色示意,不等他老眼看清楚呢,崔绎已经挥手叫人全都退下。
  “今天不是陪她出门了么?”
  “回国公爷,燕姑娘去了周家,周家人盛情挽留,燕姑娘说今晚就在那边住了,叫我回来同五小姐说一声。”
  “唔。”
  “老朽听说,周浩初正与翰林院黄学士之女议亲,觉着应该跟国公爷禀报一下。”
  “黄义滨的女儿有这么大了?怎么,这门婚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崔绎皱起眉头,显然不明白蒋双崖的良苦用心。
  蒋双崖讪笑:“国公爷,到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可帮了周浩初不少忙,这等事,周家怎么也该来打声招呼,我听周老太太和燕姑娘说,燕大人那边也正和辛家商量要订下婚事,到时候两家一起办……”
  “辛家?辛景宏?”崔绎十分意外,挺身要坐起来,结果不小心扯到了还未养好的伤口,“咝”的一声倒抽了口气。
  蒋双崖吓了一跳,连忙靠近了扶他:“国公爷,您小心。”
  崔绎却全未放在心上,眼中迸射出怒意,斥道:“他怎么敢!太可恶了!”
  果然,幸好自己一听说就回来报信了。蒋双崖暗暗庆幸。
  国公爷这连眼珠子都红了,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外加不知由何而来的阴沉威仪,真叫人有点心惊肉跳。
  崔绎真要气疯了,当着手下人的面不好继续骂燕如海,随便找了个人发作:“黄义滨古板老学究一个,怎么会看上周浩初,这门婚事肯定有问题,立刻去查,不能叫他得逞了。”
  蒋双崖嘴角抽了抽:“是,国公爷明鉴。”
 
 
第139章 赏花
  国公爷的命令,哪怕是捕风捉影,全无根据,底下人也要毫不含糊地立刻去办。
  蒋双崖叫来陈管事,如此这般告诉他国公爷要查翰林院的黄义滨,崔绎板着脸在旁冷冷听着,明显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最开始他针对黄义滨不过是迁怒,随口那么一说,可等说完了,崔绎心中却不由地一动。
  前生周浩初确实是娶了这位黄学士之女,时间记不清了,应该就在今年下半年,也就是几个月之后。
  二人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子嗣,周浩初后来升任从五品侍讲学士,同自己私底下往来频繁,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家中的夫人。
  黄义滨一年之后致仕,翁婿关系也很紧张,几乎不见走动,只是当时局势动荡,人人自危,也没有人关注拿这个做文章。
  可见周浩初夫妻不睦确是事实,不知道也到罢了,既然送上门来,确实有必要叫人查一查。
  陈管事偷眼看了看崔绎,道了声“我这就去安排”,轻手轻脚退下了。
  崔绎只当没有这回事,问蒋双崖:“吃过了么?”
  “……还没。”
  “那你就在这里吃,吃完了叫他们准备马车,跟我出去转转。”
  蒋双崖心说:“您不是叫我这段时间跟着燕小姐么,这是改主意了?”
  但等崔绎裹得严严实实,被扶上马车,他跟在车旁出了国公府,车夫问往哪里去时,听小公爷在车里道“去城东”,他顿时心里就跟明镜一样了。
  “枣花大街的宅子现在什么情况,有人住了没?”
  时间太久远了,要不是燕韶南住去周浩初家里,他都忘了周家附近还有两栋宅子是他从伍家人手里截胡的。
  崔平一旁笑着回答:“一早就收拾好了,但国公爷不发话,可没人敢住。”
  崔绎颇为满意:“国子监搬迁之后,那里环境比之前好了不少吧,老是空着可惜,一会儿瞧瞧去。”
  蒋双崖、崔平等人想笑不敢笑,更不敢挑明,假装信了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车夫会意,直接去了枣花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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