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暗暗看容洵一眼,她想知道容洵,容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容洵不愿说,那容理说不定会告诉她。
容洵没说话,他脑中全是方才容理看向自己时,那个满带寒意的眼神。
他单膝跪在地上,咂舌,用手揉了揉眉心,燕潮见看在眼里,轻轻地用十指拢住了他的手,“容洵,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闻言微抬起眼,还是那么漂亮澄澈却又有些脆弱的眸。他那么强大,可容家对他来说,却始终是笼罩在心头,挥散不开的那抹黑暗。
她注视他,低低地问:“你选了我,对吗?”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你选了我,对吗?
容洵垂眸注视着燕潮见的手,青葱白嫩,有些冰凉。他脑中浮现出的却仍是方才容理的那个眼神,容洵拧拧唇角,头埋得更低了些,低到让燕潮见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他才低低地说:“对不起……我没法选你。”
他感到燕潮见的手微僵了一下,片刻,耳边传来她轻轻呼气的声音,“我知道了。”
她收回手,站起身,走到墙边将那把滚落在角落里的匕首重新拾起来,刀锋转了个方向,刀柄对着他递过去,“就算它已经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了,但还是拿着比较好。”
容洵没看她,沉默着伸手接过来,别回腰间。
容理说让她不要回宫,燕潮见也确实不打算回去。她若再回去,恐怕就没法再出来,况且现在二皇子没弄清图纸的下落,定然不会就这么罢休。
那张绢纸很重要,是傅四娘拿命换来的,她必须得要回来,燕潮见沉沉眉梢,侧头对容洵道:“方才容理说,‘乖乖在皇都里找个地方等我’。那个地方,你有什么头绪吗?”
容洵带燕潮见来到了城东一处宅邸。
这是二皇子为了关青鱼而在城内隐秘办置的。燕潮见自然不识得这个地方。
容洵也没瞒她,“二皇子如今被圣人禁足在宫里,暗卫又都被警告过不许进出这宅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抬眸望着宅邸屋檐,嘴角微微翘着,眸子里含着点嗤意。
燕潮见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有些腹诽,到底是容三郎,也不知二皇子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想抓的人就藏身在自己宅邸里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这是座标准的四进院落,半个下人也没有,很是冷清,一进门就仿佛与外头的喧闹隔绝了开来。
她看了看,“二皇子置办这么个宅子是要做什么?”
燕潮见并不知道是用来关青鱼的。
容洵其实不想告诉她,以前没觉得,现在再想起来,就觉得青鱼看燕潮见的眼神有问题。
就算是装的,他好歹也在花街柳巷混迹过一段时日,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到底有没有情愫,他清楚得很。
旁边容洵久久没回话,燕潮见不由狐疑地看向他,他这才闷声道:“自然是用来养他最喜爱的娈童的。”
也就是青鱼。
达官显贵养娈童不是什么稀奇事,更别说是皇子。可二皇子却像是不愿让人知道青鱼的存在,竟还特地置办了个宅邸关他,实在蹊跷得很。
容洵脑中的絮乱只停留了须臾,他垂眸望着倚靠在自己怀里的燕潮见,冷静了下来。
“公主。”
“嗯?”
“公主不记得我是谁了?”
燕潮见想了想,“你是……”她垂垂眼:“笙笙?”
容洵问:“笙笙是谁?”
“你不知道?”她咯咯笑两声,“笙笙是我的胞弟。”
胞弟……
啊,燕景笙啊。容洵的眸光冷了冷。
他问:“公主喜欢他?”
“嗯,喜欢,喜欢他。”分明意识朦胧,她回答时却没有犹豫。
容洵扯起嘴角冷笑了下,不知为何有点火大,“公主喜欢他,可惜他却并不怎么喜欢你。”
这话燕潮见不爱听了,“你怎知他不喜欢我?”
她抬起脸看容洵,分明生得这般好看,心肠却很歹毒。
容洵不知燕潮见腹诽,与她对视着,指腹轻轻攀上她的面颊,“那公主怎知他喜欢你?”
燕潮见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他从那个人手里救过我一次。”
“那个人?”
“嗯。”燕潮见迷糊着说,“宫人们都以为我怕水是因为幼时落过一次水,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令她畏惧的东西,“我是被那个人推下去的。”
推下去后将她摁在深潭之中,她若不答应,便不许她起来。
她的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若非之后燕景笙赶来救了她,自己或许会冻死在那个深冬夜晚的潭水里也说不定。
“所以,我不许你说他不好。”
燕潮见颦起眉,十分的严肃,配上她颊边的红霞,瞧上去不仅半分杀伤力也无反而有几分娇憨。容洵觉得稀奇,微微眯起眼,指腹在她街边轻轻摩挲,像是在逗猫。
“那好,我不说他不好。”
“那公主能不能告诉我,图纸被你放在哪儿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燕潮见默了默,似在思索,目光放空在容洵脸上打转,他也不急,仍由燕潮见盯着自己看,只含笑等着她的回答。
燕潮见的眸中有氤氲弥散,视线从容洵的挺立的鼻梁,挪到他澄亮透明的眼睛上,他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她盯着他眼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问:“你知道了图纸在哪儿后要做什么?”
她脸上的娇憨之态忽然不复存在,原本雾蒙蒙的双眼中一点一点透出了清明。
容洵以为自己看晃了眼,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你只要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就把图纸的去向告诉你。”
燕潮见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如何?”
容洵没动,只是眉梢却一点一点颦了起来。
他中计了。
之前的都是做戏?不……那酒里确实下了药,那为什么……
蓦地,他眼前浮现出了青鱼的脸,眸光骤然寒了寒,是你干的好事啊……
“贵主!”
踏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她熟悉的声音,江重礼和周运一前一后地迈进室内。
后边的周运一张脸涨得通红,是吓的,江重礼面色还算镇定,不过在看见她确实安然无恙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视线一转,看见了她身前的容洵,二人挨得很紧,几乎都快贴在了一起,尤其是容洵看见他后,嘴角一翘,冲他露出了个挑衅的笑。江重礼握拳的手紧了紧。
周运实在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他自上了四楼,眼里就只看得见燕潮见,哪里察觉得到房内一触即发的氛围,冲上前就是扑通一声跪在燕潮见面前,俯身大哭:“贵主,属下来晚了,属下罪该万死!”
容洵问:“你什么罪啊就罪该万死?”
“自然是独留贵主和你待在一块的罪!我千不该万不该……”眼看着他越说越悲壮,燕潮见不耐烦地挑挑眉打住,眼角余光却瞥了下身旁的容洵,罢了,虽还没问出她真正想问的,但也算有了些收获。
燕潮见起身,随二人出了茶楼,容洵没跟出来,他大步拐进了一个回廊便没了踪影。周运觉得这人实在形迹可疑,就愈发后怕起来,好在贵主没有大碍,否则他就是死一百回都不够,死了死也不瞑目。
江重礼却不像周运那样没眼力,缓步走在燕潮见身侧,双目却直视着前方,“你怀疑容三?”
燕潮见知道江重礼这样问就是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也不否认:“容三是二皇子的人。”
看来阿兄也沉不住气了,试探不成便使这种手段。
且听容洵那口气,他们是只要图纸不要人的,想来还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二皇子对自己起了疑心。
今日这局,若是没有青鱼,她或许就栽进他们挖好的坑里了。说到底还是得怪她身子不争气。这种没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燕潮见很不爽。
“公主,手。”江重礼忽然垂眸。
燕潮见莫名看他一眼,“江重礼,男女授受不亲。”她是很冷,但还是能撑到回宫。
“公主七岁时就扒过我的衣衫,如今却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江重礼淡道:“可怜我被始乱终弃。”
燕潮见脸色微僵,咬牙低骂了声:“你要不要脸?”说罢要去牵马走人,结果却被江重礼拽住了衣袖。
他平日里嘴上像个流氓,却很少会像这般拉拉扯扯,燕潮见正要皱眉,掌心忽地一暖,竟是江重礼塞过来了一个手炉。
暖意盎然,她不由就握住了。
江重礼微翘嘴角,“公主,回吧。”
“你……”
“公主!”那头周运在唤,燕潮见只好咽下想说的话,默默看他两眼,随后策马而去。
江重礼长身玉立,待完全看不见她的背影,方才收回视线,这时才像想起什么:“……忘了把傅家娘子的事告诉公主了。”
不过罢了,一会儿让人书信一封捎进宫里便是。
他回望了眼身后茶楼,想起方才容洵紧紧挨着燕潮见,那只自她颊边放下的手,还有袖中隐隐露出一截的寒光刀刃。
眸光陡然凉了凉。
他回府写了两封信,一封叫人带去傅家,一封让人捎进了宫里。随后就撞见了卫国公回府,他行礼唤了声阿耶,卫国公似乎心情不佳,皱着眉随意点了头。
“可是出什么事了?”他问。
卫国公叹气:“公主贵体尚未痊愈便出了宫,圣人醒来听闻这消息又是一顿火气。你是没瞧见那殿里头的宫人,像下饺子似的跪在书斋前头。”
“圣人向来宠爱公主,不会将公主如何的。”
“是,是不会如何。”卫国公道:“也就是狠下心命她一定要在这个月内选个驸马出来而已嘛。”
江重礼煮茶的手一滞。
卫国公拍拍他的肩膀,“想来这驸马人选,只能是我儿。”
他没什么表情,“阿耶就这般肯定?”
“自然。”他道:“前些日子元家小子出了那事,圣人心里头肯定不待见他得很。那容家的,哼,更别说了,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别说圣人瞧不上他,公主也瞧不上他。”
“我儿就不同了,公主打小和你一块长大,这都能算半个娃娃亲了。”卫国公笑逐颜开,“把握住机会啊,天下有几家人能有公主儿媳妇的?再说了,潮见那丫头,我喜欢得很!”
他笃定燕潮见会选江重礼,可江重礼本人却不这样认为。
他总觉得公主不愿嫁人是另有隐情。圣人最是宠爱这个女儿,嫁人是终身大事,这般宛如找了个借口般急匆匆地要逼公主选驸马,实在蹊跷。
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他向卫国公告辞,一面走一面想,忽地就想起一个人来。
望了眼西斜的日头,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天晴,江重礼起了个大早,请完安,用过膳,知会了一声小厮备马,而后向御史府疾驰而去。
元五。
他差点忘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