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是公主的信。
 
  从二皇子那儿回来后,冰冷僵直的四肢,生生作痛的伤口,麻木的心,似乎全都因为那隔着一层布料的信生出了丝暖意。
 
  燕潮见不是个坦率的人,给她的信不过只言片语。可傅四娘蹲在墙角,捧着笺纸将那行短短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似乎很痛苦,很挣扎,咬紧下唇,肩膀颤抖,一闭眼,眼角就溢出了点泪水。
 
  那张笺纸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信你”。
 
  --
 
  福昭前脚刚走,片刻,成安就来了。
 
  燕潮见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让人将她带进来,慢悠悠咽了块糕点下去,才问:“怎的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让成安想起方才福昭的话,急忙辩解:“这几日在忙着知会宫人裁夏天的衣裳,这才没来及来看阿姊。”
 
  燕潮见对她这些理由着实没什么兴趣,成安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她既然来了,定然是有话要同她说的,“说罢,有什么事?”
 
  成安今日似乎很焦虑,也不再跟她寒暄,“阿姊的驸马,定好了么?”
 
  “驸马?那倒还没有。”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安有些意外,“阿姊就没有中意的人选么?”
 
  “那看来你是有了?”
 
  成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垂下头,可想想话既然都说到这儿,那干脆一鼓作气,“阿姊不是同江世子最要好了么?”
 
  在成安心里,江家位高权重,又有爵位,江重礼是嫡长子,日后定然是要承爵的。可比什么容三郎元五郎好多了。只要燕潮见日后过得好了,她才能更好。
 
  正好燕潮见和江重礼是青梅竹马,跟元五和容三比,不管怎么看都是江重礼最为出众。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在乎燕潮见。她本以为燕潮见也肯定是属意江重礼的。
 
  可看这样子怎的还在犹豫不决?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成安心底烦躁不安,若不是她自己不够格嫁江家,也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撮合二人了。
 
  她心中想法,燕潮见一清二楚。
 
  可成安想错了,正是因为江重礼太好,她才不能嫁他。他那样好的郎君,就该娶个真正能顾虑他的妻子,平平安安过好一辈子。而不是娶她,然后被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拖累。
 
  燕潮见思及此,只觉得兴致缺缺,不愿再和成安多说,挥挥手叫人送她出去。
 
  日头西斜,暮色将至。
 
  燕潮见闲来无事,悠悠的在后头小花苑秋千上坐着,脚时不时在地上蹬一蹬,晃晃悠悠的。自从太平观回来后,她还不曾仔细看过宫里的夜空,今夜是满月。
 
  她如今没法出宫,不知傅四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希望福昭确实将自己的信带到了。还有那个茶楼地下的男孩们,若能想个法子……可自己如今境况,着实帮不了他们。
 
  “今夜月色的确不错。”苑内的寂静被这声音打破,也不知他从哪儿进来的,一步一步自不远处的黑暗中走进了亮色中。
 
  “你来做什么。”燕潮见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容洵轻快地越过池塘,朝她迈进几步,“公主才是,咱们都一天没见着了,公主就不想我?”末了,添上一句:“我可想公主了,所以我就来了。”
 
  燕潮见撇撇嘴角,没理他。
 
  容洵被晾在一边也半点不觉尴尬,自顾自的就开始说:“公主还在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没来探望过你,还是因为……我没回答你那句话?”
 
  燕潮见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之前她就隐隐觉得容洵的目的不简单。经过昨日在茶楼里他一瞬间的松懈,燕潮见才总算回过了味。
 
  他是二皇子的人么?
 
  是。
 
  但他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是二皇子和她都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他费尽心思接近自己,讨好自己的缘由。
 
  “容三,你到底想要什么?”她问。
 
  他太让人捉摸不透,燕潮见厌恶这种不确定感。眼下倒是希望他干脆承认自己想要的是图纸,只要有欲望,就有办法掌控。
 
  容洵却没答话,微眯起眼打量她。
 
  她的气色和昨日比好上了许多,到底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娇花,离开了保护,在外头只会加快凋零。
 
  但他并不讨厌她这副明知前路便是断崖还要义无反顾向前的模样。
 
  这样凛然赴死的她,也很美,美极了。
 
  容洵想着,便低低轻笑了声:“公主,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燕潮见手一抖,愣了。
 
  他向前几步,月色余晖在他身周镀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手一伸,指腹触到了她的面颊,望着燕潮见呆住的神情,弯弯眉眼,眸子亮闪闪,满满的都是喜悦:“我不做二皇子的人。”
 
  “从现在,我倒戈了。”
 
  想必不管谁来都看不懂眼下这个情况,燕潮见怔了下,缓缓皱起眉:“你又想耍什么伎俩?”顺带拍开他的手。
 
  “错,大错特错!”
 
  容洵哈哈一笑,收回手,弯下腰来与她平视,“公主相信一见钟情么?”
 
  “我和你可不是头一回见面。”
 
  “那就日久生情,是一样的啦。”他道:“总之我想说的是,刚才,就在那一瞬间,我喜欢上公主了。”
 
  “不是玩笑,是真的。”
 
  燕潮见心道我信你才有鬼,咂舌:“我在和你说正事。”
 
  每回总能被他岔开话题,在茶楼时也是,遇事不决就插科打诨,真以为自己看不穿他那点小伎俩?
 
  容洵颔首:“可我也在同公主说正事,还是我的终身大事。”他思索了下,挑起嘴角:“公主如果不信,我倒可以拿出点诚意来。”
 
  “我方才说了,我倒戈了。”他凑近她,垂下头宛如情人低语:“公主不是喜欢那个青鱼么,不如,我把他给公主带过来?”
 
  --
 
  夜色深了,城西一座宅邸里,青鱼正立在井边打水。他只披了件外衣,明黄色的,很大,不是他自己的。
 
  单薄的身子缩在外衣里,隐隐能窥见一片雪白纤瘦的胸膛,寒风吹过,惹得他不禁颤了颤。
 
  白日里他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似乎有谁来找过那个人,是个女人,因为他听见从那个人的房里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哭声。他那时正睡在隔壁耳房里,他很害怕。
 
  那个人果然发了怒,女人走后,他一把推开房门,将他从榻上扯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粗暴,比平时还要粗暴。他很疼,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不能哭,若哭了只会惹得那个人下手更重。
 
  折腾到了晚间,有人来叫他,他才收拾收拾出了府,没再回来。
 
  那件大衣被他留了下来。如今是春寒,很冷,光是青鱼平日里那些衣衫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
 
  他壮着胆子披了那个人的衣衫,忍着痛,想要打些水洗洗身子。
 
  他太脏了,他一定脏死了。
 
  青鱼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是那个人的妹妹,公主……他想起她的手很冷,但笑容却像春日艳阳似的温暖,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人。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看自己时带着嫌恶,贪婪,色欲。但是,唯独她有些不一样。
 
  冰冷的井水使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很多红红的印子,是那个人的。
 
  青鱼一遍一遍的想要洗掉,可大腿却被他越搓越红。半晌,他终于明白这只是徒劳,停下动作,静静地,就犹如要和死寂的夜晚融为一体般的,垂下了眼帘。 
 
  “做什么呢?”
 
  一道声音划破了宁静的空气,青鱼吓了一跳,无措地抬头望去,看见容洵正含笑立在院子里冲他挥手。
 
  青鱼有些怕这个人,站着没说话。
 
  容洵也不指望他会回话,悠悠看了看地上淌了一滩的水迹,还有他暴露在大衣下,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大腿,了然点点头。
 
  他进屋找了套衣衫扔给他,“穿上跟我走。”
 
  青鱼望着手里的衣物,有些怯懦:“这是那个人的……我不能穿。”
 
  容洵好笑地道:“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你穿了?”
 
  青鱼仍没动。
 
  “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公主姐姐?”
 
  青鱼听了这话顿时一滞,倏地抬起脸,如美玉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动容,眼角泪痣在夜色里妖冶勾人,容洵冲他笑了下:“你跟我来,我就让你见见她。如何?”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他今夜有事不归,但明日午时前咱们得回来。”
 
  青鱼端坐车内,闻言点点头,那个人最近似乎很忙,会不会是和今天来见他的那个女人有关……?他不知道,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只要能再见公主一面。
 
  容洵放下帷幕,跨上马,马车缓缓驶出,向皇城而去。
 
  这个时辰,宫门早该落了锁了,可他们却一路畅通无阻,直直就停在了丹阳殿前。青鱼下车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容洵腰间别着的一块令牌,他不知那是什么令,但恐怕这就是他们没被侍卫拦下的原因。
 
  容洵察觉到青鱼的视线,也不掩饰,“想知道这是什么?”
 
  青鱼忙摇摇头,垂下视线。
 
  那个人说过的,他只是个以色侍人之人,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
 
  容洵走在前边,他跟在后边,穿过长长宫廊,越过院中春藤花树,望着脚下青石地砖,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等到了寝殿玉阶下,他望着紧闭的门扉,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还有些后悔。
 
  她那样尊贵的人,分明不是自己这种东西可以妄自接近的。她或许早就不记得他了,看见自己忽然出现,她会不会觉得困扰?
 
  可他唯独不想被她讨厌啊……
 
  “果、果然还是……”还是算了。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寝殿的门扉被人从内推开了。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角堇色百蝶衣裾,然后听见了她淡而优雅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又要骗我呢。”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心底就止不住涌出了欢悦,掩在袖中的手紧张得攥成了拳,有些疼。
 
  容洵倒是无辜极了:“公主姐姐好生无情,你可知道我为了搞辆马车把人载进宫费了多大劲儿么,结果还要被公主这般污蔑,小三的心都碎了。”面上倒是半点悲伤的神色没有,跨过门口宛如在自己家后院似的,悠悠步了进去。
 
  燕潮见冷眼看他装模作样,见青鱼仍立在门外没动,便回眸道:“进来吧。”
 
  声音仍是冷而淡,青鱼不禁咬了咬下唇,心像是坠入了潭底,他真的不该来,他不是为了惹她不高兴才来的。
 
  但是……他偷偷抬眼窥了下燕潮见的背影,若自己现在说要回去,那会更让她为难吧,他不想让她为难。
 
  殿内烧着地龙,很暖和,和自己的那个小小耳房截然不同。
 
  燕潮见不知青鱼心中想法,见他穿得单薄,衣衫还不合身,大了很多,便皱皱眉正要问,结果旁边容洵比她先开口:“公主姐姐这下肯信我了吧?青鱼可是殿下的宝贝,若被他知道我擅自把青鱼带出府,说不定会杀了我。”说到这儿,格外可怜巴巴地凑近她,像只被人丢弃的大狼狗:“我如今可就是公主的人了,公主一定要保护好我。”
 
  换做平时,面对容洵这副插科打诨的态度,燕潮见一定会让他滚远些,可这回她却若有所思地默了默,然后点头说了个“好”字。
 
  容洵眸中有转瞬即逝的意外,然后下一瞬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凑在她耳边道:“公主,我果然最喜欢你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