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唐氏没好气:“还不是因为这几日出了那么多事,宫里头如今乱着呢。”
 
  先是春猎,后是太子遇刺,本以为只要太子没有性命之忧,等事情缓下来,赐婚的圣旨就会到。
 
  可一日复一日了,圣旨没等到,宫里头的骚乱没平息,不仅如此,反而像是越来越来严峻。
 
  唐氏每日看着自家大郎当完职回府后忧心忡忡的表情就知道,这阵骚乱只怕没那么快静下来。
 
  唐氏拍拍她的手,“不过也不必担忧,圣人定然是有意要拉拢咱们家的,公主再受宠,只要圣人不点头,那就不算数。”
 
  这话犹如一记定心丸,阴十七娘暗沉的神情终于展露出了点亮光,她点点头,自言自语:“对,也对……”
 
  有圣人的口谕,就算旨意还未下,也是尘埃落定的事。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最开始听见这个消息时,阴十七娘其实并没有太多欢喜。容家是高门望族,可容三郎恶名在外,她也略有耳闻。
 
  要嫁给那样的人……她心底是有些不愿的。
 
  可又一想,自己上头两个阿姊的夫家跟容家比都差远了,她或许会是家中,不,会是族中嫁得最好的那一个。
 
  阴家有四个女儿,长姐聪明,二姐有才,老幺有人疼,她生在中间,不上不下。常年埋没在姊妹的光芒之下,在族里就更是平平无奇。
 
  可如今她却要嫁进容家,嫁得比所有人都好。
 
  阴十七娘说自己打从心底里不想嫁,那也是假的。
 
  因着她得了这门顶好的亲事,族里的几个表姊妹都眼红得很,原本关系尚可的几个人都不大爱搭理她了,除此之外,上赶着巴结她的也不少。
 
  那次阴家花宴,来了很多族里的人,阴十七娘知道,她们都是来凑热闹,想看自己笑话的。
 
  毕竟容家再好,容三郎却着实不是个良人。嫁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守活寡。
 
  她心情复杂,既高兴又不高兴,却还是打算隔着屏风去偷偷看看那个传言中的容三郎。
 
  可她没想到,自己透过屏风看到的,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眉眼如画的少年郎。
 
  他那日穿了一身月牙色的襕袍,衣襟上别了一块琉璃片,半透明,泛着光晕,衬得他身周都是一股叫人挪不开眼的贵气。
 
  她的阿耶笑得很开心,或许是因为容三郎比传言中好上了太多太多,举止有礼又谈吐不凡,加之他背后的是容家。
 
  就因为这一眼,容家这门亲事在阴十七娘心里,再没有了半点瑕疵。
 
  后来她离开水榭被下人带着去见他,一想到要和他说话,心就会跳得很快很快。
 
  那天花苑里的桃花树都开了,他立在中央,眼帘半掩,仰头看着桃花,也不知在想什么,她那时只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孤寂。
 
  后来她紧张得声音打颤,才说了两三句话,他就忽然扭头走了。
 
  她惊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这副模样惹了他不喜,赶忙去追,可容三郎却像是消失似的,她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直到后来,花宴快散了,她才终于找到他。
 
  那时,她只是想留住他,才口不择言地问,还能不能再见。他听罢,却轻轻挑起嘴角笑了笑。
 
  那时被那抹笑容迷了眼,没有想太多,后来她才觉得,容洵的那个笑容似乎有些悲伤。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似乎有关他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和她说着话的他,也是假的,真正的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知晓。
 
  阴十七娘在唐氏那里留到了吃晚膳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容三郎,到底和公主是什么关系啊。”她垂着肩膀喃喃自语。
 
  院子里很静,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忽然,不远处响起了“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草丛里。
 
  阴十七娘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老鼠?
 
  婢女都在屋子里,院中并没有人,她咽了口唾沫,踩上草地,绕过屋子,朝发出声音的那边缓缓走去。
 
  弯月挂在天际,皎洁的月辉让她能隐隐看清不远处的草丛。
 
  那里竟像是躺了一个人。
 
  阴十七娘这回是真吓到了,她匆匆跑过去蹲下身,“你没事吧?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以为是自己屋里的哪个婢女,但她走近了才发现,不是。
 
  是一个男人。
 
  身上还带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盯着他的脸,缓缓皱起眉,“……容三郎?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一章
  元五的哭声三路十八弯,还带着颤音,像极了杀猪,眼泪鼻涕一股脑冒出来,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坏了,委屈极了。
 
  圣人知道元五是个没心眼的傻子,看他哭成这样,将手里折子一扔,“怎么告状还告到我这儿来了?”
 
  元五继续哭:“因,因为小五打不过江重礼,只能来求圣人替小五做主了!”
 
  圣人被他这窝囊样惹笑了,拿手点点他,看向江重礼,“怎么回事?”
 
  哪儿知这话一说完,江重礼竟也扑通一声跪下了,“圣人,臣与她是情投意合——”
 
  “我呸,情投意合个屁,你要不要脸!”元五气得跳起来,“我亲眼瞧见你硬抓她的手了,江重礼你这个衣冠禽兽,我当你是好兄弟,你就这么对我!我我我今天弄死你!”
 
  他一把揪起江重礼的衣襟就要挥拳,旁边立着的给使赶忙上前把人拽住,另一个给使肃色呵斥:“圣人御前,休得放肆!”
 
  元五被呵得背脊一僵,偷偷摸摸看了江重礼一眼,收到他的眼色,赶忙又转身扑通跪在地上哭起来,“圣人,圣人要替小五做主啊,小五委屈——”
 
  他叽叽歪歪吵个不停,旁边几个给使脸色都不好看,就怕圣人发怒。元五郎是个拎不清的也就罢了,江世子也跟着胡闹个什么劲啊?
 
  好在圣人面色如常,还问他:“哦,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元五噎了下,心道江重礼没告诉他啊,只得抽吧抽吧地说:“这,这我不能说,除非阿耶同意我这门亲事。”
 
  搞了半天八字都没一撇,圣人懒得理他,又看向江重礼:“我倒没听卫卿提起这事。”
 
  圣人拎出了卫国公,这意思就有点变了,不过江重礼依旧面如止水地俯下身,“臣今日来,就是为了求圣人首肯。”
 
  他没点名这个求是求的什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圣人微眯起眼,食指在案上轻叩着,“你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他身周的氛围瞬时就变了。
 
  方才还带着点笑意的脸上此刻已是冰冷如霜,骇人的戾气震慑得原本还在哭天喊地的元五吓得声都转了一个调,没气儿了。
 
  江重礼在背后揪了他一下,“回圣人的话,臣是认真的。”
 
  元五赶忙开始哭,“圣人您可别听他胡说八道,那是我的小娘子!江重礼他横刀夺爱,他是后来的,他他他不是人!”
 
  “求圣人首肯。”
 
  “给我闭上嘴,你这个王八犊子!你敢横刀夺爱,我就敢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忽然,“碰”的一声惊响自殿上传来,元五的声音骤然而止,是圣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案。
 
  分明面无表情,但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圣人身周那股威压,元五吓得肩膀一跳,乖乖跪在地上又没声了。
 
  “认真的?你?”圣人眼如鹰地盯着江重礼,“…倒是叫我意外了。”
 
  江重礼听着他的声调越来越阴沉,缓缓垂了眼帘,还是那一句:“求圣人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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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主,储宫那头有人来报,殿下醒了。”
 
  敛霜进来时,看见燕潮见正立在窗扉旁,手里捧着一只竹编的小马驹。她没有在看外面的朝阳,只是一直盯着那只小马驹,仿佛坠入沉思。
 
  “贵主?”
 
  燕潮见抬起头,“今日就不去太子那边了。”
 
  她和燕景笙表面上仍旧是关系恶劣,礼数上的看望可不会这么频繁。
 
  “那贵主还要出去吗?婢子叫人去抬步辇来。”
 
  “不了。”燕潮见道,“我走着去。”
 
  圣人的宫室离丹阳殿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无妨,走着去才能显出自己的忠诚。
 
  燕潮见带了秋末和几个小宫婢,贺福全原本也想跟去,被她强硬地留在殿里了。
 
  此时已经入夏,路旁的栀子花开了,秋末也没问她要去哪儿,笑着赞了一路:“贵主今日的衣裳比那花还要好看。”
 
  小宫婢都咯咯笑着点头。
 
  燕潮见瞥了自己身上的百蝶织绣襦裙,淡道:“可惜一会儿就不好看了。”
 
  约莫两刻钟,她们到了明安殿。
 
  门口的侍卫见了她,赶忙前去通报,出来时身后跟了一个给使,燕潮见把宫婢们留在了殿外,跟着给使往里走去。
 
  那给使跟燕潮见相熟,一边走还一边说:“官家正念叨着公主呢,江世子和元五郎刚来过,这会儿已经走了。”
 
  “他们来做什么?”
 
  “奴不知,贵主一会儿问问官家便是。”给使笑得滴水不露。
 
  燕潮见也冲他笑,“不巧,今日恐怕是问不了了。”
 
  “公主?”
 
  他纳闷看着忽然停住脚步的燕潮见,他们走的大道,穿过这个宫廊,再往前几步跨上玉阶,便是圣人的书斋了。
 
  可下一刻,让他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燕潮见竟拍了拍裙摆,双膝一弯,径自在原地跪了下来,背脊挺直,朝着圣人书斋的方向。
 
  他吓了一大跳,“哎哟喂,公主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他想上前搀她也不敢,只能在她身前打转,“公、公主,这使不得啊!”
 
  燕潮见有多受宠,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她要是跪出什么毛病,担责的可是自己!
 
  “你去报给圣人,不必管我。”燕潮见并不搭理他。
 
  给使实在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犹豫了片刻,只得一跺脚,赶忙往回跑去报给圣人,心里还暗暗叫苦:这算什么事啊?
 
  可当他颤着声音把话说完,案后盯着折子看的圣人却只说了句:“她要跪,那就让她跪着,别管。”
 
  “可……”反驳的话被他一下子咽回肚子里,圣人向来说一不二,容不得他置喙。
 
  看来这是晋陵公主自己做错事惹了圣人发怒,可也不好好进来道歉,却要倔着在门外罚跪。
 
  给使瞥了眼门扉外,摇摇头,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罢了,和他也没甚关系,晋陵公主的专横脾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娇生惯养得很,顶多跪个一刻钟就会叫苦连天了。
 
  这般情形,常人看来的确只会以为是公主犯了什么错。
 
  但燕潮见很清楚,自己这一跪的意思。当然,圣人也明白。
 
  这是忠诚,这是决意,这是在求他,在告诉他,自己始终都忠于圣人,且愿意用一辈子来守住那张图纸。
 
  江重礼和元五今日会来找他,也不是巧合。
 
  是她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后路抹去的。
 
  她只要圣人知道这个。
 
  此时临近正午,日头渐渐大了,守在外头的侍卫身着玄甲,额间隐隐溢出了汗珠,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燕潮见就那么直直跪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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