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江世子移情别恋,原来都是被公主伤透了一颗真心!元五觉得不可理喻,但他也没胆去质问燕潮见,只得摇摇头,冲容洵唉声叹气:“你也真是命苦,生得好看又不是咱们的错不是,怎的就摊上这事了。”
“不过不打紧,那阴十七娘是我阿姊的手帕交,听说性子极好,不知比公主高了多少个度,你尽管放心,只要和阴家的亲事尘埃落定了,公主怕是也不敢造次。”
他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容洵始终漫不经心地听着,没肯定也没否认。
忽然,那边的燕潮见低低“啊”了一声,却是她面前的茶蛊被不慎打翻,热茶洒了一桌,好在没有溅到衣裳上,但手上却被泼了正着。
元五被吸引了注意,尚未做出反应,却见本来还散漫听着他说话的容洵竟倏地侧过身,一把抓过燕潮见的手,面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早没了,颦着眉问:“烫到没?疼吗?”
燕潮见摇头,“没事,那茶早就凉了。”
容洵看她的手的确没泛红,这才缓缓点头,拿了桌上的帕子来轻轻擦拭起她手上的水珠。
燕潮见干脆伸直了手臂,任由他给自己擦手,一转眸才发现对面的江重礼眸光沉沉,另一边的元五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挑眉看他两眼,元五吓得赶忙合上了嘴。
“好了,下回小心。”容洵擦干水珠,放开她的手。
燕潮见看着他笑了笑,“我有话想单独和世子谈谈,你先去楼下等我吧。”
这不是一个问句,容洵眼睑轻颤,“好。”
他立起身要走,却见元五还像个二愣子一样半点没打算挪窝,一挑眉,过去把人揪起来就走。
元五真就还在发愣,被他拖了几步才回了神,挣扎着立起身,跟着容洵下楼了,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看,“这算怎么回事啊,她还强迫你做那些下人才会做的活啊?忒辱没人了!”
“哎哎,容三你别走啊,咱们就不管江世子了?万一她对世子图谋不轨,咱们站远了听不见可怎么办?”
元五忧心忡忡。
容洵回眸瞥他一眼,冷哼道:“我看江重礼才像是图谋不轨。”
他这会儿神色十分不好看,与方才在燕潮见面前乖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这变脸都把元五看愣了。
见他不答话,容洵又接着问:“你难道不觉得?”
元五瞅着上边正冲燕潮见露出了个笑容的江重礼,摇头,“不觉得。”
第一卷 第一百章
身边没有了旁人,燕潮见重新抬眸看向江重礼,“多谢你。”
这声道谢毫无预兆,江重礼微不可见地顿了顿,没说话。
对面的燕潮见说完这话,挪开目光,踌躇了一阵,接着,用更低的声音对他说:“还有,对不起。”
“…公主为何要道歉?”江重礼看着她。
“那天,在殿里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她下意识地垂眼,“……还有去江南时也没跟你打招呼。”
其实不止这些。
她欠江重礼的太多了。
“……公主变了。”
可回答她的,却是一道含着点笑意的声音。
她再度抬起眼,似乎很不解。
江重礼侧眸望向窗外,“从前的公主不会跟我道谢,更不会说什么‘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从公主嘴里听见这两句话。”他笑道,“公主果真变了。”
燕潮见没忍住,抽着眉头眯起眼,心道这人难不成是在找茬,“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不管是什么好话,从江重礼嘴里说出来立马就能变个味。心头那点愧疚都要被他给说没了。
江重礼对她不悦的神情熟视无睹,依旧望着窗外,“仔细想想,从前的我也没少被公主使唤。”
“…不记得了。”
“当真?公主翻墙踩我肩膀,还叫我爬树摘花,后来偷摘虞公种的葡萄吃被发现了还让我背黑锅……”他絮叨起来。
燕潮见的脸色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更黑上一层,“你怎的记得这般清楚?”
她很希望这些都是江重礼胡编乱造的,但细想想,幼时的自己也不是干不出来。
“不是我记得清楚。”他否定,“是公主忘性太大。”
说完,他回转视线看向她。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特别”之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大抵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是随着时间流逝,就会自然而然淡忘的东西。
可惜燕潮见并没有读懂这层意思,她和江重礼四目相视着,最后却像是败下阵来,垂了头,“…对不起。”
少女端正的容姿和幼时如出一辙,不落尘俗,高高在上。
她的那份高傲,与生俱来,理所应当。
所以就算她冷淡,她脾气大,她趾高气扬,是个连道歉和道谢都不会的公主,可江重礼依然觉得她的身姿无比耀眼。
可如今,她时常会露出笑颜,明明身不由己也会替他人着想,甚至,低下了那颗高昂的头颅,向他道歉。
江重礼看着她,只是沉默。
似乎是奇怪他为何突然静下来,燕潮见抬起了眸。
然后,她的眸光随之颤了一颤。
江重礼正定定地看着她,专注的,目不转睛的,墨色的瞳孔中满是她的身影,就连唇角都是她从没见过的那种笑容。
他缓声道:“从前的公主从未向我道过歉,所以现在,也不用。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公主谢我。”
燕潮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是啊,我想要的……”
江重礼喃喃自语,随后弯了唇角,他拿起手边的茶蛊,“那就请公主陪我喝完这杯茶吧。”
“喝茶就行了吗?”
“嗯。”
“喝茶就行。”
两只茶蛊在半空中轻轻碰撞,声音清脆悦耳,他仰起头,将茶一饮而尽。
早已凉透了的茶,带着点苦味。
……他就算想要,也得不到。
燕潮见从二楼下来时,元五正巧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吓得背脊一哆嗦,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容三呢?”她问。
这一问不得了,元五脸涨红得都快憋出汗了,他说:“他……他说他有事,去去就回,公主不如回二楼去等等。”
谁知燕潮见却挑起眉,“事?什么事?”
“这我哪儿知道啊,容三没说……”
“让开。”
“不成,真不成!”元五一脚拦在她面前,“外头热得很,公主就在茶楼里头等等吧,他说了他会——哎,哎!真不能出去!”
燕潮见一把推开元五,一脚跨出门槛,身后元五想拦不敢拦,只得在她耳边叽叽歪歪个不停,她置若罔闻,目光往街道两旁扫过去,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容洵。
她往前迈开的脚步却骤然顿了顿。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黑衣,加上人生得高挑,站在路旁就很是显眼。
在他身前,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四面锦缎包裹,不像是寻常人家坐的。
从燕潮见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似乎正在和车里的人说话。
耳边元五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心虚,她扯起嘴角,哪里还能不知道那车里的人是谁的。
“容三郎君若是喜欢吃甜的,不若拿一些回去……”
“你们说什么呢?”燕潮见像听不见阴十七娘细软的声音,步到容洵身侧。
阴十七娘看见她惊了一跳,“公……公主怎的在这儿?”
她正撩开了一截帷幔,将手里一袋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容洵,隐隐能闻到一股糕点的香甜味。
阴十七娘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忙将手缩回去,燕潮见看着那纸袋:“这是什么?”
“樱桃花糕,阿妹闹着要吃,我这才出来买的。”她声如细丝,“方才在车中看见了容三郎君,正巧又多买了一些,这才停下来想问问三郎君要不要……”
她一张水眸里都含着羞意。
“我说过了,不要。”一旁的容洵终于开口。
燕潮见瞥他一眼,冲因为这句话眸光倏然黯淡下去的阴十七娘伸手:“他不要我要,十七娘不会不愿让我尝这个鲜吧?”
阴十七娘没料到燕潮见会给自己递这个台阶,比起高兴,先是怔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声音都变调了,“公主莫要嫌弃这些粗食才是。”
她把纸袋递给燕潮见,弯弯指尖收回手,“阿妹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这就告辞了。”
在最后放下帷幕前,她不舍地抬眸看了容洵一眼,分明是同一张脸,可他今日对自己却格外冷淡,与那日在花宴上判若两人。
马车缓缓驶动,阴十七娘由跪改坐,挺直的背脊耸拉下来,脑中浮现出的是方才燕潮见的脸,她不由咬了咬下唇。
公主怎么会和容三郎君在一起?
他明明早就不是驸马候选了……
之前她不管是跟宫人打听,还是问身边的几个手帕交,大家都说,晋陵公主和容三郎关系差极,容阴两家结亲绝不会得罪公主的。
可是……方才那二人哪里像是关系差了?
阴十七娘心头不安得登登直跳,她仰起头,催促车夫:“快,再快些。”
一回到阴家,她把花糕交给下人,马不停蹄就朝主屋跑去。
“阿娘。”
唐氏正在吩咐管事把新一批打磨好的箭矢装车,看见她急匆匆地进来,纳闷道:“瞧你这样子,怎么了,不是出门给你阿妹买糕点去了?”
阴十七娘也知道自己失态,但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她几步走过去在唐氏身边坐下,“糕点的话,女儿已经让人送去给阿妹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阴十七娘嗫嚅着没出声,唐氏看她这样子古怪得很,只得挥挥手遣退下人,等主屋的门一关,她就问:“说罢,怎么了?毛毛躁躁的不像话。”
阴十七娘方才一时慌了神,没想太多,这会儿要叫她说,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手绞了绞腰间丝绦,“我……”
“我方才回来的路上,看见容三郎君和公主在一起。”她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声交代了。
唐氏倏地皱起眉,“和公主?哪个公主?”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位主了。”
她咬咬唇,“公主若是……那亲事就……”换做平日她是不敢在唐氏面前议论自己的亲事的,唐氏最注重的就是规矩,可如今却顾不上这么多了。
晋陵公主是圣人最宠爱的女儿,她若对容三郎有意,那好不容易落到她头上的婚事就……
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阴家,这都不是件好事。
唐氏也头疼,“这算什么事啊?你阿耶可没跟我提过。”容家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可不能丢了。
“那、那可怎么办……”阴十七娘急了,“阿娘,旨意为何还没下来?这都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