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却嗤笑:“我读书难道还怕耽搁这样一会儿?有心的人不在乎,无人的人才拿此当借口。”
他走近后十安就嗅到他身上的熏香,绣了竹叶纹的外衫碰到她的手,十安赶紧把手缩回去。
“你懂规矩了?”宋景和点了点她的眉心,嘲笑道,“真会装模作样。”
说罢他把东西带走,天上像泛起橘色的海浪,汹涌澎湃占据了西边的那一块,拢不住的光芒四散,散到他雪色衣袂上。
十安再一次觉得他是要飞升似的,赶紧捂着自己的脑袋,纠结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埋头在臂弯里。
……
话说宋景和将东西归还,从厨房带了几块用煮熟晒干的艾叶包裹着的红糖发糕。
厨房里油烟气息重,各房的小厮丫鬟多,他便从小路走。却在半途止步,藏身在假山当中。
微风徐徐,宋承和正从竹林小道不急不缓走出来。
也是一身白色的道袍,绣着宝相暗纹,绾了个道髻,鬓如刀裁,风华正茂。湖边风带着水腥气息,他望着镜湖上荡开的涟漪,吟过一首诗。
宋景和在暗处,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大哥像是他的翻版,胜他几许。没有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是以常常伴随他的乃是妒忌。
自幼他住在乡下,并无父母关怀,有时要为衣食住行费心思,有的时候还要奔行百里请教大儒,但大儒将他闭之门外。
宋承和这个人却生来就一直锦衣玉食。
他是众望所归,而自己是人避之不及的祸害。
像宋三少爷如今的性子,费尽心机抢旁人的,算计旁人的,最怕的是丢掉原有的东西。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有能力抢回来,走一步要满打满算。
对十安那么暴虐,梦里头就在想,这人要是背叛该如何是好,他是杀还是不杀。
……
风里除却宋承和吟诗之声,一个突兀的女声将他打断。
那位正房夫人,宋家主母从林子里回来。
“母亲在我这儿为旁的人烧纸钱怕是不妥。”宋承和提醒道。
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岁月风霜摧残了秋氏的美貌,她仍道:“也不是旁的人,今儿是你二叔的忌日,他于我有恩。远在漠北的坟冢我是去不了,如今也只是……聊胜于无罢。”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慈爱笑了笑:“你这么倔,听你父亲说当年是被他打了,一直记恨到如今。”
“我没有记恨,我是担心你这样要是被祖母发现了,要罚你。”
宋承和口不对心。
“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知为何婆婆不喜欢她的儿子。”秋氏惆怅道,拍了拍他的臂膀,“母亲跟祖母不一样,我只你一个儿子,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听说你三弟在族学里常得先生们的夸赞,学问好,明年上场你可不能输了他。”
宋承和点头,笑道:“母亲说的是。”
那双眼里笑容有些变味,秋氏不大爱看,移开了视线后扶了扶自己繁复的发髻。
“他也算是您的儿子,自从他姨娘去世后,爹让您把他记在名下,可是您一直不肯。”
宋承和哪壶不开提哪壶,悠悠道:“我这弟弟确实聪慧,我并无把握。”
秋氏摆摆手:“你莫要如此,母亲知道你的。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他不配。”
宋承和勾唇一笑:“贱人生的儿子,为难母亲了。”
“你懂我才是欣慰。没有人能敌得过你在母亲心中的地位。”秋氏这般道,他俊朗的眉目像英国公,也像他二叔。
等她一走,宋承和轻轻一叹,忽觉得这人生就是个笑话。宋家的主母秋氏热衷制造这种笑话。
三弟弟要是贱人生的孩子,他又算什么
天高云淡,几行白鹭点水而飞。
宋景和在暗处听到宋大少爷自嘲的话,背贴着假山,凉意沁骨,放在怀里的红糖发糕却是热乎的。
一只手挡着脸,他悲哀的发现,如今早就记不起他娘亲的模样了,那画上的人已经离他很遥远,在黄土中睡了十几年。
不过大抵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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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安在西风苑躺了几天后长安却叫她母亲接了回去。
如今他这儿丫鬟总共四个,放眼望去, 府中实属最惨的, 老太太最近因为逛了园子,体感风寒, 底下的风言风语便又起来了。
满秋跟十安打了一架后上了脾气,平日里惯会偷懒。到了初夏, 宋景和在族学里请了个长假。林夫子觉得他学问够了,所谓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便让他去北地游学。
傍晚的时候宋景和催她把衣物收拾收拾, 同上一会似的,他沉静的异常。
雕花门上浮着金灿灿的灰尘, 十安把碎发撩到耳后,一边捡东西, 一边道:“就我们两个人吗?”
宋景和斜坐在官帽椅子上, 清隽的眉眼藏在阴影下, 唇角微翘, 一字一字说道:“对,这会走了, 明年才可回来。”
这不是林夫子的意思,而是英国公的意思。
他可曾将他当过自己的儿子呢?宋景和如今觉得,半点都无。他早已兴致寡淡,支着的手骨节分明,垂到臂弯的纻丝袖袍带着一点凉意, 手臂上的伤有些过深而留下了浅浅的疤痕,他把中衣的袖子往下拉了拉。
宋景和道:“你这衣裳做的尺寸不对。”
十安闻言跑过来瞧了眼,老老实实跟他道:“这是府里头送来的,我那件还没给你做好,便把绣娘们的成品给了你。她们的针脚要比我细密多了。”
宋景和垂眸不语。
“这像是宋承和的尺寸。”他低低一笑,过了很久把袖子放下来。
十安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哥哥,便安慰他:“只是衣裳而已,我做的是你的尺寸,你要是不喜欢,等我做好了你将其换下就是了。”
她近来又长高了,系着腰带愈显的腰细。他便从后将其扯开来,把墨绿的腰带拿在手上,若有所思道:“这是我的吗?”
十安大怒,劈头盖脸先抢。
“男女有别,我又不是你养的狗,怎可这般随意就扯?”
宋景和站起来,手只一抬,她便是踮着脚,挑着也够不到。吃力的紧,他轻视她:“凭着我比你高,凭着我比你壮,你自己抢不到还论什么男女有别。”
“这些话都是外头说给那些女人的。”他说道此处笑了一声,“若是这个男人好看,男女有别这话必然是假的,大家都是虚伪的,你几斤几两我也一清二楚。”
宋景和一手指了指十安的心窝,道:“你是觉得我把你当狗?”
指腹往下就触及柔软,他慢慢缩回去,心头微微一颤。过了春,入夏后人都躁动的紧,夜里头也总做些梦。春.梦旖旎。
总是挥之不去,他也苦恼。
日影偏西,宋景和清隽的面容上神情不对。
十安一怔,后头只见他轻轻一推,她整个人就陷到床上,乌发凌乱,宋景和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想多了。”他幽幽道,自己去捡衣裳整理。
背影孤傲,弯腰时瞥了她一眼,斥道:“躺着做什么?明儿就要走,往后你回不回得来还另说,自己不整理东西了吗?”
他吐了口浊气出来,搭在膝上的手指时不时叩动几下,思绪渐飘深远。
两个人的衣裳也不多,在国公府里头要带的极少,十安叹口气,把自己的枕头摸了摸。宋景和便把枕头拍了拍:“喜欢就一块儿带着罢。”
“虽然只是暂住,枕头也不值几个钱,只要你喜欢,如今就赶紧拿。错了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他音色低沉,俯身时把十安也笼在了身下,淡淡的梅香把她包裹住。
宋景和心里在苦笑,想着自己当真是完了。
背后贴着他温热的躯体,腰间攀上了他的手掌,干燥炙热。如今夏衫轻薄,她一时之间浑身都像是要起鸡皮疙瘩似的。
宋景和低着头,埋在她肩窝处,吐息徐徐扑洒在肌肤上,眼神有一丝晦沉。屋外余辉色泽渐沉,地板上映着斜长的影子,白海棠开败后换了一盆小吊兰,枝叶浮动。
“你怎么僵了?”宋三少爷问。
十安一动不动,耳根慢慢变红,撑着身子也起不来,她扭过头看到宋景和的下颌。往上是低垂的眉眼,看了好几年,意味似乎都变了。
灼热的呼吸胶着在一起,他碰了碰十安的肩膀。
唇瓣吻着素纱,襟口大开,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件瓷器,扣着她的小手,整个人的重量都卸了。
“你若是害怕,你可以骂我一声。”宋景和而后说道。
碎发遮了眉眼,黑漆的眼眸里此刻深不见底,半阖的眼帘挡住了他眼中那一丝微颤的情绪。
十安果真骂了他一句:“你就是个秤砣。”
正待要继续,他忽地捂着十安的杏眸,狠狠吻下去。
“只准你骂一声。”嗓音又涩又哑,说这话时嘴角微翘,他捏着十安的下巴轻咬上去,含糊道,“你那是放肆,我这是纵容你。”
十安蹬着腿儿,被他压着,想被蚕茧包裹着,浑身的热意散不开,最后一股脑往头顶冲。
他舔咬着唇,情到深处揉了她的耳垂,小声笑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看到她长成之后极为的陌生。
原来不是无所适从,而是慌张的想把她藏起来。
“我不会对旺财这般。”中途他撑起身子,点了点她的眉心,看她迷迷糊糊地眨眼间,好笑道,“你要是旺财,我就拿它的链子把你栓的死死的,何曾还会来亲你的嘴儿?”
十安涨红了脸,唇瓣被他厮磨的通红,身上的力气耗尽后也扯了扯他的耳朵,手在乌黑的头发里穿过,讷讷道:“我以前看书的时候,有个成语一直不懂,那叫秀色可餐。”
宋景和抬起头,就听她说:“我如今觉得那是狗屁。”
十安趁着宋三少爷不明所以之时猛地往前爬,在这样下去她就觉得自己要被他折磨死了。咬了她的嘴儿手还不老实。
他按捺着心头的邪火,把她一掌就按住了,再次拖回来,缓缓道:“我解释给你听。”
视线落在她那张小脸上面,故作镇定,他手一动她的身.子也跟着一颤。说到底,十安就是那只纸老虎。
“秀色可餐说的是你。”
宋景和咬了一口,而后继续道:“蛾眉象翠翰。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
“陆机写的是美人,美□□人,你知道是何种模样吗?”
声音愈来愈低,他沉迷一般流连在其他地方。
“你肯定不懂。”宋三少爷笑,长眉舒展,轻缓道,“我也不想告诉你。”
“除非你求我。”
作者:后面那章你们随意,反正今晚没了。宋三少爷马上要出门,一路又得是苦日子。
这里说一下,小说里所有诗句都是古人的,作者实在没文化。
mua!爱你们。
第35章
十安抗拒道:“求你。”
跟块石头似的,宋景和不爱看。他抱着十安, 捏着她的腰肢, 她依旧僵硬,嘴里说那两个字。
他慢慢地从她身上抬起头, 恍然间发现十安这会子哭的厉害。力道一松她就开始捶打宋景和的胸膛,哭哭啼啼道:“你快起来, 我肚子疼。”
“今天就突然疼?”他桎梏住十安,半信半疑, “你是在诓我。”
“我骗你这个作甚?”她皱着眉, 手从后面抽出来, 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宋景和这才撑起身子,看着那儿半晌, 帮她把上袄往下拉了拉。
“女人来这个都很疼吗?”他一伸手就会被十安打一下。
“我怎么知道?”她恶狠狠地瞪了宋三少爷一眼,热流挡不住, 坐在那儿浑身都难受。
好在宋景和还有些许良心, 见她如此, 好好的跟她说道:“那你今儿就别处去了。”
走的时候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十安:“……”
她呼吸还没能平复下来, 这会子捂着心窝,羞耻的紧。觉察到裤子上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 十安连滚带爬的去换衣服。
傍晚也未曾点灯,等她收拾好从屏风后转出来时宋景和那厮已然在灯盏上添了新油,如今正弯着腰点燃。腰上的宫绦荡了荡,浅白的衣摆上沾了尘土。
“你衣裳换好了就去吃饭罢。”宋景和指着桌子道。
他自己多要了一碗红糖水,两个青花小碗齐齐摆在桌案上, 一旁的芭蕉黯然失色,夜色渐临,灯点了五盏,屋里明朗。
“吃饭。”他说。
十安执筷盯着饭菜,大抵是他明儿要出府,今儿的格外丰富。她莫名想起了南监里头的犯人,死之前也得吃的好一点。
面上摆着一碟清蒸鳜鱼,两盏菊花松茸汤,一碟雀巢富贵虾,一碗珍菌石榴包,两盅砂锅素什锦,一碟丝瓜青豆瓣儿。
十安吃到一半儿宋三少爷把红糖水儿给她推过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宋景和无奈一笑:“你不喜欢?”
十安这才恍然大悟,兴许宋三少爷在为刚才的事情安慰她。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十安根本不敢奢求太多,很给他面子,跟酒似得一碗灌了下去。
宋景和:“吃完了今儿该忘得就忘了罢。”
从她身上起来后被外面的风一吹,宋三少爷想着自己大约像个禽兽,要不然不会莫名的发.情。
跟人打了一架后脑子更是彻底清醒。
十安抬眼,就见他将视线移开。
宋三少爷鸦青的眼睫翕动,抿着嘴抬手把窗户合紧,平日里素来霸道的人今夜有那么几分温柔小意,十安受宠若惊,一不小心喝了两碗红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