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走上前,对着阿清就是一记重重的巴掌。
皇后语气狠戾:“别以为本宫没瞧见,这圣水有毒。”
三位侍女皆是大骇,飞快跪下去。
闻月装作恍然未知的模样,一脸茫然。
皇后招手叫来侍卫,怒道:“快去叫陛下过来!就说是国师意图谋害太子!”
“是。”
侍卫得令,疾跑出御花园。
介于后宫不得干政,加之闻月居于高位。
皇后不敢轻易处置,只派了太监上前,将闻月团团围住,看守在凉亭中。
被人看管着,成了监下囚的闻月,却格外的神色自如。
而今皇后声威在此,太监层层看守,压根没人能轻易要了她的小命。
一切如闻月所料,她就等着引出那条大鱼了。
未等晔帝前来,七皇子倒是前一步出现在了御花园中。
见了皇后,七皇子作揖示敬。
见凉亭内,六名太监看守着一身肃衣的闻月,倒像她犯了什么大事儿。
七皇子佯装无意,打趣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木托边缘的白银越发地黑,可见剧毒。
皇后咬牙,拍案道:“圣水有毒,有人意图谋害太子!”
“哦?”七皇子明知故问,“谋害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到底是何人大胆,敢如此为之?”
“近在眼前。”皇后拿手指着闻月,目光狠戾:“国师是也。”
闻月也不狡辩,只在那儿悠悠地笑:“待陛下过来,自有明断。”
她话音刚落,晔帝已乘撵而来。
步撵由远及近而来,七皇子以余光瞥见,故意摆出一派中立架势:“皇后娘娘,此事尚需从从长计议,总不见得说,逮着圣水有毒,就道是国师所为实在过于勉强,指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呢?”
“七子说的是。”晔帝由宫人扶下步撵。
皇后不甘心,对着晔帝撒娇:“圣水之物,只得国师一人碰触,哪会有旁的人陷害栽赃。”
七皇子抖着眉提点:“国师祭祀,侍女一直在旁。不若先审一审她的侍女?”
“七子聪慧。”晔帝招手,“来人,给侍女上刑。”
太监动作粗暴地押了三名侍女下去,上了指刑。
不过须臾,其中一名侍女已然撑不下去,满头是汗地招了:“陛下,奴婢有话说。”
晔帝眼前亮了亮,摆手道:“说吧。”
侍女离开太监钳制,爬到皇帝跟前:“奴婢乃是侍奉国师的贴身婢女阿清,三日前,奴婢曾见辰南王世子夜闯国师府,进了国师寝殿。奴婢起了心眼,便跟进了国师院里,却无意间听见辰南王世子在同国师说下毒谋害皇子一事。奴婢当下大骇,却因身份低微不敢言辞,直到今日皇后娘娘说圣水有毒,奴婢才敢大着胆子说出实情,还请陛下饶恕!”
七皇子在旁煽风点火:“亏本王当时信你,还将你进献父皇,却不知你如此蛇蝎心肠,竟要害死本王、太子及皇弟!”
太监已捧了银针,鉴定出三碗圣水皆是有毒的。
阿清见势逢迎:“不止那三杯瓷碗,连那圣水坛子都是有毒的。”
阿清从兜里掏出一把银簪,呈给晔帝的贴身太监:“奴婢早就怀疑圣水有毒,所以拔了银簪前去试探,当时迫于国师威严不敢言,但若真到太子跟前,即便是冒着被国师杀害的风险,奴婢亦会揭发国师所作所为。还请陛下看在阿清一片赤忱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条贱命!”
她话音甫落,闻月却蓦地掩唇笑出了生来。
凉亭内,所有人因她这一声笑,纷纷止了话,望向她。
闻月提着裙摆,站直身,朝阿清讥笑:“还真是条贱命。”
晔帝眯着眼,提点道:“国师,侍女指认你与辰南王世子谋害皇嗣一事,你怎么说?”
“一派胡言。”闻月冷笑。
面对晔帝,她毫不胆怯,大言不惭道:“方才取了圣水后,侍女曾将下官所捧圣水打翻,那侍女额头的血痕便是证据。若非下官一时仁慈,担心陛下责骂,累及侍女,绝不会折返再去取水。却未成想到,那圣水已叫人全部下了毒,连那守祭坛的侍卫也被人打点了,对下官虎视眈眈。下官无可奈何,才故意寻到皇后娘娘跟前,提点圣水有毒,叫皇后发现保我性命!”
阿清抽泣:“国师怎能如此将祸事推于旁的人,陛下英明,奴婢还有铁证。”
“是何铁证?”晔帝正色道。
阿清说:“国师与辰南王世子因担忧事情不成,故意留了点毒药备用。此刻,正藏在国师寝殿的枕头底下。听闻那是塞北的冰鳞之毒,见效快,简直杀人于无形!”
阿清有理有据,听得晔帝信了三分。
晔帝不由皱了眉,招来宫人:“且去国师寝殿搜查仔细!”
“是。”宫人得令。
与此同时,晔帝回过身来,半弯下腰,欺近阿清。
他目光锐利,如同虎狼审视着兔子一般,危险诡谲。
晔帝问:“你可有听见,辰南王世子为何要联结国师杀皇嗣?”
“有。”
阿清点头,一双铜铃般的眼,畏惧地望了眼闻月,像是对她极为抱歉的样子。
须臾之后,她定了定神,埋首低声道——
“回陛下,辰南王世子谢翊早有反意!”
晔帝闻言大怒,一双老迈的眼中已逼出血丝。
他猛地一把拍在了石板桌上,桌面受力,闷闷地响。
身为皇帝自来最忌惮的,便是臣子谋反。
可以说,阿清一言已击中了晔帝痛点。
七皇子立在一旁,唇角已止不住地飘出笑意。
殷灵子此计实在妙极,若能一次扳倒闻月及谢翊。他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赏赐于她,金银恩宠包管她应有尽有。
然而,七皇子还没高兴多久。
不远处,已有一身紫金蟒袍的男人由远及近而来。
此人,正是谢翊。
谢翊见了晔帝,非但未即刻下跪,还豪迈地大笑开来——
“我辰南王府世代忠良,竟有人扬言说我谢翊造反,岂不可笑至极?!”
第70章 试毒
谢翊勾起一抹冷笑, 走向侍女阿清跟前, 捏住她的下巴。
他用了内功, 不消须臾, 阿清的下巴已出现青紫之色。
见晔帝在旁, 七皇子得了倚仗,装作一副宅心仁厚的模样, “侍女不过是如实道来,辰南王世子这是被揭穿心思、恼羞成怒, 急着杀人灭口了?”
谢翊松了手, 缓缓道:“七皇子心疼了?”
七皇子抠着指甲, 语气轻飘飘,“国师侍女, 于我何来心疼一说?”
谢翊唇角微勾,“那我怎听人说, 这侍女阿清曾是殿下身边得力的女侍卫, 是为了防备国师有不利于七皇子之举,才派出的潜伏在暗中的杀手呢?”
“胡言乱语!”七皇子怒极。
生怕此言进了晔帝的耳,连连打量晔帝神情。
与此同时,谢翊慢条斯理地握住了阿清的腕, 将她的手背过来, 掌心横于众人眼前。他不动声色地质问阿清:“你一姑娘家,怎生得一双手如此粗糙?”
迎上谢翊探究的目光,阿清浑身直抖。
她不敢瞥一眼七皇子,只得深吸一口气, 望向晔帝,企图让他为他撑腰:“陛下,奴婢入国师府前,曾在京中为达官贵人浣衣为生,手上粗糙实在正常不过。”
“简直一派胡言。”谢翊冷厉地捏住她的腕,高举过她头顶。
也就是这时,阿清深藏在右侧手腕处,发黄掉皮的老茧也一并呈现在众人眼前:“腕间老茧,只有练剑多年之人方才有,乃是剑把摩擦所致。随便去浣衣局寻个十年浣衣的宫女,也不可能有如此旧茧。”
鉴于晔帝在前,阿清一张脸铁青,不敢发一言。
本能地,阿清悄悄将目光投向了七皇子那儿。
七皇子横了眉,神情之中带着警告。
谢翊早将两人一言一行收入眼中,他不清不淡道,“说来巧合,我谢翊亦为多年练剑之人,要不各位瞧瞧我腕间旧茧,是否与她的如出一辙?”
语毕,谢翊慢慢笃笃地撩了袖,将他腕间旧茧与阿清的,一并呈在众人眼前。
晔帝拧着眉,睨了眼。
果不其然,如谢翊所言,两处旧茧近乎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阿清身份成疑,极有可能所言皆为虚假。
察觉晔帝已起疑,谢翊乘胜追击。
他走至七皇子面前,朗声道:“七皇子殿下利用这侍女所为,可是一石二鸟之计。若非陛下在场,圣水有毒被人察觉,利用阿清证词,定叫我谢翊与命相女永无翻身之地。而若圣水有毒未被察觉,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太子,助其登上太子之位,即便东窗事发亦有命相女扛着。殿下此举,妙哉!”
“谢翊你休得一派胡言!”
七皇子气得直呼其名,又转头向晔帝:“父皇,万万不可相信乱臣之言!”
晔帝皇嗣稀少,自是希望皇嗣和谐处之,因此他也极其厌恶皇嗣之间玩这些把戏。更何况,七皇子如今为长兄,如此之举简直是给皇嗣立下了不良典范。晔帝面露不悦,显然已是信了谢翊大半。
晔帝不发一言,眼见情势不好,七皇子急眼了。
他屈了膝,径直朝晔帝跪下:“苍天可鉴,儿臣绝无篡太子之位的心!”
谢翊抱着肩,在一旁故意激七皇子:“殿下若不敢以身试毒,便是有此心。”
无江边客在旁辅佐,七皇子行事冲动的性子果真拦不住。他被逼急了,想也没想,爬了起来,疾步至凉亭中的石桌,取了一盏盛有圣水的瓷碗,再次跪下,声泪俱下道:“若父皇听信谢翊此言,以为儿臣有篡太子之位的想法,儿臣愿以身试毒,昭示清白。”
话音甫落,七皇子便抬手,准备将那圣水一饮而尽。
晔帝膝下皇嗣缺乏,自然是心疼孩子的。
见七皇子当真敢以身试毒,他心中的疑虑已打消不少。
趁七皇子举起瓷碗的那一刻,晔帝猛一拂袖,就将那瓷碗及里头的毒水打翻在地:“罢了,此事多有蹊跷,不若审一审再说。”
晔帝刚发下话来,便有锦衣卫匆忙而来。
锦衣卫跪在晔帝面前,呈上一袋白色粉末:“回禀陛下,确在国师府上找到了毒药,以请御医验过,与圣水之毒一模一样,乃是塞北冰鳞之毒,为剧毒。”
风向一下转到了七皇子那边。
七皇子不由沾沾自喜,他瞥了眼谢翊,不屑道:“父皇,物证确凿,分明就是命相女与谢翊勾结,意图谋反,甚至意欲栽赃于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七皇子咄咄逼人,谢翊蓦地笑了。
谢翊半弯下腰,直到与跪在地上的七皇子齐平。
他与闻月对视一眼,徐徐笑开,唇角扬起的笑意诡谲而危险。
谢翊正色道:“七皇子殿下,希望您能记住您现在所说的话。”
“自然记得。”七皇子拂袖道:“你一意图谋反竟还敢恐吓于本王,来人,证据确凿,将他拿下!”
七皇子摆手,试图招来侍卫。
好在晔帝心头仍旧清明,只不过为帝之人自来厌恶权臣谋反,晔帝强忍住怒意,举手制止侍卫上前。转过身,他冷声问谢翊:“辰南王世子能否自证清白?若不能,便只能将你与国师先行关押于大理寺,再行审问了。”
“清白无法自证,不过……”谢翊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晔帝追问。
谢翊忽得往后退了一步,撩过眼前碍眼的额发,他神情乖张地笑了,望向晔帝的眼,全然地意气风发——
“臣正好有个妙人,要进献陛下。”
“何人?”晔帝蹙眉。
谢翊唇角微勾,将身后一名身形瘦弱的小太监推了出来。
那小太监甫一抬头,众人才瞧清,竟是个眼眸深邃的塞北美人。
闻月一眼认出她——
殷灵子。
晔帝问:“她乃何人?”
谢翊幽幽地笑:“能证明七皇子意图谋害太子的证人。”
眼见殷灵子出现,七皇子眼中惊恐无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日日夜夜在他身边的枕边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与谢翊为证。深吸一口气,七皇子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但不断颤抖的手还是昭示了他惶恐的内心。
殷灵子屈膝跪于晔帝跟前,道:“回陛下,奴婢乃七皇子妾室。”
“七子妾室?”晔帝眯眼。
“正是。”殷灵子垂眸,恳切道:“因七皇子意图加害太子,栽赃于世子及国师,奴婢听后惶恐至极,知此事违背天伦道义,故找了辰南王世子,恳请他带我面见圣上,道出实情。”
“殷灵子,你这毒妇!”七皇子咬牙切齿。
“闭嘴。”晔帝怒道,“你且说下去。”
殷灵子说:“奴婢儿时曾学过些毒术,因受七皇子宠爱,那夜七皇子与谋士议论如何谋害太子、嫁祸世子及国师之时,奴婢亦在场。七皇子询问奴婢关于塞北毒术,奴婢胆怯便实打实地说出了塞北剧毒冰鳞之毒,未成想不过半日,七皇子在民间便广寻神医,说是为宠妃治病,实为研制提取冰鳞之毒。若陛下不信,大可去寻那正在七皇子府内的神医,是否为塞北冰鳞之毒第九代传人。”
“父皇,切不可听她一派胡言!”七皇子爬过去,巴住晔帝小腿。
晔帝却根本不瞧他一眼,抽出小腿,朝殷灵子道:“继续说下去。”
殷灵子得令,继续说:“七皇子为防此事败露,还准备了一套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