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朱庶常见好兄弟被人抬出来恭维,笑道,“可不是嘛,李兄为了此次庆贺文书花了不少心思,接连从头到尾检查了三回,功夫不负有心人,嘿,这文书里头果真有错误。”
 
        谁知有人撇嘴,“李庶常真有闲心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倘若李庶常不去找杜大人重新拿回文书,文书岂会掉进水缸?”
 
        “好心办坏事。”又有人呸了一声,埋怨道,“李庶常明知这四周都是水,怎么不留心些?”
 
        有聪明的人忽然冷笑道,“好端端的,李庶常为何要连夜在文书里挑错?这皇家的史官笔下都会出错,李庶常又何必这么较真,还一口气检查三回,有这细心的功夫,为何离开时不好生放置文书盒子?偏偏将这般贵重的盒子放在大方桌上?”
 
        李庶常脸一黑,急言辩解道,“昨日累的很,检查后我便没在意,随手放在了大方桌上,我也没想到盒子会滚进水缸……”
 
        “你当然没想到。”张检讨面露讽刺,沉声喝道,“杜大人为人求稳重,所以才信了你的话,说要仔细的检查文书可有纰漏,你且说说,你查出了什么纰漏,是字写错了,还是句式不顺,亦或是哪句话犯了忌讳?”
 
        李通许涨红了脸不说话,一旁的朱庶常开始送队友上西天了。
 
        “张检讨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庶常愤愤不平道,“李兄连夜找出文书中的错误,大家不感谢李兄,反而倒打一耙做甚?”
 
        张检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庶常,冷漠道,“那你说说他找出了什么错误?文书收尾时大家都仔细看过了,用的着他李通许假惺惺的再检查吗?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都不如他一个李通许?我们这么多人都发现不了的错误就他李通许能发现?这话说出去谁信?”
 
        朱庶常吃逼不过,缩着肩膀躲回位子不说话。
 
        李通许气的火冒三丈,张检讨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脸厌倦道,“李庶常是二甲吊尾巴进的翰林院,手中有几两本事,难道自己不清楚?说什么文书中字写错了?哼,真真是书读少了丢脸!”
 
        “那几个字本就写错了!”李通许理直气壮道,“下官好心好意的找出错误,张检讨怎能这样说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我昨夜在翰林院熬了一宿。”
 
        张检讨翻了个白眼,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苦劳?若不是你吃饱了撑着找杜大人拿文书,文书能掉缸里?”
 
        “你——”李通许脸色惨白,依旧哽着脖子倔强的抬着下巴,“我找出了错误这是事实——”
 
        “事实个屁!”张检讨回过头骂道。
 
        置身事外的谢行俭被张检讨喷了一头的口水,他默默的拿出帕子擦擦脸。
 
        这间屋子只坐了十几位翰林人员,谢行俭身为从六品的修撰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这些人里头,确是老大一枚。
 
        眼看着李通许握紧了拳头,而性格爆戾的张检讨也不遑多让,一双眼红的怖人,谢行俭心知此刻他不得不站出来阻止。
 
        杜大人早上才进来训斥过,如果李通许和张检讨现在打起来,杜大人肯定会找他算账。
 
        再说了,翰林院的文书还没着落呢,两个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动起手来,若是有了意外闪失,那他们又会缺了两名工作人员,到时候文书真的完成不了,他这个领头修撰怕是要吃苦头咯。
 
        “吵什么吵!”谢行俭板起脸,对着围观吃瓜的庶常们呵斥道,“刚才一个个的着急文书完不成,怎么现在有闲心站这?还不赶紧坐回去!”
 
        众人脸色泛青,好些三四十的男人虽不满谢行俭这么个小屁孩在他们面前逞威风,可想想谢行俭的官位比他们高,顿时泄了委屈乖乖的回到工位。
 
        谢行俭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李通许,眼睛眯了眯,缓缓道,“李庶常这回做的确实不该。”
 
        李通许瞪眼看过来,脸色气得已成酱紫色,讥讽道,“下官从文书中找出错误是事实——”
 
        谢行俭看着满脸怨气的李通许,哼道,“张检讨真没冤枉你,你若不信回去查查京城的地志,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载了有关庆典礼仪,咱们写的梁上飞燕还是太上皇当年亲自批的一首舞曲,根本就没有触犯太皇上的名讳,且咱们特意提梁上飞燕,只不过是缅怀太上皇当初替这首舞曲赐名,本是好意,却被你改掉了,这会子你还敢说你没做错?”
 
        李通许脸唰的一下通红,他当时看到文章中提到“梁上飞燕”还乐了半天,因为当今的太上皇姓王,单字梁,若文书中敬献“梁上飞燕”舞曲,岂不是犯了太上皇的名讳?
 
        谁知,“梁上飞燕”竟然有这么一个故事,太上皇亲自赐名,谁还敢说犯了忌讳?
 
        李通许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还好这份文书被他丢进水缸里了,如果就这么呈送进宫,倘若太上皇发现文书中的“梁上飞燕”被他改了名,他岂不是要倒大霉。
 
        李通许吓的冷汗直流,索性也不针对谢行俭了,红着脸感激谢行俭提醒。
 
        正准备转身回位子时,谢行俭突然走近李通许,凑在李通许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李通许心里还在为擅自修改“梁上飞燕”的事惴惴不安,猛然听到谢行俭的话,吓的双脚一软,瘫倒在地的瞬间,谢行俭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笑眯眯的拍拍李通许的肩膀,嘱咐他小心些,别崴了脚。
 
        待李通许战战兢兢的离开后,张检讨问谢行俭跟李通许说了什么,怎么把人吓成那样。
 
        “能说什么?”谢行俭笑得执起笔,“朱庶常和李通许是好友,李通许做的事想必朱庶常多少都知道些,你说如果朱庶常多嘴往外说几句,李通许毁文书的事还能瞒得住吗?”
 
        张检讨一惊,低声道,“李通许这人别看他是个君子模样,实则心狠手辣的很,你这么提醒他,他肯定会对朱庶常下手。”
 
        “朱庶常的性子不适合官场,即便没有李通许,朱庶常也不会在翰林院呆很久。”谢行俭笃定道。
 
        朱庶常口无遮拦的性格在官场很吃亏,京城官场波诡云谲,像朱庶常这样的小白,确实不太适合呆在这,别看眼下毫发无伤,呆久了肯定会遭人迫害。
 
        至于谢行俭为何要将朱庶常送给李通许处置,主要是因为他想给李通许一个机会。
 
        倘若李通许连对他亲如兄弟的朱庶常都能下狠手,他也不必对李通许手下留情。
 
        翰林院文书被毁一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李通许还留有一丝理智放过朱庶常,文书的事他倒可以息事宁人。
 
        *
 
        下晌休息时,隔壁屋子的林邵白找到谢行俭。
 
        谢行俭刚好有事也要找林邵白,两人挑了一处安静的亭子坐下。
 
        林邵白带来的消息有两个: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谢行俭成了亲,算是半个成年人,成年人才不做选择,对于两个消息,他当然要听……好消息。
 
        “田狄能歇手。”林邵白欲言又止,“不过……”
 
        谢行俭品了口苦茶,心尖上的苦味泛开。
 
        “田狄可愿见我?”谢行俭问道。
 
        林邵白摇头,谢行俭诧异,“他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林邵白道,“田狄见我都是偷偷摸摸的,何况是你,你上回说的没错,田狄针对罗家的事的确有蹊跷,昨夜我与田狄好不容易碰了面,才得知田狄找罗家报仇是有人指使。”
 
        谢行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真的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二更】
 
  “中午听人说, 你包揽了文书前半章?”林邵白笑了笑, “你明天还要去大理寺,哪里有时间准备这个?”
  一提此事,谢行俭才想起他找林邵白的目的。
  “这件事还要邵白兄帮我一二。”谢行俭抬眸, 诚恳的问道, “邵白兄记忆超凡,想必对文书前半章的大致内容还有所了解吧?”
  “略有一些。”林邵白坦白,道,“但到底内容太多,我当时又没有用心去记,所以只能说出个大概。”
  “有个轮廓就够了。”谢行俭咧嘴神秘一笑。
  “你卖什么关子呢?”林邵白配合一笑。
  “翰林院文书前半章我参与了十之有五, 从前在雁平写考集的时候, 我就有了一个习惯, 写过的文章都会多存一份留档。”
  谢行俭悠悠开口, 泡好的苦茶缭绕出氤氲的茶雾,喷洒在谢行俭略显得意的脸上。
  林邵白端茶的手一顿, 闻言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你有这习惯, 以前我跟时哥儿还说你多此一举,如今…不得不佩服,终究是派上了用场。”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谢行俭道,“但还剩一半我没参与,这一半还望邵白兄能写个提纲给我,我回去详写应该费不了什么劲。”
  “没问题。”林邵白点头, “我争取今天散衙前给你。”
  此事敲定后,谢行俭顿时一身轻松,可转头想起田狄埋下的炸.弹,谢行俭这颗才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如果田狄背后还有“东家”,这人会是谁?
  “田狄有没有跟你说要撤走潜伏在罗家的杂耍团?”谢行俭忽而面孔一转,朝着林邵白道,“绿容不是说,私底下跟她联系的是田狄吗,即是如此,田狄能不能将人先撤出罗家?”
  毕竟只要杂耍团的人在罗家,他心里总是会担惊受怕,想想一堆陌生人藏在罗家不出去,罗家就会时刻踩在尖刀上。
  林邵白面色复杂,缓缓摇头,“田大人埋在田家旧宅下的银子尽数被官差翻走,田狄他给杂耍团的银子是背后人给他的,所以…”
  “所以,真正指使杂耍团的人并不是田狄,而是……”
  谢行俭愕然的看向林邵白,接着道,“这人让田狄拿刀对着罗家,一旦东窗事发,罗家若是屹立不倒,那么最终吞苦果的只会是田狄。”
  他摸摸下巴,缓缓道,“怪不得他们会找上田狄,毕竟有田狄帮他们背黑锅,即便陷害罗家的事没成功,等事情败露,世人也只会觉得是田狄为报家仇才针对罗家,没人会疑心田狄背后的人,这人虽不能达成最终的目的,但终归是毫发无伤。”
  林邵白心里怒极,脸上反而微笑,“这些人真真可恶,田狄还是个孩子,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田狄有没有跟你说过背后之人的来历?”谢行俭问。
  林邵白摇头,“他不肯说,我瞧他那样,估计他对那人的身份知道的也不多。”
  谢行俭目光中尽是惊疑,没道理田狄对“东家”一无所知吧,好歹是合作伙伴呢。
  他心有疑惑,思忖了会,道,“你跟田狄说身世,他信了没有?”
  “我昨晚已经将田狄的身世仔细与他说了,加上有薛妈妈作证,田狄总归是没有怀疑。”
  林邵白淡淡道,“田家是罪臣,田大人是孙之江培养上位的,孙之江背弃敬元帝,犯了忠贞孝主之罪,田家…为了荣华富贵攀附孙之江,做尽了坏事,即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田狄,十几岁的年纪就跟着我远走雁平,富贵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却要背上谋逆家臣之名。”
  谢行俭看了林邵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当初木大人对他的评价。
  ——心肠太软的人,终究在官场走不远。
  希望林邵白能早日醒悟,可别为了幼时同伴,糊涂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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