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心头隐隐泛起酸涩,还有些密不可闻的妒忌。她松了手,半晌才道:“你讲的对,皇祖母向来疼你,她是许过你这样的话,可那又如何?母后有母后的考量,那王家公子虽相貌不算好,可也自有他的长处在,你理解她苦心一回,她又岂会加害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不更
第110章 、110
定安见与熙宁已是说不通, 干脆不说了。她微欠了欠身子, 便是由绿芜扶着上了肩舆。
熙宁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直至不见人影, 她方才回神。
碧春还是第一次见两人这样争吵, 小心翼翼道:“殿下……”
熙宁摇了摇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罢了, 我们回去吧。”
稍远去些,绿芜凑近肩舆:“殿下。”
定安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闻言她睁开眼:“不必担心我。”
绿芜收起安慰的话, 不再多言。
路上她们途径芳园,今年园子没有开,又少人打理, 逸出墙头的花树斑驳,仅是从外边看着, 都觉出萧索凄凉来, 自与往年不可同日而语。
定安看着不作声, 将收回目光时, 她无意中瞥见芳园墙根底下, 躲着个人,穿着胭脂色衣衫, 由于背对着她们, 看不清正脸。
定安怔了一怔,道:“停。”
肩舆停下,绿芜扶着定安起身, 定安道:“那个是不是清嘉?”
绿芜一时还没有发现,看了几遍方才瞧到,她与定安对视一眼,命人前去查看。
宫人很快将藏着的那人带了来,不出所料正是清嘉。清嘉脸上身上蹭得脏兮兮,她不敢抬头,一个劲想要挣脱宫人的束缚,神态似与以往的颐指气使大不一样。
定安蹙了下眉:“清嘉?”
清嘉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堪堪停下来。她抬头,直愣愣盯着定安看,看了半晌她突然尖叫一声,转头就往相反方向跑。
绿芜唏嘘:“徐昭仪说的不错,十五帝姬确实……也不知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定安静默不语。
她能想象得到出静妃母女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怕比陈妃当年的形势更为糟糕,不过她生不出什么同情的心思,仅仅是有些感慨罢了。
昔年静妃几番针对含章殿,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良久定安敛眸,重回肩舆时淡淡说了句:“找人把她送回景阳宫吧。”
绿芜应了是,着人去办。
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定安已是心神俱疲。她知道自己此番作为定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却懒怠应对,命了绿芜闭门谢客,便先歇下。
坤宁宫中,邵皇后果
真气得不轻,只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笑着强作大度:“这孩子才回宫不多久,前段时间在外头受了累,身子不适就让她多去歇歇,无为这些虚礼。”
邵皇后明面是在替着定安开脱,有心的人却听得出这话分明是咬牙切齿才讲出来的。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静妃才倒,宫中皆以中宫为尊,偏生冒出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刺头。且底下未出嫁的帝姬中,十六帝姬独独受宠,就算皇后想发作,也得先掂量永平帝的心思。
底下妃嫔无一人敢应,待宫宴结束,众人尽数散去,仅留下熙宁和德妃在。
“好,好啊。如今本宫的面子也敢落了。”邵皇后气得头疼,她用手扶着额角。“胆大妄为至此,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白露忙是为她沏了安神茶来。邵皇后喝了两口,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熙宁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用茶盖刮着浮沫,没有讲话。
德妃虽也气定安的不懂事,但不好随着皇后说这样的话,只能道:“她年岁尚小,任意妄为了些,实属正常。”
邵皇后冷笑一声,在她们面前她也不用费心装好人,直言道:“便是清嘉也不曾像她这样过!她是仗着南下有功,陛下宠着她,才任性之至。她现在是得圣宠,可又怎样。说白了她连外家都没有,不过是罪臣之后,无根之萍而已,和十五也没多大分别。”
邵皇后这话说得有些过火了。她之所以执意想要让定安嫁给德妃,看重的就是这份得宠。陈妃死了,永平帝只会一年比一年怀念她,自然对他们唯一的女儿予以厚待。这是连静妃都知道的道理。
熙宁抬头看了邵皇后一眼。
“况且我替她择的这门好亲事,说是帝姬下嫁,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呢。”邵皇后道,“镐儿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策论经赋,都是国子监里出了名的好。她有什么可不满的?”
“她生长在深宫,又跟着太后娘娘去佛堂念了一年经,也是不懂这些。娘娘多教教她就是了,再怎么说,您是一宫主位,宫里哪一个敢不从您不依您,她定也无心冒犯。”
德妃连声宽慰,才堪堪止住邵皇后的怒火。
熙宁却从始至终一言
不发,好在邵皇后也没过问她的意见。直等到该离去的时辰,她方起身告退。
“总是我光顾着同她生气倒忘了你。”邵皇后这时才看向熙宁,问起她正事,“之前给你的药你喝了没?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熙宁蹙了下眉:“母后自己尚且应顾不暇,还是莫要抽空管我了。”
邵皇后才平息的怒气又窜上来:“你这孩子!你也来气我是不是?!”
还是德妃出来笑吟吟打圆场:“子嗣这事向来是可遇不可求,殿下他们年级还轻,若真不想要,晚两年也好。”
“她就是要让我不省心!晚两年,晚两年再担心还来得及吗?!”
眼见着邵皇后又要因为这事同她吵起来,熙宁懒得费嘴皮子功夫,竟也学着定安似的一福身子,便先退下了。
外头金乌西沉,已近黄昏。
熙宁没走几步停下,仰着头看起天边晚霞。柔风惬意,郁结一整日的心终于稍稍解怀。不知想起什么,熙宁轻轻笑了下,可惜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
身边碧春也跟着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久熙宁收回目光,眼中已是无悲无喜:“走罢,该回去了。”
*
定安拒绝赴宴一事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有夜闯景阳宫在前,众人早知这位帝姬不同寻常之处,现下闹出这样的事,倒不觉得惊讶。
永平帝自也耳闻,不过是在坤宁宫用早膳时,听邵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白露“无意间”提起的。邵皇后正打算借此事彰显自己的大度,不想永平帝听后不仅没有大怒定安的无礼,反而倍觉有趣。他笑着摇摇头,语气中无不带着宠溺:“这孩子。”
邵皇后愣了愣,万没想到永平帝会是这个反应,握箸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也是你心急。”永平帝缓缓道,“我虽要你留意她婚事,但直接让她跟着她皇兄见人,到底操之过急。她那副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心里不快也是自然的事。”
由于定安提前离席,邵皇后并不曾大肆宣扬王镐进宫一事,更不提他与定安见面,却不想永平帝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话都被永平帝抢着说完了,邵皇后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接话,将
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臣妾也是……也是好心办坏事。”
永平帝拍拍她的手,目光温柔,看上去甚为体谅:“朕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总是她年岁小不懂事。不过她自幼丧母,身边也没个人教导,难免野了些,你既为中宫,好好管教即可。”
说来说去竟还成了她的不是。邵皇后已是许久不曾吃这样大一个亏。她哪怕恨到要咬碎银牙,也暂且只得是按捺不语,恭顺地替皇上布菜。
直至永平帝走后,邵皇后才发了火,主殿里外跪满了宫人。
“给本宫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陛下面前多嘴。”邵皇后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心气极其不顺。
白露打发着宫人领命退下,方替着邵皇后打起扇:“娘娘消消气,犯不着为了这事大动肝火,您要是伤了身子,反是得不偿失。”
“我就不信十六那丫头这么好运气!”邵皇后紧咬着牙,“明明恃宠而骄的事,落了陛下口中倒只怪她年纪小,竟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不信没人从中作梗!”
白露灵光一现,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徐徐道:“这十六帝姬素来与那位乐昭仪来往过甚,娘娘说,会不会是乐昭仪在陛下面前讲了什么?”
邵皇后闻言若有所思,她摩挲着茶盏外壁:“这倒不是不可能。十六曾为了她夜闯景阳宫,两人是早有的交情。皇上现在又宠信于她,若真是她吹了枕边风,也无怪乎皇上这样偏袒十六。”
“娘娘此言极是。”
邵皇后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是不安分的东西。也怪我瞎了眼,当初以为她是个很听话的,如今反倒是被自己养出来的狗给咬了。”
白露劝慰:“乐昭仪虽得宠,只她家世低微,十六帝姬也没有外家傍身,纵是她们狼狈为奸也不成气候,娘娘不必担心。”
“林家当年也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可后来不也独掌大权十几年?现在静妃倒了,宫中仅我一人独大,安知她没有那个心思想成为第二个静妃。”邵皇后眼中阴毒一闪即逝,她情绪平缓下来,心中有所成算,“这帝位注定是我儿的,我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心,总之绝对不能,再放养出第二个静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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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邵皇后还在兀自疑心, 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在竹舍之中。他送走了来客, 刚得空,一抬头, 就看到了秋韵。
谢司白将白瓷茶盏放下, 淡淡道:“如何了?”
秋韵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着回禀:“听闻说今早用膳时皇后娘娘提起了这事, 不过陛下不买账,三言两语一笔带过,闹得好生没趣。”
谢司白不好在同以前一样和定安见面, 但宫中动向却是尽收眼底。那日早在王镐一进宫,他便是收到密报,更不提后来的种种。
“得便宜还卖乖, 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谢司白敛眸,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定安这几日怎么样?”
秋韵笑道:“殿下一切安好, 没人烦她, 她才正是高兴呢。”
谢司白略一颔首, 道:“通知吴用一声, 我今晚要见她。”
秋韵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像以前一样让他将小殿下带往青云轩来?”
“不必。”谢司白道, “我去含章殿。”
秋韵愣了愣, 谢司白却已是不再多言。
含章殿中,定安并不曾接到消息。宫中的时日漫长而难以消磨,不比先前跟着秋韵绿芜在院子里, 闷了烦了还好到街上转一转。在这里整日面对一样的人,一样的物,还有重重叠叠掩不尽的宫墙,再是锦衣玉食也弥补不了的缺憾。定安算是明白从前熙宁为什么总爱出宫去她外家避暑。
这日将亥时一刻,用过晚膳后,定安还不想歇下,便在书房研墨练字。绿芜和含章殿宫人守在外面,忽然听得一声响,定安停住笔端,再听已经没了声音。
定安将紫毫搁在笔架上,边往门口走边道:“绿芜?”
然而还不及她走过去,门扉倒先被推开。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定安怔住,不可思议,一时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谢司白眼中多了些笑意:“如何,太久不见,不认得我了?”
“先生!”定安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地一头栽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人还在,可见是真的。
谢司白摸摸她的头,垂眸看她:“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定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将脸埋在他衣服里,不舍得松
开。
谢司白用手指抚过她脸颊,柔声道:“抬头让我看看你,可好?”
定安不作声,只是肩膀微有颤动。谢司白也不催促。沉默片刻,她缓缓抬起头,不出所料,眼睛红红的,果然是哭了。
谢司白替她拭去眼泪,也不讲什么让她不要哭的话,只一字一句道:“我也想你。”
自定安进宫,他们便再没有见过面,尤其是定安。谢司白好歹还能得到她的消息,定安却是完全断了联系。
话说着定安又想哭了,她想找帕子没找到,倒是谢司白递给她一方。
定安接过:“你怎么来了?”
谢司白看着她,定安身上穿了件月白缎面长裙,墨蓝镶金绣暗花纹腰束,除此之外别无旁物,许是在殿中无人搅扰,清简素淡得过头,可却把小姑娘的美貌衬托得淋漓尽致。
他道:“入宫前我说过,我会亲自带你走。”
定安动作一顿,愣住了。她仿佛不可置信,喜道:“真的吗?现在?”
谢司白被她逗笑了,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自然不是。”
定安怪不好意思的。她看了眼门外,幸好已是空无一人,应当被他遣走了。
定安让了身:“进来说吧。”
茶盏还温热,入座后,定安替着谢司白沏了一盅。
谢司白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定安停住手。喜悦之情平息,理智回归,她不比先前被冲昏头脑,问起了正经事,“什么时候走?”
不见他的这些日子谢司白不曾闲过,早是将里外一切都打点妥当。他轻扣着茶盏:“随时。”
定安一惊:“这么快?”
她原以为按照谢司白的做事风格,为求稳妥,至少要等一年。
“并州战乱不休,京中人手缺乏,要走,自然是越早越好。”
定安反倒是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司白抬眸:“你不想走?”
“那倒不是。”定安垂下长睫,抿了下唇,“只是有点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