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也无用(双重生)——眼镜腿儿
时间:2020-09-28 08:56:15

  当真是长兄如父。
  演武场在后院和前院之间,燕虞没有走太久,便已经能听到里边传来的声音。他驻足辨认了一会儿,发现是宋灯在练刀,心中颇为惊异。
  燕虞走到演武场边,发现他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宋灯确实在练刀。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其中关窍,宋灯瘦弱,腕力本就弱于男子,所以手中那柄钢刀特地做小做薄了几分,便是为了适应她的力量。可刀法向来走的就是刚猛强劲的路子,如今刀一变化,路数便要跟着改变,顿时就有了几分不伦不类。
  一旁出言指导她的老人,看着像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将,瘸了一只腿,手脚还算有力,应是时时还有练功。他几次指点都在点子上,眼力相当精湛,既如此,还将宋灯的刀法指导成这般,只能说他是有意为之了。
  燕虞默默思量着。
  宋灯练刀时心无旁骛,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等待的燕虞,直到她拆完一套刀法,完成今日功课,累得不住喘气,宋灯才看到燕虞。
  她有些惊讶,尔后又生出些羞赧,想也知道她如今满头大汗的样子颇为失礼。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同他打声招呼。
  她还纠结着呢,燕虞已经长臂一撑,一跃而上,跳上了演武台。
  一旁的水岫反应极快,立时上前,拿出干净的帕子为宋灯擦去脸上细汗,尔后又默默退开。
  不知为何,在水岫的举动下,宋灯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好在练完刀后,她的脸本就很红,此刻再添上的一点飞霞,几乎完美隐入其中。
  燕虞先开了口:“世兄说你在练武,请我来指点一二。”
  宋炀若是能听见他此刻话语,想必要气得吐血,他好心给燕虞一个机会,谁知道燕虞当真就拿他做起筏子。
  宋灯听了虽觉有些奇怪,但相信燕虞从不说谎,便笑道:“那就劳烦燕世子指点指点我。”
  她将头发高高束起,额上戴着吸汗的棉质抹额,看起来也有几分英姿飒爽,此刻言笑晏晏的模样更是动人。
  燕虞不敢直视,微微侧开了脸,问道:“你那位武教头有没有同你说过,刀法霸道,不适合你?”
  宋灯道:“起初倒是说过,但我想练,教头便让人重新打了一把刀来教我。”
  说起来,她中间还换了一位教头呢。当初料理完伍煜之事后,她便打算每日腾出点时间跟人习武,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有些微的自保之力。宋灯做事向来秉持人尽其才的念头,逮着了一个元孟派来的林涣,便请他为她物色一位武教头,心知他找来的人多半安全又可靠,能免去她许多麻烦。
  林涣果然极快地为她找到了一位年轻力壮的教头,只是那教头教她不过月余,家中便出了事,不得不向她请辞。她不好卡着人不放,只能奉上程仪,央林涣为她寻了个新教头,也就是现在这位。如今这位教头年事虽高,手脚也不灵便,眼力却是一等一的好,行事也灵活,宋灯倒是比对先前那位还满意些。
  燕虞想了想,便明白了,这位武教头是不想得罪宋灯,见她喜欢刀法,便也哄着她玩。非要说起来,其实这样量身改过的刀路吓唬吓唬一般人也是够用。
  不过燕虞还是问她:“你为什么想练刀法呢?”
  得弄明白缘由,他才知道怎么帮她才合适。他不想自以为是,盲目地做些以为是为她好的事。
  宋灯想了想,道:“我知道上战场都是刀和长/枪这类兵器用的较多,少有人用剑的,应是刀枪的威力更大些。长/枪对我来说太不方便了,我就想练刀,还能随身携带呢。”
  燕虞有些疑惑:“你想上战场?”
  宋灯连忙摇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她其实是因为前世的那两场动乱心有余悸,总想提前做一手防备。
  宋灯斟酌道:“我只是有些杞人忧天,总怕像先前青州被逼到城下的场景还会再发生,想着在那种混乱之中也要有一些自保之力。”
  所以才参照着战场上的情况挑起武器。
  燕虞嘴角微微翘起,在他印象中,她始终是那么聪慧冷静,没想到也有这般傻得可爱的时候。
  他轻声同宋灯道:“你知道吗?铸造一把好剑的花费,能造两把刀。”
  宋灯还真不知道这点,青州建造的武器都是他们用得上的,至今还未大规模铸过剑。
  燕虞接着道:“而训练一支军队初步学会用剑,需要两个月,能够上手用刀却只需要一个月。”
  刀这东西,学精难,学浅却易。对于绝大多数开军前才被征来的兵将来说,本也不需要将它学得太深。
  听到这里宋灯已经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刀击败了剑,而是用刀比用剑实惠许多,这一回,她连耳朵都红了许多,声音细细小小:“是我想当然了。”
  燕虞看她这样,心中有些东西渐渐满了上来,烫的吓人,用咳嗽掩饰唇边扬起的笑意,只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你也别怕学别的武器会输给学刀,既然你有这份心,也愿意坚持下去,选最适合你的才好。不管什么武器,学精了都可以保护自己。”
  宋灯慢慢抬起头,总算不那么羞惭了,她看向燕虞,眼中满是信赖:“燕世子,那你说我练什么好?”
  燕虞对上她的目光,一时不舍得移开,顿了顿,道:“……方才你练刀时,我看了全程,发觉你力量虽稍弱些,身子却灵活柔软,剑是君子,亦可灵动飘逸,与你相合。你若心中也不反感的话,练剑倒是上上之选,也不用再为难教头将刀法改成那般轻飘飘的模样来哄你。”
  说到最后,他同她开了个玩笑。
  宋灯被他笑话得捂了捂脸,最后还是道:“那我改日便跟教头说,我以后还是学剑好。”
  燕虞点点头,迟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其实我这里有一套剑法,是小时候父亲教我的,倒是可以用来给你入门。”
  宋灯记得,燕虞曾经告诉过他,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为他排了满满的课业,想来便是那时教的,那确实是适合开蒙的剑法。
  她有些犹豫,她知道那套剑法对他的意义:“我不嫌弃,我只是……”
  燕虞笑:“这套剑法的意义,便在于给初学剑法的人开蒙,能用在你身上,那便是物尽其用。若是不能,也不过放在我的回忆里积尘罢了。”
  听到这里,宋灯道:“那便劳烦世子教我。”
  燕虞走到兵器架前,认真看了片刻,抽出两把剑,将细小些的那把递给宋灯。
  宋灯接过剑的时候突然同他开起玩笑:“世子,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师傅?”
  燕虞似乎被呛到了,咳了一声,道:“不能叫我师傅。”
  几乎是本能的念头。
  宋灯本来只是玩笑,见燕虞这样,竟难得好奇起来:“为何不行,世子是嫌我资质驽钝?”
  燕虞想了许久,最后竟道:“从前有算命先生给我批过卦,而立之前不能与人玩笑,随便收徒,不然……”
  这一听便是临时编出来的幌子,宋灯忍住笑,问道:“不然如何?”
  “不然会孤独终老。”
  燕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编出了这个破借口。
  现在好了,宋灯不再缠着他叫师傅,却被他这个借口逗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笑来。
  燕虞看着她,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欢喜。
 
 
第38章 现世报
  陈蓉与林涣前后脚到了演武场边。
  他们寻宋灯有事, 在前边却只看见宋炀,还没说两句话,便被宋炀挥挥手引到这里。陈蓉原本听了宋灯在练武, 还打算迟些再来,却让宋炀强硬地赶过来了。
  这一赶过来, 她便明白宋炀为何如此了, 陈蓉摇头失笑, 反正她的事等等也无妨,才不急着在这时候去打扰他们呢。她一转头, 发现身旁林涣看着台上谈笑风生的两人,脸上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陈蓉下意识地想,林涣这是对宋灯心有觊觎?可她对男女之情何其敏感,不过略微看了看他神色,便否决了这个猜测,索性直接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林涣看了陈蓉一眼,似乎不愿吐露, 可过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发现这世间果真没有捷径可走,一时抄了近道, 转头便是现世报。”
  陈蓉没有听懂, 可看林涣样子,便知道他不会再往深说了,于是打定注意, 往后再多注意他几分,免得他生出什么坏心。
  林涣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先前宋灯将荀大夫的事交托给他,他能感觉到这位荀大夫是个重要人物, 而宋灯的再三嘱托也体现了这一点。
  宋灯写给殿下的信里,反复提及无论如何请保全荀宁性命,林涣透过这一点看出了别的东西。
  林涣知道,宋姑娘是极有分寸,极谨慎的人,如果她在元孟跟前没有一点地位,她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再联系他先前写信时的试探,林涣更加确信,殿下对宋姑娘多少有些情愫。毕竟他通过记述姑娘日常行事来讨好殿下,殿下也接受了这份讨好。
  而他手里还有一份相当有力的佐证,当初青州告急北川戒严,那封信却还是避开耳目,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他手中。
  殿下说,京中诸事皆已打点好,北川共助青州,接下来只看天命,令他不必再费心战事,只想办法护着宋氏兄妹全身而退。当然,殿下也明白,越是危机关头,如宋炀这般的一州之主越难抽身,所以他在信中最后提到,若事有不谐,难以两全其美,一切以宋灯安全为上。
  林涣当然可以说服自己,殿下这般只是想为宋家留下一条血脉,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先前的判断。
  元孟于宋灯有意。
  可眼下,林涣终于发现一个大问题,宋姑娘未必于殿下有意。
  那么今日这事他该如何落入书信,去写宋姑娘与燕世子比划剑招,其乐融融?
  林涣苦笑,果然做人还是当一步步来,妄想一步登天只会一朝坠落。
  他想,今日这封书信写完,他往后便不在非必要之处特地提及宋姑娘了。
  倘若宋灯真的喜欢燕虞,他不会背地里耍手段拆散他们,以便讨好元孟。
  因为他佩服宋灯。
  他或许确实曾经利用宋灯攀上通天梯,可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对宋灯不会有什么坏处。若是要做害她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毕竟鞑靼兵临城下的那一日,宋灯没有选择退却,而是站在了最前面,她做好了和整座青州城同生共死的准备。她让林涣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他再也做不到那样的赤忱与勇敢。可他希望宋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像从前的他没有死去一样。
  事实上,在那一日他就背弃了元孟,他没有想方设法地带宋灯离开,而是尊重了她的选择。如果青州城被攻破,他们应当会一同死在城里。
  林涣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不够奸猾,也不够狠心,做不成好人,却也不明白坏人该如何当,兴许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前程了。或许他该永远呆在青州这个小边城,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看了眼一旁的陈蓉,心想,这里的怪人也不只他一个呢。
  台上的宋灯总算学完了燕家这套开蒙用的剑法,她喘得厉害,眼睛却闪闪发亮,显然喜欢极了。
  燕虞是个很好的老师,他并不简单强迫她依葫芦画瓢地去学好每一个动作,而是耐心地同她解释这一个个动作的缘由,为何此时挑,为何此时退,为何此时防,为何此时刺。
  这些可都是时机。
  燕虞听了她的夸赞,笑道:“若是让我教你其它剑招,我可就教得没有这么好了。我学的那些东西里,唯独这一套剑法,是父亲教给我的,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己琢磨这里面的一招一式都有什么意思。我很高兴现在能把这些感悟教给你。”
  宋灯想让他轻松些,于是转开话题道:“这样练下去,说不定以后我会成为一个剑客呢。”
  她双眼含笑,看向燕虞,等着他取笑她。
  可燕虞认真打量了她一番,竟点了点头。
  宋灯露出错愕神情。
  燕虞这才轻轻发笑。
  宋灯意识到,这回才是燕虞的捉弄,有些哭笑不得:“好呀,燕世子,你这捉弄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燕虞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捉弄你,你确实有些天分,我看你的耳力便比旁人强上几分。”
  他与宋灯拆招时,虽有意放慢了速度,但宋灯的反应以初学者来看还是称得上灵敏。燕虞注意到,她看不见对手时的反应,并不比她看得见时的反应慢,这说明她并非用眼睛去看,而是在用耳朵去辨别剑的来势。
  这不像是有意练出的应对,倒像是天生的反应。
  耳力好么。
  宋灯仔细回想,倒也能从记忆里挖出那么一点佐证,就好像当年在宫里,元孟的人用暗器击灭蜡烛,方澜涓没有一点反应,只有她听见了暗器破空的声音。
  宋灯心里涌上一丝期待,问道:“那我真的有可能练成用剑高手吗?”
  燕虞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从现在起,能一日用十二个时辰来练剑,寒暑不辍,那么你四十岁那年或许可以闻名天下。”
  宋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道:“你既这么说,就证明我确实有闻名天下的禀赋,那我多宽限自己一些,每日练两个时辰,等八十岁那年再出山好了。”
  燕虞笑而不语,心想,笨姑娘,等到八十岁了,你哪还提得动剑呀?
  可过了片刻,他便发现,其实从坐下说闲话起,他们便一直在轮流说蠢话。
  燕虞看向宋灯,他知道她聪明伶俐,胜过许多男子百倍。而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却愿意陪他说蠢话。
  燕虞不知道,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太过柔和,以至于宋灯的笑慢慢怔住,一时侧开了脸,用自己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只粗心露出发红的耳朵。
  宋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以至于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
  燕虞的轻笑好像响在耳旁,让她不得不抬起头,强装镇定,随意寻了个话题:“世子,我听曹将军说,你救了他一命。”
  宋灯想,说起战场上的事,应当便不会再让她这么随意面红耳赤了。
  说起战事,燕虞不再逗弄她,面上有些沉郁,沉默半晌才道:“曹将军言重了,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成王舅舅还活着的时候,军中确实多有不便。燕虞身上流着兵家的血,这辈子都不可能看惯王将军不顾城中百姓,一味逃避的行为。他知道军令如山,未令擅出当斩,所以一直忍耐,直到忍无可忍,他在解州前带人擅自离开军营,游击鞑靼,救下一队解州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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