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古代娱乐圈——天际驱驰
时间:2020-11-30 10:50:21

不过安然没问,只是照着其他配军的样子学,一边作呕,一边装模作样去翻一具唐军士兵的尸体。
那唐军尸体压着一具番突尸体,安然刚把唐军尸体翻开,冷不防那具番突人的尸体忽然一个暴起,手里挥着柄长刀朝安然砍去!
安然到底练了那么多年的舞蹈,反应迅速,动作敏捷,都不是常人可比的,一惊之下,生死之际,安然凭着本能,一头仰面倒了下,倒下之后立即往右一滚。
眼看得避无可避的一刀,将要斩上安然左腰。只听得“当”地一声,番突人的刀并没有破体而入,似乎被安然身上什么东西挡住了。安然滚出老远,惊魂未定地直喘气。
真真是千钧一发,寒毛根根倒竖!
安然想不到,打扫个战场,他也要在生死之间走个来回,他这流年有多不利呀!
等安然喘息稍定,回过神来时,早已经有附近的兵卒赶过来,各挺兵器,“扑扑扑”几下,把那番突人刺成了真正尸体。
安然摸了摸自己左腰刚被砍的地方,那里的衣服里别着那把鸳鸯双剑。想是被双剑的剑鞘一挡,番突人的刀才没有把他拦腰砍成两截。
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分明地看见长枪长刀捅进肉体里,又“噗”地一声拔-出来,连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安然躺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干呕。
郭什长走到安然身边,一把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吐个屁!跟着我,干活!”
安然便紧跟着郭什长。但是郭什长也没有去拖尸体,而是跟其他配军一样,小心迅速地游走在尸体之间,基本每个尸体都会伸手摸一把。
安然渐渐看出了门道,原来郭什长是在掏这些尸体的衣兜衣袋,他是掏他们放在身上的吃的和值钱的东西。而且不分敌我,所有尸体都掏。
安然渐渐地看出来了,出来打扫战场的兵卒,散得很开,但很平均,大约是默认每一个人,搜一片区域的尸体,当然搜得快的,还可以去搜别人区域的尸体,反正没有划定界线。郭什长带着安然,就把本该安然的区域接收了。
把尸体上吃的和值钱的东西先搜罗一空,归己所有,然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打扫战场。大约这也是为什么打扫战场还需要争取的原因。
郭什长从一具番突人尸体上搜出巴掌大一块半生半熟的肉,当即就拿刀把肉切成几小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还递了一块给安然。安然正在干呕,哪有胃口?郭什长便老实不客气地全都吃了。
郭什长也搜到几件小银饰,碎银,铜板等物,本要分给安然一点,安然又不缺钱,没有要。
第一遍搜查也有危险,就像安然刚才遇到的那样。番突人十分骁勇狠厉,那些受了重伤,没能跟队伍一起撤退的番突人,只要没断气,就会拼死一击,死也要拖个唐人垫背。
因此,第一遍搜查除了搜东西外,还要观查敌人死绝没有,没死绝就要补一刀。关键,补这一刀,也是有军功的!
搜完第一遍之后,第二遍主要是把唐军中受伤未死的赶紧送回城去。
送完受伤的,接下来把敌我双方的尸体分开,唐军尸体送回城去,等着让人辩认,然后一起焚烧,再然后一个瓦罐装一捧骨灰,送回死难者家乡。
敌军尸体要扒了外衣,扔在城外,番突人若不来收尸,很快就会被逡巡在城外的狼群野兽啃噬成白骨,等到春季,土地解冻了,随便挖个坑,把残渣剩骨埋了就是。
番突人的外衣往往穿的是皮革或皮裘,十分保暖,重新硝制拼结,裁剪缝纫之后,发给战兵或征兵穿。配军们想穿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还不够格。
处理完人的尸体,跟着是战马。能用的战马养好伤继续用,伤重和死亡的战马,拉回去吃肉,一点也不能浪费了。
再然后是物资回收。所有好的烂的铁器和木器以及箭矢,都要回收回城,连没有破碎成渣,尚可一用的礌石,都要回收回城里,准备再用。
打扫完战场,战场上,除了残留下很多血污,以及一些过于破碎的物品外,基本上会打扫得很干净,不会再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多下几场雪,曾经死亡在晋江城下的那么多条性命,就在天地间完全消失了。
打扫战场的工作繁琐而劳累,战兵和征兵都不屑于做,然而,为了能得到格外的食物和财物,民伕和配军会争夺这项工作。
人在自然法则和社会法则双重压力之下,显得那么渺小而卑微。不是所有人,都活得有尊严。
郭什长在城墙下,找到了他们十人队里,那个叫全子的男子,那人已经成了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肢体不全的一团,死状非常惨烈。
安然完全认不出来,看着尸体,又忍不住捂着嘴开始干呕。
但郭什长他们跟全子朝夕相处了几年,一眼就认了出来,把他抬回了城。他是配军,就算战死了,也拿不到官府放发的抚恤金,甚至不能分到一捧骨灰,官府最多把他的死讯传递回去。
他如果立得有军功,会把他的军功兑换成金钱,跟他的死讯一起捎回去,这算是军营里的铁律:昧什么也不能昧掉兵卒的军功。至于金钱在路上会不会被别的官吏盘剥,那又是另说了。
所有的清理工作都是靠兵卒们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搬回城,没有板车,没有箩筐这些工具,全靠兵卒们的双手双脚。
直到天光大亮,清理工作才结束。安然累得连饭都不想吃,直接回营房倒下就睡了。
然而,安然睡得一点不安稳,恍然间,脑子里总是闪过成百上千的人在城头厮杀的画面,回响着厮杀的声音。
好几次,梦到自己被敌人一刀砍成两半,他惊叫着醒过来,喘着粗气左右一顾,才发现其他人都睡得死死的,十分安稳,好像根本没发生过战事。
午后,安然便被叫起来,昨晚打了半天,城墙有多处砖石松动和破损,要尽快修补起来,以便迎接下一次战斗。
阿辰一直守在配所辕门外,看见安然等人平安出来,才放了心。他因是平民,不能上城头,一直担心着安然。
阿辰跟着配军们一起去修城墙,他给每人都发了个冷掉的肉馒头。想不到队伍里少了三个人,一个死掉了,两个伤了。
阿辰偷偷叮嘱安然:以后再遇到战事,莫要傻啦吧唧地跑来跑去运送作战物资,只管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躲起来。
他说:“活下来,坚持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嗯。”安然应着,心头却在想:“这样活下来,有什么意思呢?”
那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两夜,次日,也就是初三,安然来修城墙,凭着城垛往下一望,下面白茫茫一片,甚是干净。
这天安然等人收工回到营房,配所所吏祁大人亲自过来:“哪一位是安子慕安公子?”语气甚是客气。
安然心头一个“咯噔”,硬着头皮回道:“我便是。”他跟别人不同,始终不肯卑微地自称“小人”。
祁所吏道:“跟我来。”
 
 
第149章 晋江司马风采胜昔
 
 
第149章:晋江司马风采胜昔
作者:天际驱驰
祁所吏竟带着安然出了配所大营, 前后都有兵卒簇拥着,在晋江城里七弯八拐地走了很长一段路,进了一个大宅子, 跟守在门边的仆役道:“烦请通禀杜司马大人, 他叫下官找的人, 下官带来了。”
仆役飞快去跑进去报信, 不多时,从宅子里跑出来一个剑眉朗目, 笑得一脸温暖和熙的武服青年,叫道:“安子慕!”
然而,当然看向安然时,却怔了怔,他想不到安然会落魄到如此邋遢的地步, 这样的安然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但他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还是向安然跑过去, 张开双臂,准备给安然一个大大拥抱。
安然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杜宁启杜子瑾,听祁所吏之言,似乎杜宁启还是晋江城掌管军营的司马大人。
曾经, 他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 就算安然的官职低微,他也并不觉得低人一等。那时候,他们无忧无虑,恣意挥洒着他们的青春, 垂钓赌酒, 纵情欢笑。
可如今,他成了被充军过来的配军, 一身的邋遢肮脏,臭气薰人,落魄消沉,而杜宁启却成了从六品晋江司马,风采更胜往昔。
他们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安然羞见故人,也不愿意让杜宁启看见如此的自己,希望在杜宁启心头保有原先自己的形象,想保有自己最后一丝自尊。
大约,人在困苦逆境中,便特别脆弱敏感。杜宁启看见自己后,那微微的一个停顿,却大大刺伤了安然的心。
杜宁启看见自己如此落魄肮脏,分明怕自己弄脏他的衣服,脚下才会有停顿,大约是念着他们往日的情份,才会在一顿之后,继续向自己拥抱过来。
安然宁愿被杜宁启看不起,也不愿意接受杜宁启的怜悯。他再落魄沉沦,在他内心深处,还保有着那么一丝丝宁折不弯的骄傲。
于是,安然在杜宁启跑过来拥抱自己之时,退后了一步,然后转身就往外跑狂奔,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看见从前的好友,他丢不起这个脸!
杜宁启见安然居然转身就往外面逃去,他又有些疑惑了,难道他认错人了?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明白了:这人一定是安然!如果认错了人,最多站着不动,逃什么呢?
杜宁启没去想安然为什么要逃,他一边加速追了出去,一边叫道:“子慕,站住,你逃什么?”
杜宁启这一追,他身边的侍卫们便一起发动,叫道:“快拦住,别叫人逃了!”
安然刚跑到门口,就被应声而动的侍卫给当头一挡,安然还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两个侍卫哪里会让安然逃了,几下就把安然擒下,反剪了双臂,把身体压着跪伏在地上。
杜宁启哪里会让安然受辱,慌忙叫道:“快放开,是我朋友!”
侍卫一放,安然跳起身又要跑,早被杜宁启几个大踏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安然的领脖子,把他拽了回来,问道:“子慕,你逃什么?我是子瑾呀,你没认出我来?”
安然侧着脸,又抬手遮挡着脸,道:“大人认错人了。”
那清澈清扬清越的嗓音,分明就是安然的嗓音呀,唱歌那么好听,在整个洛城,杜宁启还没有听过比安然更好听的嗓音了,他怎么会认错呢?
他顾不得安然身上的腌臜和馊臭,又生怕自己一松手,安然又要跑,只转动手臂,把安然的脸拧向自己。他倒要看看,难不成真是自己认错了人?嘴里说道:“认错了?我看看!”
安然拼命抗拒着把脸转向杜宁启,拿胳膊使劲遮挡自己的脸,只一句话:“大人认错人了。”
杜宁启虽不是像纪蕴那种,打小习武练武,可也是行武出身,很轻易就把安然的胳膊压了下去。就算只看到一个污脏的侧颜,杜宁启也很肯定自己手上抓着的就是安然无疑,他失笑道:“子慕,别闹了,跟我进去,咱们好好说话。”
杜宁启扯着安然的胳膊就想往厅里走,安然却个像个小孩子似的,拿另一只手死死扒住门框,叫道:“我不认得你,我不进去!”
安然哪里扯得过杜宁启,不几下就被杜宁启扯着住厅上去。安然奋力抵抗着往外挣扎,他又是委屈,又是酸楚,还满是羞耻,心头一急,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叫道:“子……你不要逼我!我真不认识你!”
安然这一叫,声音中不免带着几分哭腔,杜宁启这才觉得安然不愿意跟他相认叙旧,真不是跟他开玩笑,真不是闹着玩的,连忙住了手,满是疑惑地道:“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在这晋江城里,还没有我管不了的事。”
安然只管背对着杜宁启,道:“放我回去。”
“回洛城?可你是配军唉,这个我办不到。”
安然无比憋屈,无比羞惭,但又不能不说:“放我回配所。”
杜宁启还想说什么,可他又找不到话可说,只得慢慢松了手,放开安然,说道:“子慕,我不强迫你,不过你要记住,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又加上一句:“一定要来找我!”
安然没有说话,更没有回头看一眼杜宁启,便跑了出去。他这副样子,便是在杜宁启面前多呆片刻,他都觉得难受难过。
祁所吏本要跟出去,被杜宁启叫住了,便一挥手叫自己的手下追出去,他自己十分恭谨地朝杜宁启一揖手:“司马大人请吩咐。”
杜宁启道:“那个人,你多照看着。”想着安然连自己的照顾都不肯接受,又怎么肯接受配所的特别照顾,如果自己硬要让配所对安然特别照顾,只怕倒让安然越发不自在,又改口道:“也不用特别照顾他,若他有什么需求,或他跟人发生争端,你偏向他些。你要是觉得为难,可来找我。”最后又补充道:“他若想见我,你可随时带他来,随时!”
祁所吏应着,退了出去,追上自己的手下,又带着安然返回军营配所。
他从头到尾旁观了安然跟杜宁启相见的情景,他自然看得出来,安然跟杜宁启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只不明白安然为什么不接受杜宁启的照顾?
祁所吏相信,只要安然愿意,凭杜宁启一句话,安然就可以离开肮脏污秽的配所,离开馊臭拥挤的配军营房,住进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的司马府,还能吃上白米白面,果蔬鱼肉。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为什么安然会拒绝?连人都不肯相认?
早在安然被解递到配所之前,便由配所所丞何大人出面,叫配所里的官吏们不管是谁,只要遇到从洛城解递过来的一位姓安的犯人,就要给予照顾。
押解官带着安然来办交接手续时,恰好是祁所吏办的。正是因为事先得到上司的指示,他才把安然安排到郭什长那个全是充军四五年的老配军队伍里。
一般新来的配军都会分配跟新配军组队,然后把最脏最累最重最危险的活计派给这些新配军。
通常新来的配军,能熬过两年而活下来的,不足半数。只有值得信任的老配军,才会有比较固定而轻巧的活计,行动之际也比较松散,不会被看管得死死的。
有这么多人关注关照着安然。祁所吏把安然带回营房时,心头已经对安然另眼相看了。
安然回到营房中,大家已经吃过晚饭了。在配所,错过饭点,就是错过了,安然只得饿着,倒头睡下。
每天修理加固城墙,所干的体力活并不比以前练舞更累,安然仗着年轻,身体强健,也还累得下来,只是心情低沉压抑得紧,觉得心累,每天都睡得挺沉的,然后一觉到睡到天亮。再然后又开始日复一日的劳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两餐,生活很有规律。然而,这种生活,让人看不到半点希望,仿佛就为了漫无目的地活着。
这晚没吃晚饭,半夜里,安然意外被饿醒过来,然后脑子里总是不断地东想西想,怎么也睡不着了,到后面,安然索性披衣起来,打开营门,走了出去。
门外小雪早已经停了,但因天气寒冷,一地的雪,平平铺地校场上,看上去洁白而松软。安然在雪光的掩映下,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听着脚踩着浮雪,“咯吱咯吱”的声音,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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