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太忐忑,不知道自己久经挞伐后,沙哑的声音还有些前面没能止住的哽咽,武宁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松开她翻了个身背对她。
她记得武宁候当时的声音特别冷硬:“要不要别人伺候,不是你该问的,本侯最厌烦拈酸吃醋的女人。”
俞桃那时一听见厌烦二字就觉得脖子不牢靠,半点不敢再问,只拖着颤抖的身子安静退了出去。
那之后有好些天,武宁候都没再让她伺候,她一看见常海和常翰就害怕,生怕他们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
突然俞桃的鼻尖一痛,她不自觉喊出声,眸光落进了武宁候深邃的眸中。
“伺候本侯的时候,你还敢分心?”
难道是在想那个猎户?翟远晟眸光转冷,也不用俞桃回答,又低下头咬住了那恼人的唇瓣。
“唔……”炙热的亲吻,让俞桃刚才回忆里刻意避免的部分不自觉蹦了出来,她下意识紧紧抓住软榻,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她莫名有些委屈,本来若是顺利,她不该被压在书房才对,她讨厌这个地方。
“不许哭!”翟远晟舌尖品到了苦涩的味道,有些破坏娇人儿的甜美,他哑着嗓子低喝,随即见她眼泪掉得更凶,他胸口一窒,不自觉放轻了嗓音,“我没碰芷秋……”
心心念念着这个扰人的小东西,即便芷秋也是个容貌不俗的,他那夜还喝了鹿血,也只叫芷秋伺候了一回。
如今知道她不喜,翟远晟虽然知道不该纵容,可再多理智都消失在看着晶莹剔透却不美味的泪珠子里。
许是他声音太温柔,俞桃有些心惊,也有了胆子继续试探武宁候的底限,她继续挣扎着造作:“奴婢不想在这里伺候,也不想今天伺候……呜呜。”
翟远晟皱眉,小醋还是情趣,善妒就叫人不喜了。
控制住她作乱的小手,翟远晟声音冷沉:“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俞桃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也听到了预想当中的话,眸中亮光瞬间黯淡了些,她紧紧闭上眸子,止住了哭声,只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
“侯爷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以下犯上……”
见她不再挣扎温顺下来,翟远晟比刚才还要烦躁,他彻底没了继续的心思。
可就这么放开这小东西,他又怕她恃宠而骄,两人一时便僵持住了,只是一个拼命忍住哽咽,一个心疼的几乎要开口哄人。
这时常海突然出声,声音还特别谨慎:“主子,有贵客来访。”
俞桃被外头声音吓得一哆嗦,翟远晟反而松了口气,他起身将俞桃拉起,还因为她刚才那哆嗦,自己都没注意就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安抚。
“你先回去。”翟远晟用跟动作完全不相符的冷硬声音淡淡道。
俞桃胡乱擦了把眼泪,屈膝行礼后,便安静退了出去,即便是要闹腾,也得分时候。
出门时,俞桃瞧见廊子下头站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身影被裹在黑色斗篷里,她注意到那斗篷下摆处在气死风灯底下,有些微亮光闪过。
她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位贵客来过,只她记得好像是……清明前后才对,过后没多久,武宁候就带着她去了金杭。
她低头快步回了莲荷居,芷秋也不管外头的冷风,站在东厢房门口等她。
“你伺候侯爷了?”芷秋冷声问。
俞桃刚刚眼睛哭得红肿,这会儿不用演就一副委屈的样子:“若不是姐姐跟侯爷说……侯爷如何会……”
芷秋忍不住死死拽住帕子,狠狠瞪了俞桃一眼,半个字都没解释就甩上门进了屋。
俞桃脸色淡然回了西厢房,洗漱过后,对着铜镜她才忍不住红了脸。
怪不得刚才芷秋似是要吃了她一样,刚刚在书房跟武宁候纠缠了会儿,如今她一头黑发乱糟糟的。不只是眼睛红肿,嘴唇也肿得厉害,衬着她脸上如今的绯色,分明是被人疼爱过以后的样子。
她忍不住扑进被褥里,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本计划等芷秋将人引进来的时候,让常翰将人抓住,好审出三夫人安氏来,过后她再慢慢筹谋,跟武宁候哭诉害怕三夫人还要害自己,让他心疼。
身为弟弟,武宁候不能因为一个丫头就对庶嫂如何,可若是武宁候想要她伺候,只有将她身份提起来,安氏才会投鼠忌器。
可她不知为何那位贵客年前就出现了,武宁候若是很快要去金杭,她不跟着去,等武宁候回来,她坟头估摸着都得长草。
若无名无分跟着武宁候南下,多少生米来回途中也煮熟了,还怕个屁啊。
她咬了咬唇,将藏起来的玉佩又找了出来,放在了芷秋原来放的地方,她决定换个方式一步到位。
书房内翟远晟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随意将衣服裹了裹,斜靠在软榻上喝茶。
脱掉斗篷的贵客,也就是太子殷明德笑话他:“不是刚刚那个丫头骂你了吧?瞧瞧你给人家惹得,孤都看见那双眼睛多肿了……啧啧。”
翟远晟眯了眯眼,冷哼出声:“太子还有心思关注我院子里的丫头?若是我没记错,明年春闱,江南那边已经叫卢家把控住了,就是不知道未来的天子门生到底是那一朝天子的。”
殷明德脸上笑意不变:“老头子偏心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老二现在都算是按捺得住了。”
“太子今晚来我这儿,是想打听裴远的心思?”翟远晟不去看太子脸上的假笑,捏着往年吏部的折子把玩,“他不会投靠过来。”
“那批战马不是你替他打探出来的吗?”殷明德无所谓似的笑道,“你给梁祭酒长公子的大礼,太傅已经呈给老头子了,也没见有动静。裴远满门都为贪官所害,我记得他最讨厌的便是贪官污吏。”
翟远晟脸色淡然:“所以他也不会站在二皇子身边,他那个人看起来是个莽夫,心思比我还要深一些,如今西北兵权尽在他手,若是圣人没有遏制的手段,也不会放心交给他。”
殷明德了然:“所以老头子对老二也不见得就那么疼爱,只不过老头子更见不得我坐大。”
“那你想怎么做?”翟远晟从小跟太子一起长大,见他用我字,从善如流变得没那么客气。
殷明德依然挂着跟他长相一样温润如玉的笑容,只眸子凉薄得很:“我想让你去一趟金杭。若是老头子知道,老二想将天子门生变成他的,我很好奇老头子是不是还能按计划在明年泰山封禅后,将贵妃封为皇后。”
翟远晟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应该很清楚,李氏在贵妃位子上这么多年,若不是圣人想让你知道,封后的事儿绝不会露出痕迹来。”
殷明德笑意渐渐隐去:“这不还多亏了你么?话说你怎么会查到怀庆伯头上去?安府过去瞧着一直挺安分,倒是真没瞧出来。科举乃是朝堂之根本,若是让老二控制住,老头子也害怕,所以他故意让我知道他有意封贵妃为后。”
翟远晟垂着眸子不说话,他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是为了个恼人的小东西才查出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太子也不执着于他是否回答,只慢条斯理起身,脸色嘲讽:“我做太子十七年,他年纪越大,我地位越稳,不管我想不想,我身后都站着数不清的朝臣。他越是想要抓紧自己手中的权柄,就越不会亲手对付老二,他只会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动手,好叫文武百官知道我这个太子有多狠辣无情。”
翟远晟眉头微蹙,不说话。
“即便我不按他的意思去做,我就能安稳于东宫吗?”太子又笑起来,“没有选择的时候,我更不能让那个女人染指只有母后才配有的尊荣。”
“你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翟远晟不被他情绪所扰,语气依然淡然得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殷明德转身看着窗外,语气再轻柔不过:“江南学子的血,应该是热的吧?不知道能不能燃起天下学子的怒火呢?”
说完,不等翟远晟回答,殷明德在一旁极没有存在感的小太监伺候下,穿上斗篷,不疾不徐出了门。
第20章 浑身都是血迹
年根儿底下京城中的雪愈发大了,连皇城中的奴才都停下了扫雪的事体,猫在角落里攥着红肿的双手等雪停。
裴远上午进宫时,冻得脸色发青的太监将他引到城门观景楼前,只僵硬行了个礼,就小跑着进了旁边护城侍卫的屋子取暖。
裴远不疾不徐登上观景楼,楼里温暖如春,圣人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久忠见到裴远,安静躬了躬身退出去。
“不用多礼,坐,明煦的门人从广东那边进上来的银毫,朕尝着不错,你也品品。”已天命之年的圣人像个慈祥的老人,笑着招呼裴远。
裴远脱掉狐裘,从善如流坐在圣人下首,安静喝茶。
“你还是这样,身上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婉儿若是知道,只怕是要心疼的。”圣人并不在意裴远的冷漠,无奈笑着摇头道。
裴远放下茶杯,声音比外头的雪还要冷:“臣的娘亲早就死了,她不会知道。”
“这些年过去,你还在怨朕。”圣人收了脸上的笑,带着几分落寞道。
裴远不说话。
圣人目光遥遥看向窗外,身处三层观景楼,能看见大半个京城被白雪包裹,美得恍若世外桃源。
“当年你爹和你娘是为了保护朕,才被人栽赃陷害,死在了金杭运河上。”圣人声音淡淡的,“那时朕刚刚继位,先太后娘家把持朝政,妄图外戚专权,梁国公府想要让天下学子为太后所用,让殷家的天下变成梁家的,裴家世代忠于皇帝,才会招惹灭门之祸。”
裴远只看着杯中的银毫白针渐渐漂浮起来,依然不曾开口。
圣人也没指望他开口,只叹了口气:“年后朕想让你去金杭。”
“圣上希望臣将卢家拿下?”裴远这才抬起头,“臣只是个武夫,这事儿由武宁候来做更合适些,他如今管着吏部,比臣更善处理这些。”
圣人淡笑:“武宁候会下金杭,替太子挣得铁骨之名,朕要你去金杭,只要你做一件事情。”
裴远静静听着。
圣人从窗外回过头:“朕要你在卢家的事情解决后,拿到太子谋逆的证据,交给明煦。”
裴远皱眉:“圣上要改立太子?”
圣人又转头看向窗外,声音莫名冷漠了许多:“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朕怎么吩咐,你怎么做便可。”
裴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单膝跪下:“臣谨遵圣上旨意。”
圣人轻笑出声,指着窗外道:“你过来瞧瞧,你小时候,朕曾抱着你在雪地里打过雪仗的。”
裴远起身走到窗前:“圣人忘了,我从小记性就好,当然记得。”
圣人呵呵笑起来,带起脸上深深的皱纹,连眸子里都带着清浅的笑意,一点都不像是刚决定要陷害自己亲生儿子的父亲。
有人赏雪,就有人恼这接天连地的大雪不停。莲荷居内,芷秋瞧着窗外鹅毛般飞舞的大雪,撕掉了第三条帕子。
三夫人安氏本安排的是除夕家宴时叫人进来,她这边也都准备好了,只大雪不停,不管是马车还是人都很难进来。
若是留下痕迹,到时候放人进门的奴才们一个都跑不掉。
可若是错过除夕,就只能等元宵节,瞧着俞桃那张愈发水灵的小脸儿,芷秋真是一天都等不下去。
好在这恼人的雪到腊月二十九就停了,看着墨宁院中的奴才很快就将雪清理干净,芷秋脸上难得露出笑来。
等俞桃端着茉莉花露进门时,她脸上的笑都没落下:“明日是除夕,府里的主子都要进宫赴宴,咱们两个也一起吃个酒热闹热闹如何?”
俞桃笑得比芷秋还好看:“都听芷秋姐姐的,我明儿个早些起身准备。”
芷秋盯着俞桃脸上的笑,眸子里的嫉恨怎么都落不下去,好在想到第二日要发生的事情,她才强压下撕了俞桃那张脸的冲动,难得没多吩咐她做事就叫她回去了。
俞桃回到屋里,从妆奁盒子里取出她特意磨利了的银簪,冷静放在了一旁。
上辈子她和芷秋也是差不多时候进的墨宁院,只那时芷秋是在元宵节时动的手。如今自己与武宁候的靠近,她还刻意透露出武宁候对自己的恩宠,显然是让芷秋更坐不住。
好在这一回,她并没有指望武宁候救她。
除夕当天傍晚,俞桃请老赵帮忙,整治了一桌子卖相不错的饭菜,端去了芷秋屋里。
芷秋跟上辈子一样,拿出一坛子梅酒。
“这是我托了外院的小姐妹淘换来的,不醉人,万一侯爷晚上回来了,需要……咱们伺候,也不耽误事儿。”芷秋脸上带着假笑替俞桃满上酒。
淡淡梅香弥漫在屋子里,跟在武宁候身边那么久,俞桃也很是见识过一些好东西,这梅酒之清醇,绝非一个小丫头能淘换到的,她眸中闪过淡淡讽刺,却没拒绝。
芷秋眼含期待端起酒,甚至都等不及俞桃先用两筷子饭菜:“来,姐姐敬你一杯,自打进了墨宁院,你可是帮姐姐做了不少事情。”
俞桃端起酒,笑得恭谦极了:“这都是我该做的,毕竟姐姐伺候侯爷辛苦,别的我帮不上忙,好歹叫姐姐过得舒坦些我还能做到。”
芷秋笑容扭曲了一瞬,她只伺候了武宁候一回,甚至连侯爷的卧房都没能进去。不像俞桃,还能在书房伺候,整日与侯爷相伴,凭自己那狐媚样子勾引侯爷。
她压着怒气催促道:“妹妹快尝尝这酒如何,可花了姐姐不少银子呢。”
“叫芷秋姐姐破费了。”俞桃从善如流喝了几口酒,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拾起筷子去夹菜。
芷秋见俞桃喝了酒,便不再说话,只定定等着。
俞桃夹了菜,还没等送入口中,筷子就落了地:“芷秋姐姐……我,我有些头晕……”
“头晕就对了。”芷秋起身得意地笑,“下次妹妹可要记得,别轻易喝别人给的酒。”
俞桃脸色煞白:“姐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