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
秦母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这些地都是她爹辛苦挑货一辈子才攒下来的,包括那套院子,都是她爹的东西,谁都别想占去。
见她娘面露愠色,秦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娘,这个家只剩下我们母女俩了,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不想再做个无用的傻子,我有办法要回租金跟田地,你相信我,好吗?”
说到末尾,秦婉声音都有些哽咽,听到闺女自称是个无用的傻子,秦母心都要碎了,忙一把搂过秦婉连连说好。
靠在秦母单薄的怀里的秦婉眨了眨眼,原来感情牌这么好用的嘛。
当天秦家母女俩并没有直接去找王翠云,而是回家商量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法,好让秦母彻底放下心,毕竟秦母还是坚决不能报官。
俗话说大丈夫不打无准备的仗。秦婉虽说不是什么大丈夫,但也是个活了三百多年的小精怪。
可不能丢了面子,必须第一回 合就将王翠云杀个片甲不留。
第二天一大早,秦婉就气定神闲地跟着秦母去了王翠云家,前头的秦莲笑原本还有些忐忑,可转头见自家闺女这么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稍稍放了心。
秦家村并没有什么长辈在不分家的规矩。
大爷爷家的两个儿子,虽说还没有正式在族里起分家文书,但也早就将兄弟俩原本住的一个大院子,割成了两个小院儿。
从西边的围墙新开了一个门,当作王翠云家的院门。
两户人家中间也垒了一道墙,将院子一分为二,明面上便早就分家了。
“你们俩怎么来了?这早饭刚吃完,可真不凑巧。”
秦婉还没摸上门环,院门就从里侧被拉开了,露出了王翠云那张稍有些富态的脸。
见到秦婉母女俩,王翠云眼神还有些闪躲,抹了把嘴上亮晶晶的油渍,不仅没招呼两人进来,还将半人宽的门缝给堵得死死的。
秦莲笑不清楚她心里在琢磨什么,也不好奇,按照昨晚跟闺女商量好的,深吸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地开了口:“翠云,我们来是找你取走这几年拖欠的地租的,这有什么凑不凑巧的。”
“啥?地租?!”
第九章 “这会儿不念着我的好,还倒打……
王翠云原本还以为她俩这是揪着她的把柄,上门来要好处的,没想到竟是想来要那几块田的租子,随即叉着腰又笑道:
“哎哟,秦莲笑,按照我家祥财这边,我应该叫你一声小姑子,你说说你这是什么话?找我要地租?
你也不想想,当初那几块田,要不是我看你一个寡妇又要顾孩子,又要操持生计,那几块田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接过这个辛苦的差事,防止你那几块田给荒废掉。
我都没问你要打理田地的劳苦费,你怎么到头来,还来问我要起了租子?说起来,当初那头两年,我还省吃俭用借给你们四吊钱度日,这会儿不念着我的好,还倒打一耙来了?”
王翠云掐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像是生怕周围的邻居听不见似的。
秦婉忍着耐心听完,也不得不佩服,能把睁眼说瞎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给够了她充足的自由发挥的时间。
最好嗓门大的把村里人都招惹来,看她王翠云还能不能笑到最后。
而一旁的秦莲笑,完全被王翠云这般颠倒是非的能力给惊呆了,气得一张蜡黄的脸都憋得通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两步上前,就将王翠云往院子里推的一个趔趄,虚掩着的院门随之被推了开来,撞在围墙上发出哐的一声。
这边的动静,也早就吸引了堂屋里两人的注意。
秦莲笑打眼一看,嗬,原来正在吃饭呢。
感情这王翠云堵着门不让进,是怕她秦莲笑抢她家吃食?
对自家娘亲彪悍的举动,秦婉直在心里拍手叫好,余光扫了眼周围已经有村民在往这边看了,便也前后脚地跟着进了院门。
王翠云踉跄两步,连忙扶住门边的柴火垛,这才稳住身形,刚要开骂,对上秦莲笑的眼神又有些讪讪,轻咳两声大着嗓门不满道:
“你这好端端的推我做什么,又不是不让你进了,也没见谁家亲小姑子像你这般没得规矩。芯瑶啊,吃完饭就赶紧收拾桌子。”
后半句是朝着,还坐在饭桌前吃饭的闺女秦芯瑶说的,话落便摆了摆手催促。
秦莲笑见状嗤笑一声,对这上不得台面的二堂嫂子更是看不上眼。
“王翠云,好说歹说你不听,非要撕破脸皮你才能说人话吗?当初我家将田租给你都是立了字据的,白纸黑字的你可耍赖不掉,大伯那里也是有备份的,你要是不认,咱们去大伯家说道?”
秦莲笑的大伯就是王翠云的公公秦征,村里人的租赁协议等一些字据都是一式三份,秦征那里都是有备份的,这些事情一细究起来,王翠云肯定不是只凭一张嘴就能耍赖掉的。
往日里不计较,是她秦莲笑傻,竟然还对这样的人念着亲戚的情分。
想着想着,秦莲笑便觉得气得心口直抽痛。
堂屋里正翘着二郎腿剔牙的秦祥财,这才想明白他妹子跟媳妇儿说的什么事儿,随口吐掉嘴里的菜渣,一步三晃地踱步到两人面前,手指在虚空中朝着王翠云点了点:
“这怎么回事,我二伯那田的租金你不是都按时给了吗?怎么我妹子没收到?”
“行了,你知道什么,吃完饭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眼!走走走!”
“唉你这个婆娘怎么跟你男人说话的!”
秦祥财声音突地拔高,自觉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可他心里也门儿清,这个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都是他媳妇来操持。所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底气,凶悍也是装出样子的纸老虎,一戳就破,只得挤眉弄眼地朝着王翠云使眼色。
正被眼前事儿烦着的王翠云,懒得跟他计较,从怀里掏出一个零钱袋子,直接一把就塞给了秦祥财,紧接着便推着他的背往院门处赶。
秦祥财得了银钱,喜上眉梢,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将钱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美滋滋地就出了门,招呼都不打一下。
什么妹子,什么田地,他才不管,他自己有的花就行了。
秦婉转头朝着秦祥财的背影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丝同情,不仅头上绿了,这家里的银钱还被扣得死死的。
做不上主的走了,这下三人又对峙上了。
见事情耍赖不掉,王翠云也不玩死不认账那一套了,真闹到她公公那里也是她吃亏,那个老头子最是不讲情面,跟他大儿子一个样儿。
想了想,还是继续拿出了之前的借口。
“莲笑啊,你也知道的,那几亩地收成不好,不仅位置偏,土壤也不肥,我估摸着再种两年下去,地里可就再难长出庄稼了!”
说完还一脸的难色,似乎真的是为这地里的状况犯愁。
秦莲笑见她还这般死性不改,真当她是傻子好欺负了,冷笑:
“王翠云,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家的地我隔三差五都会过去看,地里庄稼什么样儿我清清楚楚。再说你当年跟我签的是水田每亩每年400文,旱地200文的银钱,你就算是不种庄稼就那么荒着,该给多少就是多少,你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随着秦莲笑出口的话,王翠云便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一年下来得交出去两千六百文,这都已经拖了多少年没给了,这一合计,王翠云不干了,这少说也得交出去一二十两白银了。
她哪儿来的那么一大笔银钱?
新房还盖不盖了?她家芯瑶的嫁妆还攒不攒了?刚勇还在老秀才那里念书,这每年的束脩就要花不少银子了。
不给,这笔钱绝对不能给。
第十章 “爷,您看那不是秦家小子的表……
王翠云梗着脖子,死活不掏钱,眼神四处乱飘,盘算着怎么将两人赶出去。瞅准了竖在门边的扁担,快步就冲上前去拿。
结果被旁边一直盯着她举动的秦婉,给拦了个正着,拽着扁担另一头立马给夺了过来。
刚到手的扁担还没捂热,瞬间就被抽走了,王翠云惊得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傻外甥女,力气这般大。
脑中灵光一现,顺势就故作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
两只手夸张地拍着泥地就嚎开了,扬起了阵阵灰尘:“打死人喽!小姑子带着闺女来打嫂子了哦!快来人啊!救命呐!”
边嚎还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来两滴眼泪,挂在脸颊上,还没流到下巴就没了,混合着泥灰黏糊糊地沾在脸上,显出了两道泥印子。
秦婉手上还拿着扁担,一脸的目瞪口呆,看向因无计可施开始撒泼的王翠云,这碰瓷碰的,演技说来就来。
不就是飙哭戏吗,谁怕谁啊?
当即秦婉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与王翠云干嚎半天才挤出来几滴泪不同,秦婉的落泪是无声,且凄美的。
秦母不过愣神的功夫,小姑娘白净的脸颊就被泪痕浸湿了。
就连羽扇般卷翘的睫毛上,都挂满了细碎的泪珠,斜斜的晨光照进来,似闪着碎银般晶莹剔透,一时竟让秦莲笑忘了去安抚。
美人即使落泪,也是美的。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村里公认的小可怜儿。
还正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模样,微垂着头默默落泪,精致的小鼻尖都变得通红。
自然是比那干嚎着撒泼耍赖的村妇,更让人心生怜惜。
秦祥礼踏进院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让素来严肃的汉子都为之一愣。
“这怎么回事?大早上的就听到这儿吵吵,二弟妹你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想把爹嚎来你才打算歇火?”
秦祥礼抿唇收回了落在秦婉身上的目光,看了眼不忍直视的二弟妹,随即便皱起了眉,声音里的不悦任谁都听得出来。
两家原本就是一个院子隔开的,这边闹了什么动静,那边听得好好的。
这一大早上的这么一出戏唱起来,不少打算去下地的村民都闻着声音跑来看热闹。
王翠云被训得一抖,对于这个大伯哥她还是有些怵的,简直就跟那个老头子一个样儿。哪想到大伯哥这个点儿了还没下地,往日不是太阳刚冒个尖儿就出门了吗。
嘴里嘀咕了两下,顿时像被捏住了咽喉的鸭子,干嚎的声音戛然而止。缩了缩手脚,到底还是没从地上爬起来。
秦莲笑见这个大哥来了,提着的那颗心也安了些许。王翠云要是真死活不给租子,她除了一张嘴能按照闺女的话说,好像还真没什么用。
想想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的话要是有用的话,王翠云也不可能欠她租钱不给。
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秦祥礼说了个清楚,还从怀里拿出了当初两家按了手印的字据。
这字据就是秦祥礼写的,自然是记得的。
更何况,刚刚在隔壁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二弟是个混不吝的,这娶的媳妇也这般的泼皮,真是丢尽了他们秦家的脸面。
望了眼不知何时抬起头的秦婉,小姑娘已经没再落泪了,只是泪痕还挂在脸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跟鼻尖一样都哭得泛红,眼眶还盈着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秦祥礼面上难得露出安抚的神色,又对秦莲笑点点头,随即便朝着王翠云开口:
“二弟妹,欠小妹的租金你最好赶快还上,刚勇就要准备参加县试了,到时候别因为你在村里这欠债不还的名声,刚勇连童生的资格都取不到。”
王翠云一怔,这可不行,哪有什么比他家刚勇的学业更为重要!她家刚勇以后是要当大官的!
随即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可想到那么些银子心里又肉疼,可怜巴巴地朝着秦祥礼讨价还价:“大哥,家里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可不可以少给点?”
秦祥礼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扫了眼门口围着的人,脸色难看。不耐烦的语气都有些冲:
“你当是买白菜呢?还能讨价还价?你欠小妹这么多钱,她跟婉儿这么些年的日子怎么过得你比我清楚,听说你前段日子还要给她介绍人家?这是你操心的事儿吗?”
一提到陈广申的事儿,王翠云瞬间哑了火,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连忙表示去取钱,生怕秦莲笑顺着势头将那事儿给说出来。
“不带今年,你一共欠了八年的租金,水田400文一亩,旱地200文一亩,5亩水田,3亩旱地,共计20两800文。
这儿一共20两银子,今年的租子跟这800文,我也不问你要了。但是等秋收后,地我不会再租,正好你不是也嫌地里收成少吗?事先知会你一声。”
秦莲笑数了一下手里的碎银子,落在手心的分量沉甸甸的,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酸楚。
经过这一遭,她更加明白,只有自己立住了,别人才不敢随意欺辱。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说出口的话格外地坚定。
“啥?不租了?那怎么行?我地都卖出去了.....”
正在心疼失了一大笔钱的王翠云,一听秦莲笑说不租了,当即也不顾上肉疼,反应格外剧烈,还将自己偷偷把地卖了的事儿,一骨碌就脱出了口。
“你把地卖了?!你没有地契怎么卖的地?”
纵使被秦婉打过了各种可能的预防针,这偷卖田地变成了事实,秦莲笑还是对王翠云的胆大包天,异常地气愤与震惊。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莲笑。”王翠云说完便捂着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秦祥礼一拍桌子,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清楚?”
正在这时,外头挤进来一个脸色铁青的妇人,上来就抓着王翠云的头发扯,嘴里骂骂咧咧:
“好你个王翠云,说什么这地莲笑早就卖给你了,还说地契过段时间给我,早早收了我的钱,感情这地根本不是你的!”
来人正是前些天跟着一起去秦婉家的赵婶子。
这头秦家母女俩要回了租子,也不打算再掺合王翠云跟赵婶子的事儿,不管怎么说,地秋收后,肯定是要收回来的,反正该说的今天都说过了。
谢过了秦祥礼,母女二人就携手往门外走。
秦祥礼见秦婉举止行为落落大方,瞧着丝毫没有傻气,看来或许真像他媳妇说的,这外甥女的傻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