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浇完,院子里的牵牛也就打起卷,荷花开了苞,夏季便是真的来了。
苏氏却迟迟没有归京的消息,沈惊晚的信就开始频繁的多了起来。
得知苏氏过的很安逸,她也就不再催促。
卫国公反倒催起来了,他的寿辰将至,离不开苏氏。
沈惊晚说自己也能替他操办,再不行,他若想赵姨娘来经手,也无不可。
卫国公的面色并不好看。
沈惊晚不顺着他的台阶走,他总不好说,他就是想见见苏氏。
自从苏氏走后,卫国公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不会再轻易的同沈惊晚生气,毕竟他得知苏氏的情况都只能通过沈惊晚。
他倒是想过派人偷偷跟着沈惊晚送信的人,却瞧瞧苏氏在哪里躲他。
可是回/回半路上,送信的人就没了影儿,要说,什么人这么厉害?怎么就立时跟不上了?
说来说去,不都是信馆送信的驿官儿?
送信人却不然。
此时赤言靠在墙角,看着身边靠在墙上紧闭双目晕过去的国公府小厮,冲对面的白袍男子道:“你也是真行,硬生生叫我做了回驿官儿的活计,就为了送这么个信儿?”
谢彦辞看着对面紧闭双目的小厮,冲秦六道:“将他送去国公府门口吧。”
“干什么?”
“叫他们识趣,别再跟你后面想要得知苏夫人的藏身处了。”
赤言不耐得摆摆手:“但凡你对我如此心细,我的命都能给你,遑论她?当年你有现在一丝一毫,何至于此?”
谢彦辞斜了他一眼:“要你命只能喂狗。”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现在后悔了。”
“没。”
赤言不屑地摆摆手:“拉倒吧,你就继续嘴硬,我去送信了,从明天起,信馆不天天开业了,希望这位小姐能少写两封,或者多隔几日再写,实在不行,攒一起也没事,总归别这么折腾我了。”
抬脚便要走,走了两步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来走到谢彦辞面前道:“对了,过几日是不是那什么劳神子的征辟?”
谢彦辞点了点头,抬眼扫过赤言:“怎么?你要入官?”
赤言摆了摆手,“我不想入官,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燕先生会在那日加官进爵,温时朗恐怕又要驳一驳他,且有的闹呢。”
谢彦辞一顿,看着赤言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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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马场一事过后,孟舒与沈惊月走的更是亲近了许多,听闻宫里天子身体抱恙的消息。
臣子们也开始逐渐亲近。
银朱每每瞧见孟府马车停在门口,便知孟舒去了西院,就会嘟囔:“妖怪。”
沈惊晚觉得好笑,低头修剪花的时候劝银朱:“你总不好锁了门,叫她们不往来不是?”
银朱拧干净毛巾,抱怨道:“姑娘你不懂,自从夫人不在家,我这心里就不安生。我一见那孟家小姐与那边的姑娘凑一块,我就觉得好像总要有事发生似的。”
沈惊晚将剪短的无尽夏枯朵儿丢进瓷瓶中,继续埋头修剪,说话语调显得漫不经心:“不必将她们一群乌合之众放在心上,若是真有事,我也不会轻饶。”
银朱沉下心去,想到什么又道:“最近国公爷时常来这边,我瞧着那赵姨娘好像是真安分许多,要不要再写信,催大夫人回来?就说府里一切太平。”
沈惊晚摇了摇头:“母亲到时候就回来了,不必催促她。”
银朱叹了口气:“我就是怕夫人在那便吃不好,穿不好。”
沈惊晚笑道:“母亲欲念向来低,家里不比菩提寺清静,叫母亲缓缓也是好的,至于赵姨娘,安分?恐怕不能。”
这倒是被沈惊晚猜中。
赵姨娘此刻正缩在卫国公身边吹耳旁风。
卫国公喝着茶,只装听不见,他若是在东院受了气,倒也不会来西院。
可是偌大的府子走来走去,也就赵姨娘会说讨欢心的话,思索再三,还是来了西院。
却听赵姨娘娇滴滴的依偎着他道:“韶郎,你将要大寿... ...”
“若是说掌家对牌的事,那就不必再说了。”
卫国公还是头一遭拒绝的如此利落,赵姨娘吃了好一顿瘪。
却听她干笑一声,道:“韶郎会错意了,而今府中大小事宜,咱们二小姐掌管的是井井有条,哪里需要我这个没用的去帮衬?只是我家那边的侄儿要进京,他,没地方歇脚,所以我... ...”
赵姨娘一番话说的是磕磕绊绊,卫国公喝茶的手一顿,蹙眉道:“他来京都做什么?”
因着上次一事,而今对赵姨娘说起话来,也是呛了火/药似的。
赵姨娘笑道:“还不是那个征辟?您不是同举荐的温大人相熟?”
卫国公没立时回答这话,只是转了话题道:“东市西北的仁仪坊有的是逆旅邸舍,西面就是皇城所在,临着就是酒肆饭馆,还有他们文学社,不如那边住起来松快?若是没钱,你这个姨娘,也未曾少了接济,再帮一回,我还能阻拦不成?”
赵姨娘便明白卫国公的意思,却不肯罢休,她心中打着算盘。
因又道:“毕竟是我侄儿,总不好说堂堂国公府没地方给他一个外男住?便是没地方,也要客气客气,说给他收拾出来的。”
见国公爷仍旧不肯松口,怕自己计划落汤,继而追道:“他是个好孩子,若是受了国公爷如此大恩惠,日后自然是要报答韶郎您的。”
许是被烦的不痛快,东院吃瘪,西院遭磨,他喝完茶就站起身要走。
只是临走之际,又留了句话:“他若是真想在国公府住几日,到时候就叫小厮带他好好在京都逛个几日。”
到底没放过这表面的面子。
赵姨娘一听,喜笑颜开,忙应声。
只要进了府中,捱到寿宴那日,就够了。
她才不管自己这个没出息的侄儿是不是能加官进爵,就是加了官,进了爵,她那不省事的姐姐也不会叫她沾到什么光。
待卫国公走后,赵姨娘传了身边嬷嬷去找来沈惊月。
沈惊月正在闺房量衣,被喊来很是不高兴,嘟囔道:“母亲,你喊我做什么?我还要去裁新衣呢!父亲马上寿辰,这... ...”
“片刻的功夫还能给你衣服做不出来不成?”
赵姨娘前脚吃了卫国公的气,后脚又遭沈惊月埋怨,加之自己的私囊全部被充了公,难免憋闷。
这几日,不是沈惊晚,就是卫国公,家里这个小东西也不给她好受,一时间气愤难消。
“你啊你!就没有一点用的!你瞧瞧动院那边的那个,难怪人家嫡出小姐,你是庶出!”她是气话,却叫沈惊月也不高兴了。
手中布匹一扔:“你说便说,拿我们做什么比较?!你不也不如大夫人?!你若是有志气,您先去外面住一段日子,吃些苦,叫父亲高看你几眼便是,何必又来斥责我?”
几日里花销克扣,沈惊月是私底下偷偷卖了自己的珠钗,买了块布。
平日里她何曾受过这种苦楚?国公府的小姐须得变卖首饰才能。
赵姨娘被她一吵,面色铁青,半晌后才咬着牙根子道:“这几日你外家表哥要来,你想办法同东院那边的打好关系。”
沈惊月蹙眉道:“我同她打什么关系?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若是想一辈子被她压一头,你就不去,随你。”
沈惊月一听这话,便明白赵姨娘大抵是又想出新招了,遂道:“去就去,母亲你凶我做什么?”
赵姨娘语气缓和几分,招手示意,沈惊月顺从的过去,听着赵姨娘凑到她耳边的唇,嘴角缓缓勾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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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升来的那日,派头还不小,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一个力壮些的随从。
彼时沈惊月正在沈惊晚屋中,没事找事说。
沈惊晚也不怎么应承,银朱在二人身后瘪嘴,恨不能现在就将沈惊月赶出去。
说的都是什么话,十句九句都离不开自己那表哥,又是自己表哥风流倜傥,又是自己表哥才高八斗,貌比潘安。
听得银朱实在是听不下去,忽然开口道:“三小姐这么喜欢自己表哥,不如嫁给表哥好了,同我们姑娘说什么?”
“银朱!你个小贱蹄子。”沈惊月张口就来,天知道她那表哥什么德行。
沈惊晚忽然搁了笔:“你若是想在我屋中骂人,就趁早出去,不如找些功夫迎接你那貌比潘安的表哥,也比在我这内销好。”
此话一噎,叫沈惊月半晌没张口。
就听园子里忽然传来沈延远的声音,不大不小:“你怎么在这儿?”
又一男声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来找我姑母。”
沈延远呵斥野狗一般:“去去去,就你姑母也能住东院?真是瞎了你狗眼,嘶——不对,你没眼。”
天知道沈延远说话如此恶损,却听的沈惊晚噗嗤笑出声。
沈惊月羞愤难加,急忙冲出去,果不其然,赵高升背着一个竹箧正探头探脑朝着沈惊晚的院子望着。
心内暗骂,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往后有他看的,何必非要今日瞧个够?
上次来就是因为觊觎沈惊晚被大夫人一恼,好在事情没闹大,也没什么人知道,那会儿沈惊晚尚且年幼,而今却今非昔比了。
忙冲出来,要去解围。
赵高升原本也是带了些坏心思的,一见沈惊月,忙道:“瞧,我表妹不就住这头?”
沈惊晚纹丝未动,嘴角噙着笑。
银朱一甩抹布,啧道:“真敢说,东院什么位置,他表妹住?”
沈延远睨了会儿赵高升,又道:“你小子那些花花肠子给我塞进肚子里,你什么身份?我妹子什么身份?再有下次,剁了你狗头,带着你表哥麻溜的,出去。”
院子里倏然安静下来,沈惊晚这才捋了捋裙角衣袖,站起身子,笑着倒了杯水,走到门边。
沈延远伸手去接,却被沈惊晚一个转身,自己喝了去。
沈延远斜了她一眼,自个儿进屋了,倒了一杯水,才慢悠悠坐下道:“母亲现在不在府中,你可防着点那边,上次你把西院那边得罪了个精光。”
沈惊晚喝完水,将杯子倒扣在托盘上,看着沈延远道:“我不怕他们。”
“谁说你怕不怕了。”
想到什么,又从怀中抽出一枚金簪子,拍在桌上,慢吞吞道:“过几日父亲寿辰了,你别老这么素,到时候要宴请宾客的,母亲不在,我就得管着你。”
沈惊月将簪子拿到手上,端详片刻,笑道:“花了不少银子吧?”
沈延远摆了摆手:“给我小晚儿,便是天上的,也得摘,你听我些话就够了,不与你多说了,我要去见父亲,盯着点那赵高升。”
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什么,道:“你去写封信,叫母亲回来吧,这次宴会来的都不是一般人,主母不坐镇,那房的弯弯绕,到时候编排母亲,总归不好,赵高升来了,母亲不当家,我顾不得日日盯着东院,到底不放心。”
银朱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也是,这几日我眼皮子跳的厉害。”
沈延远哧了一声:“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旋即一拍袖,出了门。
赵高升在厅堂如坐针毡,手一会放膝盖上,一会放腰上,一会揣兜里,要多拘谨多拘谨。
脸上坑坑洼洼,颧骨耸起,颇显的有些邋遢,带点萎靡不振。
卫国公本不想见他,却人家自己送上门,又是姑父又是各种讨巧话。
他淡淡扫了眼赵高升:“家里一切都好?”
正在端茶的赵高升一哆嗦,杯子差点掉地上,又蹑手蹑脚送了回去,一口没喝:“好,一切都好,承蒙姑父照顾,送了好几头羊。”
卫国公冷冷嗯了一声,他素来看不上这个赵高升,早些年就口出狂言要金榜题名。
眼见着考不上了,就想走征辟,靠着点关系,进宫为官。
赵姨娘在一旁陪坐,笑道:“瞧瞧,看到你姑父英明神武的模样,被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既然被父亲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还想进宫,恐怕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吧?”
远远的,就听沈延远的声音,宽厚雄浑,人未到,声先至。
进了屋,小丫头忙给他摆好茶点,沈延远大喇喇坐进去,一条腿勾着另一条腿,一点一点的触着地面,发出闷闷地响声。
卫国公并不管束,赵高升瞧见沈惊晚的眼神他也是知道的,人家没挑破,自己又不能恼他,心中却鄙夷,凭他什么身份?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便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国公府嫡小姐永远都是嫡小姐,且尊贵着。
赵姨娘的话遭沈延远一唾弃,紧了紧帕子,也就不吭声了。
赵高升更是如芒刺背,笑着站起身,喊了声:“表弟。”
给沈延远嫌弃的,他五官拧成一团,原先俊俏的模样生生有些冷冽:“谁是你表弟?莫与我乱攀关系,你想征辟,又不是我管。那个温大人,温时朗,不好意思,他才是审核官员,他的好友,谢彦辞,你知道吧?”
赵高升有些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知,知道,听说刚与晚儿妹妹退了.. ...”
“呸!那谢彦辞与我们不对付,你去征辟,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赵姨娘也不阻拦了,脸被羞臊的没地方钻,心里暗暗使劲,等沈惊晚出事了,看他们东院那边还嚣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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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门外听风声的秀禾听了这些话,忙偷摸去了西院,禀与沈惊月听了。
孟舒也在,正在屋中试香。
听了小丫头这话,缓缓转过身,阴测测的扫了眼小姑娘。
旋即放下瓷瓶,缓声道:“瞧瞧,亏你们还住在一个院子中,怎么一个沈惊晚你都对付不住,换做我,早死了千八百回。”
沈惊月叹了口气:“家家各有家家的难处,你是孟家嫡女,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