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冷笑着坐进软椅中,眼神忽的一抬,如同吐信的蛇:“我不懂?我若是不懂,这言辞哥哥我就不敢肖想,要说你是庶出的,就是蠢笨。”
沈惊月顿了顿,没敢生气,走上前,强颜欢笑的挽住孟舒胳膊,讨好道:“还望舒娘儿指教,若是扳倒了她,于你于我,各有好处不是?”
孟舒冷冷一笑,随即示意她靠过去。
半晌后,沈惊月瞪大了眼睛,笑道:“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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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的请帖到底送了一份去安陵候府,谢彦辞正要出门。
瞧出站在门边送请帖的是沈家小厮,也就顿了步子,待人走后。
才问府中下人:“什么请帖?”
小厮恭敬回道:“是国公府的请帖,卫国公寿宴将至,送来了请帖。”
谢彦辞握了握拳,半晌后不自在的道:“你把请帖拿来,我看看。”
小厮迟疑道:“不去拿给谢侯瞧瞧吗?”
秦六一个脑瓜蹦弹上去,嫌弃的道:“你是木头啊,老侯是主子,小侯不是主子?拿过来,一会就给你。”
说完,手脚并用,夺过去送到了谢彦辞面前,谢彦辞抖开帖子。
看清楚日子,旋即又折好,送进了请帖中,让小厮送去那边的院子了。
谢彦辞忽然开口,淡声道:“给我准备点贺礼。”
秦六一顿,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贺寿。”
“啊,您也去啊?”
谢彦辞偏头扫了他一眼:“不能去?”
秦六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们沈家的世子爷同您... ...”
“卫国公过寿,与他何干。”
第34章 你好香啊
叁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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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月连着几日的交道, 是将沈惊晚院子摸的熟门熟路。
银朱这天不在,陪着沈惊晚去了绸缎衣帽肆。
因着卫国公寿辰将至,嫡小姐总不好丢了面子。
好说歹说,才将沈惊晚劝出了门。
此时屋子内, 只有一个小丫头正在给家具擦拭着薄灰。
沈惊月身边的秀禾从耳门摸进了东院, 瞧见屋中没人, 于是蹑手蹑脚进了屋, 背手笑着喊了句:“云儿,你们院子里的嬷嬷找你呢。”
给那擦灰的小丫头一顿吓,转身瞧见是秀禾,嗔怪道:“秀禾姐姐,你走路怎么都没音儿啊?”
秀禾笑道:“是你擦灰擦的太认真, 瞧,我们姑娘最近做衣裳,想问问二姑娘做个什么颜色的,她总不好抢了姑娘的风头。”
云儿是跟着银朱的二等丫头,听了这话不是很高兴,嘟囔道:“便是抢了风头, 我们姑娘也是嫡小姐。再说,我们姑娘京都是有名的, 你便是成了双彩野鸡,也不能怎样。”
秀禾抿抿唇,为了不碍正事, 也没回嘴,只是佯装要走的模样。
走到门边时,忽然顿住,又道:“对了, 我方才瞧见二姑娘的奶嬷嬷,好像在找你,既然二姑娘不在,那我先走了。”
粉色绣花鞋踏了出去,越过门槛,就没动静了。
云儿没再理她,心里生气,他们姑娘是如何的谪仙出尘,那头的狐媚子,还想赶上一分半点?
等人走后,这才解了攀膊,放下鸡毛掸子,嘟囔道:“嬷嬷怎么突然找我?”
亭台水榭拐角处的一双粉色绣花鞋缩了进去,看着云儿理着发出了东院,这才缓缓朝着门内摸了进去。
不消片刻,迅速的钻出了屋,直奔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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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这头与银朱和另两个丫头一起去了衣帽肆,又顺腿去了趟胭脂花粉铺。
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胭脂铺的老板娘,道:“给我几盒不错的胭脂。”
随即又瞧见什么,指了指,又道:“这个也要几盒。”
银朱忙拦着:“姑娘,您买这么些,用不完,回头干放着是要坏的呀。”
沈惊晚笑道:“我用不完,你们几个还用不完?再给云儿带一份。”
身后两个年轻的小丫头相视一笑。
其中一个正是沈惊晚上次从赵姨娘院子里带出来的小丫头,名叫/春儿。
此刻身上的伤已经全好,长的是骨肉匀称,略显娇憨,梳着双垂髻。
“来,春儿,看看我用这个颜色好看不好看?”沈惊晚将一盒嫩粉的胭脂香膏抹在手腕上,显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为柔荑。
春儿是以前一户富人家出来的姑娘,后来因为遭遇流寇,家中父母全被杀害,走投无路,卖了身做了奴,不肯为妾,就这么进了沈家。
听说那些小姑娘的玩意儿最是通透。
一听沈惊晚传唤,忙走上前,先是小心的给沈惊晚点涂开,而后笑道:“我们姑娘皮肤白,用这颜色,再合适不过,我瞧着,这个颜色姑娘用也不错。”
她脸上有了笑意,将一盒绛红色的胭脂也取了出来,送到沈惊晚面前,巴巴的瞧着。
沈惊晚瞧她那渴望的眼神,杏圆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狡黠一笑,伸手点了一下试用的胭脂膏,抹在她的脸颊上,不假思索道:“我们春儿真可爱,小模样俊俏极了。”
银朱和另一个小丫头笑出了声。
春儿红了脸,耳朵滚烫。
“表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几个人正在付钱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赵高升的声音。
之间他后面跟着两个国公府的小厮,很是耀武扬威。
小厮怀中抱着锦盒,一看便知买了不少东西。
想来是卫国公好面子让小厮陪他一并去。
沈惊晚吩咐银朱付钱,两个小厮苦着脸过来行礼。
沈惊晚摆摆手,替他们解了难:“你们先回去吧。”
赵高升见状,想要说还有几家没逛,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张口,只能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旋即忙不迭的进了屋,笑道:“表妹买什么?要是钱不够,我还有。”
随即啪啪的拍着腰间荷包,拍得连声作响。
银朱笑出声:“赵姨娘家的表哥真是有意思,您这荷包,是从姨娘那边摸来的吧?姨娘的吃穿用度,花销全是从国公府得的,我们国公府嫡出姑娘买东西,要你给钱?”
赵高升被银朱一阵揶揄,张嘴想要反驳,可是张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名堂,遂拿当官的事压银朱:“你一个小丫鬟懂什么?我日后是要加官进爵的。这些银钱都是姑母想着我入宫要穿些好的,所以给的。”
沈惊晚冷笑一声:“可我瞧着表哥买的都是些什么艳书秘史,您入宫,入的哪门子宫?加官,加的什么官?去宫里记起居注么?”
赵高升被说的脸皮发烫,沈惊晚说他是宫里记录天子房事的官员,隧道:“表妹怎么如此说话?”
因又道:“表弟可不就去了顾将军手底下谋个一官半职,我怎么就不能了?”
银朱很想说,世子什么人物,他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样也敢比较?
沈惊晚拦住了她。
同赵高升费唇齿功夫实乃不必,不如早些忙正事,等到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却见赵高升并无要走的意思。
甚至像条狗似的,跟在沈惊晚身边。
银朱蹙眉,冷声道:“姨娘家的表哥不走么?”
她并不称呼赵高升为赵公子或者什么,非要加上姨娘二字,好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可是赵高升充耳不闻。
上前讨好沈惊晚道:“表妹,我替你提着,你想去哪家,我陪你。”
沈惊晚将东西收回,蹙眉冷淡的看着赵高升,拒绝道:“你我男女有别,休要胡言乱语,让开。”
赵高升吃了一瘪,却不肯罢休,笑道:“表妹,你别看我现在没有一官半职,如后入了宫,当真是要加官进爵的,若是平步青云,保不齐就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刚好,你是国公府嫡小姐,我觉得我们... ...”
“你在混说什么!”春儿忽然冲上去,拦在沈惊晚与赵高升之间,大声呵斥道。
一声惊呵,赵高升识才清醒,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表妹长的好看,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表妹大家闺秀... ...”
“主子,您看,是晚儿姑娘。”
秦六正与谢彦辞在东市按按鞍辔店,刚出来,就瞧见胭脂花粉铺前站了三四个人。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藕色襦裙的沈惊晚。
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别着一朵雪白的栀子花,竞相映衬,雪腮香肤,唇红齿白,眉眼清冷的睨着对面的男子。
她挽着素色批帛,冲对面的男子淡声道:“你是赵姨娘外家的表哥,我不好斥责你,但是既然你胸有大志,就该自我约束,而不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为你为我,都是好事。”
话已至此,但凡有些眼力见的都该顺着台阶下,偏偏赵高升是最没眼力见,他只觉得是沈惊晚语气软下去了,想着趁热打铁,再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保不齐就成了。
伸手要去扯沈惊晚的衣帛。
“哎哟!”忽然触电一般的将手收了回去。
只见指尖已经涌出一大滴血珠子,凝聚成一团。
他忽然恼火。
沈惊晚缓缓收了袖箭,卡着开关,冷冷的抬眼看向赵高升,态度盛气凌人几分:“今日是你自讨苦吃,再敢跟我胡言乱语,这箭就进你脑袋!”
谢彦辞看着沈惊晚执着小小的袖箭,又缓缓送回袖中,闷闷笑出了声,心里莫名愉悦。
秦六见状,心里有了念头,遂开口朝着那处打招呼,胳膊举得高高的,生怕对方瞧不见:“二姑娘,真巧!”
谢彦辞全身一僵,再想躲是来不及了,他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身后的秦六:“你喊她做什么?”
秦六满脸委屈:“我瞧主子您在笑... ...”
谢彦辞捏的骨头咯吱作响,咬紧牙关冲他恶狠狠道:“回去收拾你。”
却也并未有更多的推辞,心里竟隐隐有些松快。
他好像,的确是期待的。
在瞧见她将袖箭放在身上时,莫名的开心。
沈惊晚被秦六一喊,缓缓偏过头。
瞧见酒旗下站如青松的谢彦辞,他就那么看着自己,步子动也未动。
眸光莹莹,眼神中却有什么呼之欲出。
灼灼如艳阳。
沈惊晚一顿,面色并无异常,只是眼神冷淡的如同看着赵高升方才的模样,缓缓冲他行了一礼,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规规矩矩的蹲身,再机械似的站直,收回滑落下去的披帛。
那眼神中,半点颜色都没有,就仿佛瞧见了个陌生人一般。
独赵高升一人蹙起眉头,不屑地道:“他谁啊!没看人在说话,就打扰别人,等我日后加官进爵... ...”
仍在喋喋不休,可算是气有处撒了。
谢彦辞背手,捏紧拳头,看着沈惊晚转过头去,领着身后的小丫头一并走了,只有翻飞的裙摆扬起一片尘埃。
那道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眼中最后一抹藕色都没了。
他咬了咬牙,没吭声。
秦六却有些高兴:“主子,瞧见了吗?沈二姑娘搭理您了。”
谢彦辞只觉得心口憋闷,转过头冷冷扫了眼秦六,没说话,步子晃了一晃。
秦六摸不着头脑,急忙追上去,可是谢彦辞步子太快,眼见着要追上了,又被落下了。
不挺好么?沈二姑娘理他了啊... ...
殊不知,沈惊晚的这番理睬,不如不理睬。
若是不理睬,就说明心里有气,有气,就好说。
有气,便能再有交集。
可是而今,她是气也不气了。
一丁点,都不气了。
那眼神,如凛冬冰刀,一刀一刀,刮蹭着谢彦辞的心,叫他疼的入骨髓。
他想,他或许明白了什么。
从前不敢面对的,这一次,全都明白的清清楚楚。
可是他都错过了,一点转圜的机会都没了。
小晚儿不要他了,便是他再手眼通天,小晚儿就是不要他了,像当年他快步丢了她一样。
一模一样。
他疾行几步,忽然有些撑不住,猛的扶住一道矮墙,伸手紧紧攥住了胸前雪白的衣衫。
张嘴喘着气,都喘不进去。
秦六好不容易赶上,却瞧见自家主子撑在矮墙边,忽然觉得不对劲,忙追到他面前。
发现谢彦辞面色惨白如纸。
他剧烈的咳着,在红砖矮墙上抓出血痕,眼眶通红的不成样子,带着雾蒙蒙的水汽。
修长白净的五指,指尖冒血。
一双狐目,触目惊心的红。
他再抬头,看向秦六的时候,忽然带着丝丝颤音。
他说:“秦六,我好像,感觉自己活不成了。”
秦六吓了一跳,忙拍着谢彦辞的背给他顺气:“主子,你可千万别胡说,怎么就活不成了,您还好好的呢,活到七老八十,再熬个百年。”
谢彦辞只觉得自己心被沈惊晚刚才凝住的冷漠眼神被撕开,撕裂。
他从来没有这种濒死的感觉,从前没有,那时候也想不到日后,会疼成这样。
他早该明白,在她问“凭什么”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可是那时候他假装不明白,假装不明白就可以装的若无其事,装的一切都不做数,装的她不过是赌气。
一滴泪忽然砸在纷扬的尘土中,绽开了花。
他说:“她心死了,我好像太迟了。”
“我太迟了。”
“我太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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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走了一路,赵高升便跟了一路,终于到国公府的时候,她才转身冷冷看着赵高升。
却也什么没说,踏着步子进了东院。